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傍晚,仁科喝了酒。他心情非常忧郁,借酒消愁。他离开酒吧时,已快十点钟了。
仁科混入人流中,漫无目标地走着,酒意涌上来了,身上出现轻微的颤栗。
一直寻找的三个军人的姓名搞清楚了,父亲是谁也知道了。眼前的使命,就是必须杀死父亲,为母亲报仇。
杀了人之后又怎样呢?恐怕这种永无止境的旅途生活还得继续下去。突然,他想起了雪江千沙,他记得,雪江千沙住在原宿的高层公寓。
仁科想,给她挂个电话去,如果她的回答不怎么热情,就立即挂断。很快,电话接通了,雪江千沙热情地说,很想见他。
原宿的高层公寓处于可以俯视明治神宫森林的位置,雪江千沙的房间在八楼上。
雪江千沙在等待他,会客室的桌上摆好了威士忌和冰。
“看来喝得不少啊?”雪江千沙把冰放进两个玻璃杯中,“要是不醉,你还不会来吧?”
“也许是这样。”
雪江千沙住的是很讲究的房间,铺着厚厚的地毯,各种精致堂皇的家具装满了四个房间。
“逃亡生活怎样?”
雪江千沙穿着素色绸缎衬衫的身姿,与豪华的房间很协调。
“有件事想打听一下。”
“什么事?”
仍然是大眼睛,长脸蛋,不过,胸部和腰部比在舞会见面时丰满多了。
“我想知道,初次相遇是否有计划的?以及你的来历。”
“计划?”雪江千沙鼓起眼睛。“你说的是什么计划呀?”
“正要问你呢!”
“那我告诉你吧,是偶然的!”
雪江千沙摇动着杯子,冰和杯子发出哗啦哗啦的撞击声。
“真是偶然的吗?”
“是呀!”
“……”
仁科默默地喝着威士忌,透过玻璃杯,看得见雪江千沙丰满的Rx房,他产生一种想将雪江按倒的粗暴心情。
“告诉你吧,我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
“我听着呢!”
“那时,我用车将你送到新宿,你当时就象从哪个遥远的国度来旅游的人一样,无所事事,浑身显露出漂泊者的风度。你一下子就把我迷住了。从报纸上看到你的事迹时,这容貌还留在我的脑海里,当时,凭直感,我认为你是冤枉的。若是杀了人的人,应有更可怕的独特形象,可你给我的印象是很鲜明的。”
“尽管如此,我再也不想遇见你了。可是,你却出现在戒备森严的舞会,因此,很明显,你不是普通的罪犯。”
“因此,你就更感兴趣了?”
雪江千沙的话有点道理,但决不可盲目轻信。
“如果你是被卷入某个案件,不得已才过这种逃亡生活的话,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雪江千沙喝干了杯里的威士忌。
“一臂之力?我想起来了,你叫干事长‘叔叔’……”
“虽然叫叔叔,但不是血缘关系。”
“警察中也有熟人?”
“对。”雪江千沙点头,脸上充满迷人的微笑。
“你究竟是什么人?”
“啊,查户口吗?”
“如果有可能的话。”仁科往杯里倒着威士忌。
“和你一样,是浪迹天涯的孤独漂泊者啊!”
“我不认为这样。”仁科环视着房间。
“这是真的。不过,在金钱上,我还过得去。”
“是伯母的遗产吧?”
“是的。”雪江千沙笑了。
仁科已经失去控制了。这个女人会反抗吗?不,不但不会,她还在引诱他呢。无论她是什么人,看来要干此事是没有问题的,无论是邂逅、还是敌人,都没关系。
“你对我感兴趣并邀请我,可你不认为这种邀请是危险的吗?”
“你想干什么呀?”
