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十一岁那年的老屋阁楼,给林海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他绝对不会记错的,当年老屋阁楼上的那幅画中的女子,她一定就是玛格丽特了。
当然她们不可能是同一幅画,小时候在阁楼里看到的那幅画,要比今天在美术馆看到的画要小很多,大概只有它的三分之一大小。而且阁楼里那幅画只有她的头像,背景也只有一点点,而美术馆里的那幅画则是半身的坐像,她的上半身的衣服全部画出来的,还有背景也
露出来许多。
也许老屋阁楼里的那幅画,只是一幅临摹的作品,或者是玛格丽特的另一幅画的复制品?
但玛格丽特的脸庞早已深埋在林海心中,如同一块深深的烙印,永远都无法抹去。
不知不觉间,公车已经“爬”到大学门口了,林海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挤了车。
天快黑了,林海直接去了食堂。晚饭后他并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校园里另一个地方——图书馆。
这是一所建造于50年代的苏联式建筑,已经许多年没有整修了,外面看上去坚固无比,里面却显得破旧不堪。室内采光也明显不足,即便把所有的电灯都打开,看起来还是有点阴森恐怖。这种环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19世纪欧洲的图书馆。
这天是星期六的夜晚,不会有谁无聊到跑到图书馆里来度周末,而且再有两个钟头这里就要关门了,所以诺大的阅览厅宛如坟墓般寂静,只有林海一个人匆忙地跑了进来。
林海并不是经常来图书馆的,对后面几十排大书架有种莫名的恐惧,但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查出油画中的她——玛格丽特,关于她的生平、事迹还有爱情,关于她所有的一切,历史书上想必都有记载的。
是的,他太想了解玛格丽特了,这个十六世纪的法国公主,后来又成为了法国王后,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有如此迷人的魅力,竟让四百多年后一个中国少年痴心妄想?
在社科类的书架上,他找到了一些关于欧洲历史的书,但这些书大多泛泛而谈,关于玛格丽特的内容很少。然后他又找到了一些英文和法文的书,这里面倒是有一些详细的记载,他把这些书都搬到了阅览室里,抓紧时间看了起来——
玛格丽特(Margot),也有种叫法“玛戈”(Margot),出嫁以前全名是玛格丽特·德·瓦卢瓦,她的父亲是法国瓦卢瓦王朝的国王亨利二世(1547~1559),她的母亲凯萨琳王太后来自意大利美第奇家族,可以说她继承了欧洲声名显赫的两大家族的基因。在她的父王去世之后,她的哥哥们相继登上了法国王位,依次是弗朗西斯二世(1559~1560)、查理九世(1560~1574)和亨利三世(1574~1589)。
十六世纪后半叶的法国处于“胡格诺战争”时期,天主教徒与新教徒进行着残酷的内战。公元1572年,信仰天主教的王室为结束战争,决定与新教徒的首领纳瓦尔国王亨利联姻,身为国王妹妹的玛格丽特公主,自然成为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婚礼在巴黎举行,玛格丽特嫁给了纳瓦尔的亨利,就在众人欢庆婚礼之时,巴黎城所有的钟声都敲响了,在凯萨琳王太后的策划下,一场针对新教徒的大屠杀拉开帷幕,整个法国血流成河,这就是西方历史上著名的惨案——“圣巴托罗缪之夜”。
后来又经过数年战乱,玛格丽特的兄长们全都死于非命,而她的丈夫则意外地继承了法国王位,成为了波旁王朝的开国之君——亨利四世,玛格丽特也从法国公主变成了法国王后,史称玛格丽特王后。
历史上的记载就到此为止了,并没有提供关于玛格丽特更多的内容,但林海知道在小说和民间故事里,玛格丽特可是大名鼎鼎,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女人,至少大仲马就写过一部长篇小说《玛戈王后》,这个“玛戈”就是玛格丽特的另一种译名。
这时阅览大厅里的灯渐渐暗了,原来图书馆的关门时间到了,林海可不想在这坟墓般的地方过夜,他赶紧离开了这里,管理员居然没发现他的存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跑出去。
晚上八点钟了,整个校园都沉浸在夜色里,在几盏昏黄的路灯下,只有那些摇曳的树丛,将树叶的影子投射到他脸上。
他又回头看了看图书馆,那些藏在书本的文字,是不是像棺材里的死尸呢?
