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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女人》书法老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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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上克次对那家旧书店的老板娘怀有好感,却从未试过从那个阴沉的老板手中把她抢过来,也不怎么期盼与她有进一步发展。他只是趁老板不在、只有她看店时,信步走进店里,站在书架前假装翻找书籍,实际上隔着缝隙偷偷瞧坐在最里面的她,光是看到她那千娇百媚的模样,就够他乐不可支了。
    那家书店叫“谷口旧书店”,店门口悬着写有“旧货商·谷口旧书店”的招牌。招牌上的字体和胜村和服店的不一样,一看就是画看板的工匠写的,既无深度又缺乏品味。川上无心鉴赏这种招牌字体,他鉴赏的是那位高大、白皙、丰腴、肉感的熟女老板娘。
    店里客人少的时候,老板娘会独自阅读杂志或书籍。她通常穿着和服,在光线昏暗、总是弥漫着一股霉味的旧书店中,她的美丽更显得光彩夺目。有着厚厚眼皮的双眼专注地追逐着书本上的铅字,星眸半掩,展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风韵。当店内没有其他客人时,川上不禁会产生亲密的错觉,心也跟着扑通扑通直跳。
    川上只有在老板娘看店时才会买书。首先,老板娘会朝他轻轻点个头,用那双玉手把书接过去,细细审视书本背后用铅笔标示的价格,然后会看着他对他说多少钱。被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这么一勾一望,川上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快沸腾了。
    老板娘很少主动说话,顶多告诉他价钱。她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又好像掺着蜜似的,逗得川上心痒难耐。偶尔他会想跟她闲话家常,当然对方认得出他是常客。闲话家常、开个小玩笑什么的,应该无伤大雅吧?可他就是说不出口。
    不过这样也好,川上觉得只要能看到她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当运气不好,一连三四天都只有老板看店时,他就会心烦意乱,做什么都不对劲儿。
    那个前额全秃、眉心打结、一脸阴沉的男人,是怎么娶到这样的女人的?他们俩的年龄还相差了二十岁以上,难不成是女人基于道义,不得已才跟他在一起的?说不定,她到现在还很讨厌丈夫。夫妻俩从未同时出现在店里,也没见他们聊天什么的,由此可以证明他们感情不好。话说回来,这么个旧书店,本来一个人看店就够了,所以这种情况也很正常。只是不知怎的,川上就是认为妻子嫌弃丈夫。
    有时他走进店里,在书架前打转时,会看到其他客人找老板娘结账,并借机说上几句话。每到这时他都会偷偷观察老板娘的反应。那丰腴多肉的躯体是如此的婀娜多姿,虽然称不上轻浮,却自然流露出一股风韵。
    有时候,会有看上去像是熟客的男人站在柜台前跟老板娘说话。男人死皮赖脸地找话讲,老板娘却只是问一句答一句,不怎么热衷。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去,甚至会觉得被男人搭讪的她似乎很困扰,这让川上更倾心于老板娘的魅力。川上也想跟老板娘聊聊天,想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幽默风趣,却害怕被对方讨厌而不敢采取行动。
    如果那样的女人做了我的妻子……川上浮想联翩。他偏好胖女人甚于瘦女人。因此,每次从书店回到家里,看到妻子又瘦又小、五官平板,失望之情就更甚了。为什么他挑了又挑、选了又选,还是选上了这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呢?真是悔不当初啊。
    然而,身为丈夫,会有类似这种不满其实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男人嘛,出门在外,哪个不会发现一两个看上眼的女人?在马路上、电车里,只要不建立什么关系,就不会有实质性害处。硬要说有什么影响,顶多就是在面对妻子时心情不会很好。
    不过,某一天,对川上有害的那种关系真的发生了。
    不管保子如何反对,川上还是经常往小钢珠店跑。就在这家小钢珠店里,他遇到了肤色白皙、有着丰腴肉体的女人,并且两人成了好友。妻子反对他去小钢珠店,此时也只能说妻子的顾虑真的应验了。每当川上占着自己喜欢的机台努力敲打珠子时,那个女人就坐在他隔壁,好像也对他占的机器情有独钟。
    那女人二十七八岁,感觉上和谷口书店的老板娘很像,只不过书店老板娘总是一身和服打扮,但这个女人穿的是洋装。身材丰满、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好像要渗出墨似的,乌黑晶亮。依她的年纪来看,很有可能已经结婚了,可她总是一个人。若按一般人的标准,她可绝对不算美女,对川上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全都因为她身上有着谷口书店老板娘的影子。迷上谷口书店的老板娘是川上的不幸。
