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顿?”当我们到达了西雅图的登机口我终于抬眼问。
“只是旅途中的转机而已,”Edward冲我淘气地一笑。
当他叫醒我的时候,我感觉都没怎么睡过。当他推着我走过候机楼的时候,我还睡眼惺忪,努力挣扎着在每次眨眼后要把眼睛睁开。我花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们正站在国际柜台办理下一班机的登记手续。
“里约热内卢?”我惴惴不安地问他。
“这是另一站而已,”他告诉我。
去南美的飞行旅途虽然漫长,但是躺在宽大的头等坐里,被Edward抱在怀里,真是惬意不过了。我沉沉地睡去,只有在飞机盘旋进入机场时,夕阳的余辉透过玻璃斜照进机舱时,才惊醒过来。
我们并没有像我预期那样在机场等待下一班飞机。取而代之的是,我们乘坐出租车穿过了漆黑、拥挤、热闹的里约热内卢市区。Edward用葡萄牙语向司机下达了指示,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猜我们大概是在下一段艰难旅程开始前,先驱往某个酒店休憩。就在我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这种近乎惊恐的想法让我的胃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出租车继续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向前行驶着,直到了某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我们似乎来到了了城市的最西边,那里延伸出去就是海洋。
我们在码头停了下来。
Edward领我走过一排长长的泊在漆黑的水面上的白色游艇。他在一条较小但更为时髦的船只前停下了脚步,牺牲了空间更追求速度。感觉仍然非常奢华,比其余船只都显得更为高贵。尽管提着很重的袋子,Edward矫健地跃入船中,把袋子搁在甲板上,然后小心地帮我登上船舷。
我静静地看着他准备船只的起航工作,惊讶于他怎么能那么娴熟和游刃有余呢,因为他从未提过他有航海这项爱好。但是还是不得不说,他对于什么事情都那么拿手。我们面向东面进入了开放海域,我复习了下脑海中的地理知识,如果没有记错,巴西的东面好像就没有什么地方了,除非我们是去非洲。
随着Edward的提速,里约热内卢的灯光在我们身后很快就黯淡下去,最终消失了。速度带来的快感,让他脸上浮现了一抹兴奋的笑容。快艇像箭一样披波前行,我也被溅起的海水洗了个淋浴。
最终,沉默许久的好奇心终于再也按奈不住了。
“我们还要走很远吗?”我问他。
他不可能会忘记我还是个人类,但是我仍忍不住想他是否计划了让我们在这艘小艇上共度一段时间。
“再半个小时就好。”他看到我放在座位上的手攥得紧紧,狡洁地笑了。
哦,好吧,我只能对自己说。他毕竟是个吸血鬼,我们也许要去亚特兰提斯了。
20分钟后,他在隆隆的引擎声中叫了我的名字。
“Bella,看那边。”他指向前头。
起先,我只能看到黑暗,和水面上撒下的洁白月光。我朝着他所指的方向努力搜寻着,终于看见水面上有个低矮的黑色影子挡住了月亮的光泽。我眯起眼睛,这个黑色的剪影变得愈发清晰起来。蹲伏着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个不规则的三角形,一边比另一边来得更缓,一直延伸到水中。我们又靠近了些,这次我可以在微风的摇曳中的羽毛状线条了。我将眼睛重新聚焦,将零散的线索拼凑起来:在我们面前有个小岛浮出水面,宽大的棕榈叶随风轻摆,白砂海滩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我们在哪儿?”我小声问,而他正调转方向,直接驶向岛的北面。
尽管有引擎的噪音,他仍然听到了我的问题,给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在月光下闪耀着。