林海匆匆向前走去,心里又浮起了那种怪怪的感觉。正当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时,眼前依稀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人影转眼间已经越来越近了,就在距离他大约十几米的地方,突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心头立刻狂跳了起来,林海好不容易才挪动了步伐,跑到了那个人的跟前。
这是个穿着黑色的风衣的男人,还戴着一顶帽子,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他的脸。林海蹲下来拉他,但他的身体是那样沉重,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
也许是突发心脏病了?林海靠近了对方的耳边说:“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突然,一只干枯的手抬了起来,紧紧地抓住了林海的左手手腕,并将他的手心朝上翻了过来。那个人的力量非常大,林海居然一下子没法挣脱开来。那人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手里还握着一只记号笔,在林海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林海想要大声地求救,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被人强行写上了一行字母。
然后那人就松开了手,继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林海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虽然他依然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尸体腐烂味。
难道是个死人?
可死人又怎么会走路呢?想到这个荒诞不经的设想,林海只感到毛骨悚然,他赶紧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
不,应该找人来帮忙,林海立刻向外跑去,一眨眼就跑出去了很远,总算找到了学校的值班老师。
他对老师说在图书馆附近有个人晕倒了,情况可能很危险。值班老师也紧张了起来,他带上了手电筒,和林海一起向图书馆方向跑去。
当他们回到刚才出事的地方时,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留下。林海一下子傻了眼,心就像沉到了井底,他着急地向四周张望着,图书馆前是一片开阔地,在昏黄的路灯下寂静无声,宛如一片墓地。
值班老师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林海了,他又用手电筒照了照旁边的树丛,但还是一无所获。终于,值班老师忍不住了:“你们这些小孩子,不好好读书,就喜欢搞恶作剧。”
林海的嘴巴张着却无法争辩,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才所见到的一切,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张开了自己的左手。
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林海看到自己掌心里写着一行字母——
Aidermoi
这行字母是用红色的记号笔写的,在手掌心上异常醒目。
林海认识这行字,它的意思是——救救我!
没错,这是一句法文的短语,“Aider”是“帮助”或“拯救”,“moi”是“我”,而“Aidermoi”连在一起就是“帮助我”或“救救我”!
林海立刻拉住了值班老师,把手掌上的文字给老师看。值班老师当然不懂法文,摇了摇头说:“你什么意思?”
“我是法语系的学生,这行字母的意思是‘救救我’,是刚才那个倒地不起的人,用记号笔写在我手上的。”
值班老师轻蔑地笑了起来:“同学,建议你去精神病医院检查一下吧。”
就像是兜头被泼了盆冷水,林海失望地垂下了手来,值班老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回去好好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随着值班老师的离去,图书馆前的空地里只剩下林海一个人了,校园里凉凉的夜风袭过,使他禁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
林海也摇了摇头,难道刚才自己真的活见鬼了?
他叹了口气,匆匆地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自己的寝室里头。
寝室里还剩下两个外地同学,躺在上下铺聊天,林海来不及和他们说话,独自坐在床铺上发呆。
他竭力想要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从下午在西洋美术馆里见到的《玛格丽特》,到自己离奇晕倒后送到了医院里,再到刚才图书馆外的“遇鬼记”。可是,这所有的一幕幕都宛如电影般不断重放着,强迫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咀嚼。
林海开始怀疑今天的离奇经历的真实性,会不会都是自己的幻觉呢?不,至少在西洋美术馆里见到的油画是真的,玛格丽特的脸庞也是绝对不会忘记的,还有自己在美术馆里晕倒,都可以由保安和医生来证明。
那么刚才在图书馆门口,遇到的那个黑色男子呢?会不会是自己这些天太累了,把幻想误当作事实了?还是自己真的遇到了某个幽灵,想到这里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腐尸味,也许那真的是个死人?