仁科将杯子放在桌上,走到雪江千沙身边,抱住她的双肩。
雪江千沙没有反抗,相反却将身体靠在仁科胸前。仁科感到,旺盛的欲火在心中燃烧,他吻着雪江千沙的嘴唇,得到的是积极的反应。他粗暴地剥掉了雪江千沙的衬衫,将脸埋在雪江千沙洁白、丰满的Rx房上……
醒来时,太阳已高高地升起。雪江千沙不见了,仁科看了看枕边的手表,已是午后一点了。他点燃香烟,又倒在床上。烟吸完了,房里仍无响动,四周万籁惧寂。
圈套!仁科跳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离开寝室。他想起了在平井刚一住的公寓里醒来时。也是这样万籁俱寂,只是白天与晚上之分。在会客室里该不会有谁的尸体吧!但是,并没有尸体。昨夜喝酒的房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杯子也冲得干干净净,没什么地方有异常的感觉。查看一下各个房间,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的痕迹。难道是过于胆怯了吗?仁科坐在沙发上苦笑着。他估计,雪江千沙可能是起来后,收拾完房间就出去买东西,给自己准备丰盛的早餐。
但,雪江千沙却没回来。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仍没有动静。尽管不知道她何时出去的,但既是去买东西,不会耽搁很久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仁科的心中产生了一种仿佛将要发生什么恶劣情况的紧迫感,求生的本能告诉他:“离开此地!”仁科刚站起身来,电话就响了,他抓起听筒。
“是仁科君吗?”电话里的声音很低,这是听见过的声音。
“你是谁?”
“山泽!”
“混蛋!你还盯着我不放吗?”
“我保管着一个姑娘。”
“保管,什么意思?”
“到以前的公寓来领!”
“我要是拒绝了呢?”
“这是你的女友,如果你不想见死不救,就快来!”
“很遗憾,我没什么女友。”
“只要你不作出保证,这姑娘就不能回来,我已将她带到我们的秘密地点,来不来,现在就答复,我们将根据你的答复,处理这姑娘!”
山泽用事务性的坦然口气说道。
“看来,只有来一趟了。”
“我等着你!”山泽挂断电话。
看来姑娘不象是与山泽同谋,是去买东西时被掳去的。这样,就不得不去,如果拒绝去,山泽就会任意收拾雪江千沙。用汽车压死?或者溺死?总之,是会致雪江千沙于死地的。
决不能眼看姑娘被杀。
仁科叫了辆出租汽车,立即来到六本木高层公寓。
雪江千沙和山泽在屋里。
“来啦?”山泽面无表情地迎进仁科,“我想你不会不来的。”
仁科拥抱脸色苍白的雪江千沙,雪江的脸色和动作,雄辩地证明了真情。
“姑娘可以回去,不过,你必须保证此事不外传。”
“好吧,决不外传。”雪江千沙连忙回答。
仁科默默地把雪江千沙送到门口,并向她暗示:这里的事情一结束,自己就去看她。
“真卑鄙!”仁科回到屋里坐下后,唾弃似地说。
山泽的目光锐利地看着仁科:“只要有一个让你留恋的女人,你就会失败的!要想生存下去,还是中断和路遇的女人的关系为好!”
“好,我听你的忠告。”
“喝点什么吗?”
“不用,我已经喝过酒了。汉斯现在的情况如何?”
“他马上就来。”
“进行麻醉分析吗?”
“对。这二十多天来,你了解到什么?我们有权知道。”
“有件事,我先说一下。”仁科盯着山泽说,“今后,禁止卷入任何女人,无论你的组织,还是中臣及坂本指挥的自卫队,如果妄图用女人来进行要挟的话,我立即将秘密揭露出去,并请求国家权力机构介入。”仁科对山泽等人的作法,感到实在不能忍耐了。
“别担心,就这一回,从现在起,将要发生的事,只是拼个你死我活的男人的斗争!”山泽简单地回答道。
一阵脚步声,汉斯进来了。
2
“久违了!”汉斯向仁科招呼道。
“呵,好久不见了。”仁科点着头。
“违反契约可不行啊!”汉斯扭过粗壮的脖子,看着仁科。
“这里不是你们的国家,决不允许你们对金块插手!”仁科的话语中充满了厌恶。
“啊!你知道了,那我告诉你吧,那些金块是我们的!”汉斯毫不让步。
“你们的,这是怎样一回事?”
“当时,日本政府把金块的所有权让给我们,作为战争赔偿之一,我们有正式交换书。”
“那为何不堂堂正正地提出要求?”
“因为金块已被发掘了。”
“在接受麻醉分析前,我想说一句,我已发现了这件事的真相,并决定独自寻找金块,无论是中臣,还是坂本,我都不会让他们找到金块,更不能让你们得到。请你记住这一点!”