    不同于书店里的情况,川上马上和这名女子搭讪。两人打完小钢珠之后,也不知是谁先提议的,总之就双双去往附近的咖啡店。
    接下来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川上克次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只是不管私生活再怎么糜烂,川上还是照常去银行上班,坚守自己的工作岗位,照常驾着银行配车四处拜访客户。这一带以前属旧住宅区,但如今放眼望去净是新盖的房子,不过气氛倒宁静得一如往昔。家家户户依旧围着杉木围篱,杂木林零星散布,马路依旧弯弯曲曲的,岔路多而复杂,走进去很容易迷路。
    川上很勤劳地拜访客户。每当有新客户加入,他的活动范围就会随之扩大。在远离都市尘嚣的社区里,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种踏入世外桃源的感觉,一路上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
    某日,川上走进某条小巷,看到某户人家门口挂着“胜村”的门牌,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这是幢有杉树围篱的双层大别墅,外观老旧。房子后面有一小片杂木林,四周则是新盖的房子,位置极为隐蔽。
    川上立刻意识到这是新的胜村和服店。“胜村”这个姓氏本就不多见,门牌上的字体更是最好的证明——是他曾在和服店门口见过的优雅毛笔字。门牌旁边挂着一块桧木板,上面用可媲美名家书法作品的漂亮字体写着“书法教学”四个字,这让他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会错的。原来,从那条交通混乱的狭窄马路上消失的“胜村和服店”搬到这里来了。这里离那里并不远,想必从和服店改成杂货店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搬过来了吧?
    川上不禁想起从前经常在和服店门口瞄到的那个五十出头、瘦瘦高高的老板娘。丈夫死了,她为了谋生,便开始利用一技之长教书法谋生了吗?听说他们没有子嗣,对一个独居老妇人(现在就称她为老妇人未免太早了)而言,这里还真是不错的隐居之所。
    之后川上每次经过附近都会特别留意“胜村”家门口。但不管何时经过,他们家玄关的格子门总是紧闭着,二楼的木板套窗也几乎没开过。看来她因为独居而非常小心门户哪。话说回来,如果她选的房子小一点,就不需要这么费心了。不过身为书法老师,学生应该不少吧?这般大小的房子还是必要的。
    川上不是每天都来,却也算经常到这附近,因此他有很多机会观察这幢房子。甚至不惜绕一点路,只为从她家门口经过。然而,不管他什么时候经过,都始终看不到有人进出。
    既然是书法老师,应该中学和小学的孩子也教吧?孩子们大多会放学后或傍晚时分过来上课,成人则是下午三点或晚上。依照每名学生的情况,授课时间不同是很正常的,可他从没见过有学校里的学生出入她家。不过跑外务的川上每次路过的时间都不固定,所以才碰不到她的学生吧。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间安静的书法教室,川上突然兴起,想跟那位高贵的太太学写字。从学生时代起,他就一直想把书法练好,可以说如今又重拾初衷了。
    都这把年纪了才想学书法,这是出于怎样的心态?
    动机来自于神谷文子。神谷文子就是他在小钢珠店认识的女人。
    文子在银座的酒吧工作。川上一开始约她在咖啡店聊天,后来逐渐发展成不正常的男女关系。虽然他们走的是最通俗的不伦之路,可再怎么老套,对置身其中的当事人而言,都有各种不寻常的烦恼。
    对川上而言,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经验。他被神谷文子折磨到了什么程度,我们不得而知,不过这痛苦确实持续了将近一年之久。
    找文子作为外遇对象,对川上而言是吃力了点。他希求的类型其实是像谷口旧书店老板娘那样闷骚型的顺从女人。只有两人独处时,对方才会抛开矜持,嘤嘤啜泣地投入他的怀抱,这种欲拒还迎的浪劲是他最喜欢的。刚开始的时候,文子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他这样的期待。
    但神谷文子压根儿就不是顺从的女人。不过这对男人来说反倒有另一种新鲜感,因为这种感觉在妻子身上找不到。虽然川上的妻子对他也绝对称不上顺从,但她的霸气是身为富贵人家的小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出来的。换句话说,在她身上是天真和不懂事的成分居多。
    而神谷文子的不驯不一样。川上迷上她之后才发现,文子的恋爱对象不止他一个。于是,他开始陷入无止境的烦恼。
    如果在这里学书法,说不定能稍微缓解目前的不安,川上心想。书法一向能带给他平静,就算写书法不能完全消除他的苦恼,但至少能在运笔的当下,暂时忘却吧?
