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已经走到情人们通常都会走到的那一步——两个人在一起是如此快乐,以至于他们不敢相信这种快乐是真的,因而开始怀疑这一切全是假象。对我来说,在享受造爱的极大快感之中常常会被嫉妒和猜疑所困扰。有一次,她要对台词,无法到机场去接我;另一次我要求她留下来过夜,而她不得不回到自己的住处,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得赶到电影厂去,为了不让我失望,也为了使我相信她的话,她在下午就和我造爱;但我仍然认为这两次她都是在说谎,而且心里认定她会说谎之后,就忍不住要挑起事端。有一次,我对她说:“今天下午我和多兰一起吃午饭,他说当你还是南方的一个美女时,曾经有过一个14岁的小情人。”
詹娜丽微微抬起头来,对着我甜甜地笑着,这迷人的笑容马上驱走了我心中对她的憎恨。
“有这么一回事,”她说,“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低下头,脸上露出心不在焉的样子,那欢愉的表情说明了她正在回忆当年的恋情。我知道她总是深深地怀念过去的恋爱经历,即使有些恋爱的结局很悲惨。她又抬起头来望着我。
“这件事也让你吃醋了吗?”她问我。
“不,不!”我赶紧说。但是不管我怎么否认,她心里也明白我是在吃醋了。
“对不起。”她说完,盯着我一会儿,然后掉转头去,把双手伸进我的衬衣里,抚摸着我的脊背。“那爱情是无罪的。”她喃喃地低语。
我什么也没说,仅仅是把身子移开而已。这抚摸使我宽恕了她的一切不是,此时此刻我在期待着她对我撒谎。
过了一会儿,我说:“多兰告诉我,你为了这个14岁的男孩吃了官司,被指控败坏了一个少年的道德。”
我全心全意地希望她对我讲假话,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我都不在乎,即使她是酒鬼是骗子是杀人犯,我也绝对不会去非难她责备她。既然我爱她,这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在乎。她静静地、沉思地望着我,仿佛她愿意去做一切,只要能让我高兴起来就行。
“你想要我说什么?”她问我的时候眼睛直视着我的脸。
“事实的真相。”我说。
“那么,的确有这么回事,”她说,“最后宣告我无罪,法官撤销了指控。”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地,轻松地问:“那么,你没有干过那事?”
“干过什么?”她反问我。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也避而不答。
她对我半真半假地微微一笑,笑容里掺杂着既感人又天真的讥讽。
“你是问我是否和那个14岁的男孩造过爱?”她先问了一句,然后说:“有的,我和他干过。”
她在等候着我走出房间,我偏偏躺着不动。她脸上的嘲讽表情更明显了,又补充一句:“他的个子比他的年龄大得多。”
她话中的大胆与挑战成分引起了我的兴趣,“那情况就不同了。”我干巴巴地说。她终于忍不住发出由衷的笑声,在此之前我们刚刚闹过别扭,彼此都在生对方的气。詹娜丽生我的气是因为我竟敢盘问她,现在我冷冷地瞧着她,不再说话。她看见我准备离开,就说:“这可是个有趣的故事,你一定爱听的。”她马上就知道我上钩了。我爱听故事的劲头几乎不亚于过性生活,有许多个夜晚,我入迷地听她连续几个小时讲有关她亲身经历的故事,猜想那些故事里被她省去的情节,或者甄别哪些是她专门为迎合男人口味而加工编辑的内容,就像她给小孩讲恐怖故事时要经过改编一样。
她曾经告诉过我,她最爱我的地方在于我对听故事的热忱,以及我不愿意对故事做出裁决。她察觉得出来我在脑海里琢磨着“要是换了我,我会如何讲述这个故事”,或者“我将如何利用这个故事”。以前我从未谴责过她的所作所为,此刻她明白在她讲故事的过程中我也不会这样做。
离婚后,詹娜丽有过一个情人,那就是多兰-路德。他在当地电台当唱片音乐节目主持人,个子长得很高,年龄比詹娜丽大几岁。他的精力充沛,风度翩翩,说话幽默,是个理想的情人。他在电台为詹娜丽找到一份天气预报节目主持人的工作。在像约翰市这样一个小地方来说,这个职业可是个收入可观的美差。
