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夜零时二十分,东京水滨大楼其中一户。
「明智警视,您听见了吗?」
放在精致木桌上的分机,经由扩音器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这正是剑持警官特有的粗哑声。
听见这个声音,就算是在多舒适的家里,也会让人感觉好像还待在搜查一课办公室一样神精紧绷。
虽然免持听筒的功能方便明智一边操作电脑,一边接听电话,可是如果对象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又非得和他通话时,那种对方彷佛就在眼前的感觉,肯定让明智心里实在不舒服。
明智避过麦克风轻叹一口气后,开口说:「我听到了。」
说著,他将视线由电话移回到麦金塔萤幕上。
「我正在处理重要的公事,没有时间一一回答你的问题,我在听,你直接报告就行了。」
听见明智的话,剑持顿时有些不悦,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咳一声后,开始报告内容:「那我继续说罗!恐怖份子确定有五个人,其中有四位的身份已经查出。根据从饭店逃出来的工作人员所说,一位是三友物产综合公司的员工,名叫新堂雄一,今年二十八岁,他以三友物产洽谈公事为由潜入饭店,引导其他恐怖份子进入。
除了他以外,另外两个是水城龙之臣和水城龙壹父子……不,是祖孙,还有一个和他们同住的十四岁少女……」
「是……巫琴吗?」
听见明智提到他尚未开口说的名字,剑持十分意外地问道:「嗯!您认识她吗?您是从哪里知道这个人的?」
剑持说完,安静地等待明智回复,然而明智却答非所问。
「请继续说。」
他淡淡地回答,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打字上。
「是的,包括那国巫琴在内,他们三个人原本是绀碧岛的居民,当蓝泽国际海洋开发集团从岛民手上买下绀碧岛的所有权后,他们还是不肯搬离,继续留在岛上。
他们之所以不接受巨额的补偿金,坚持留在绀碧岛的理由是,这个渡假饭店招揽客人的重点就是那个海底遗迹……您应该知道吧?从饭店的电梯可以降到能直接观赏海底遗迹的海底水族馆,这话题前一阵子还炒得很热呢!」
剑持说到这里,又停下来等待明智回答,可是明智仍然是那句老话:「请继续。」
之后,他就没有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事实上,明智目前百分之九十五的精神都用在和巫琴对谈中,只用百分之五的注意力听剑持说话。
原本他打算等一下再听剑持报告,不过当他听到报告内容提及巫琴的资料时,他只得耐著性子继续听下去。
剑持在电话那端向他吐了吐舌头,继续报告:「简单的说,水城一家对海底遗迹有著一种坚定不移的信仰,不管给多少钱,他们就是不肯搬离。此外,他们还在网路上发表言论,强烈抨击蓝泽国际海洋开发集团的开发计划。
不过蓝泽集团依然在他们住的地方围上栅栏,强行开挖,老实说,他们这样做实在有点乱来……蓝泽开发集团的董事长――蓝泽秀一郎在政商界相当吃得开,手段也很蛮横,我想这次的事件应该就是这件事引起的……对於这件事您有甚么看法?」
「请继续。」
明智仍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水城龙之臣虽然是一个七十八岁的老人,不过他却有异於常人的经历。他在退休回到绀碧岛之前,曾在东京的公营化学研究公司工作,年轻的时候,还曾以日军兵器开发研究员的身份到过上海,最近也有入境上海的纪录。
中国境内还有不少日军遗留下来的未处理化学武器,这个男人由上海带回毒气弹等危险物品,目前搜查本部正朝水城龙之介是否为主嫌的方向去侦查。
还有,虽然还没有证实,不过这件事好像跟金田一也有关系……」
「你说甚么?」
这时,明智终於有反应了,剑持说话的口气也多了几分活力。
「我在七楼餐厅的窗户看到跟他很像的人影。」
「是吗?」
「我想,以他的聪明机智,他应该会找机会逃出来。真是的,害我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后来过没多久,我从警备艇的收音麦克风接收到由饭店里传来的枪声,我猜想他会不会出了甚么事……不过,我觉得金田一不会那么容易被干掉,更何况他还有擅长中国拳法的朋友在身边,如果他想冒险逃出来,不知道会不会陷入危险中,我实在是担心得不得了……明智警视,您有在听吗?」
一提到金田一,剑持设话的内容马上变得支离破碎,明智只得强迫自己把思绪转回他这边。
「没事的,那个少年的事你不用太担心。剑持警官,关於嫌犯的身份和犯罪目的,你不必再向我报告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用收音麦克风和望远镜观察饭店里发生的任何事,不只七楼,八楼你也要注意。」
明智冷静地指示。
「注意八楼?可是恐怖份子占据和劫持人质的地方是在七楼啊!」
剑持不解地反问他。
「那些人质有可能会逃到八楼,尤其还有金田一在,我想他应该会这么做。」
「那……那我要怎么做呢?」
「你先仔细研究饭店的构造图,七楼的『日落餐厅』应该有通往八楼宴会厅的送菜电梯。如果恐怖份子没有发现这个漏洞,那个聪明的少年一定会想办法逃到八楼,脱离敌人的掌握。不过这些只是我的假设而已。」
「我、我知道了,我会朝这个方向收集资料的。」
「那就麻烦你了。」
明智客气地说,不等剑持回答便挂断电话。
「接下来……」
明智跌坐进上好牛皮和木材特制的旋转椅,伸手碰了碰喝到一半的咖啡杯。
咖啡已经冷了,明智拿起一旁的保温壶,又倒了一杯滚热的咖啡喝了一口。
电脑萤幕上,巫琴为回避明智尖锐的问题而展开反驳。
明智早预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设下的陷阱比她更狡猾,让她找不到一丝漏洞,一步步踏进明智天衣无缝的陷阱里。
明智先是故意提出量子力学的言论,表示肯定巫琴的说法。他这样做不但没有打击到巫琴的自尊心,反而引起她的兴趣和关心。
而后他提出大魔王存在与否的理论,更是迎合巫琴原本被洗脑后所产生的论点,并且导出破绽百出的结论。
「现在该我小小出击了。」
明智自言自语地说,在萤幕上输入他所谓的「小出击」。
「原来如此,你们当成神崇拜的『西萨王』确实引起我的兴趣。」
「哈哈哈,看来你也有点了解『西萨王』的伟大了。」
巫琴得意的情绪语言出现在明智的萤幕上。
但是明智不让巫琴继续得意,抢在她之前再次输入问题。
「不过我想问你一件事。如果『西萨王』的预言准确,那么以整个宇宙来说,地球如同是沙漠中的一颗沙粒,『西萨王』为何要在意这微小地球所发展出来的愚蠢且无知的文明?关於这一点你有甚么看法?