“这里是Esme岛。”
船一下子减慢了速度,精确地靠上了一个小小的码头,这个码头铺着木头的栈道,被月光染上了一层白色。关掉引擎,剩下的只有深远的寂静。只有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和微风抚过棕榈叶间发出的沙沙声。空气温暖、湿润、弥漫着清香——就像洗完热水澡后残留下的水蒸气。
“埃斯梅岛?”我的声音很低,但是在这宁静的夜晚中显得过于响亮了。
“Carlisle的礼物——Esme允许我们借用它。”
一份礼物?谁会送一座岛做为礼物的?我皱皱眉头,我以前从来没意识到Edward的极端慷慨大方原来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他将旅行箱提上了码头,接着转回来,对我露出了他那完美的笑容。
没有拉住我的手,而是直接把我整个人抱进了他怀中。
“你不打算等到了门口才抱的吗?”就在他轻盈地跳出船舱的时候,我问他,呼吸变得困难。
他露齿一笑。“如果不周到的话,就显得我一无是处了。”
他一手提着两只巨大的旅行箱,另一只手举着我。他把我抱上了岸,来到了一条在乌黑的植被中出现的白砂小路上。
有那么一小会儿,我误以为我们是来到了丛林,但是接着我就看到了尽头的一点灯光。等我意识到这光是从一幢房子中发出来的,差不多我们已经到了门口了。两束明亮,正方形的灯光是从前门这边的窗户中透出的。我又有些怯场了,知道我们来的并不是旅馆后,症状比之前更为严重了。
我的心脏在胸腔中响亮地跳动,我的呼吸就卡在了喉咙处。我感到Edward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但是我却不敢去看。我直直地看着前方,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他并没有问我在想什么,这点不像他平时的作风。我猜那是因为他和我一样的紧张。
将箱子都在门廊处安放好,他打开了门,门本身没有锁。
Edward低头看着我,等到我终于抬起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后,迈步跨进了门槛。
他抱着我巡视屋子,我们两个都非常安静,他一边走一边把灯打开。我对于这栋房子含糊的记忆就是对于一个小岛来说,它过于宽敞了;还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我应该要开始习惯Cullen家偏爱的淡色系了,有种家的感觉。我没有办法把精力放在其他细节上,耳根后狂乱地脉搏冲击让一切都显得有些朦胧。
这时,Edward停下来打开了最后一盏灯。
这是间宽大的白色房间,远处的墙几乎都是用玻璃构成,这也是我们家吸血鬼的标准装饰。外面就是月光漂白的细沙滩,从房子再出去几码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了。但是这些我也几乎没有注意到。我光顾着看房间中央那张白色的大床了,从上面悬下绘有繁复云彩纹样的纱帐。
Edward把我放到了地上。
“我去……拿行李。”
这个房间温暖得过头,比外面热带的夜晚还要闷热。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留下,我慢慢地向前挪着步子,直到伸出手可以摸到那细腻的纱帐。基于各种原因,我想要肯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没有听到Edward回来的声音。只突然感到他冰冷的手指爱抚上我的颈背,拭去滴下的汗水。
“这里似乎有些热,”他抱歉地说到。“我还以为……那样正好。”
“确实是,”我在呼吸下小声嘟囔,他也笑了。那样紧张的笑声,不像平时的Edward。
“我考虑了各方面,来让这……件事变得容易些,”他坦白承认。
我响亮地咽了一口口水,仍然背对着他。以前有谁有过这样的蜜月吗?
