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雪逝跑到嗓子发干,直到感觉前面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人也多了不少,他才缓缓停下脚步。
应该是逃出来了……幕雪逝一边喘着气一边暗暗想到。简直太惊险了,就像是逃狱一样,幕雪逝到现在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
到处都是人,而且很多人和自己穿得衣服是一样的,幕雪逝这下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抓回去了。可是站在人群之中,他依旧犯了难,到底该去哪里?皇宫如此之大,他根本不认识几条路,甚至在三皇子的小院,幕雪逝都有可能迷路,更别提更复杂的皇家大院了。
刚要开口问路,幕雪逝忽然感觉有人掩住了自己的口鼻,他想叫,想挣扎,但是都无济于事。
很快,他就被人又拉又拽地引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幕雪逝几乎崩溃了,难不成又是灏凛?他真的成了冤魂不散了?自己走到哪里,他都会把自己抓回去。
直到幕雪逝被放稳,呼吸恢复正常,他才看清了眼前这个人。
幕雪逝一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使劲攥住身前的人晃了两下,脑袋朝他的肩膀顶去。
“师父啊师父,我都快想死你了,呜呜呜……”
苏入翰本以为幕雪逝是闹着玩的,没想到真感觉到肩膀上一阵潮湿,他赶紧去扶幕雪逝的脑袋,发现他的眼圈已经红了,除了那双大眼晴还能辨认出是幕雪逝以外,其余的部分都已经被涂得乱七八糟了。
苏入翰本想呵责他两声的,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忍,就放软了语气,问,“怎么?是不是受委屈了?”
幕雪逝像是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哭噎着说,“那个凛王太难对付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死在里面了。”
哪有那么严重,苏入翰有些哭笑不得。他感觉幕雪逝还比出去的时候胖了一些呢,前阵子还尖削的下巴这会儿看着反而圆润了一些。想那灏凛也不会为难幕雪逝,无非只是吓唬吓唬他,真正的手段,估计还没用上呢。
“好了,别哭了。”苏入翰柏拍幕雪逝的头。
幕雪逝就是怕苏入翰会责怪他,这会儿听到他语气很柔和,还劝慰着自己,立刻把刚才那装模作样的眼泪收回去了。
“对了,师父,你怎么在这?平时你不是都在小院里守卫,不能出来么?”
苏入翰听到这话,脸上表情恢复了一贯的严肃。
“我就是来接你的。”
幕雪逝眼睛一亮,“那太巧了!”说完之后想了想,忽然又有些不满,“那前两天咋没接我来?”
“前两天我有要事缠身,必须得在初三之前把什么都料理好。”
“为什么一定要是初三之前?今天几号?”
苏入翰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甚至连今天是三皇子的寿诞和大婚之日都还不知道。或许根本没有人和他提过,或许是他自己在刻意回避着。
苏入翰想避开这个话题,忽然一脸正色地朝幕雪逝问,“雪逝,你想不想出宫?”
提到出宫,幕雪逝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想啊!我一直都想出去玩,这皇宫里太闷了,我早就想出去了。”
“我说的出去,是永远地离开这个皇宫,去外面生活。”
幕雪逝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变,没有立刻回答苏入翰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犹豫,前些日子一直在想出宫的事情,这个皇宫已经没有自己可留恋的了。永远离开,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雪逝,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苏入翰开口言道。
幕雪逝点点头,“师父你说吧。”
苏入翰顿了顿,看着幕雪逝说,“三殿下……让你自己做出一个选择,假如你想离开皇宫,他会派人护送你离开,当然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因为现在皇宫里面很乱,包括帝都城都不安全,我们若是离开,可能就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近两年都不会回来了。若是你不怕危险,想继续陪在皇宫里面陪着殿下,殿下说……他会像以前那样对你。”
苏入翰的话刚说完,周围忽然噼里啪啦开始响起了爆竹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充斥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由远及近的迎亲队伍缓缓朝这里走来,红绸彩带迎风飘扬,笙萧管笛锣鼓闹翻天,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走在最前面的是舞狮队,后面是管乐队,其次就是那些身着异族服侍的陪嫁队。队伍很长,后面数百人头顶花冠,手举笙旗官牌,其阵势不输于皇帝娶妃。