“好吧!不过,这是找到金块之后的事。”
汉斯点着头,水鸟般的蓝眼睛里,掠过一丝残忍的光。
房间里只剩下山泽了。
“满足了吗?”仁科问道。由于注射过药物的原因,头还有点晕,仁科下了床,坐在沙发上。
“看来是这样。”山泽拿来加水冲淡了的酒。“组织担心的是你与中臣合作。”
“那分析结果如何呢?”仁科端起杯子。
“正如你所知,巴比妥酸性诱导体中加入苯异胺(安非他明)等使用,能探测到被手术者内心心理活动。”山泽凝视着玻璃杯答道。
“知道我未与中臣克明妥协吗?”
“不错。”
“只要接着给心理深处施以催眠术,不就可以宣誓忠实于我们的组织了吗?”
仁科盯着山泽那两腮鼓出的脸,这个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毫无表情的人,眼中总是流露出一种暗淡的目光。
“催眠术对你没作用。”
“那太好了!不过,今后干什么呢?”
“明天你就去北海道。”
“北海道?”
“对,在大雪山附近的原始森林中,有间以前的森林管理署的小屋。据情报得知,中臣克明的部下在那儿借宿,并运气了粮食,看来他们想长住下了。”
“金块在大雪山吗?”仁科放下杯子。
“不知道。准确地说,现在我们连三十年前深山号的飞行路线都不清楚。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事后美军、自卫队的空降部队,根据各种资料中推断出的大致的飞行线路,拼凑推断最后,完全是白费工夫。”
“中臣克明掌握着这个资料吗?”
“当时,美军沿着推断出的飞行线路,寻找过五个机组人员的尸体。中臣晴义也着眼于此。必须首先找到白骨,白骨被登山者发现了,这消息一上报到有关部门,我们就赶到了。但是,中臣晴义运用其政治权力,不准发现白骨的消息登报。为此,我们只好监视平井刚一的动静。……形势迫使我们采取行动,来到这里,是因为中臣克明已开始行动了。”
“……”仁科默默地听着。
“现在与三十年前不同,我们目前处于不利状态,虽然有组织的力量,但也只能秘密活动。因此,我们选中了你。我们知道你的出生秘密,也知道你搞清了三个军人的姓氏和住址。不仅我们,那三个——即中臣他们也知道。”
“知道我是中臣晴义的儿子吗?”
“对。”山泽冷冷地点着头,“我们把焦点放于你的成长上,因为你可能从其它渠道继承你母亲知道的埋藏金块的地址。中臣晴义察觉了我们在定期监视你的情况,从反面知道了你是他的儿子……”
“是吗?”
仁科的话虽然很冷静,可心里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我就是在这种笼子中长大的?”
“是这么回事。”
“没什么,继续讲吧!”仁科抑制着内心的颤抖。
“我们判断出你对金块的事一无所知,还是最近的事。这段时间,组织详细地调查了你的情况。我在数年前,就参与了此案。我负责调查你。根据慎重调查后的结果,我看出你是个具有惊人意志的人,除射击、柔道这些有优秀技巧之外,你那阴郁的感情也很恰当,并且,是个不屈不挠的人,这方面,我也不甘于落后于别人,但与你相比,我没有你刚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连家也未安,你对自己的严厉,令人肃然起敬。因此,我向组织推荐了你……”
“……”
“让你成为逃犯,将你拉入我们一伙,你就会拼命寻找自己被陷害的原因,正如我们预料的你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被秘密事件所牵连,也知道了在寻找中的三个仇人的姓名。我们对你是否能立即杀死中臣晴义和坂本英夫很感兴趣。拉拢你的理由也就在于此,因此决定将你放到原野去,组织只需定期调查就行了。你如果拒绝麻醉分析的话,我们就不得不致你于死地。”
“这我知道!”
“我说了今后不再把女人卷入,理由刚才也说了。现在的问题,在于中臣的动向,即准备在北海道长期逗留的事。”
仁科转过身来:“我想问问你,你不想要金块吗?”
“我只是在完成任务。”山泽声音很平淡。
“这个任务有价值吗?”
“对我来说,什么都无价值,记得我六岁时,曾被一根五寸长的锈钉锥穿了脚,我却面不改色地把它拔了下来,母亲看见就晕了过去,我不知道疼痛是什么滋味儿,当然,打架也从未输过。反之,也毫无得胜的感觉。细言之,至今为止,我也未感到过自己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医生早就不管了,假如我的受命将要结束,就不得不住进医院,经常进行精密的检查。我这种人,要是有什么欲望的话,那就是怪事了。只有冒着危险地生存下来,而且,这本来也符合我的本性。”
“连心中也无痛觉吗?”