我知道答案。不,从没有过。
“我在想,”Edward缓缓开口说。“如果……首先……你是否想和我一起来个午夜游泳?”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声音显得放松了许多。“海水会很暖和,海滩也是你所喜欢的。”
“听起来不错。”我连声音都变了。
“也许你先需要一个人准备一两分钟……那是一段很长的旅行。”
我木讷地点点头,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还是作为人存在。也许单独待几分钟会有帮助。
他的唇扫过我的喉咙,直达耳垂下。他扑嗤笑了出来,冰凉的气息拂过我滚烫的肌肤,感觉痒痒的。“别花太久哦,Cullen太太。”
听到我的新名字,不禁惊跳了起来。
他的唇又从脖子一路向下点在了我肩膀上。“我在水里等你。”
他经过我身边来到了一扇敞开通向沙滩的法式门边。半路上,他褪掉了他的衬衫,把它丢在地上,接着从门口闪进了夜色中。身后留下了充满qingse,带有海水咸味的闷热空气。
我的皮肤着火了吗?我得低头检查一下。没有,什么都没有烧起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有。
我提醒自己要记得呼吸,跌跌撞撞地走向一个白色的梳妆台,上面放着已经被Edward打开的超大号旅行箱。这一定是我的,因为我熟悉的洗漱用包正躺在最上面,下面全是些粉红的衣服,但是我一件都不认得。我在一大堆折叠整齐的衣物中翻刨着,希望能找到几样熟悉而又舒适的,一套旧的汗衫之类的,可是拿在手里的尽是些薄得透明的蕾丝和少得可怜的雪纺。贴身内衣。全都贴着法国牌子,非常性感的女性内衣。
我不知道怎么办或者什么时候,但是总有一天,Alice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我放弃了,走到浴室,那里长长的玻璃和法式门一样都面向同一片沙滩,我偷瞄了眼窗外,但没有看到他。我猜他一定在水里,反正他也不需要浮上来换气。头顶上皓月当空,把沙滩照耀地一片洁白明亮。一个细小的移动引起了我的注意——沙滩边缘的一颗棕榈树上挂着一样什么东西,原来是他剩下的衣物正在清风中微微飘荡。
一股炙热再次燃遍了全身的皮肤。
我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接着走到悬挂于一长排柜子之上的镜子前。我看起来确实像在飞机上已经睡了一整天的样子。我找到了我的梳子,我急躁地梳理起在背后打结了的头发,直到它们顺滑为止,梳子上满是扯下的头发。我异常仔细地刷了两遍牙。接着我洗了脸,并把水敷在了我那发烫的脖颈上。感觉还不错,于是我又开始洗我的胳膊,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决定去洗个淋浴。我知道在游泳前沐浴是一个很荒谬的做法,但我需要冷静,热水可以帮我放松。
另外,再剃一遍腿毛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当我做完这些,我从柜子上扯下一根白色的大毛巾,从胳肢窝下把自己包了起来。
这时我发现自己处于了一种进退两难的窘境。我应该穿什么呢?很显然不是泳衣,而穿回我自己的衣服又显得太傻了。Alice帮我打包的那些衣服我更是想也不敢想。
我的呼吸再次开始急促起来,双手也不住地颤抖——淋浴的平静效果全白费了。我感觉有些目眩,恐慌到了极点。我就这样裹着浴巾,坐在磁砖地板上,把头埋在了两膝之间。可以想象如果他看到了我这种支离破碎的样子会做何感想。不难让他信服我们正在犯下一个错误。
我的焦躁不安并不是因为我们正在犯一个错误,完全不是。我焦虑的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害怕走出这间房间,面对未知。特别是那些法国内衣,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这就像在剧院,走到了上千观众面前,却不知道自己的台词是什么。
别人是怎么做的呢?强忍他们的恐惧,甚至连Edward给我的这份绝对承诺都没有的情况下,默默地相信着另一个有着同样恐惧和不完美的人?如果在外面的不是Edward,如果我不是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坚信他爱我,就像我爱他一样,无条件的、永远的、还有不理智的——那我会永远都没有办法从地上站起来。
但是Edward就在外面,所以我边默念着“别做胆小鬼”,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紧了紧胳膊下的浴巾,坚定地从浴室迈开脚步。路过那一箱子的蕾丝和大床时,连看都没看一眼。走出那扇敞开着的玻璃门,踏上了那细腻如粉的沙滩。