就像我刚才用物理学的角度去解释一样,不管这个能够预言未来的人存不存在,我们都得用全宇宙的观点去思考不可。」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巫琴不解地反问他。
巫琴已经被明智迂回的言论所吸引,对这个话题产生兴趣。这下子,明智可以将「西萨王」的价值由「肯定」导向「否定」了。
「你所说的魔巫王国应该是存在於一万年前,以现在的时间来说,一万年前的确是超古代没错。」
「魔巫王国拥有你意想不到的超古代文明,你们这种现代人的常识在那里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巫琴的回答比前几次要快,很明显地,她似乎想要主导话题的方向。然而,她没想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踏进明智设下的语言陷阱中。
「其实这几十年来,我们这种现代人的常识已经有相当大的变化,其中一个最大的影响就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爱因斯坦认为,在欧基里德几何学里无法成立的扭曲空间中,时间的流逝也相对地在变化,不过那需要一股相当於黑洞的引力才能达成,我想你应该知道黑洞吧?」
「你指的是星球被压缩后产生强大引力的团状物质吗?」
「没错!你认为一个黑洞有多少重量呢?比如说一个半径三十公里大的黑洞拥有多少质量?」
「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刚好是太阳的十倍,你能想像吗?如果没有这么强大的引力,那是没有资格说甚么超越时空或预言未来的。
魔巫王国在一万年前虽然是超古代文明,但那也只限於对现代人来说,如果『西萨王』真的接近神的特质,我不要求他从宇宙诞生的大爆发时期开始追根溯源,不过他最起码要从我们身处的银河系约百亿年之前诞生时谈起,这样才名符其实吧?」
巫琴没有任何回应,看来这小小的出击已经击中她的要害。
眼看自己对巫琴进行的洗脑动作颇有展获,明智心情愉悦地将咖啡送到嘴边。不知怎么地,这杯没有香味和热度的咖啡,居然比刚才还要顺口。
「这大概是心情与咖啡香味的相对论吧!」
明智无意义地自言自语,继续敲动键盘。
「巫琴,你怎么了?请说说你的看法。」
他一边催促巫琴,一边用百分之五的思绪想著其他事情。
(我要怎么跟被关在饭店的金田一联系呢?
是要利用巫琴,还是……)
「嗯,还是让剑持警官助我一臂之力好了。」
最后,明智微微一笑地说。
2
金田一在黑暗的空间扭动著身躯,尽量把耳朵贴近放在矮桌上的话筒求救。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话筒另一端传来美雪的声音。
当他想告诉美雪自己没事,并且打算求救的当儿,一个人影突然从矮桌旁的阴影站起来。
金田一吓了大一跳,不由得大叫出声:「哇!」
他很想赶快逃离矮桌,无奈身体被塑胶绳牢牢捆绑,根本无法动弹。
那道诡异的影子就像野兽般,迅速接近金田一。然而水族箱投射出来的蓝光让金田一把眼前的人影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罩著披风,脸上的表情丑恶至极,根本就是恶魔的化身。
一时之间,金田一恐惧极了,幸好脑中仅存的一丝理智摇撼著他。
(我要冷静下来,那不是甚么怪物,站在我眼前的是个戴著怪物面具的人。)
「你是谁?」
他愤怒地质问对方,然而意识却在脑中对著垂吊在矮桌下的话筒大喊。
(赶快来救我啊!)
那个面具怪物阴森森地看著金田一,缓缓举起戴著橡胶手套的手。
下一刻,他抱手上的东西送到金田一眼前。
「那个东西」看起来黏黏的,还带著刺鼻的血腥味,原来是几十分钟前金田一才见过的东西。
刹那间,怵目惊心的影像不断冲击著金田一的心灵。
排列成∞字型的蜡烛全部点燃,正中间放著红黑色的「心脏」。
「哇唔――」
金田一惨叫一声偏过头去,同时,他的后脑勺感到一阵猛烈的重击。
(完了!我会被杀死!)
金田一心中这么想著。
(我不要死!救命啊!谁来救我啊……)
可是他的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身体更是无法动弹。
金田一咬紧牙根撑著,努力使意识保持清醒。他真的不想死,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天啊!为甚么?为甚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哇啊啊啊啊!」
他大叫著,吓得猛然睁开眼睛。
顿时,一道明亮的光线射进眼里,他感觉眼睛一阵剧痛。
这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咦?这是现实吗?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眼前的景象是不是死后的世界?
可是……这个感觉未免太过於其实了吧?)
「阿一!」
听见熟悉的叫唤声,金田一随即回过头。
「美雪……」
美雪泪眼迷蒙的影像在他眼前慢慢放大。
「阿一……太好了……」
美雪激动得把脸埋在金田一胸前啜泣。
「美雪……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怎么样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莫名甚妙地环顾四周。包围在他身边的人除了美雪之外,还有三井、藤岛、周防和坐在地上的小龙和秀一郎,另外还有小茜和星野秘书。
四周弥漫著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氛。
仔细确认过身边所有的人之后,金田一知道自己没死,还好好地活在现实世界――饭店八楼东侧的小宴会厅。
这时,他才安心地吐了一口气,继而回想起方才的经历。
刚才那只是个梦,可是他却觉得自己亲身经历过同样的事。
透过水族箱蓝白色的光线,那块黏稠的物体确实就在眼前出现。
(那究竟是谁的心脏?)
「美雪……我……」
「是藤岛发现你倒在店铺前的走廊上。」
周防似乎知道金田一的问题,抢先回答。
「接到你的电话之后,大家都急著跑出去找你。」
藤岛接著又说:「在『箭轮厅』找不到你,我们猜想你应该不会被带到太远的地方,所以全部的人都集中在附近找你。我们找了半天仍然找不到你,原本已经准备要放弃了,没想到居然在回房间的时候发现你。」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三井手上拿著一个装著水的塑胶袋走近他。
「我找不到杯子,只好用清洗室的垃圾袋装水,委屈你了。」
金田一向他道谢,接过袋子喝了几口补充水份。
有了水的滋润,人清醒多了,脑筋也变得灵活起来。
「偷袭我的人戴著面具,那个面具的嘴巴裂到耳边,表情狰狞,根本就是个怪物。还有,他还把心脏拿……拿到我面前……」
想到那个画面,一阵噁心感涌上来,金田一赶紧用手捂著嘴巴。
「啊!那个心脏还留在『箭轮厅』的桌子上。」
三井表情沉重地掩面说道。
「是七楼那个由里绘夫人的心脏吗?」
金田一转头询问藤岛。
「不,可能不是。」
藤岛提出不同的说法。
「咦?你怎么会这么说?」
「那个心脏可能是蓝泽刚的。他在『箭轮厅』被杀,心脏也被挖出来。」
「你说甚么?」
闻言,金田一惊愕地霍然起身。
后脑仍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但他还是毫不在乎地站起来。
「蓝泽刚真的到了八楼来吗?」
「金田一,难道你早就知道他到八楼来?」
周防这么问他。
「是啊!我捡到他的扣子,那应该是他身上的西装掉下来的,所以我想他肯定是偷偷逃出来,没想到他……居然已经遇害了。」
他终於明白自己醒来时,感觉四周一片死寂的原因了。
金田一将目光移到坐在墙角地上的秀一郎身上。
秀一郎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不过由呼吸声听来,他应该是清醒的。
假如他的意识真的清醒,此刻他心里在想些甚么呢?
虽然他与蓝泽刚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也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蓝泽刚的死和新婚妻子由里绘的死,意义必然不同。
令人遗憾的事发生了,他怎能不悲伤?
当他紧闭眼睑的同时,眼前一定掠过过往种种的回忆。
那么陪在他身边的小茜心中又是做何感想?
她怎么看待这个跟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的死?
跟蓝泽刚相处不太好的蓝泽优又是怎么想的?
「咦?」
想到这儿,金田一突然发现蓝泽优不在房里。
(蓝泽优怎么不在这里?他是去上厕所吗?
奇怪,蓝泽刚已经惨遭杀害了,他怎么还敢一个人在外面逗留?)
「美雪。」
「阿一,甚么事?」
「蓝泽优他是去上厕所吗?」
美雪看了小茜一眼,有些犹豫地回答:「他出去找你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甚、甚么?他出去多久了?」
「他是差不多十二点多的时候跟三井他们一起出去的。」
金田一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将近午夜一点了。
照理说,蓝泽优应该明白在现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唯有所有的人都在一起,大家才能安心啊!