“没有,即使我看见谁挨了打,也从来不关心。”
“还有个问题,我想问一下。”仁科突然问道。
“什么事?”
“你了解雪江千沙的来历吗?”
“我不知道,或许倒不如说我不认为有调查的价值,所以才放手不管的。不过她经常拜访中臣克明。”
“中臣克明?就是说,她是中臣的情人?”
“我想不是。当你去向不明时,组织一直监视着中臣克明的动静。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你意外地出现了……”
“是吗?”
仁科想起,雪江千沙曾说她与警察很熟,如果说她是中臣克明的情人,那是当然的,参加舞会也是当然的。”
“这个女子你还是忘掉的好。”山泽的话音里略带感情,“应考虑的事情,是在大雪山将出现什么情况,如果没有周全的对策,不!即使有,恐怕你也会死!”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活下来,我早就决定了,最终目的就是杀死你!”
山泽毫无表情的目光,盯着仁科。
3
仁科与山泽分手后,先挂了个电话,然后朝雪江千沙住的高层公寓走去。
太阳已落山了,在豪华旅馆的高层公寓的过厅上,雪江千沙出来迎接仁科。
“你回来啦。”雪江千沙挽着仁科的手臂坐上电梯,“我真担心,正在想会不会出事。”
“给你添麻烦了,真对不起!”
“我很高兴,因为我尝到了一点儿惊险的滋味儿,我所担心的倒是你被卷入的非常事件。”
“他说了什么?”
“没有,一直沉默着。不过,正因气氛特别,我才感到有点异样……”雪江余悸犹存地说。
他们下了电梯走进房间。
“喝点什么吗?”
“随便来一点儿什么吧!”
仁科坐在沙发上,看着拿着杯子和酒走进来的雪江千沙,她那丰满的胸部和臀部进入仁科的视野,待他回想起了拥抱这身体的记忆,但感触怎么也记不起了,好似隔靴搔痒一般。
不一会儿,雪江千沙在对面坐下来。
仁科拿起杯子,透过琥珀色液体看着对面雪江那清秀、洁白的脸蛋。
“能告诉我你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吗?”雪江千沙问道。
“我想先问你一下。”仁科不愉快地说,他后悔自己再来看她了。
“行啊!什么都可以问……”
突然,门铃响了。
“喂!是谁呀?这个时候……”
雪江千沙起身后,仁科掏出手枪在桌下握着。
声音停后,脚步声接近了,进来一个高个男人。
“你?”来人是中臣克明,他看见仁科,停住脚步。
“又是你?”仁科盯着中臣开口道。
“这真是奇遇啊!”中臣站着说,“你是仁科草介吧?”
“不错!”
“可以把手枪收起来吗?如果我不杀你的话。”
“是吗!”仁科收起枪,看来中臣克明很镇静。
“又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能解释一下吗?”中臣克明坐下来,拿起雪江千沙没喝完的杯子。
“等等,哥哥。”雪江千沙高声叫着,“哥哥,你认识他吗?”
“嗯,认识。”中臣克明一口气喝干杯里的酒。
“等等,你们是兄妹吗?”仁科站了起来,全身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颤栗。
“对,是异母兄妹!”中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
“就是说……”仁科抑制住叫喊。
“不错,父亲让情人生下个女儿,因此我就成了哥哥。”
“啊!”仁科大叫起来,“我失陪了……”
“等等!”中臣用手制止住站起身的仁科,“有件事我想问一问,虽然无论怎样也得与你相斗,不过,难得这样相遇,这种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谈一下不好吗?”
“我想是无用的……”
仁科又坐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脸色是苍白的。
“拿冰来,千沙!”中臣对呆呆站着的雪江千沙叫道,一边在两个杯子里分别倒上威士忌。
“你在‘死谷’中送的蜂巢之礼,很好啊!”
“我也得谢谢你的缆车之礼,我有高山恐怖症!”
“那太可怜了!”
中臣微笑着,在太阳晒黑了的脸上。看不出父亲那种执拗的神色,精悍的容貌也很端庄。
“你们怎样认识的,先谈一下好吗?”
“这事待会儿问千沙吧!”
“好吧!那么换个话题吧,你为什么会成为CIA的人呢?”