月光下的所有物体都被滤去了颜色,只剩黑白。我迟缓地走过温暖的细沙,在他挂衣服的那颗弯曲的树旁稍作停留。我扶着那颗表面粗糙的树,检查自己的呼吸是否平顺,或者说足够平顺。
我在一片黑暗的涟漪中寻找他的身影。
要找他并不难。他站在齐腰深的水中,背对着我,仰望着椭圆的月亮。苍白的月光让他的皮肤看起来异常白皙,像那些细沙,像月亮本身;对比之下他湿漉漉的黑发,深邃得就像海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手掌向下压着水面,低低的涟漪从他身边荡开,仿佛他只是一块石头。我盯着他背部,肩膀、手臂、脖子的流畅曲线,无可挑剔的身材……
燃遍全身肌肤的火焰现在变得缓慢而又深沉,它燃尽了我所有的尴尬、所有不确定的害羞。浴巾悄无声息地滑落,没有一丝犹豫,和他的衣物一起留在了树上。走入了那一片白月光,让我也变得如同白砂般的耀眼。
我听不见自己走向水边的脚步声,但是他应该可以。Edward并没有转身。涌起的柔和海浪没过我的脚趾,我发现他是对的——海水就像洗澡水般暖和。我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趟过看不见的海床,不过我的担忧是多余的,海底的砂子依然平滑,向着Edward的方向徐徐倾斜。
最后,我涉过让人失重的水流来到了他身边,轻轻把手覆上了他放在水面上的冰凉的手。
“真美啊,”我说,同样抬头看着月亮。
“确实如此,”他回答说,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他慢慢地转过来面对我,这一小小的动作泛起身边层层涟漪,碰到我之后便消散了。他剔透的脸旁上,一对眼睛闪耀着银色的光芒。他将掌心向上翻起,这样我们的手就在水面下十指紧扣。温暖的海水温热了他冰冷的皮肤,我就不会因此起鸡皮疙瘩了。
“但是我不会用美这个单词,”他接下去说。“因为和你一比,相形见绌。”
我半微笑着,伸出我还有一只手放在了他心脏的位置上——已经不会在颤抖了。白色对上白色,我第一次感到我们是如此般配。我温暖的触碰引发了他极细微的颤动,他的呼吸粗重起来。
“我答应过你,我们可以尝试,”他耳语的呢喃突然紧张起来。“如果……如果我做错什么,如果我伤到了你,你必须马上告诉我。”
我沉默地点点头,视线仍然在他身上逗留。我又向水中浸入了一步,把头靠上他的胸膛。
“别害怕,”我低声细语。“我们属于彼此。”
我自己也突然被自己这句真理所折服。这一刻是这么完美,这么正确,没有丝毫的怀疑。
他的臂膀环上我,贴身地搂着我。一个是冬天,一个是夏天。我感觉我的每根神经末梢都像通上了电流。
“永远。”他赞同我。然后温柔地拉着我们两个没入了更深的水中。
早晨的太阳,烤着我背上赤果的肌肤,将我唤醒。已经早中午了,也许都已经是下午了,我没有概念。但是除了时间之外的一切,我非常清楚。我知道我在哪里——有着白色大床的明亮房间,灿烂的阳光照进敞开的门口。云纹图案的纱帐柔和了不少晒人的阳光。
我没有睁开眼睛。我幸福地不想去改变任何事情,无论多小的事情都不想。仅有的声音是外面的海浪声,我们的呼吸声,我的心跳声……
即使太阳很炙烈,我却感觉很舒服。他冰凉凉的皮肤是对抗暑意的灵丹妙药。躺在他冰冷的胸口,被他的手臂环抱着,感觉自然而又轻松。我慵懒地想着,为什么我昨晚要那么恐慌呢。我的恐惧现在看来真是愚蠢透顶。
他的手指轻柔地沿着我的脊椎轮廓描摹着,我明白他知道我醒了。我仍然闭着眼睛,更用力地搂紧了他的脖子,把自己贴地更紧些。
他没有说话,手指在我背后上上下下,几乎没有碰到我,更像是在细细观摩我肌肤的纹理。
如果能永远这么躺着就好了,永远不到破这一刻的幸福,但是我的身体却有着其他想法。我对着我那不耐烦的胃只能苦笑了。经历了昨晚的一切,它也差不多饿了。把我从某个快乐的极点带回来了地面。
“有什么好笑的?”他轻声地问,手指仍然在背部游走。他的声音听起来一本正经,还带着些许干哑。昨晚缠绵交织的记忆浮现上脑海,让我的脸和脖子瞬间绯红。
我咕咕叫的胃替我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又笑了。“终于还是无法长时间逃脱做为一个人类啊。”
我等着他和我一起笑,但是没有。慢慢地,从头脑中浑浑噩噩的至高幸福中一层层脱离出来,现实的氛围跟我一个人高涨的幸福感有些格格不入。
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喉咙那苍白但是晶莹的肌肤,向上就是他曲线柔美的下巴。他的下颚紧绷着,我支起身子以便可以欣赏他的脸。
我研究着他为什么如此神色黯淡,他只是看着我们头上纱帐的顶篷,并没有看我。他的表情像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我浑身一哆嗦。
“Edward,”我奇怪地哽咽了下才把话说出口,“怎么回事?出什么问题了?”