忽然,林海又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在寝室里明亮的灯光下,掌心里那行法文“Aidermoi”更加清晰,红色的记号笔墨水散发着一股味道,看起来就像某种咒语。
Aidermoi=救救我
虽然也可以翻译为“帮助我”,但林海的脑子里只剩下“救救我”三个字——也只有绝望的人才会这么说,看来那人真的身处危险之中,急需要别人的帮助,正好林海经过了那里,才会发生这种不可思议的事。这件事究竟是出于偶然,还是与下午发生的怪事有所关联?
林海转身冲出寝室,跑到卫生间里洗起手来。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猛烈地冲射到手掌心。可不管他怎么用力地洗,手心里的“Aidermoi”就是洗不掉,他又找出了肥皂和洗手液,在手心里涂满了泡沫,拼命地用搓又擦,简直把手心当成了搓衣板,但那行红色的“Aidermoi”就像是烙印一样,顽固地“生长”在手心里,根本就无法消灭掉。
看着自己手心里这行不死的法文,林海感到一股彻骨的恐惧,这是一个死人写在他手上的字,难道这行字里包含着那个人的灵魂?这灵魂不愿意就此消亡,反而通过红色的文字(咒语?)渗透进了林海的身体里,占据了他的躯壳?
不,林海不敢再继续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但对手上的字也实在无可奈何,只能紧握着拳回到了寝室里。
寝室里两个同学还在没完没了地聊天,林海只觉得头痛欲裂,索性把外套脱下来躺到了床上。就在脱外套的时候,忽然感到上衣口袋里有件硬物,他连忙把手伸进了衣袋,从里面掏出来一张黑色的碟片盒子。
奇怪,林海不记得有这么一张碟片。下午当他出门的时候,上衣口袋里是空的,没有放过任何东西。他的钱和其他随身携带的东西,一向都是放在包里的。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的经历,也不记得自己把什么东西放到过衣服口袋里。
来不及想这么多了,林海先打开了这张碟片盒子,里面果然有一张光碟,看样子是张DVD,但它的反面并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是一片白色的底子。
林海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张碟片,它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心跳又加快了,他陷入了长时间痛苦回忆中。当他抬起头来,只想到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在西洋美术馆离奇晕倒时,不知是谁把这张碟片塞进了他的口袋;另一种可能性:刚才在图书馆前,当他伏下身子询问那黑衣男子时,对方悄悄地把碟片塞进了他口袋。
可那个人(或者幽灵?)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林海摊开自己左手掌心,那行红色的“Aidermoi”似乎更加醒目了。再看看这张莫名其妙地来到自己口袋里的DVD,林海很自然地产生了某种联想。
也许是有某种信息要传达给他,但因为存在未知的阻隔,所以必须要采取这种特殊的方式?
林海已下定了决心,必须要看一看DVD里的内容,不管它是“诅咒影碟”还是恐怖纪录片。
可寝室里并没有电视机,如果要开电脑看的话,一定会被两个同学看到。不,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既然那个黑暗中的幽灵,如此处心积虑地要给他这样东西,就说明它非常重要,而且也极其秘密。
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让林海憋不住了,他必须要快点看到DVD里的内容,现在就要!NOW!