难不成他也……「不行!我得赶快去找他!」
金田一甩了甩头让头脑清醒,准备冲出去之际,却被美雪阻止。
「阿一,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但、但是……」
(万一蓝泽优为了找我而遇到不测的话……)
面对这种事,金田一怎么能坐视不管?他正想对美雪说明时,藤岛突然站出来说:「金田一,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可是我希望你能先考虑一下大家的心情再行动。你想想,如果你也失踪了,我们又派人出去找你……谁能保证这种状况不会重复出现?」
「但是也不能不管他啊!」
「我们没有不管他呀!在回来这个房间之前,我们也找了他很久,甚至大声喊叫他的名字,可是都没有听见回应。当然,我们不排除他被杀了蓝泽刚的凶手偷袭,但他也可能选择独自藏起来啊!」
「我觉得他不可能会这么做!」
听见金田一的话,美雪紧张地抓著他的手哀求道:「阿一,我求求你冷静一点。我们真的尽力找过他了,找不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现在我们只能祈祷他是一个人躲起来。」
「……」
金田一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默默地看著美雪。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既然众人都找不到蓝泽优,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又怎能扭转局势呢?
可是只要有一点希望,他就是不想放弃啊!
「阿一!」
「美雪,我知道了。」
金田一丧气地说,颓然坐在地板上,冷静地努力回想刚才那个穿著披风偷袭他的人的模样。
突然间,一种莫名的感觉在腹中蠢蠢欲动,那是愤怒、悔恨,还有对自己的无能感到强烈的失望。
(大家不是都逃到这里来了吗?)
金田一原来还计划给那些恐怖份子一点颜色瞧瞧,没想到,敌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潜进八楼了……「我们究竟会落到甚么样的下场?」
金田一不安地看著众人,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3
午夜一点三十分,东侧小宴会厅。
金田一呆呆地望著用椅子和桌子挡住的入口思考著。
他们在八楼的密室找到蓝泽刚被挖出心脏,以及惨不忍睹的尸体。
(如果蓝泽刚是在七楼被杀,凶手为何特地将他的尸体运到八楼来呢?
他为甚么要这么做?)
金田一只要想到这里,就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他站起来走近藤岛说道:「藤岛先生……我有一些事想问你。」
「甚么事?」
藤岛似乎非常疲惫,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刚才不是说大家为了找我,所以到处都看过了吗?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发现有人侵入的迹象?」
「没有耶!我没有发现甚么异状。」
藤岛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八楼平面图,指著众人目前所在的地点。
「把你抬回来之后,我和三井、周防就在这附近观察,最危险的东侧安全门、中央楼梯和电梯,甚至送菜电梯依然都封锁得好好的。」
「难不成在我们上来之前,已经有恐怖份子比我们先到?」
小茜在一旁看著藤岛手中的平面图,不安地说。
「有这个可能。」
周防回答她的疑问,三井和藤岛也相继点头表示赞同。
小茜看著三个人的脸,担心地皱起眉头。
金田一看见小龙还一直坐在地上,不禁担心小龙的伤势是不是恶化了。
小龙的伤要是化脓了,那么一定要赶快带他离开这里去看医生,要不然伤势恶化可就糟了。
但是……如果敌人真的侵入八楼,想要带著伤患和心脏病人平安无事逃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恐怖份子手中拥有武器,唯一能对抗敌人的拳法高手小龙,如今也身负重伤,要是他们真的来袭……(再不赶快想出对应的方法,大家可能都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儿,金田一心中又有问题产生。
「藤岛先生,恐怖份子为甚么不到这里来?」
听见金田一的问题,藤岛、三井、周防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个我也不知道。或许潜进八楼的恐怖份子只有一个人,他看见我们人多势众,不敢贸然行动,所以才会趁蓝泽刚落单的时机偷袭他……」
「这就奇怪了。」
「那里奇怪?」
「就算只有一个恐怖份子潜进来,他也可以启动电梯啊!送菜的电梯只用扫把和椅子挡住,为甚么他不召集其他人上来?」
「说、说的也是!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奇怪……」
藤岛双手交抱著臂膀,不解地仰望著天花板。
「我还是到外面去看看好了,这么多的疑问实在让我坐立不安。」
金田一站起身说。
「太危险了吧?」
藤岛担忧地劝诫他。
「这整件事情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你想想看,那个戴面具的家伙为甚么抓了我却不杀我?我实在搞不懂那个『西萨王』的企图……」
金田一无意中说出「西萨王」这个名字。
「『西萨王』?」
藤岛好奇地反问他。
「嗯,我猜想绑架我的人就是那些恐怖份子口中的『西萨王』,也就是他们的首脑。」
金田一解释著,同时也反问自己为甚么会这么想。
他一向很重视自己的第六感直觉。
其实人类解决问题的能力很强,就算一时无法用头脑解析,但是潜意识中的第六感却能导引我们寻找所要的答案。
那个戴面具的怪人就是「西萨王」。这个推断若是真的,那么金田一更要到外面仔细搜查不可。
金田一内心的直觉不断地驱使他一定要这么做――快点去找出疑问的徵结点,然后反复推理,找出无法理解的答案。
「藤岛先生,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你能画出如此详尽的平面图,想必一定对饭店的构造非A私狻!?
「是啊!」
藤岛重重地点头回答。
「好的,我愿意陪你走一趟,你说的疑点我很想知道答案。」
「我也去,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周防一说完,三井也自告奋勇说:「我也一起去,人多比较安全嘛!」
金田一走近三人身边说:「不,三井先生,你还是陪在小茜身边比较好。」
「我代替你去,万一遇到恐怖份子的话,总要有人能打吧!」
小龙不知何时醒来了,说话的声音颇有活力。
「小龙,你确定你没事?」
听金田一这么说,小龙抬起受伤的右手臂回答:「比刚才好一点。可能是因为伤口发炎的关系,好像有一点发烧,不过我的醉拳就是在摇摇晃晃的时候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
「是吗?」
「当然罗!喝醉后任意发挥拳法才是醉拳的精髓。」
话一说完,小龙的身子马上摇晃了两下。
「喂!你看你……」
金田一慌忙跑过去,小龙摇摇晃晃地接近他,像是要抓住金田一的肩膀抬起左手。
「哇!」
金田一刹时全身僵硬,小龙的手刀不知何时已经抵住他的下巴了。
小龙得意洋洋地微笑说:「怎么样?这就是醉拳的精髓。你别担心,现在的我要对付欧瑞吉还是绰绰有余。」
「好吧!那你也一起来。」
小龙满意地微微一笑,然后收回手刀。
「金田一,我们走吧!」
藤岛率先打开门走出去。
「阿一,我也要去,你带我一起去。」
美雪突然跑到他身边。
「不行,你留在这里,人太多反而危险。」
金田一口气坚定地说。
「但是……」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金田一立即将门关上,让美雪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4
藤岛走在最前面开路,金田一跟在他背后,走著走著也就解开了心里的那些疑问。
原因就在於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然而并不是因为安静,就表示没有恐怖份子藏在这里,相反的,就是因为有人潜伏在这里,所以才会尽量不发出声音。
对於蓝泽刚被杀和蓝泽优失踪的事,金田一始终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假设蓝泽刚不是被人杀害之后才运到这里,而是比金田一他们先逃到八楼,之后才遭到袭击的话,就能大略算出犯罪的时间。
蓝泽刚大约是在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消失的,估计他在五分钟后利用送菜电梯逃到八楼,那么他就是在接下来的时间被人杀害。
在这段期间的前后,金田一他们都在做甚么呢?