    他又想起在胜村和服店门口看到的那位太太,如果向那样的人学习书法,应该会进步得很快吧?在川上眼里,和服店老板娘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他也很喜欢她家现在的环境。
    某天,他终于鼓起勇气,按下挂有“胜村”门牌的这户人家的门铃。
    周围十分幽静,路上几乎不见人影,正值初春,来时的路两旁开满了白梅。从她家后面的杂木林里传出珍稀鸟类的鸣叫声。
    过了一会儿,玄关的格子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请问是哪位?”女子探出半张脸问道。
    这附近常有推销员上门推销,所以太太们会特别谨慎也很正常。从狭窄格子门缝隙里露出的脸孔和胜村和服店里的那张脸一样,绝对没错。
    “不好意思。”川上赶紧脱下大衣,周到地鞠躬,“我是看到这块招牌,想来学习书法的。请问您可以教我吗?”
    女子看清楚川上的长相之后,又将格子门稍微拉开了一点。
    女子脸上已有皱纹,眼神却是柔和的。川上之前经过胜村和服店时距离都比较远,看不真切,如今本尊就在面前。
    “哎呀,您还特地跑来……”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已经满了。”
    听到第二句话以前,川上还以为她答应了,没想到竟然被拒绝了。
    “呃,满了?”
    可就他的观察,这间教室的学生应该没那么多吧?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经过她家无数次了。
    “是的,真的很抱歉。”她再度鞠躬。
    “可是我很想学。”
    一旦被拒绝,想学的欲望反而更强烈了。他脸上肯定出现了极为失望的表情,致使她深表同情地说道:“自从我在门口挂出这样的招牌,就经常有人上门找我学书法。可是,我年纪大了,没办法一下子教那么多人。请见谅,我不是故意要拒绝您的。”
    言下之意好像是她的学生已经很多了,可真的看不出来。
    近距离看,川上发现她确实有五十二三岁了。她说年纪大了,无力招收新学生,这理由倒还蛮合理的。
    然而,她越是拒绝,他就越不死心。
    “可不可以请您再考虑一下?我很想重拾写书法的乐趣。”
    “这位先生,您以前学过书法吗?”妇人露出略显诧异的眼神。
    “嗯……说学过有点太夸张了,其实我只懂得一点皮毛。学生时代接触过。”
    “最近的年轻人对书法什么的根本就不屑一顾,您还真是难得。”
    看来她对他似乎有点感兴趣了。
    “我的工作环境很嘈杂,想说练练书法说不定能让心情平静。”
    “那个……请问您在哪里高就?”她客气地问道。
    “我在……”川上本想实话实说的,却突然改变主意。他其实在一家一流银行上班,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把那家银行的名字说出来。同样的,他也不想把真实姓名告诉她。没什么特殊理由,其心理和不想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说出自己的姓名一样。
    于是,他说自己在保险公司上班。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必须接触很多人,偶尔也会碰到不愉快的事情。我也知道,为了工作凡事都要忍耐,可毕竟修养不够,有时一口气就是吞不下去。这样的情绪要是在客户面前发泄出来就不好了,所以我才想学习书法,看能不能借此让心情平静一点。这才来拜托您的。”
    “这我理解。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教那么多学生——”
    “来您这边学书法的大多是中小学生吧?”
    “不,那样的孩子我都推掉了,我的学生大部分是住在附近、热心求学的大人。”
    难怪从没在她家门口见到过小孩子。
    “真的没办法再多收我一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