这次没有拥抱的相聚是真的发生了吗?尚塔尔还记得那次(虽然只有几秒钟)误会吗?她还记得那句令让·马克不安的话吗?当然:这段小插曲也毫不例外地象其他千千万万段小插曲一样被人们遗忘了。几小时以后,他们就已经在餐厅中享用午餐了,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有关死亡的话题。有关死亡?尚塔尔的老板让她为卢森,杜弗公墓构思一次广告宣传活动。
"我们不应该笑的。"她忍俊不禁地说道。
"那他们呢?他们笑了吗?"
"谁?"
"当然就是那些和你一起工作的人了,那个主意本身看起来就是如此的荒谬,一次为死亡而作的广告宣传活动,你的那位老板,者特洛兹凯特!你总是说,他很聪明!"
"是明,他的确很聪明。锋利得就象一把手术刀。他知道马克思,通晓精神分析学和现代诗,他喜欢谈论十九世纪未,二十世纪初,在德国或是其他什么国家,每天都有一次有关诗的运动。广告,他则声称,是把现实诗意化的一项工程。因为有广告,生活中的每一天才如此充满生机和活力。
"那些陈词滥调有什么智慧可盲?"
"不同的是他说话时那种愤世嫉俗的语气!"
"那当他给你杉置任务,让你为死亡作一次广告宣传活动时,他有没有笑呢?"
"那是一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很优雅的微笑。你越是强大就越是觉得有必要显得优雅一些。但他那种玲漠的微笑与你那种完全不同。他早巳深刻地意识到它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差别了。"
"那他怎么又能容忍你的笑声呢?"
"请问,让·马克先生,你怎么会那么想呢?我根本就没有笑。不要忘了,我有两副不同的面孔。我已经学会从现实中寻找快乐,但要做到维持两副面孔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需要奋斗,那需要训练!你必须理解我所做的一切,无论你喜不喜欢它。我的目的就是要努力完善它。即使只不过是为了不失去我那份工作。如果你对你的工作感到厌恶,那你是很难取得工作上的成就的。
"你一定会成功的,我坚信。你有这个能力,你是如此的绝顶聪明。"让·马克说。
"是的,我有两副面孔,但我不可能同时表现它们。当我在办公室的时候,我所表现的是严肃的面孔。当我拿到那些求职者的履历表时,他们的命运就完全掌握在我手中了。到底是推荐他们还是回绝他们,一切由我决定,有一些人,在他们的求职信中,用尽了各种时绍的、陈词滥调的、深奥的或是充满信心的话。我根本不用通过与他们见面或是交谈来了解他仍。我只要知道那些人能否充满热情地把工作做好就可以了。还有一些人。他们以前或许研究过哲学或艺术史,或是教过法国文学,但现在,为了能生活得更好,大多数甚至是出于对目前生活的绝望,他们到我们这儿来找工作。我知道,其实,他们是打心眼儿里蔑视这份工作的,所以在我看来,他们就象是狐狸的亲戚。对于他们,我必须好好斟酌一下。
"那你是怎么决定到底要不要录取他们的呢?"
"有的,我推荐自己看得倾眼的人;有时,则是我认为能把工作做好的人。我觉得,我既背叛了公司,也背叛了自己。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双重叛徒。但我认为,这种双重背叛并不是一种失败,而是一种成功。因为谁能知道,我的双重面孔还能维持多久。我恢复原貌的那一天终究还是会到来的。当然,从那以后,我的面孔只剩下了较差的那个,那个严肃的,沉默的。告诉我,那时,你还会爱我吗?"
"你不会失去你的两副面孔的。"让·马克说。
她微笑着举起酒杯:"但愿不会吧!"
他们干杯,他们畅饮。让·马克说:"其实,我都几乎要羡慕你能为死亡作广告宣传活动了。不知道为什么,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对有关死亡的诗很感兴趣了。我还能背诵一些,你现在愿意听吗?那对你可能会有些帮助。比方说,有一首是保德赖拉写的,你应该也听说过。
(口欧),死亡,我的老船长,时间到了!让我们起锚吧!
这片土地让我们厌倦,(口欧),死亡!让我们解缆出发吧!"
"我知道,我知道,"尚塔尔插嘴道:"那首诗的确很优美,但它并不适合我们。"
"那你还要什么?你的老特洛兹凯特的爱情诗!还是对一个濒死的人更好的安慰:这片土地让我们厌倦?我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些字刻在公墓大门上时的情景。用在你的广告上,它只需略微作一下修改就可以了:你已经厌倦这片土地了。卢森·杜弗是你最好的归宿,那位慈祥的老船长,会帮你起航的。"
"但我们的工作并不是为了取倪那些奄奄一息的人。他们并不需要卢森·杜弗公司的服务。而那些埋葬已过世亲友的人们需要的是尽情享受生活,而不是庆祝死亡。切记:我们的信仰是赞美生命。生命这个单词是最关键的。其他所有的单词都是围绕它面展开的。冒险,未来,还有希望。对了,你知道他们在广岛投的那颗原子弹的代号是什么吗?是小男孩!那个命名这个代号的家伙真是个天才!不可能还有另一个代号比这个更恰当了。小男孩,小孩,小子,小娃娃——这个词最让人感到亲切,最让人触动,最能负担起将来了。"
"哦,我明白了,"让·马克兴高采烈地说:"命运将在广岛降临,正是小男孩担当起了命运之神的角色。他给毁灭带来了一些金色的希望。在战后的年代,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他举起酒杯:"让我们为此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