他们一行人到达「日落餐厅」,是在蓝泽刚失踪的十分钟后左右。
接著,他们花了一、两分钟的时间到达八楼,然后开始封锁电梯和楼梯。
如此说来,蓝泽刚和他们到达八楼的时间大约相差五分钟。
金田一的推测如果正确,那么蓝泽刚被偷袭的时候,他们也在八楼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只是他不明白,为甚么没有人听见蓝泽刚发出惨叫声?
至於蓝泽优失踪这事件,那就单纯多了。
假设蓝泽优不是一个人跑去躲起来,而是被凶手抓到,或是已经遇害,那一定是在跟周防、三井、藤岛三人出去找他时遇袭的。
那个时候,周防、三井和藤岛都在这里找他,而留在宴会厅的美雪、小龙、小茜、星野、秀一郎等人也分别出去喝水或是上厕所。
所以凶手趁这个时间绑架蓝泽优是极有可能的事。
唯一令金田一不解的是,那一段时间居然没有人听见蓝泽优被偷袭的呼救声,或是其他骚动。
照理说,那个时间有不少人在外面走动,尽管这家饭店大得惊人,但是像现在这种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下都听得见的状况下,不可能没有人听不到他的叫声。
也就是说,只要他有发出呼叫声,一定会有人听得见。
这种水泥建筑物在完全安静的情况下,不管多远,只要有一点点声音,一定都会产生回音。
就像金田一念的学校一样,早晚没人的时候,只要发出一点点声音就听得很清楚。
既然如此,为甚么没有半个人听到这两人在遇害时应该发出的叫声?
当然,金田一不排除他们是在有隔音设备的宴会厅里被袭击。
但是除了四个厅之外,其他的房间都已经被封锁了,更何况四个厅中还有一间是他们集合的地方。
面临不知何时会有危险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想偷看一下被锁住的门内有甚么状况,但是若说要开门进入宴会厅,那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想到这儿,金田一忽然灵光一闪,心想那两个人是不是根本没有出声?
他回想起自己被那个可能是「西萨王」袭击的情况。
那时候,他的后脑被人偷袭,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失去意识了。
不过他会遇袭是因为自己太大意,他根本没想到那个躲在柱子旁的阴影会是敌人。
当时,他以为已经脱离恐怖份子的掌握,刚好他又捡到蓝泽刚掉在地上的扣子,所以才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个躲在柱子旁边的人,一定是逃到八楼的蓝泽刚。
金田一毫无戒心地走近柱子,等他慢慢接近之后,敌人马上从往子背面绕到他的身后予以重击,所以他才会不吭一声地昏倒在地上。
如果换成是蓝泽刚的话,他的情况会是如何呢?
假设他不知道金田一他们已经分头将电梯和楼梯封锁,那么他一定会以为恐怖份子已经上到八楼来。
这个时候,他要是发现有人躲在柱子旁边的话,一定会想赶快逃走,如果后来对方在身后追赶,他肯定会吓得哇哇大叫。
假若换成蓝泽优遇到时,他又会怎样呢?
由於他是在金田一失踪之后才出去的,不用说,他肯定会大声呼喊,引起众人注意前去营救他才是。
那时大家都处於预设恐怖份子可能入侵的状态,有任何异状发生,他不可能不大声呼救啊!
更何况其他人也提到,蓝泽优对於和藤岛他们一起去寻找金田一的事情表现得不太情愿。
一个警戒心如此重的人,绝对不可能在被敌人袭击的时候,不发一声地束手就摛。
再说,这个走廊的视野非常好,更是大大减低了有人被杀时,不被其他人目击到的可能性。
究竟是甚么原因让他们不发出声音呢?
金田一第一个想到的理由是:他们以为对方是夥伴,例如敌人穿著警察制服,假装是来解救他们。
这么一来,他们一定会抱著即将脱离危险的喜悦主动接近敌人。
到目前为止,这个假设的可能性非常大。
对方是经过缜密计划才行动的恐怖集团,他们会弄到警察的制服,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不过,金田一最后的推理却把这个答案导引到一个比前面的假设更恐怖的结论。
那是一个唐突且意外,甚至他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恐怖结果。
朝著那个方向来假设,居然和所有的疑点都吻合,而且凶手扮成警官偷袭蓝泽两兄弟所产生的疑点,也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答案。
如果个别去寻求每个疑问的答案的话,应该可以找到符合事实的说法,但是要一次解决所有的疑问,金田一想到的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敌人为甚么故意选择有人在走廊上的时间,偷袭蓝泽两兄弟?敌人又是怎么侵入堪称完美密室的八楼?
金田一直觉认为,潜伏在八楼的人就是整个事件的主谋――西萨王。
蓝泽两兄弟为何遭袭时不发出声音?
为甚么「西萨王」不叫唤还在七楼的其他恐怖份子上来?
他戴著面具袭击金田一的理由又是甚么?
是不是「西萨王」长得跟人质一模一样?
(和人质一模一样……)
想到这个可能性,金田一不由得全身一直颤抖。
这整个事件或许就是这个令人难以想像的恶魔策划的阴谋。
金田一在心中默默地推理,心情沉重地跟著所谓的「夥伴」一起走在静得出奇的走廊上。
5
金田一等人为了确定有没有凶手入侵,在回廊里不停地来回搜索。
在「箭轮厅」发现蓝泽刚尸体的那一刻,一想到要是走错一步,躺在这里的或许就是自己的恐怖念头立即涌上金田一的心头。
金田一想起那个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心脏,便无法控制地联想到戴著面具的怪人在这房间里挖出血淋淋心脏的情景。
尸体身上穿的西装少了两个扣子,金田一把在走廊上捡到的那颗刻著「HERMES」的扣子拿出来比对一看,这果然是蓝泽刚的东西。
老实说,金田一比较在意的是蓝泽刚失禁的原因。
不知道他是因为被偷袭才失禁,还是一直强忍的尿意,临死之前才慢慢流出来。
不管是哪种状况,假如蓝泽刚穿著尿湿的裤子,整个人被塞进狭窄的送菜电梯运上八楼,那么一定会留下痕迹。
金田一仔细回想他们搭乘电梯的情形,那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这么说来……「藤岛先生,我们到里面那个……商店街去看看好吗?」
金田一指著从饭店中央部份延续下去的黑暗长廊说道。
「咦?要到那里去吗?那个地方的照明灯还没有安装好,四下黑漆漆的,设计又像迷宫一样,是凶手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藤岛有些畏怯地回答。
「我觉得凶手不在那里面。」
金田一自信地脱口而出。
这是刚才他得到的「最恐怖的结论」让他想出这个答案。
听了他的话,藤岛和周防互看了一眼。
「但是……」
藤岛想要反驳,小龙马上开口制止他:「别担心,请你相信金田一好吗?要是发生甚么情况,还有我在啊!」
话一说完,他率先走进那条漆黑、狭窄的长廊,金田一也随即跟在小龙身后前进。
原本越走越狭窄的长廊,到了接近入口的地方,一下子又变得非常宽广。
这一段路沿途没有其他分叉的小路,所以不必怕旁边突然会有人出现。
金田一想向态度还有些犹豫的藤岛和周防证实他的话没错,於是小跑步追过小龙。
「唔哇!」
突然金田一脚底一打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痛、痛死我了……」