从早上开始,这个队伍就绕了半个帝都,老百姓全都跑出家门看热闹。要知道很多人做梦都想见三皇子一面,以前有幸瞧见过的,现在更是挤破脑袋往前面钻,想再一饱眼福。
现在迎亲队伍回了皇宫,就预示着一会儿要到雯阳宫迎娶新娘,接着拜堂成亲。除了一些带队和领婚的官员,其余的皇亲贵族和文武百官全都齐聚沁怡别院等候。一时间宾客如云,高朋满座,很多官员都趁着这个时间拍皇上的马屁,沁怡别院的礼物几乎堆积成山。
苏入翰拉着幕雪逝,想躲开这个队伍,偏偏幕雪逝非要走过去,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前面是成排的侍卫,幕雪逝个子不够高,只好往前挤。
终于挤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幕雪逝又穿着侍卫的服饰,一时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队伍走列中间偏后位置的时候,幕雪逝看到了三皇子。
他驾着红色御马,身着红袍,脚踩红靴。脸上似乎也打上了一些妆彩,将那张冰冷绝美的脸衬托得更加英气夺目。可是幕雪逝却觉得三皇子不适合穿红色衣服,他的气质太冷,穿上红色,不仅不会沾上喜气,反而有种嗜血的气息。
我是在嫉妒么?幕雪逝暗暗问着自己。应该不是,我没有难受的感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三皇子,然后……道个喜,毕竟,大婚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情。
三皇子本是一脸冷漠地驾着马,心里没有一丝起伏,可就在走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他一转头,看到了幕雪逝那张被涂抹得完全走了样的脸。他正在人群里站着,眼神跟着自己的身影在移动着。
三皇子也把目光投向幕雪逝,两个人的目光一交接,幕雪逝有发现,原来三皇子看到了自己。
三皇子感觉到幕雪逝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柔和,再也不像前两天自己找他时,他给自己的冷漠和决绝。马速在不知不觉地减慢,三皇子忽然想在这一刻多看看幕雪逝,像是在找寻一种丢失了的东西,没有了这种东西,他便没有了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幕雪逝忽然例开嘴笑了,像是和三皇子打招呼一样地挥了挥手,人群嘈杂,鼓乐震天,三皇子却清晰地听到了幕雪逝口中的话。他说恭喜殿下,眼中没有一丝嫉恨或是悲痛的神情,全都是发自真心的祝福。
幕雪逝希望自己走之前,能给三皇子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三皇子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流露出无法撩饰的伤痛。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一刻如此不镇定,明明知道不过是个短暂的过程而已,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如最初那般生活在一起……
三皇子的车队已经走出了幕雪逝的视线,幕雪逝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始朝前跑了几步,又追到了和三皇子平视的地方。三皇子这次为了不让自己冲动,强迫自己没有转过头看幕雪逝,幕雪逝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跟了不知道有多远,终于停下了脚步。
苏入翰一直跟在幕雪逝的身后,看着他仰着脸一直在看着三皇子,心里面有些苦涩的感觉。
“你决定好了么?“苏入翰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而是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等着幕雪逝的答案。
幕雪逝拉过脸,把目光放在苏入翰的身上,静静地点了点头。
“师父,你带我走吧,我不怕危险,可是不想待在这里。”
苏入翰完全了解幕雪逝心里所想,所以他说什么,自己就完全尊重他的意愿。苏入翰想了想,还是准备先带着幕雪逝回春暖阁。
小院里自然是热闹非凡,苏入翰用轻功带着幕雪逝从另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进去,接着便脚步如飞地拉着幕雪逝往里面走,一眨眼的功夫就列了春暖阁,将那些喧嚣和喜庆隔绝在了外面。
与外面相比,春暖阁显得如此冷清,除了看门的几个侍卫,里面空无一人。
幕雪逝忘却了刚才的那一段插曲,一脸急切地朝里面跑,本想给清雅和清竹一个惊喜,然后再去隼曳面前说些好话,让他原谅自己那天偷跑出去。