“你一定要问吗?”他戏虐的语气听起来很强硬。
长时间没有安全感的我养成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好好回想了番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是什么不好的迹象都没有。这一切发生得远比我所预期的要简单得多;就像两块吻合的拼图终于契合到了一起。这也给了我一个小小的满足感——我们的身体也像其他方面一样情趣相投。冰与火在某些时候也可以不伤害彼此得共存着。更证明了我是属于他的。
我实在猜不透是什么让他这个样子——令人心寒的挫败感。我错过了什么吗?
他用手指抚平了我额头紧皱的疙瘩。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他低声说。
“你在担忧。但是我不明白。我是不是……”我还来不及把话说完。
他收紧了目光。“你知道你伤得有多严重吗,Bella?这是事实——别试图掩饰了。”
“伤?”我重复了一遍。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我的声音比往常都高。
他挑了挑眉毛,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做了个快速检查,本能地舒展一下肢体,曲张一下肌肉。伴随着僵硬而来的是酸痛,看来是真的,有种全身关节都错位了的异样感觉,浑身酸软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只水母。但这并不是一种不愉快的感觉。
我气不打一处来,多么美妙的早晨啊,全都被他悲观的假象给搞砸了。
“你为什么那么武断地就下结论呢?我感觉从没那么好过。”
他闭上眼睛。“别说了。”
“别说什么?”
“承认这一点吧,别假装得好像我不是一个怪物。”
“Edward!”我着实担心了起来。他正在把我美好的回忆拉回黑暗中,玷污它。“再也不许这样说。”
他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并不想看到我。
“看看你自己,Bella。然后再说我不是怪物。”
被他的话刺痛了,震惊了。我不假思索地照着他的指示去做,然后大吃一惊。
我发生了什么?我无法理解粘在皮肤上的白色绒毛雪花。我摇摇脑袋,白色瀑布倾泻而下。
我用两根手指拈起一小撮松软的白色雪花。是一根羽绒。
“为什么我身上都是羽毛?”我迷惑不解地问。
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我咬破了一个枕头。或者两个。那个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你……咬破了枕头?为什么?