他用手支撑著地面,想要站起来。
「可恶!怎么这么滑?地上还是湿的。」
金田一闻了闻自己手上沾到的液体。
「哇――臭死了!这不是尿吗?」
金田一感到噁心极了,不停地用手在墙壁上抹来抹去。
「到底是谁在这里随地乱小便?」
说完,他豁然贯通地大叫:「蓝泽刚一定是在这里被杀死的!」
「咦?你为甚么这么说?」
金田一没有回答小龙的问题,只是不停地观望四周。
走廊的视野良好,一条岔路也没有,当然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果然没错!」
刹那间,一股恶寒由他背上升起,他推论得到的那个「最恐怖的结论」已经越来越真实了。
在这种地方,一个全身上下充满著高度警戒心的人,遇袭时,绝对不可能不出声就倒下去。
由此可知,蓝泽刚是在完全放松戒心的状况被人偷袭的。换句话说,这代表著真凶或许就在人质里面。
(这个事件的首领「西萨王」就在……)
金田一压抑著加速狂跳的心脏,缓缓回头看著身后的两个人――藤岛匠和周防武。
再加上不在这里的三井文也,金田一对蓝泽茜这三个未婚夫益发的不了解。
老实说,这三个人拥有专长,各方面的条件都相当符合当小茜的未婚夫。
藤岛天生拥有领导气质,不但有热爱自然的温柔面,也有面对危机的胆量。
当他们被挟持的时候,他是第一个逗小茜开心,试图减轻她心里的害怕与困惑的人。
三井应该是小绲牧等耍淙恍惺掠械阃严撸还鲂匀聪嗟彼婧汀6宜崦?救小茜的那一幕,金田一至今都忘不了。
脑筋好,性格正直是金田一对周防的印象。
当他知道三井跟小茜的关系时,由他脸上失望的神情可以得知,他对小茜的感情并不输给三井。
若不是金田一看走眼,就是这三个人的演技都太好了。
不!除了那三个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可能是「西萨王」。
被杀死、失踪的人都姓「蓝泽」,而且都跟蓝泽秀一郎没有血缘关系。
金田一想过,如果对方杀人的动机是源自对蓝泽家的怨恨,那么为甚么有纯正蓝泽家血统的秀一郎和小茜,到现在都还平安无事?第一个被杀的反而是才冠上蓝泽姓没多久的由里绘。
这么说起来,蓝泽优的秘书――星野薰子也颇为可疑罗!
乍看之下,她跟蓝泽一家似乎没有任何牵连,但若假设她是秀一郎的地下情人的话,那么杀人意图即昭然可揭。
她穿著朴素的套装,头发也保守地扎起来,如果好好打扮一下,一定相当美丽动人。
她先用美貌诱惑秀一郎,然后除掉由里绘,再解决掉现任总经理和副总经理,假如幸运能当上秀一郎的第三任妻子……不!等一下,这么说来,难道小茜就没有杀人动机吗?
原来平凡的女孩,突然在一年前变成蓝泽秀一郎的女儿……(不,这个想法太离谱了。)
金田一摇了摇头,想借此把脑中莫名其妙滋生的疑惑挥掉。
(我想太多了,怎么能凭一点点线索,就认定「西萨王」在我们几个人质之中?而且难道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吗?我太心急了,应该要再冷静一点。)
「金田一,你怎么了?一个人在嘟囔些甚么?」
小龙看著低垂著头、一动也不动的金田一问道。
「没、没甚么。」
金田一逃避他的问题,一个劲地往前走,却感觉到背后的三人正用疑惑的目光注视著他。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这些人质每个人都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美雪说的没错,我在「箭轮厅」被「西萨王」袭击的时间,以及之后的地点,他们每个人都交代得很清楚,绝不可能同时犯罪,除非那是经过巧妙安排的不在场证明……)
一想到「不在场证明」五个字,金田一的思绪又回到前面的疑问打转。
(说到不在场证明,或许「西萨王」绑架我,然后又放了我的目的就在这里!)
「金田一,你到底在想甚么?难道连我也不能说吗?」
看金田一越走越慢,小龙用力打了几下他的的背问道。
「咳咳咳!小龙,很痛耶!真的没甚么啦!」
他随口敷衍小龙,看了看后面两人的样子,便附在小龙耳边轻声说:「晚一点再告诉你。」
小龙立刻明白金田一的意思,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配合他说话:「你在这种紧张时刻还想著那种事,难怪美雪不理你。」
「罗唆!要你管!」
金田一接著小龙的话尾说完,连忙转过头去对藤岛说:「藤岛先生,能不能请你走在最前面?这里实在太像迷宫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走才好。」
「好啊!现在你准备到哪里去?」
「让我想想看……」
金田一在灯光下聚精会神地看著藤岛画的地图。
「就到中间这块最大的地方好了。」
「好。」
藤岛说完,立刻起身向前走。
周防疑惑地看了金田一一眼,不过马上跟在藤岛身后走去。
金田一默默地凝视著两人的背影。
(一切证据都还不足,现在下定论还太早。)
他再度把刚才怀疑的六个人的脸在脑子里排列分析,然后去掉绝对不可能是凶手的两个人,抱剩下的四个人放在不同的情况下判断。
金田一在做判断之前,首先要克服的就是不在场证明的问题。
西侧的「箭轮厅」,距离东侧他们的集合地小宴会厅,跑步到达大概要三、四分钟的时间。
但是根据美雪所说,他挂断电话之后,全部的人是陆续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出现在她面前。
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天衣无缝。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才引起金田一莫大的怀疑。
他认为自己被绑架又获得生还的理由,一定和不在场证明有关。
金田一脑中反复出现这个能够激起他斗志的名词,缓缓走进黑暗迷宫的最深处。
6
没多久,他们来到一个彷佛等待区的地方。
由於没有店家进驻,一切装潢都尚未完成的商店街里,只有这里放置观叶植物和沙发,是一个可供购物疲累的客人休息的地方。
不过,灯光还是不够明亮。
不知道是因为放在中间的玻璃柜所发出的蓝光,还是仍旧不停运转的空调所致,整个宽广的商店街弥漫著一股冰冷的气息。
「我就是在这里被『西萨王』偷袭的。」
对於金田一口中的「西萨王」,没有人再发出疑问。
「有个阴影躲在那根柱子后面,我以为他是蓝泽刚,所以就走过去,等我转到柱子后面的时候,突然就被人偷袭。」
「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
周防开口问他。
「我想应该是吧!他脸上戴著面具,身上穿著披风,看起来并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脸。」
「金田一,你这个说法有点奇怪耶!」
周防突然提出质疑。
「怎么了?」
「你的意思好像是说:对方因为怕被你认出来,所以才戴著面具。」
「啊?我、我不是……」
金田一结结巴巴地急欲解释清楚。
「我希望你把心里想的事情老实说出来,你该不会是认为……」
周防说到一半,藤岛突然打断他的话大喊:「周防,等一下!」
「怎么了?」
周防有些不悦地转过头去,却见藤岛凝视著墙壁上方。
「周防,你记不记得这里挂著一个面具?」
「我不记得了,你问这个做甚么?」
「我记得挂在这里的面具,是参考岛上流传的守护神的模样做成的。」
「藤岛,你说的是不是眼神凶恶,嘴巴裂到耳边,看起来很恐怖的那个面具?」
听了金田一的问题,藤岛点点头,指著墙壁的一角回答:「嗯,差不多是那样。」
「你们看,那上面还留著挂勾!面具就是挂在那个地方,彷佛在俯视著玻璃柜一般。」