林海想到了一个地方。
他把碟片小心地放到包里,和同学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跑出去了。
周末的校园之夜异常寂静,林海像风一样冲出学校大门。他先赶到一个好朋友住处,向好友借了台DVD机器,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捧着借来的DVD机器疾驰而去。
对,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此刻林海想去的只有一个地方——老屋。
林家老屋在市中心一大片弄堂里,据说还保留了三十年代原汁原味的风貌,但这些年已经越来越衰败不堪了,有许多房地产商都看中了此处黄金地皮,但因高昂的拆迁费用所以至今未见动静。
已将近晚上十点了,林海裹着夜色穿过弄堂,掖下还夹着那台DVD机器。自从十年前爷爷死了以后,他已经很久都没回过老屋了。
没人注意到林海的到来,进门的过道里也没有灯光,他只能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总算踏上了狭窄陡峭的楼梯,似乎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摔下来。
终于,林海长出了一口气——三楼到了,这里就是爷爷的老屋。
自从许多年前奶奶去世以后,爷爷就一直独自居住在老屋里,林海的父亲无数次请爷爷去新公房住,但每次都被老顽固的爷爷拒绝了。在林海小时候的印象里,爷爷是个极度孤僻的老人,虽然听说爷爷曾是大学美术老师,但林海却几乎从未见爷爷拿过画笔。爷爷常常整天都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让小林海每次见到爷爷都会产生恐惧感。林海也极少在爷爷的老屋过夜,因为老屋里充满着过期的颜料味,更因为对于老屋黑夜的害怕。
现在,他又一次站到了老屋的房门前,鼻孔里似乎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林海的手颤抖着掏出了钥匙圈,在十几枚钥匙里头,有一枚特别显眼,又大又重,像个古董,这就是老屋的钥匙。几年前父亲去乡下住了,便把老屋的钥匙交给了林海,让他看好这老房子。
钥匙缓缓伸进了锁孔,随着锁眼里转动的声音,林海推开了老屋的房门。
就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鼻子里似乎又闻到了过期的颜料味,林海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激动。
林海伸手在墙上摸了摸,凭着记忆找到了电灯开关。有灯光闪烁了起来,是那盏十年都没亮过的日光灯,似乎要把多年来积攒的孤独发泄出来,足足跳了半分钟才彻底亮了。
终于,林海看清了这间老屋,他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仿佛有能闻到爷爷身上的气味。记忆中的一切都没有变,时间的一维似乎在这个屋子里凝固了,仍然停留在十年前的那个正午。
他立刻放下DVD机器,来到了老屋的里间,这里是爷爷生前的卧室。那张钢丝床还在,只是上面什么都没有了,裸露着网格状的钢条。家具只剩下一个电视机柜,里面有台93年买的21吋进口彩电,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用。卧室里有个小卫生间,还有台电热水器,本来老房子里都没有这些东西的,是十年前林海的父亲为独居的爷爷重新装修出来的。
现在,林海想到了最该看的地方——小阁楼。
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他还是那懵懂无知的少年,站在老屋阁楼下的木楼梯前。此刻,那道狭窄陡峭的木楼梯就在他眼前,而阁楼的木门就隐藏在天花板下的阴影中。
突然,耳边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是她在阁楼上叫他吗?对,她已经在阁楼里被囚禁了十年了,是时候该把她拯救出来了。
林海抬腿跨上楼梯,小心翼翼地抓着上面的踏板,来到了阁楼门前。他轻轻推了一下小木门,只听到“伊呀”一声,这扇门缓缓打开了。
停顿了几秒钟,林海终于踏入了小阁楼——这个与他时隔了十年的禁区。
这里依然一片漆黑,只有头顶亮着一线幽暗的天光,这是从天窗里射进来的光线,上海人管它叫“老虎窗”。
林海的手在墙壁上摸了好一会儿,总算打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光。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玛格丽特。
阁楼里确实有一张布满了灰尘的小木床,但墙壁上什么都没有,连幅画框的影子都看不到。
表情转眼间就凝固了起来,就像王子历经艰险杀入了城堡,却发现睡美人已不翼而飞。
她去哪儿了?
林海摇了摇头,又仔细地环视了阁楼一圈,就连小木床底下也没放过。可这里总共就巴掌大点地方,不会超过五个平方米,就算藏个苍蝇也逃不了。
不,他吁出了口气,像是浑身虚脱了似的。为了重新见到她的这一晚,林海已经等待了足足十年,难道一切都只是虚无的想象吗?
