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件特别的事情要请教,不打扰你吧。”三原开门见山。
“啊,是吗。就请提出来吧。”安田辰郎说着话,拿起桌上的待客香烟招呼吃烟。
然后,自己也取了一支,用打火机点燃。他的态度始终是极为安详,大概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略秃,面色颇好。看样子,买卖做得很大,也很有自信,是个中年能干人物。
“是关于××部候补科长佐山情死事件的。报纸上登载了不少,你已经知道了吧。”
三原的话只说到这里,安田辰郎已是一边吐着烟,一边频频点头说,“知道。佐山这个人我不很熟,可是常常接头。因为××部是我的主顾,买了不少货,就是这样的关系。”
三原心说,果然,安田公司和××部有生意往来,这就摸到头绪了。
“佐山先生,可怜。人品很好。真想不到像他那样的一个人,会跟女人一起情死了。”
安田的口气像是颇有感慨。
“就是关于佐山先生的事情,”三原从口袋里取出记事簿,一边翻阅,一边间道,“据说,你在东京车站的月台上,看见佐山先生和一个女人上车。我是从‘小雪饭庄’
的女招待那里听说的。”
“不错,”安田从沙发上起来,探着身子说道,“那时候正是黄昏。因为我准备到镰仓去,‘小雪饭庄’的女招待送行。那时候,就看到佐山和阿时两个人正在对面的月台上登上特别快车。我先看到了,就告诉她们也看。这一男一女我都认识。所以我有一点吃惊。这两个人怎么会这样亲热,真是想不到的事。人世间说是广阔,其实狭窄得很呢。”
也许是烟熏的关系,安田略微眯起眼睛。
“那时,谁也想不到两人竟是死亡旅行。这件事情很渗。恋爱也不应该做得太过呀。”
他一笑起来,眼睛都带着笑意。
“佐山先生没有去过‘小雪饭庄,吗?”三原问。
“我记得没有。我因为做生意,时常到饭庄,可是从来没有请过佐山先生。请做官的人吃饭,一定要招来许多闲话。哈哈哈。当然,你站在警视厅的立场,是不会这样讲的。况且,××部的贪污事件不正在闹得翻天覆地吗!”
“有人认为,佐山自杀是为了不让贪污事件涉及他的上级。阿时这个女人,对他表示同情,所以一起自杀了。你觉得这种看法怎样?”
“我可闹不清,”安田做了一个这是你的职责的表情。“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两人居然这么要好。完全没有想到。”
“阿时这个女人,你认识多年了吗?”
“我去吃饭的时候,时常由她招呼。我和她很熟。不过,这并没有特殊的含意。在‘小雪饭庄’的门帘里,由她陪酒。可一点也没有门帘外的交情。所以,说认识,也可以说认识。说不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例如佐山是她的爱人,我就一点也不知道。”
三原又提出一个问题来,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时常到镰仓去?”
安田微微一笑,说遭,“贱内住在镰仓。”
“你夫人……?”