「偷袭我的凶手就戴著那个面具,他一定是从这里偷走的。」
「顺便问一下,那个凶手身上穿的披风是甚么颜色?」
周防插嘴问道。
「大概是受到『箭轮厅』里发出的蓝光影响,我记得那件披风好像是蓝色的。」
「那很可能也是从这里偷走的,因为复盖玻璃柜的布就是蓝色的。」
「这么看来,金田一你的想法或许是对的。」
周防看著他说。
「我的想法?」
「你不是认为偷袭你的人是怕被你认出来,所以才遮住脸吗?」
「呃……是啊!」
金田一迟疑了一会儿,终於尴尬地承认。
「其实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我的结论是,杀死蓝泽刚和偷袭你的凶手不是侵入八楼的恐怖份子,而是蓝泽优。」
周防的推论让金田一大吃一惊。
「你……你认为是蓝泽优?」
金田一不由得反问。
「他不是在出来找我的时候失踪的吗?」
「依目前的情形来判断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们无法肯定他是不是被恐怖份子抓走,而且他也有可能找地方躲起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
「蓝泽优和蓝泽刚从以前感情就不好,说他们兄弟俩互相憎恨也不为过。他们不但是秀一郎董事长财产继承人的候补人选,两个人经营饭店的理念也是南辕北辙。」
「这个我知道。」
「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现在我就把我的推理解释一遍给你听。当两人的对立关系无法改善的时刻,正好发生了恐怖份子绑架事件,这个事件使得身为长男,且在继承人争夺战中,原本处於优势的蓝泽优的立场变得十分危急。」
「为甚么呢?」
「你还不懂吗?蓝泽优是这个饭店的总负责人,他购置一些先进的科技花了不少钱,可是这些先进设备居然在重要时刻无法发挥效用,这对尚未正式开幕的饭店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负面影响。
就算最后这桩绑架事件平安落幕,他不可能逃得了责任的。到那时候,第一个会攻讦他的人就是身为副总经理的蓝泽刚。与其往后受到更大的侮辱,他不如现在就将蓝泽刚解决掉。」
周防这一番令人意想不到的推理,著实让金田一抹了一把冷汗,老实说,他先前的推测并没有想到这么多。
如果周防的理论正确,那么多少可以解开一些金田一先前的疑窦――也许蓝泽刚是被认识的人杀死的。
凶手是如何潜进八楼的?为甚么他不把七楼的夥伴叫上来?
当然,连带他戴著面具偷袭金田一的理由都可以得到答案。
最重要的是,蓝泽优没有金田一在电话里被偷袭时的不在场证明。
(难道凶手真如周防所说的是蓝泽优?)
金田一对这个结论半信半疑,因为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凶手抓了他之后,又放他平安生还的疑问不断地困惑著他。
周防没有发现金田一的异状,自信地继续说:「蓝泽优杀了蓝泽刚之后,为了将罪行推给恐怖份子,所以才把他的心脏挖出来。我记得蓝泽优是在藤岛说出恐怖份子挖出由里绘夫人的心脏这件事之后才消失的,对不对?藤岛先生。」
「或许是吧!」
周防不理会藤岛暧昧的回答,又接著说:「金田一,如果蓝泽优是凶手,那么他扮成『西萨王』绑架你的理由,无非是要你认为在八楼的人就是『西萨王』。」
「但是他杀了人之后,为甚么不回到我们集合的地方?」
藤岛不解地问道。
「或许蓝泽优在挖心脏的时候,因为慌张而让衣服沾到血迹,所以不敢出现在我们眼前。」
周防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我觉得那不是蓝泽优不出现的理由。」
小龙突然插进话来。
他蹲在放置模型的玻璃柜旁边,神情悲痛地看著金田一。
「难、难道……」
金田一发现事情不对劲,赶紧跑到小龙身边将他推开,凑到玻璃柜下面观看。
「唔……」
顿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他两个人也好奇地挤过来看,但也立刻用手捂著嘴,将视线移开。
玻璃柜下方距离地板约有三十公分的空间,蓝泽优僵硬的尸体就被塞进那里面。
「可能是死后身体变得僵硬,他的手臂才因此露出来。」
小龙说著站起身来。
「一切又回到原点了,他不是凶手,而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顿时,无比沉重的疲劳感重重地压在金田一的肩膀上。
(这个推论不正确,那个方向也不对……)
「哇啊啊啊啊!」
金田一受不了事实导向最恶劣的结果,气愤地大叫,喊叫声在寂静无声的大理石走廊上回荡著,悲愤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当心情回归平静后,金田一决心正面迎向那个困难的挑战。
凶手就在人质里,这是他最不愿意去想,同时也是最残酷的「假设」。
7
我还站在那个海底里,不需闭上眼睛,意识沉淀在安逸之中的我正在缓缓进化中。
虽然身处海底,但是我的意识还没达到可以一分为二兼顾其他话题的程度。
反正我不说话也没有人会觉得惊讶。
在目前这种每个人都惧怕无形杀人犯的惊恐状况下,我根本无须担心这个问题。
我运用电脑关闭文件的技巧,把缠绕在视网膜的影像驱逐到我的思考范围之外,把保存在脑内的重要影像重新播放出来。
那是无边无际的深蓝色海底……我身处在这湛蓝又安详的保护圈内,彷佛又回到出生前的自己,身体已转化成纯粹透明无瑕的水一般,与安详的大海融为一体。
周围的一切声音完全停止,全身皮肤的感觉也渐渐麻痹了。
啊啊啊……如果能够把这份安详占为己有,那么要我做多卑鄙的事都没关系。
在完全澄静清明的思绪下,我反刍著先前完成的种种步骤。
虽然中途曾转变到我从未预设的方向去,不过突破几个关卡之后,我终於将计划拉回到原先的轨道上。
当金田一提议要全体人质躲到八楼的时候,老实说,我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因为那时候身为人质之一的蓝泽刚失踪了。
要是我随同人质一起躲到八楼,那么我要亲手杀掉蓝泽刚的计划就变得困难多了。
不过幸好捡到那颗钮扣,证明蓝泽刚早已躲到八楼来,才能让事情顺利进行下去。
杀掉蓝泽刚之后,我之所以绑架金田一的理由,就是要使下一个目标――蓝泽优从众人集合的房间出来。
为了从恐怖份子手中逃脱,共同作战的人质们已经产生强烈的同仇敌忾意识,所以只要有一个人不见了,剩下的人当然会出去寻找。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饭店负责人的蓝泽优是理所当然的带路人选。
我之所以绑架金田一,不但是要防止这个聪明的少年再度破坏我的计划,同时也要利用披风和面具扮成凶手的模样,让他们认为恐怖份子的同党潜伏在这个楼层里。
只是没想到我的突发奇想,居然让自己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虽然发生了不少预料之外的事,不过结果对我来说都是有利的。
我终於将修正好轨道的计划,慢慢导入完成阶段。只要再努力一点点,我的计划就要完美无缺地落幕了。
早知道可以逃到八楼,当初我就用毒气弹――欧里哈鲁空解决他们。
如果「西萨王」下了在七楼引爆炸弹的命令,那些愚蠢的恐怖份子一定会毫不怀疑地执行命令,自己也成为毒气弹的牺牲品。
那个炸弹散发出来的毒气比空气还要重,所以七楼以下会立刻布满致命气体,完全没有逃生的机会,不过八楼却丝毫不受影响。
现在想想,那的确是解决他们最简单的方法。