多兰自以为是该镇的一个人物而自命不凡。他有一辆巨大的卡迪拉克,穿的衣服要到纽约去买,并发誓将来总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他受到演员们的青睐与敬仰,路边所有百老汇戏剧公司的演出他都去看,然后给某位女演员寄便笺,随后再送鲜花,接着就是请吃饭。把女演员弄上床是如此容易,连他也感到不可思议。后来他才逐步意识到她们是太寂寞了,她们在舞台上轰轰烈烈,风情万种,一旦回到她们所住的二流旅馆的房间,脸上就免不了露出凄凉神情。他经常给詹娜丽讲述自己的冒险经历,他们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情侣,还不如说是朋友更合适。
有一天,他的机会终于来了。一个父子二重唱的组合被安排在镇的音乐厅演出。父亲是个凑合的钢琴手,原先在那士维靠装卸火车上的货物为生。某一天他发现自己那九岁的儿子很会唱歌,于是这位早就厌恶了干苦力活的南方人认定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也许能够从此摆脱那辛苦而乏味的重体力活了。
他知道儿子唱得好,但究竟有多好却心中无数。他教儿子学会唱所有的圣歌,并带着他在基督教区巡回演唱,收入相当不错,对此他也心满意足。一个天真漂亮的小男孩,以清纯的女高音颂扬耶稣,对教区的观众来说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做父亲的觉得这种巡回演出的新生活非常舒服,他又天生好交际,尤其喜欢和漂亮的少女打交道。能离开人老珠黄的妻子一段时间对他来说真是求之不得,这样,妻子也就理所当然地留在家里。
这位做母亲的自然也梦想儿子那甜美的歌声给她带来荣华富贵。夫妇俩都很贪婪,虽然和富人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但是要知道,他们不是以此作为理想的实现,而是像沙漠岛上一个快要饿死而又突然遇救,并且还最终实现了自己梦想的人那样贪婪。
多兰到了后台,对少年的歌声大加赞扬,然后告诉他的父母,如果让他当少年演唱的经纪人,他们的儿子的歌声可以征服更多的观众。多兰深知少年的歌声独一无二,所以他向他们保证,他对他们在圣歌演唱中的收入分文不取,只是在每年25000美元的收入以外提取百分之三十的费用。
这当然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对于他们来说,每年能赚到25000美元,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既然如此,又何必心疼那其余的百分之三十呢?如果没有代理人,他们的儿子罗里所挣的钱怎么可能超过这个数字呢?不可能挣得到那么多钱的!而且多兰也向何雷寿-贝斯坎先生和艾迪斯-贝斯坎太太保证他绝对不会向他们再收取任何费用,于是很快就拟定一份合同,大家在上面签了字。
多兰立刻密锣紧鼓地行动起来,他首先靠贷款出版了一集圣歌,非常受欢迎。在合作的第一年,少年罗里就挣了五万多美元,多兰马上搬到那士维并和当地音乐界取得联系,他还带上了詹娜丽,封她为新建立的音乐公司的行政助理。第二年,罗里挣了十万多美元。钱的大部分靠演唱一集古老的宗教民谣挣得,这集民谣是詹娜丽在多兰当唱片音乐主持人的卷宗里找到的。多兰没有任何的创作欲望,他从来也没有承认过歌曲的价值。
多兰和詹娜丽同居了,但她经常见不到他。他有时到好莱坞处理某部电影的事务,有时到纽约去某家大唱片公司签订独家代理的合同。他们原来都有可能成为百万富翁的,这时却突然降临了一场灾难——罗里得了感冒,似乎会因此失声!多兰当即带他到纽约去看最好的专家,专家把罗里的病完全治好了,但是他在经过多兰的身边时,偶然提了一句:“那男孩到了青春期就会变声。”
这可是多兰从来没有想过的,也许由于罗里的个头显得比他的实际年龄更大,也许由于罗里是一个天真无邪的毫无处世经验的男孩——他父母不允许他交女朋友。他热爱音乐,又是个有建树的歌手,还有就是他在11岁以前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专家的话对于多兰来说犹如五雷轰顶,他就像一个知道某个秘密金矿的方位却又找不到标明确切位置地图的淘金者那样彷徨。他早就盘算好要从罗里身上榨取数百万美元,现在眼看这个计划就要落空,数百万美元危在旦夕,怎能叫他不心焦?