“她的肺部有病。从好久以前就自己单住了。在极乐寺旁边租了一所房子,带着一名女工在那里静养。所以我大约一个星期去一次。”
“是吗?要让你多操心了。”
三原说了这句话,安田彬彬有礼地低下头去表示谢意,而且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还有什么要知道的事情吗?三原一时想不出问题了。
“多谢了,给你添麻烦。”三原站起身,安田也从沙发上站立起来。
“很对不起,我知道的事可能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如果还有事情要问,请随时来。”
安田辰郎笑得眯细了眼睛,恭恭敬敬他说道。
“安田大概知道那四分钟的时间。他经常去镰仓看太太,一定发现了这一关键,这是颇有可能的。”三原在明朗的天空下一边赶路,一边这样思索。
二
回到警视厅,去和笠井科长谈话。这一次并不是全面报告,因为四分钟月台时间这件事最有意思,所以从这件事谈起,后来又提到了会见安田辰郎的情况。
哪里知道,笠井科长的面色比预料的要紧张得多。
“这可真有意思,”科长把交叉的两手放在桌上。“还有这样的事情,我们都没有想到。”
科长既然大感兴趣,三原就从口袋里取出第十三、十四、十五号月台上列车时间表,交给他看,并且说明从十七点五十七分到十八点一分之间的情况。笠井拿在手中,热心研究。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真够仔细啊。”科长望着三原的脸,表示称赞。三原心里却在自语,这并不是自己的本事,是福冈警署老探员鸟饲提示的。
“问题是,这个叫安田的人,安排了两个四分钟的目击者,这是偶然的事呢,还是制造出来的事呢?”科长用了“四分钟的目击者”名词,这句话讲得好。他听完了三原的说明,在纸上写下下列要点:
(一)安田头一天邀请两名女招待吃饭,这是第二天一起去东京车站的伏笔。
(二)吃饭的时候,一再看表。
(三)他正好抓住那值得注意的四分钟时间,及时到达第十三号月台。
(四)发现佐山和阿时搭乘“朝风号”的人乃是安田,由他告诉两个女招待去看。
科长写完,像小学生一般,用铅笔头敲着自己的面颊,端详纸上这四点分析。
“不错”,笠井科长沉了半天才发言。
“这不是偶然,这分明是故意安排出来的。”三原望着科长那对不停转动的双眼。
“如果是安排出来的,可就重要了。”
“重要。”科长有如反射一般,立刻答道。他闭上眼睛考虑了一阵,高声叫一名探员过来。“你去调查一下××部,看看安田辰郎这个机械商跟他们有多深的关系。”
探员答应下来,在记事簿上写下姓名,就走出去了。
“那么,”科长用揣测的口吻,并且再一度端详自己所写的那几点,“如果安田真是安排目击者,他是为了什么呢?”说着,他点燃一支香烟。
故弄圈套,当然是为了白己的利益。安排目击者,让她们看到佐山和阿时搭乘开往博多的特别快车,也一定是为了保护什么利益吧。
“有必要安排好作为第三者的现场证人。”三原想了一阵才回答。
“第三者的?”
“是啊。光是安田作见证是不够的。必须在他以外有人亲眼得见。”
“那么说,安田就不能算作第三者?”
“我看是这样。”三原用“难道不是这样吗”的目光望着科长。科长陷入深思中。
“好,就按这样来研究。”科长也确定下来。“佐山和阿时在博多附近情死。他们两个人在东京车站搭乘特别快车,安田自己也上火车,并且带去两个女人,故意让她们成为第三目击者。——这事情奇怪啊!”
科长所用“奇怪”两个字的意义,三原是懂得的。坐火车去情死的两个人是不能够安排目击者的。不愿作第三者的安田,在这个情死事件上,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三原也有这一疑问。
“总而言之,这里面必有文章。”
“一定有。”科长也表示同意。“从这些条件来看,一切都可以证明安田辰郎是在安排目击者。可是,我们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既然要这样做,就一定有他的目的。”
“不过,只要把他所安排的事件调查清楚,就必然能够找到他的目的。”三原说。
“对极了,”笠井科长答道。两人现出了热烈同意的眼色。
“你认为安田特意找到那四分钟的空隙时间,把两名女人带到第十三号月台上,去看第十五号月台上的特别快车。既然是让她们去看,为什么不直接到第十五号月台去呢?”
科长像考试一样,向他问道。
“这是可以了解的。第十五号月台是长途列车的起点月台,如果到那里去,就做得太明显了。如果说,有事要到镰仓,从第十三号月台望过去,就显得很自然了。他用了一番苦心利用这四分钟时间,就为的是要装得自然。”
科长微笑。那意思是表示赞成。
“噢,一月十四号‘朝风号’的列车员的报告已经来了。”科长说。
“是吗?”三原当时伸过身子去看。
“遗憾的是,那位列车员记不起是不是有空位了。以前的事情都没有了记忆,这个人可算糊涂。如果他能记住事情,阿时是在哪里下车的,不就马上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