“为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中臣的眼神出乎意料的亮,仁科正在想象着他那继承了父亲的权势欲和金钱欲的肮脏灵魂。
“这事的确是知道……”说到这儿,中臣闭上了嘴,目光盯在杯子上。
仁科沉默着。
“在‘死谷’和纪洲没杀死你……”中臣低声打破了沉默,“但是,在中央阿尔卑斯山,并非没有机会杀死你。因为即使不杀死你,我也可以把你交给警察。不过,我为什么不那样做呢?”
“……”
“大概你不会相信吧,将你在缆车里的事报告警察,那是我在打赌,看你能否逃脱。我认为,如果你在那里默默地被警察逮捕了,那就不值得可惜。正如我所期待的一样,你逃脱了,为此,我感到很高兴。”
“真是了不起的好意!没想到你会这样说。”仁科苦笑了一下。
“你想想看,无论在‘死谷’或纪洲,我没真正攻击你,因为,尽管母亲不同,你还是我的弟弟!”
“弟弟!”一直默默听着的雪江千沙,悲鸣似地叫道:“仁科君是哥哥的弟弟?这是怎么回事啊!”
“等等!”中臣止住正要起身的千沙,用吃惊的目光看着仁科,“你们果真……”
“是的。”
“这……”
中臣刚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口,背靠着沙发上,脸上失去了镇静。
“求求你,给解释一下吧!”
雪江千沙的声音里充满不安。
“好吧!”中臣克明慢慢站起来,“那是三十年前,父亲和另外两个军人轮奸了仁科君的母亲,后来就生下了他。根据血型调查的结果知道,中臣晴义就是他父亲。仁科的一生都倾注在杀死父亲和另外两个军人的复仇生活中……”
“啊!竞有这等事……”雪江千沙用手遮住脸。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中臣打破了沉默。
“还是继续谈下去吧,刚才我讲的都是真话。你我正是应该合作,我早就想谈谈此事了。”
“我拒绝合作!”
“拒绝?”
“对,你怎样想,那随你的便,我不需要什么兄弟!”仁科冷冷地拒绝道。
“喂,听着,今后再做结论也不晚。我不叫你忘掉父亲的事,不过,你能把愤怒转向别的事情上吗?比如,那些金块。”中臣默默地看了一下仁科,“既然来到了这儿,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虽然是自己的父亲,坦率地说,我也不大喜欢他。提起大政治家,名声倒好听,不过,说真的,只不过是个擅长玩弄权术和阴谋的人。也许可以这么说吧,他的生命价值,就是能暗中操纵政治,暗中操纵总裁、总理的优越感,你不会不明白吧!”
中臣停住话,喝着酒。
“过去,父亲一直隐藏在暗中,不过,现在不同了,父亲开始朝望总理的交椅了。大概你也知道,在保守党内,不仅产生了派系,而且出现了分裂。象历届一样,保守党的执政部门已失去统治能力了,这种情况更是父亲发挥特长的时候。只要有钱,就能调动几个派系。从金额上来看,大概需要三、四十亿日元吧!作为能买到一国首相的交椅来说,倒是很便宜的。”
“想用这些金块来买首相的交椅了吗?”
“不错,这大概就是政治家的美梦吧。三十年来,父亲一直未中断过追查金块去向的行动,现在也许已到可以发掘金块的时机,但父亲又别开新花,这就是想得到首相的交椅。也许这是一朵黑色的花,但是,不管怎么说,父亲是倾入了全部精力的……”
“……”
“还是回到开始的问题上吧!”这时,中臣克明突然又露出苦闷的表情,看着雪江千沙和仁科。
“过去的事情,是没办法的,让时间来解决吧!我建议,在我们三人中,怎样看待父亲,随自己的便。但是,血缘是不可否认的,三个异母兄妹难得这样相会,我想,今后不会选择互相残杀的道路吧。”
中臣克明满满地喝了一杯酒后说:“我赞赏你那抑郁的神态,具有你这种不屈不挠性格的人是少见的,如果你能得到金块而收起报复心的话,我保证给你一半金块。”
“我还是都句话,办不到!”
“是吗?”
“对!”仁科喝干了剩下的威士忌。
“那么,无论如何,你也要杀死父亲吗?”
“我正是为此才活下来的,我与你们的生活经历不同,少年时代,当知道了自己的出生秘密之后,曾想过自杀,不能象你一样,成为超自然的冷漠的狩猎家。”
“没办法。”中臣克明冷静地点着头。“我是不会让你杀父亲的。看来,只有和你斗到底了!”
“我奉陪!”
“那就这样吧!”