经过一番冥思苦索,多兰终于有了个绝妙的主意。他向医学界打听过了,又掌握了所有的秘方,然后先在詹娜丽的身上打开突破口,她听后惊得非同小可。
“你真是狗娘养的!”她几乎是带着泪水说这句话的。
多兰无法理解她的恐惧,安慰她说:“天主教会以前都经常采取这种办法。”
“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上帝,而不是像你这样为了一个黄金矿!”詹娜丽说。
多兰摇摇头说:“请不要离题,我必须说服孩子和他的父母,这恐怕得费许多口舌才行。”
詹娜丽笑了:“你真是昏了头了,我不会帮你的,况且即使我帮了你,你也无法说服他们当中的的任何一个人。”
多兰暧昧地对她微笑着说:“他父亲是个关键人物,我在思量着你可以对他体贴一些,为了我把他给软化了。”
多兰说这话是在他定居于阳光普照的分外温暖的加利福尼亚以前,因而当詹娜丽把一个很重的烟灰缸扔向他的时候,他吓得不会躲闪,被打掉了一只门牙,满嘴鲜血。他居然没有生气,仅是对詹娜丽的正义感摇了摇头。
詹娜丽本来当时就想离开他,只是由于好奇心太重才留了下来,她很想知道多兰是否真的可以达到目的。
一般来说,多兰精于判断一个人的个性,特别是善于发现一个人贪婪的弱点。他知道这次的关键人物是那位父亲何雷寿-贝斯坎先生。此人可以指挥自己的妻儿,更重要的是他也最容易受到奢侈生活的诱惑。如果儿子不能再挣钱,他就只好回到教堂去,再也不能周游全国,像现在这样弹弹钢琴,和美丽的少女厮混,吃山珍海味,从此就只能凄凉地与那个红颜褪尽的妻子相伴,打发余生。这一切对于这位父亲来说,将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罗里的失声对他的打击比谁都大。
多兰先是请那士维的一个低级爵士乐俱乐部里的一名漂亮的小歌手把贝斯坎先生软化了,然后在第二天晚上,多兰请他吃了一顿美食。他们一边抽雪茄,一边规划罗里的灿烂的前程:他可以进军百老汇的音乐厅,出一个由著名的丁兄弟专门为他写的歌集,然后在一部电影中扮演一个重要角色,这样下去也许能把罗里变成另一个朱笛-佳兰,或是另一个歌星猫王,到那时,钱会多得你没法数。贝斯坎听得如痴如醉,高兴得像只馋猫似地嗷嗷叫。他不是贪婪,因为这是可以实现的,而且是不可避免的好运气,他已经是个准百万富翁了,
这时多兰猛然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有一件事情非常不妥,医生说他的声音很快就要变了。他很快就要进入青春变音期。”
贝斯坎有点担心地说:“他的声音将会变得浑厚一些,也许会变得比原来的更好。”
多兰摇摇头说:“他成为超级明星全靠他那高亢清晰甜美的声音。当然他的声音有可能变得更好,但是这得花五年时间来训练,而且还得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出现,他再次成名的希望是百分之一,而我现在销售的唱片和录音带等音乐制品都是靠他现在的声音。”
“也许他的声音不会改变。”贝斯坎充满期待地说。
“是的,有可能不变。”多兰把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
两天后,贝斯坎到多兰的寓所里去,詹娜丽把他让进屋里并给他倒了杯酒。他两眼直勾勾地瞅着她,而她理都懒得去理他。当他和多兰开始交谈时,她就离开了房问。
那天晚上,在床上造完爱后,詹娜丽问多兰:“你那肮脏的计划进展如何?”