“看看,Bella!”他几乎咆哮了起来。他抓起我的手——小心翼翼的——拉过我的手臂。“看看那个。”
这一次,我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拂去羽毛后,大块略显紫色的瘀青开始在我手臂苍白的皮肤上一朵朵绽开。我沿着这些痕迹顺势看去,向上到了我的肩膀,向下到了肋骨。我随意在前臂上找了一个出血点按下去,颜色先在戳下去的地方变浅,随后又恢复了青紫。隐隐作痛。
Edward把他的手轻轻地点在我手臂上有瘀青的地方,一个挨一个,动作轻柔得几乎都没有碰到我。修长的手指很称我瘀青的皮肤。
“欧,”我说。
我试图想起,想起有过的疼痛,但是完全没有。完全没有片刻让我觉得他抱得太用力,或是他的手抓得太紧。我只记得我想要他,抱我抱得更用力些,而且满心欢喜他真这样做了……
“我很……抱歉,Bella,”就在我盯着这些瘀青出神时,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我就知道会这样。我不应该……”他从喉咙的后部发出低沉,反感的声音。“我的内疚远远多于我能说给你听的道歉。”
他痛苦得用双手抱住头,就这样一动也不动。
我良久地坐在那里,沉浸在惊愕中,既然我知道了原委,我必须试着去理解他的痛苦。原来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是那么痛苦,和我的快感简直大相径庭。
震惊退潮后的沙滩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虚无。我脑袋空白一片。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该怎么跟他恰当地解释?我该怎么让他感到和我一样的幸福——起码一刻钟之前还为之陶醉的幸福。
我碰碰他的手臂,但是他没有回应我。我抓着他的手腕,想要把他的手从他脸上拿下来,但是我无法扯动这尊雕像。
“Edward。”
他还是没动。
“Edward?”
还是没有反应。那好,我说你听。
“我不感到有什么可抱歉的,Edward。我……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是那么幸福。那根本不算什么。不要发火。别。我真的很……”
“别跟我说‘好’。”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凛冽。“如果你还尊重我的判断,就不要说你还好。”
“但是,我是很好啊。”我小声地嘀咕。
“Bella,”他几乎都在呜咽了。“别这样。”
“不,是你不要再这样了,Edward。”
他终于放下了手臂,金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我。
“别破坏这一切。”我告诉他。“我,很,幸福。”
“可我已经毁了这一切了。”他轻声的说。
“那就不要说了。”我厉声回答。
我听见他咬紧牙根的声音。
“Ugh!”我发出不满的呻吟。“为什么你就不能读到我的心思呢?屏蔽思想真是太不方便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倒是没听说过。你不是很喜欢我不能读懂你心思的吗?”
“不是今天。”
他盯着我“为什么?”
我费劲力气抬起手来,无视因肌肉牵动引发的酸痛。我重重地用手掌拍了一下他的胸口。“因为如果你能看到我现在的感受,或者5分钟前,总之,你就会觉得你那些苦恼都是不必要的。我刚才幸福至极。现在全被搅和了。现在,我真的有点生气了。”
“你应该生我气的。”
“恩,是啊。那样会不会让你好过点?”
叹气。“不,我不认为现在可以有什么让我好过的了。”
“够了,”我气冲冲地把话顶了回去。“这就是我为什么生气的原因。你总在歪曲我的意思,Edward。”
他瞪了瞪我,摇摇头。
我深吸一口气。现在更多的痛苦感觉漫了上来,但是并不是那么糟。有点像拎完重物后的第二天。有一阵子Renee沉迷于形体锻炼,我陪她一起做过,两只手各拎一个10磅的重物做65回冲刺。害我第二天都不能走路。现在这点疼痛都不及当时的一半。
我强吞怒火,转而用一种哄人的语气。“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多少也有想到过。然后——好吧,这比我预想的要简单得多。而且这真的没什么。”我的手指抚过手臂。“我认为第一次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我们做得很出色。稍加练习的话……”
他的脸色瞬间发青,让我不得不吞下后面半句话。
“想到过?你有想到过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吗,Bella?你有预见到我会伤害你吗?还是你想得更坏呢?你是不是觉得你能挺过来就是一个成功了呢?没有骨折就代表胜利了吗?”
我等着他把这一通话发泄完,再等着他气息回到了正常。当他的眼神平静了下来,我沉着的,谨慎地回答他这些问题。
“我不知道应该期待些什么——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段经历是……是这样的奇妙和完美。”我的声音低得几乎都听不见,我的目光也从看着他的脸转而注视着自己的手。“我是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感觉的,但是对我来说就是那样。”
我感觉到有冰凉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
“那是不是就是你担心的?”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我自己没有享受到?”