“那我要走了!”仁科站起身来。
“等等!”雪江千沙挽住仁科的手,“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三个兄妹刚见了面就……”千沙几乎哭出声来。
“对不起,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我不死心!”雪江千沙脸色苍白浑身颤栗着喊道。
仁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门口。
4
九月六日午后,山泽和仁科乘根室本线车来到新得,又从那里坐吉普车驶向富春牛河的道路终点。
他们扔下吉普车,沿河而上。途中有富春牛温泉,登山路就从这里北上,路标上写明:步行四小时就能到达以草原植物群集而著名的沼泽带。
山泽带着仁科在河边一条好象钓鱼人和徒步旅行者踏出来的小径行走,不一会儿,这条小径也消逝了。
“在这样深的密林中,有森林管理署的小屋吗?”仁科感到怀疑。
“马上就到了。”山泽站下来拭着汗水,看着地图说,“这一带好象熊很多,最好事先做好准备,以便随时都可射击。”
“用手枪与熊斗吗?”
“有备无患嘛!而且,这是口径4.5毫米的手枪,只要射中致命处,还是可以打死熊的。”
“噢!”
行走了将近一小时,山泽停下来说道:“那就是。”
看得见,在针枞林中,有一间已开始腐朽的木板小屋,正在冒着炊烟。
“中臣已经来了吗?”
“还没有。两天前,他的同伙到这里来设置了固定帐篷。估计两、三天内,中臣克明就会赶来的。”
“我的帐篷呢?”
“就在那儿!”
二十分钟左右,两人到达了那里。
“的确是选择了一个很巧妙的地方啊!”仁科很佩服,平坦的岩石上,有个不太深的洞,中间支着帐篷,周围生长着茂密的岳桦树,岩石前面的岳桦树枝已被削断,从洞口就可以俯视中臣克明一行的固定帐篷。
“大概要进行持久战,所以事先就准备好了。”山泽指着帐篷说。
仁科看了一下,水、威士忌、罐头、饭盒、汽灯、登山鞋、抓钩,绳子……一切必需品都准备齐了。
“你干什么呢?不监视我吗?”
“我在别处设有帐篷,没有必要监视你。必要的时候,就对你进行麻醉分析。”
“是这样!”
“再对你说一下吧,组织把重点放在这里,你只要看看中臣到这儿来时的干劲就清楚了。大概自卫队特殊部队也会从什么地方赶来,过几天,如果搞清了地点,组织就会派专门的杀人集团来。”
“到那时,杀掉我的指令也就下达了吧?”
“这由你自己判断,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
“谢谢你的好意!”
“你一个人干吧!我回去了。”山泽转过身,走了两、三步又站下来,“如果中臣克明来了,就用规定呼号联系,平时,也让收发报机处于工作状态,在这以前,可以先查看一下周围的地形。”
说完,山泽走了。
仁科目送着他,把威士忌倒进耐酸钢精杯里。
远处,山峰上空的云彩里,浮现出一对男女的幻影,那是中臣克明和雪江千沙。
“异母兄妹?”
仁科小声哺咕着。
5
在仁平素津山麓,仁科遇见了一位老人。老人在河边盖了一间茅屋。老人坐在茅屋前,望着河流。
“您好!”仁科上前招呼道。
老人没吭声,盯着走来的仁科。当仁科走到他旁边时,老人的视线又回到流水上,脸上毫无欢迎之意。
“你在这深山里干什么啊?”仁科叼着烟问道,。其实,不问也知道老人是淘沙金的。河边,有筛选砂金的金斗、鹤嘴镐,铲子也插在沙子里。
老人只是瞥了一眼仁科,视线就回到蓝色的流水上。老人约六十多岁,浅褐色的皮肤,高高的鼻子,脸上刻着阴郁的横皱纹。
失去了继续谈话的机会,仁科也沉默地望着河流。
“你来干什么?”
老人似乎察觉了仁科想起身离去的心情,口气强硬地问道。
“在对面三公里左右的地方,我搭了一个帐篷。”
“为什么?”
“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我厌倦了城市生活,到这儿来度假。”
“……”老人沉默了。
“能采到砂金吗?”
老人缓缓地、沉重地摇着头。
“请来玩!”仁科站起身。
回到帐篷,仁科吃完简单的午饭,又离开了帐篷。必须尽可能事先调查好地形,如果发生战斗,记住地形是有用的。
仁科改变方向朝北走去,他边走边看着富春牛山顶的残雪,那一带林海越来越深,好象无边无际。
仁科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一回头,看见后面远远的针枞树荫下,有什么东西在动,随后又隐藏起来了。
是熊吗?