多兰笑了,他认为尽管詹娜丽鄙视他正在从事的勾当,但她的良心不错,还肯满足他的性欲。就像罗里一样,她仍然尚未意识到自身的价值。多兰感到信心十足,他需要的正是这些不知道自身价值的人良好的服务。
“我已经让那个贪心的老东西上钩了,现在要干的是在他母亲及他本人身上下功夫了。”多兰得意地说。
在这件事上,多兰自诩为洛基山东部最成功的推销员,把他最后取得的胜利归功于自己的推销才能。事实上只不过是他的运气好,碰上的这个贝斯坎先生在发现儿子的唱歌奇才之前过着艰苦的日子。这种苦日子吓怕了他,他死也不肯放弃黄金梦而回到从前的苦日子中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多兰的好运气还在于他遇上罗里的那个母亲。
贝斯坎太太曾经是这个南方小城的一个美女,在十几岁时有过一些轻狂的举止,自从迷上了会弹钢琴的何雷寿-贝斯坎并嫁给他后,她就不再到处卖弄风情。随着年月逝去,韶华不再,她就转向狂热的宗教信仰,并以此来拴住自己那颗曾经不安分的心。随着丈夫的越来越不可爱,她就越来越觉得耶稣可亲。多兰正好利用了她的这一点。他去和贝斯坎太太谈话时,拉上詹娜丽来陪伴,因为他意识到如果自己单枪匹马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又是谈这么一个微妙的话题,这个女人会紧张的。
这天,多兰使出浑身解数,在贝斯坎太太面前装出一片诚心诚意的样子。他先指出再过几年,全世界无论天主教国家、穆斯林国家、以色列还是非洲的城市,将有一亿人会听到她儿子罗里颂扬耶和华的歌声,她儿子将成为自路德以来的最伟大的基督教的福音传播者,比奥罗-罗伯兹和比利-格拉汉还要伟大。这两个人都是贝斯坎太太最敬仰的圣人。她的儿子也将在传播福音中得到净化,不被充满罪恶与诱惑的尘世所毁灭,这显然是仁慈的上帝的旨意。
詹娜丽专注地观察着他们两个,她真佩服多兰的伎俩。他干这种完全是出于图利目的的亏心事竟然毫无负罪感,就像一个习惯了从自己母亲的钱包里偷零花钱的小孩又在打开母亲口袋时那么镇定自若。贝斯坎太太在多兰一个小时的热切说教之后态度软化了,多兰在结束说服工作前这样说:“贝斯坎太太,我是为了耶和华才让你做出这样的牺牲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在你儿子罗里身上了,他还只不过是个孩子,想必你也知道男孩的特点。”
贝斯坎太太对他淡淡一笑,说:“我知道。”多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就知道我可以依靠你。”
这时贝斯坎太太冷静地说:“我是为了耶和华才这样做的,但我要你起草一份新的合同,我要作为他的共同经纪人,从你那百分之三十的提成中分百分之十五给我。”她停顿了一会儿再说:“而且这事情不必让我丈夫知道。”
多兰叹了口气说:“多想想往日的那种宗教信仰吧,我希望这件事你能办妥。”
罗军的妈妈果然把儿子说服了,没人能知道她是如何办到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只有詹娜丽这个知情者不喜欢这个主意,事实上她对这件事感到恐惧,恐惧到她中止了和多兰的同居,而他也正在考虑抛弃她。
多兰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就是找医生把这个14岁男孩的睾丸割掉,对此事他心安理得地认为既然以前教皇都认可的事情,他做做也无妨。
詹娜丽终于把他的这个阴谋化为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