结果,等幕雪逝上了二楼,把每个房间都找了一个遍,也没发现他们的身影。
“人都哪去了?”幕雪逝朝苏入翰问。
苏入翰不想告诉幕雪逝,那些下人都被雯阳公主叫到雯阳宫去了。皇上本来就要赐给她几个侍女陪着嫁过去,她自己选了这里所有的下人,说是自己住在春暖阁时,习惯了他们照顾。皇上不清楚情况,就直接答应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隼曳那边,苏入翰带着幕雪逝出逃,隼曳肯定要在三皇子那里忙着张罗一些事情,所以也就没留在这里。
“估计是去看热闹了吧。”苏入翰淡淡一笑。
幕雪逝眼睛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落寞,苏入翰催促他赶快收拾东西,幕雪逝想和清雅,清竹打声招呼再走。苏入翰看了一下天色,现在还是晌午时分,外面到处重兵把守,不仅有专门设下埋伏以防幕雪逝出逃的,还有比平时多一倍的官兵把守,想闯出去简直太难了。只有等到新人入了恫房,婚庆结束,外面的那些官兵才会撤离。
这样一来,苏入翰也就由着幕雪逝在这里等。自己也假装坐在一旁跟着等,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晚上的计划。
幕雪逝为了不让自己过多地去想离开和分别的伤感,就问起苏入翰外面一些好玩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苏入翰经常出宫,对外面再熟悉不过,便把那些奇闻趣事,民间怪谈说给幕雪逝听。苏入翰说得详尽,幕雪逝也听得津津有味,没一会儿,一下午的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天色渐黑,苏入翰意识到已经不早了,再不走明天一旦出了事情,幕雪逝很可能被殃及,成了把柄或是威胁。
“我们现在就得准备出发了,雪逝,你换上这身衣服。”苏入翰递给幕雪逝一身黑色的束身长袍,不仅行动便利,而且在晚上不容易被注意。
幕雪逝还是有些不情愿,想再等等清雅和清竹,结果苏入翰在旁边一副不予通融的表情,幕雪逝也只好乖乖换上那身衣服。
苏入翰和幕雪逝同骑一匹马,先朝雯阳宫驶去。苏入翰不想再经过那里,可是无奈自己有事情要交持,他又不能留下幕雪逝一个人,所以只好让他和自己一起去。
到了雯阳宫,隼曳就守在门口,苏入翰下了马,让隼曳看着幕雪逝,自己进去办些事情。
幕雪逝和隼曳道了歉,隼曳却一点儿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嘱咐幕雪逝路上要小心,以后若是有机会,他会出去看幕雪逝的。
幕雪逝一边和隼曳说着,眼睛一边往里面扫,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清雅和清竹。雯阳宫里面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幕雪逝很容易便看到了清竹娇憨的身影,刚要兴奋地大叫一声,就发现清竹正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进了一个屋子。
“隼曳……”幕雪逝赶紧转过头,看着隼曳,问,“清雅和清竹不是在这里着热闹么?怎么会……”
隼曳一下就意识到苏入翰并没有和幕雪逝说明情况,应该是怕他会担心,吵着不走。这会儿自己说出实情,岂不坏了事。
“你不用担心,凡是到这里的下人,都要做些事情的,毕竟有那么多客人。”
“别骗我了。”幕雪逝忽然大声说道,他这会无比清醒,清竹绝对不是帮忙那么简单。若是那样,苏入翰最初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明。
隼曳刚要继犊解释,幕雪逝就吵着要下马,正好苏入翰赶了过来,隼曳赶紧让苏入翰带着幕雪逝离开。苏入翰跃上马,用一只手就把幕雪逝已经要滑下去的身体重新拉了上来,一扬马鞭,朝外面狂奔而去。
“师父,你骗我,你让我下去,我得把清雅,清竹她们弄出来,雯阳公主拖对会折磨她们的……师父……”
幕雪逝着急地大喊着,使劲在马上挣扎,拼了命地要从马上跳下去。他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倘若就这么走了,就不会再有人管清雅她们了,她们最后的结果肯定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
苏入翰一边禁锢着幕雪逝的身体,一边说着劝慰的话,这会儿肯定不能再让他下去了。外面正好是官员疏散的时候,宫门口一片混乱,是逃出去的最好时机。
“师父,求求你了……”幕雪逝扯着嗓子朝苏入翰喊着,耳边呼啸的风吹过,幕雪逝的哀求声清晰入耳。
苏入翰一狠心,点了幕雪逝身上的穴道和哑穴,这样一来,幕雪逝既不能挣扎,也不能说话了。苏入翰让幕雪逝靠在自己的胸口,用手去安抚幕雪逝的脸颊,发现上面湿漉漉一片。
“雪逝,对不起……”苏入翰在幕雪逝的耳边轻声说道。
正前方,一束又一束的礼花忽然开始升空,在漆黑的夜空相继绽放出绚丽的色彩。伴随着那夺目的瞬间,紧跟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在寂寥的皇宫大院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