我低垂下眼睛。“我知道这很不同。你不是人类。我只是想说明,作为一个人类,是的,我不能想象还有这么比这个更好的人生体验了。”
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我忍不住抬眼瞧去。他的脸色柔和了下来,正在思考。
“看起来我还有更多的事要道歉呢。”他皱起眉头。“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我没有想到你还顾虑了我的感受,昨晚不是……是的,是我有生以来最棒的夜晚。但是我不愿意这样去想,起码不是在你被……”
我的嘴角微微翘起。“真的?前所未有的?”我小声的询问。
他捧起我的脸,仍然带着几分反省的姿态。“在你和我达成了协议之后,我有找Carlisle谈过,希望他能够帮助我。当然他也警告过我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他相信我,但是我却辜负了他这番信任。”
我想要辩驳,但是他用两根手指封住我的唇,让我无法开口。
“我也问过他我应该预判到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身为吸血鬼的我会带来什么。”他敷衍地笑了笑。“Carlisle告诉我这是件非常具有冲击力的事情,无与伦比。他说肉体上的爱欲对我来说不是儿戏。我们喜怒无常,所以永远沉浸在强烈的情感中。但是他也说了我无须担心这部分——因为你已经彻底征服了我。”这一次他的微笑更自然一些。
“我也和我的兄弟们聊过。他们告诉我这是一种至高的快感。仅此于饮人血。”他皱了皱眉。“但是我已经尝过你的血了,没有其他血能比你的更有说服力……我不认为他们是错的,真的。但是对我们来说这是不同的。有更多的意义。”
“是有更多的意义。这代表着一切。”
“但这也不意味着这就是对的。即使你真的有这种感觉。”
“这话什么意思?你认为我只是在瞎说?为什么?”
“为了减轻我的罪恶感。我无法忽视这些证据,Bella。或者每当我犯了错误后,你都这样减轻我的责任。”
我抓住他的下巴,把脸凑得很近。“你听我说,EdwardCullen。我不会为了你而假装任何事情,明白吗?我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你好过点,直到你开始变得悲观消极。我人生中还从来没这么快乐过——不是因为你决定了要爱我而不是杀了我,不是头一个早晨我醒来看到你在那里等我……也不是我在芭蕾舞教室里听见你声音的时候”他本能地抗拒这个我被另一个吸血鬼追捕的尘封记忆,但是我没有停顿……“或者是在你说‘我愿意’,而我也意识到我可以永远地拥有你的那个时刻。那些都是我最开心的回忆,而这个,要比那些还要好。所以就接受吧。”
他指指我眉间的疙瘩。“我现在让你不开心了。我不想这么做的。”
“那么你也不要不高兴了。这才是这里唯一出错的事情。”
他收敛起目光,接着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点点头。“你是对的。过去已经过去了,而我也不能改变什么了。没必要让我的心情左右你。现在我要做一切我可以做的,来让你高兴。”
我将信将疑地审视着他的脸,他给了我一个恬静的笑容。
“任何让我高兴的事?”