忽然,他想起了死去的爷爷,那个固执而怪僻的老头。林海还记得当年爷爷给他的警告——如果有谁偷偷地进入阁楼,那爷爷就离死期不远了。果然,就在林海进入老屋阁楼后不到半个月,爷爷就突然发了急病,没几天就死在了医院里。当时林海非常害怕,他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私闯了阁楼,爷爷才会突然死去的——是自己害死了爷爷?这种可怕想法纠缠了林海很久,在青春期来临之前的两年里,他无数次梦见了死去的爷爷,也梦见了老屋阁楼里的那个正午,包括那画中的美丽女子。
这就是林海少年时代唯一的梦,可直到现在才知道她的名字——玛格丽特。
可惜,玛格丽特是四百多年前的人。
莫名其妙的悲伤纠缠着林海,他不知道脑中这些奇特想象从何而来,似乎一下子打乱了自己的生活。
对了,林海差点忘了来老屋的真正目的。他赶紧爬下小阁楼,打开了老屋里间的电视机,虽然十年没有用过了,但这台进口彩电还是亮了起来,只是没有有线电视的信号,屏幕上如雪花般模糊。
在借来DVD机器的同时,林海把几根线也一起带来了,他把DVD和电视机的信号接了起来,看样子可以放碟片了。
林海从包里掏出了那张碟片——天知道这是哪个幽灵塞在他口袋里的?
他把这张来历不明的碟片塞进了DVD机器里。
在等待了片刻之后,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画面,居然是胶片拍出来的镜头,看起来是某部电影的片头。同时电视里传出了悠扬的音乐声,具有古典的欧洲风格。没错,这确实是电影的开头,还出现了几排字幕,但全部都是洋文。片头出现了海报式的画面,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黑发女子,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双手似乎掩面而泣。片名也渐渐浮现了出来——LaReineMargot
看到这个片名,林海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因为这行字是法文,直译成中文就是“玛戈王后”。
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大仲马有一部著名的历史小说,名字就叫《玛戈王后》(LaReineMargot),写的是十六世纪法国胡格诺战争期间的宫廷故事,所谓“玛戈王后”就是玛格丽特王后的另一个名称。
玛戈王后=玛格丽特
而此刻电影已经开始了,开头是公元1572年的巴黎,无数新教徒聚集到了这里,为欢庆他们的领袖,那瓦尔国王亨利的婚礼,而亨利的新娘则是法国国王查理九世的妹妹——玛格丽特公主。
但更让林海感到吃惊的是,扮演玛格丽特的居然是伊莎贝尔.阿佳妮,她可是法国最美的女明星,林海看过她主演的《罗丹的情人》,确实美得惊为天人。不过阿佳妮演的这位玛格丽特公主,却是个无比放荡的女子,在新婚之夜离开自己的丈夫,戴着面具跑到外边花天酒地,爱上了一个叫拉莫尔的男人,这个拉莫尔就是故事的男主角。
屏幕上出现了血腥的“圣巴托罗缪之夜”,拉莫尔死里逃生,而玛格丽特则与她的丈夫被软禁在了巴黎。当拉莫尔再度出现在巴黎时,玛格丽特知道自己已离不开这个男人了,她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丈夫,而深深地投入到与情人的爱中。残忍的宫廷斗争仍在继续,凯萨琳王太后要毒死玛格丽特的丈夫,在一本写有拉莫尔名字的书上下了毒药,但这本书却阴差阳错地被她的儿子查理九世国王看了去,查理九世中了慢性毒药,逐渐吐血而死。于是,拉莫尔被当作谋害国王的凶手而被捕,无论玛格丽特如何哀求,终究无法拯救情人的性命,拉莫尔走上了断头台。
在电影行将剧终之时,法兰西国王查理九世驾崩,他的弟弟亨利三世即位,玛格丽特奔向情人所在之地,但等待她的只是一颗带血的头颅。在巴黎阴郁的天空下,玛格丽特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她怀抱着爱人的头颅,坐在马车中漠然离去......