仁科立即否定了。熊袭击人会一下冲过来的。若不是熊,就是有人在跟踪自己。那么,这是中臣的人呢,还是特殊部队的人?ONI现在还需要自己,不可能是他们。
距离大约有一百米左右,那影子移动处很暗。仁科沿着树干靠近了十米左右,在一棵树旁站着,等待对方出来。五分钟,十分钟……对方没有动静。
仁科离开树干。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向前靠近,心里跳得非常厉害。
没有人!
仁科看着影子消逝了的树干根部,一阵微微的颤栗掠过脊粱,地上有两个足印。
6
第二天早上,仁科吃完早饭,离开帐篷继续昨天的地形调查。
仁科朝昨天那个老人的茅屋走去。
他沿河而下,不久,就看见老人在河边作业,仁科停下来,隔着相当长一段距离,用望远镜观察着。
老人在淘砂金,他将河床里的砂装入木制的金斗中,在水里摇动。忽然,老人直起腰,环视周围,就象野兽感到有危险来到时,吸吮周围的空气一样。
看来,没有什么危险,老人又继续作业。
仁辩放下望远镜,心中微徽感到不安。虽然仅仅是一瞬间,但是,仁科已察觉出老人具有野兽一般或更胜一筹的敏感。
老人停止作业,将手中的工具扔在河里,长时间地,一动不动地凝视流水,又过了一会儿,老人背上东西,离开河岸,慢慢走进白桦林中。
仁科隔着一定距离,时隐时现地尾随着老人。老人缦不经心地走到白桦林尽头的草原,狗尾草穗一直伸到老人大腿处。老人穿过草原,进入前面的针叶树林,仁科急忙跟踪,当他快走完草原时,从左侧响起了一声枪响,子弹明显地是朝仁科射来的。枪声一响,仁科就想跑出草原,只要钻进针枞树林就有办法,眼下的情况,条件相当恶劣。
又响起了枪声,从子弹掠过的呼啸声来看,是距离很近的地方射来的。仁科迅速卧倒在地。
仁科握着手枪,用肘部爬行着。只能匍匐前进,爬到草地边缘,跑进原始森林后,再应战。
急然,仁科停止了移动,身体象冻结了一般。
有无数的蝮蛇,无论是在爬行着的肘下,还是腹部下面、脚下都有无数的蝮蛇在蠕动。仁科感到,在腹部下面,有几条蝮蛇在蜿蜒蜒移动。
他刚要发出叫喊,又止住了。如果叫喊自己会立即被袭击吧!
仁科的身体象冻得硬邦邦的,他慢慢转过脸来看着四周,到处都是蝮蛇。狗尾草根部,草丛中间,具有钱形斑纹的凶恶的蝮蛇群,互相缠着,弯曲着躺着晒太阳,每条蛇都在微微移动,被太阳晒着的滑溜溜的鳞,不断地变化着颜色。
仁科感到身体僵硬了,血液也好象停止了循环。自己四周有几千条,不,也许有几万条蝮蛇。如果这个草原上的蛇都是这样的密度,那恐怕有几十万条吧……仁科似乎感到,自己正做噩梦。
然而,不知为何大多数蝮蛇不活动,只是被仁科身体压着的那数十条蝮蛇,好不容易地爬出来,加入缠在一起的同伴中,它们慢慢爬动,就象电影上的慢动作那样,没有想咬人的苗头,看上去就象醉了似地。
不知过了多久,仁科用肘部和脚尖支撑起身体,看着蝮蛇。如果说蝮蛇不知为什么醉了,那么,仁科也沉醉在噩梦中。肘部下的一条蛇,缓缓地翘起身来,扬起镰刀形的脖子,慢吞吞地缠在仁科手腕上,前端袭开的、火焰似的小小舌头时伸时缩。
脚下也感到有几条蝮蛇爬上身体,刚才似凝结了的血液,迅速溶解了,开始循环。
这样下去,会被蝮蛇淹没的!
仁科撑起身,同时挥动手腕,发狂似地甩掉蝮蛇。
仁科勾着腰在草原上急驰,并非害怕子弹,而是脚底感到踏着蝮蛇的弹力,便不顾一切地跑出了草原。
没有响起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