反正用不了多久,「西萨王」冷酷的指令就会把恐怖份子导向自我毁灭的死路。
如此一来,真相永远不会大白,不!是永远永远地沉没在深蓝的海底。
8
午夜二点二十分,「黄金神殿」。
「斯麻.爹西.知麻.欧尹沙它古哇米.嘎爹.欧西.杰斯爹伊拉耶.哈米.其塔.伊知奇里雷古……」
「西萨王」含糊地念著祝祷词,单调的声音散布在空气中。
雷德恭敬地进行记载在神圣魔巫王国祭典里的祈祷仪式,企图借此得到「西萨王」的感应。
他虔诚地祈祷著,身心沉浸在「西萨王」眷顾的幻象中,葛林、耶罗、欧瑞吉也都静静的不发一语。
朴波还是没有出席,耶罗说她还是关在控制室里不出来。
雷德隐约感觉到这次的行动有些地方已经露出破绽了。
在上次午夜一点的定期会议上,「西萨王」预告说,在下次午夜二点十五分的定期会议中,将会宣布罪大恶极的背叛者犹大之名,让雷德一干人疑心生暗鬼。
他们这个比钢铁还要团结的五圣徒之中,居然出现了背叛者,这是身为五圣徒之首的雷德不能接受的事实。
但是「西萨王」的话不容质疑,雷德当然相信那个卑鄙、对王国复甦将造成致命打击的背叛者――犹大的存在。
雷德想到这里,之前所发生的怪事就在他心中得到解答――那些人质一定是得到叛徒的帮助,所以才能顺利逃离。
当然,全能之神「西萨王」一定是事先预知会有这件事发生,才订好所有的计划。
古代的霉菌又开始在雷德的耳朵深处引发骚动,雷德耳鸣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那些霉菌正在朝著他的脑髓中心慢慢侵蚀,让他心里非常不安,心情也开始变得烦燥起来。
雷德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完全无力,似乎快要失禁了。不管他怎么努力憋,内裤还是慢慢湿了。
他的喉头颤抖地痉挛著,双手的手掌心不断地渗出汗水来;他的头好痛、好痛,彷佛快要爆炸一般。
不知怎么地,一阵反胃的感觉由腹部猛地升上来,噁心得让他想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突然间,他发觉自己眼睛直冒金星,四周天旋地转……(难不成自己得了贫血症?
对了,一加一等於多少啊?
多少、多少……到底是多少呢?)
他脑中一片空白,完全算不出来正确答案。
这会儿,古代霉菌正在吞噬他的脑浆,它们发出得意的笑声,用小小的汤匙,心满意足地一口一口舀著他的脑浆来吃……(啊啊啊!救救我呀!
伟大的「西萨王」,请你救救我!)
雷德痛苦地将双手放在额前虔诚地祈祷。
高贵的圣徒雷德,已经快要变回一个悲惨的失败者――宫垣健也――那是个被整整比他小三岁的课长怒骂,还得低头认错的卑屈的狗。
(落伍、垃圾、人渣、没有用的人……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由斯麻.尹加.其哈吐.林.哈挪咖尹耶……」
念到这儿,「西萨王」的祈祷仪式突然停下来。
雷德感到疑惑地抬起头看。
奇怪的是,他的耳鸣居然倏地停止,难道是身为圣徒的他占了上风?
(这是「西萨王」的力量吗?
身为魔巫王国伟大的指导者「西萨王」到底想要我们做甚么呢?)
答案似乎即将公布,那就是圣徒们如何从这如同地狱般的炼狱中脱离的方法。
圣徒们屏息静待全能全知的「西萨王」的指令。
「我知道叛徒是谁了。」
「西萨王」缓缓地说。
听见他的话,四周随即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你们听好,立刻将他制裁!那个令人发指的叛徒就是……」
9
午夜二点二十五分,七楼控制室。
「巫琴,其实你想复仇对不对?」
明智的话出现在麦金塔的液晶萤幕上。
对於这一句话,巫琴已经无心再去反驳,她跟明智长时间的争论,到现在总算出现结果了。
这场争论没有失败者,因为这根本不是一场胜负之争。巫琴明白明智无意打赢她,他只是想伸出援手帮助她,让她不再越陷越深。
经由这一次的电脑网路交锋,明智对身陷心理迷宫却始终无法逃脱出来的巫琴,适时地伸出温柔的援手,让巫琴感觉得到长久以来在她心里头纠缠不清的线,现在似乎已经慢慢找到线头了。
这团错纵复杂的线,就是使那国巫琴和圣徒朴波两个角色纠缠不清的线。
老实说,巫琴已经不太记得这些线,有好久都不曾想起它。
不,或许它是被刻意遗忘的也说不定,而让她遗忘的那个人,正是「西萨王」。
为甚么巫琴会对「西萨王」如此倾心?为甚么她能毫不犹豫地一脚踏进魔巫的幻想世界里?巫琴现在又为甚么会在这里?
明智警视把所有的线全都归纳成一条线索,他用稳重的哲学家口气,帮她把所有纠缠的线头一条一条解开。
如今,巫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连接在线背后的真面目为何。
那是憎恶,是一切罪恶的来源。
充满憎恶的黑茧原本在巫琴心中深深根植,「西萨王」透过如同魔法般的操控线,轻而易举地把巫琴当成玩偶一样操纵。
其实巫琴对这个世界真正的憎恶是来自於她对亡父的万般思念。
父亲为了挖掘「深蓝」海底遗迹,不惜抛下在东京的巫琴,没想到最后竟以意外死亡收场。
她无法切断对父亲那国守彦的思念,所以想借著魔巫圣战的名义复仇。
三年前,巫琴的父亲――那国守彦死於绀碧岛附近的海域之中。
父亲的死其实是一件意外,然而巫琴却将它归咎於触发这件意外的远因,也就是想将这座岛开发成一个巨大渡假胜地的蓝泽国际海洋开发集团负责人――蓝泽秀一郎的强硬作风所致。
那国守彦死亡的前一年,他在绀碧岛的海岸附近发现一部份遗迹后,曾经欢天喜地地回到东京。
那时,那国守彦和巫琴相聚的时间并不多,他像是被遗迹附身般,整日马不停蹄地寻找赞助者。
最后,那国守彦终於找到了赞助者。
他认识一个对绀碧岛的古代文明传说非常有兴趣,只身到海底探索过好几次的实业家,对方答应全面支援那国守彦。
这位实业家是一个小规模饭店的老板,他毫不犹豫地投入所有私人财产来援助这个历史性的发现。
原本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谁知,途中竟然出现意想不到的阻碍。
那就是由蓝泽秀一郎率领的蓝泽国际海洋开发集团大举收买绀碧岛的土地。
蓝泽秀一郎看中了这个有历史意义的海底遗迹,於是用卑鄙的手段让那国守彦的赞助者经营不善,接著强夺他的公司,顺理成章地接收这个进行到一半的开发计划。
夺取遗迹的计划成功后,他们立刻停止学术性的开挖,转而进行由秀一郎企划的渡假胜地开发计划。
他们以海底遗迹作为观光目标,企图把绀碧岛改造成吸引游客的渡假胜地,这个伤害历史文物的夸张计划,使那国守彦的梦想在瞬间破灭了。
失意、沮丧的那国守彦有一次只身乘坐小艇到海底潜水调查的时候,发生意外死亡了。
虽然这件意外的发生,蓝泽秀一郎不需要负直接责任,但巫琴却将所有的憎恨加在他身上。
巫琴心中那股找不到发泄管道的憎恶感在遇见「西萨王」之后,转变成另一种型态,於是巫琴摇身一变成了圣徒「朴波」。
巫琴跟明智透过电脑对谈之后,慢慢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在钻牛角尖,以致於整个身心都被恨意重重地束缚住。
她迷失、沉溺在网路创造出来的幻想世界中,变得无法以现实的角度去看待真理。
当巫琴发现这个事实,并且承认自己的错误时,明智才开始向她解释那道束缚在巫琴身上的强烈暗示。
「你是被那个叫做『西萨王』的人给控制了。他就是利用你对蓝泽秀一郎有股深深的憎恶感来操纵你。」
「控制我吗?」
「对,你听过『洗脑』这个名词吗?」
洗脑……这个犀利的名词对巫琴造成的冲击,足以粉碎还残留在她心中仅存的复仇之心。
巫琴当然听过一些激进派的团体被主脑人物经由洗脑而酿成重大伤害的社会事件。