整部电影没有中文字幕,是法语原声的对白,林海基本上都能听懂。阿佳妮的形象确实很美,海藻般的黑发,肌肤胜雪,忧伤的脸上镶嵌一双翡翠色的眼睛,当她仰起头放荡地大笑,简直摄人心魄。
林海呆呆地看着屏幕,就在悠扬的片尾曲放到一半的时候,演职人员的字幕忽然中断了,原本黑色的片尾屏幕变成了一片白光,仿佛那不是电影画面,而是一面镜子的反光。
他的心立刻被悬了起来,眼睛也靠近了电视机,下面的DVD继续在播放着,只是画面完全改变了——变成了一只女人的眼睛。
这是一只半透明的翡翠色眼睛,林海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瞳孔。是的,那只眼睛正在盯着他,让他感到一阵颤栗。镜头在缓缓地后退,眉毛和鼻子也渐渐露了出来,现在可以看出一张脸了,那张美丽的脸庞带着某种忧郁的表情,而那双眼睛则始终盯着林海。
瞬间,林海张大了嘴巴,差点喊了出来——玛格丽特!
简直难以置信,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玛格丽特,不是阿佳妮扮演的电影里的玛戈王后,而是十六世纪油画里的玛格丽特。
对,就是她,林海永远都不会认错的,十年前在这间老屋的阁楼里,同样也是这个画中的女子,让十一岁的中国少年难以忘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的玛格丽特,虽然还是那张美丽的面孔,还是那样的神情和目光,但那都是画笔下的模样,是静止的平面形象。而眼前的这个玛格丽特,她可以眨眼睛,可以转动眼珠,可以轻声地呼吸着,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尽管她依然正襟危坐,保持着与油画里相同的姿势,她依然穿着油画里那身装扮,十六世纪的法国宫廷服饰,天鹅绒披肩覆盖着胜雪的肌肤,黑色的头发从脸颊两侧垂下,耳垂上挂着一双小小的琥珀耳环,构成了她完美的脸庞。
是的,她才是真正的玛格丽特。
尽管电影《玛戈王后》里阿佳妮的形象很美,但比起这个历史上真正的玛格丽特,被誉为法国第一美人的阿佳妮简直要自惭形秽了。
林海又一次靠近了电视机,他的眼睛距离屏幕只有几十厘米,仿佛玛格丽特伸手就可以抓住他。于是,玛格丽特的目光有些变化了,既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忧虑,浑身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氛,仿佛随着电视机散发到了整个房间里。不,她不是某种幻象,而是确实存在的人,就在这张DVD光碟里头。
突然,她的嘴唇缓缓嚅动了起来,电视机喇叭里传来了年轻的女声,这是天籁般的十六世纪法语,开头第一句话居然是——LINHAI!
林海听得清清楚楚,这是他自己的姓名。
她的声音是那样忧伤,简直是如泣如诉,让人肝肠寸断,这几句话翻成中文的意思是:“林海,你已经看到我的人生了,也已经知道我的痛苦了,快点来救我吧,救救我,救救我!”