我问话的时候,胃又开始咕咕叫了。
“你饿了,”他迅速说。他迅捷下床的动作搅起了一阵羽毛翻飞。这倒提醒了我。
“话说,为什么你要毁了Esme的枕头呢?”我问他,坐在那边从头上掳下更多的羽毛来。
他早已经套上了一条宽松的卡其裤,站在门口。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又捋下几根羽毛。
“我不知道我昨晚是不是准备做些什么,”他吞吞吐吐地说。“我们很走运,我咬破的是枕头不是你。”他如释重负,然后摇摇头,好像想要摆脱那些灰暗的想法。一个真正的笑容绽放在他脸上,但是我想他是费了很大的努力才做到的。
我小心地从高高的床上跳下地面,再次伸展了下全身,现在,感觉更明显了,更多的酸软和疼痛。我听见他喘了一口气,转身离我而去。他的手握成了拳,紧得关节发白。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丑?”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着轻快。他停顿住了呼吸,但是并没有转身,也许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表情。我走向了浴室去做个简单的检查。
我直勾勾地盯着门后全身镜中自己的裸体。
伤确实还要严重些。一条淡淡的阴影穿过我一边的颧骨,嘴唇也有些发肿,但是除了这些,我的脸还算好的。身体的其余部分就被点缀得蓝一块紫一块的,我注意到那些瘀青都是在最难掩藏的部分,手臂和肩膀。并不是很糟,皮外伤很容易就好的。我以前也常常会有不知道从哪儿弄到的瘀青。这次只是更多一些而已。不妙的是我明天可能看上去还要糟糕。
我有看了看我的头发,发出一阵悲鸣。
“Bella?”一听到我的声音,他立刻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永远都会清理不干净这些羽毛的!”我指指我想就像鸡窝的脑袋。我开始着手拔羽毛。
“看来是蛮让你担心的。”他只咕哝了一句,就来到我身后帮我清理起来,他的动作快得多了。
“你怎么可以忍住不笑呢?我看起来很滑稽啊。”
他没有作声,只默默地清理着。但是我还是多少知道了他的回答——以他现在这种心情可没什么好笑的。
“这不管用,”过了一分钟我叹气说。“都扎在里面了。我看看能不能把它们洗掉吧。”
我转过身,将手臂环上他冰冷的腰。“你想要帮我吗?”
“我还是帮你准备些吃的吧,”他冷静地说,温柔地挣脱了我的手。他以极快的速度逃一般地消失了,我小叹了一口气。
看起来我的蜜月就这样结束了。这个想法让我的喉咙总像被什么堵上了。
总算把羽毛去除的差不多了,我穿上件陌生的白色棉质连身裙,把一些最严重的青紫斑点掩盖在下面。我赤着脚啪嗒啪嗒地往鸡蛋,培根还有Cheddar乳酪发出香味的地方走过去。
Edward站在不锈钢烤箱前面,正将一个煎鸡蛋盛进料理台上一个浅蓝色的盘子里。我深深被食物的香气所吸引。我觉得我甚至可以连那个盘子和法兰铁盘都吞下去,我的胃在怒吼。
“过来,”他对我说。他微笑着把盘子放在了餐桌了上。
我在其中一把金属椅子上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起那些滚烫的鸡蛋来。它们灼伤了我的喉咙,但是我顾不上这些。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我平时不怎么为你做饭。”
我又吞下一口,然后提醒他,“我好困哦。顺便说一句,这个确实很不错,尤其是某人平时并不吃的食物。”
“食物网,(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他说,闪烁着我最爱的那种邪邪的笑容。
我很高兴能看到这个笑容,更为高兴的是他似乎又恢复了本来的自己。
“鸡蛋是哪儿来的?”
“我让清洁人员存在厨房的。在这里还是第一次呢。我还要让他们帮忙处理那些羽毛……”他声音小了下去,目光放空在我头顶上方。我没有回答,避免说了些什么又触发了他的焦虑。
他做了两人份的食物,但是我全都吃了下去。
“谢谢,”我告诉他。我隔着桌子,倾过身子去吻了他。他自然地回吻了我,但是突然绷紧了身体,向后靠去。
我咬牙切齿,不客气地就把问题给抛了出来。“我们在这里的期间内,你是不是打算再也不碰我了?是吗?”
他踌躇了一下,然后半微笑地抬起手爱抚我的脸颊。指尖温柔在我皮肤上徘徊,我无法抑制地把脸贴上他的手掌。
“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
他叹了口气,垂下手。“我知道,你是对的,”他停顿了一下,微微仰起下巴。接着以一种坚定的口吻说。“直到你改变之前,我都不会和你做爱了。我不会再次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