「你是说我被洗脑了?」
「嗯,可以这么说。不过当你意识到它的存在的时候,已经从被洗脑的观念中解放了。巫琴,恭喜你,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从『西萨王』的支配中解放了。」
明智平心静气地回答巫琴的问题。
明智的话让巫琴惊讶不已,心里的意志也开始动摇了。
她忽然想起相信圣战而一起战斗的「夥伴」们。
不知道本名的「雷德」和「葛林」,还有像家人一样一起生活了三年多的水城龙之臣和龙壹,也许也和她一样都被洗脑了。
刹那间,一个血淋淋的心脏突然掠过她的思维。
(那个被「葛林」杀掉的女人,她的心脏是被「雷德」挖出来的……)
「不行!明智先生,我好像已经做出一些无法挽救的事了。」
明智的萤幕上出现巫琴近乎喊叫的文字。
她的嘴唇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出来。
「你不用担心。」
明智安慰她说:「你的确是犯了罪,而且跟你一起引发这桩事件的另外四个人也一样。但是真正无法原谅的不是你们,而是将你们洗脑,然后像玩偶一般操纵犯罪的『西萨王』。」
「但是我们……」
「巫琴,你冷静一点,事情还有挽救的机会。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说服其他四个人一起结束这场绑架案。另外,从我跟你谈话到现在,我也大概猜出这个事件的首谋者『西萨王』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对,他根本不想颠复国家,也不是想重建甚么魔巫王国。他只不过是要满足他的欲望,为了达到目的,才策划这次的绑架事件。」
「他的目的究竟是甚么?」
「第一个是杀人。他假借仪式的需要叫你们杀了那个叫蓝泽由里绘的女人,目的就是为了隐藏他杀人的真正动机,才会巧妙利用心理障碍企图蒙蔽众人的眼光。」
「心理障碍?」
「没错!『西萨王』故意利用祭坛和蜡烛这一类宗教仪式中常见的东西,来强化他所设计的神秘感,最后挖出被害者的心脏,激发参与者潜在的执著意念。巫琴,你亲眼目睹到『葛林』杀了蓝泽由里绘的情况吗?」
「是的,实在是太恐怖了。那时候,我曾经怀疑这么残酷的手法真的是『西萨王』的旨意吗?」
巫琴停止敲打键盘,后悔地哽咽起来。
看她没有再传送讯息过来,明智猜到她现在一定很难过。
「巫琴,你在哭吗?不要太难过,现在的你才是你原来该有的模样,而且你绝对可以补偿你所犯下的错。」
「谢谢你,明智先生。」
巫琴用颤抖的指尖敲打著键盘。
「巫琴,现在我要问你一个比较难回答的问题。
当你看见雷德挖出心脏的瞬间,你觉得这样做跟杀人来比,哪一个比较恐怖?」
巫琴考虑了几秒钟,随即回答:「当然是挖出心脏的那一刻!那个画面很可怕,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有想吐的感觉。」
「你说的没错,那就是『西萨王』运用的巧妙心理战术。」
「这是甚么意思?」
「人受到某种强烈的刺激后,就会把前面受过的刺激掩盖过。『西萨王』的目的就是要你们观看最残酷的虐杀行为,然后在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此后,如果警察朝饭店进行攻坚行动,或是你们必须再执行杀人的命令时,对这些事便都不再害怕,甚至当作视而不见,这也就是我一开始提到的心理障碍。
不止如此,这个奇妙的仪式还能让『西萨王』主要的目的连续杀人得以持续下去,也就是说减低执行者的罪恶意识,那么中途就不会有人退出。
他让你们先从枪击这种刺激较低的方法开始杀人,下次换另外一个人用更残忍的手段杀人,经过这种演练,扣下扳机的『葛林』便可以减轻自己的罪恶意识,而『雷德』也可以用『人不是我杀』的想法来逃避现实。」
至於用祭祀的名义来杀人,可以巧妙地让执行者减轻不少杀人这种重大罪恶的意识。就像未开化民族的战争,杀死敌人之后,将对方的首级或身体的一部份切除做为祭品,就是一种消除罪恶意识的方法。
即使是未开化民族,在执行杀人这种行为时,还是会给执行者带来相当大的罪恶感,但是把敌人的尸体当作祭品献给神只,不但可以脱离罪恶意识,也能让情绪亢奋,让参加仪式的人产生强烈的共犯意识,然后再积极地投入下一次的战争。
除了蓝泽由里绘之外,『西萨王』可能还打算让他们多杀几个人,因为要是在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就让他们心生退却,那么以后就没戏唱了。
巫琴,我再顺便问你一个问题,『西萨王』命令你们占领饭店之前,有没有透露过人质中有一个非杀不可的『恶魔使者』?」
「你怎么会知道?『西萨王』在决定行动后的第一次会议里提到:『在我们抓到的人质里有三个恶魔使者。』」
「我想『西萨王』大概是怕如果一开始就说出这只是个单纯的杀人计划,你们之中一定会有人退缩,甚至事后让人将占领饭店和三个杀人事件联想在一起,才会一次要你们杀一个人。
我将这些理由归纳后,引导出一个结果,那就是:『这个事件的真正目的就是要除掉混在人质中的那三个人。』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应该能找出真正的凶手『西萨王』。」
「怎么说?」
明智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回答巫琴的问题。
「嗯,这只是我的假设,不过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么现在逃到八楼的人质很可能会遭遇到新的危险。」
「新的危险?为甚么?」
「你想想看,『西萨王』明明只要杀三个人,却故意引发这么大的恐怖事件,到底真正的理由在哪里?」
「一般的想法可能是借刀杀人吧!要不然就是当那三个人被杀时,他拥有不被怀疑的动机。」
「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是只为了这点小事就引发这么大的事件,这未免太夸张了一点!他其实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啊!」
「要不然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我认为有。根据美国的行动主义心理学来分析,大部份的恐怖事件解决之后,平安被释放的人质都有一个共通点。再引用心理学上的吊桥实验报告来看,如果『西萨王』这次行动的狙击目标跟我推测的一样的话,那么他很可能混在八楼的人质之中。」
「你说甚么?」
看儿明智传送过来的文字,巫琴的思绪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西萨王」在人质里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智有些焦急地回答她:「我没有时间再说明了,总而言之,要是再不快点想办法救出人质,我相信连你们五个人在内都会有生命危险。
巫琴,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们警察好吗?」
巫琴点点头,手指按著键盘打出回应。
「明智先生,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就在巫琴回答明智的当儿,一个破裂的声音由远方传到她的耳朵。
她知道那是能够夺人性命的枪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