最后两句话,她使用的是“Aidermoi”这个词,这立刻让林海想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他摊开了自己的左手掌心,那红色的记号笔墨水依然醒目,“Aidermoi”看起来就像疤痕一样。
当玛格丽特说完最后一个字,DVD就停止了播放,原来整张碟片都到头了。看着电视机上蓝色的屏幕,林海像雕塑一样凝固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不敢再放一遍了,赶紧把碟片从DVD里退了出来。在老屋的灯光下,碟片的正面闪着金属的光泽,像镜子一样照出了林海的脸。
林海缓缓地坐倒在了地上,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切,在那部名为《玛戈王后》的法国电影后面,居然出现了历史上真正的玛格丽特,而且还对屏幕前的林海说了一通话。
“天哪,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摸着脑门问自己,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被四百年前的法国王后喊了出来,简直就是天方夜潭里的故事。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难道真的和诅咒录像带一样吗?某个死去多年的幽灵,把自己的怨恨“刻录”在了录像带或光碟里,然后传播给每一个看到她的人——不,这简直太可怕了,林海没有勇气再想下去了。
两个多小时的片子放完,现在已经子夜一点钟了。林海挣扎着站了起来,把神秘碟片放回到了包里,看来今晚再回学校已经来不及了。一天被发生了这么多事,林海已经筋疲力尽了,就在老屋里将就着过一夜吧。
可这里只有张光秃秃的钢丝床,根本就没法睡,倒是小阁楼里的木板床还能睡人。林海立刻跑出去,到24小时店里买了条厚厚的毛毯。他裹着毛毯爬上了阁楼,小木床还算是结实,把陈年累月的灰尘打扫干净后,林海就躺在了上面。
林海躺在床上看了看墙壁,那里曾经挂过一幅小画,玛格丽特就在画里看着他。他轻轻叹了口气,便关灯睡下了。
今晚似乎有月光的,透过头顶的老虎窗招射下来,给这黑暗的阁楼里增添了几分鬼气。林海实在是累极了,虽然脑子里不断掠过玛格丽特的样子,但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2005年3月31日
凌晨时分,林海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玛格丽特,她从油画里站了起来,在幽暗的灯光下露出了全身,她的手里似乎还捧着某个东西,那个东西用纱布包裹着,形状看起来圆圆的。她来到了林海跟前,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庞,然后解开了手里的包袱。
包袱里是颗血染的人头。
这就是爱人的头颅。
当林海就要看清这颗头颅的面孔时,他突然从梦中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老屋的小阁楼里,幽暗的天光透过老虎窗投射到他眼睛里。
林海喘息着爬了起来,原来自己裹着毛毯在这里睡了一晚,他抬头看了看老虎窗外的天空,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正午。
还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正在这间老屋的某处看着他?林海感到一阵胸闷,他站到木板床上,打开了关闭多年的老虎窗。
清晨的空气扑面而来,景象也变得豁然开朗,眼前是老房子屋顶的瓦片,几丛青草在瓦塄间迎风摇曳。对面还是这样的瓦片屋顶,一片片地蔚为壮观,但远方的视线被几十栋高楼挡住了,只能仰起头看着上海的天空。
老屋里的旧颜料的气味简直令人窒息,林海把头伸出了窗口,贪心地呼吸着屋顶上的空气。几分钟后他离开了窗户,手肘正好撞到了旁边的墙壁上,只感到关节一阵酸疼。他揉着自己的手肘,注意到刚才被撞到的地方,有一块墙皮脱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林海立刻忘记了疼痛,他仔细看了看老虎窗下的这块墙皮,里面似乎是空心的。他用手挖掉了剩余的墙皮,墙里果然有个抽屉大小的夹层,似乎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他小心翼翼地手掏进了夹层,终于取出了这个铁皮盒子,感觉就像挖宝似的。林海关紧了窗户,把盒子捧到了小木床上,在清晨朦胧的天光下,黝黑的铁皮盒子静静地躺着,宛如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林海仔细地观察着这只铁皮盒子,盒子原本是密封的,但可能年月太久了,盒盖的封口已经坏掉了。他轻轻地抚摸着盒子,冰凉的感觉从指尖渗透到全身,宛如一股电流穿过。
盒子里面究竟有什么?
在这强烈的悬念刺激下,林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终于打开了铁皮盒盖。
他看到了一卷羊皮书。
更令他意外的是,羊皮书上写着中古时期的法文,那是十三世纪时的东西了。林海的心跳骤然加快了,仿佛正面对着一个中世纪的城堡,满脸虬髯的西洋人坐在幽暗的火光下,在羊皮书上写下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海实在看不懂羊皮书上的文字,只能再把羊皮书放回到铁皮盒子里。他爬下小阁楼,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将铁皮盒子包起来,再塞到自己的包里。然后他又带上了借来的DVD,离开了这间充满了旧颜料味,以及他的少年记忆的老屋。
——这就是神秘羊皮书的来历。
低头离开清晨的弄堂,虽然早起的老人们已经出来,但还是没人注意到他。林海先把DVD机器还给了朋友,然后急匆匆地赶回学校。
星期天的校园里更加安静,他整整一天都缩在寝室里,脑子里尽在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确实太不可思议了,会不会都是一场恶梦呢?然而,只要林海摊开自己的左手,看到那个红色的“Aidermoi”,便对那一切都深信不疑了。
林海想也许真的有个幽灵缠上了他,不单单隐藏在他的身边,甚至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里,他的梦里,他内心最深的地方。
正当他在寝室里茶不思饭不想时,忽然看到了自己床头的那本《红与黑》。他的视线一下子静止住了,直勾勾地盯着“红与黑”三个字,半分钟后他突然跳了起来,趴到床上翻开了《红与黑》。
这是中法文对照的版本,早已经被他看过无数遍了,他轻车熟路地翻到了第313页,那是《红与黑》的第十章,这一章就叫“玛格丽特王后”。
如果你看过《红与黑》的话,一定会记住小说的下半部分,主人公于连在巴黎的拉莫尔侯爵府里,与侯爵女儿玛蒂尔德小姐发生了热烈的爱情,在4月30日那天,于连看到玛蒂尔德穿着黑色的连衣裙,那可是当时的重孝之服。
在《红与黑》的第十章里,解释了玛蒂尔德戴孝的原因——公元1574年4月30日,当时全法国最英俊的青年博尼法斯·德·拉莫尔,在巴黎格莱沃广场被斩首。而这个博尼法斯·德·拉莫尔,正是玛格丽特王后最心爱的情人。拉莫尔同时还是纳瓦尔国王亨利的密友,亨利既是玛格丽特的丈夫,也是后来开创波旁王朝的亨利四世。当时国王查理九世快要死了,凯萨琳王太后把纳瓦尔国王亨利囚禁在宫中,拉莫尔率领两百名骑兵准备救他出去,但被王后太的手下逮捕了。不久,拉莫尔就被处以了死刑,在断头台上身首异处。
但最令人吃惊的是,在拉莫尔被斩首之后,玛格丽特竟向刽子手索要了爱人的头颅。第二天午夜,她捧着拉莫尔带血的头颅,坐上一辆马车,亲手将它葬在蒙特马尔山脚下的小教堂里。
而小说里的拉莫尔侯爵的家族,正是当年被斩首的拉莫尔的后代,为了纪念祖上的事迹,每年的4月30日,玛蒂尔德小姐都要穿上黑衣的重孝,而且她的全名就叫玛蒂尔德—玛格丽特,显然也是为了纪念玛格丽特王后。
从《红与黑》整部小说来看,司汤达安排这样的情节,也是有着某种暗示的作用,因为在《红与黑》的结尾,当主人公于连被处死以后,深爱着他的玛蒂尔德小姐,也是怀抱着爱人的头颅去安葬的,宛如当年玛格丽特王后与拉莫尔爱情的翻版。
林海用力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你真笨啊,早就该想到《红与黑》了,司汤达在一百多年前就给我做出了解释,我看了这本书那么多遍居然没有意识到。”
也许正是因为十一岁那年,在老屋阁楼里见到过她画像的原因,林海才会如此着迷于《红与黑》这本书,被于连的故事所深深吸引着,从十几岁起就反反复复地读了许多遍。虽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画像里的女子是谁,也从不知道她的名字叫什么,但冥冥之中似乎有种力量在引导着他,使他在不知不觉中了解玛格丽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感觉那么多年来的命运是如此弄人。忽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立刻拉开自己床头的小柜子,里面还放着许多书,其中有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名字叫《爱人的头颅》,至于这本书的作者,很惭愧就是本人了。
这本书实际上是中短篇小说集,主打的那篇小说就叫《爱人的头颅》,不过只有几千字而已,说的是不知什么朝代,一个男人被斩首以后,爱他的女子从宫廷中跑了出来,在深夜
抱走了他的人头。女子带着爱人的头颅,在某地隐居了下来,许多年过去了,女子渐渐地老去,而那颗爱人的头颅依然保持着年轻的样子,直到她老得即将死去时,与那颗头颅一起安葬。许多年后,人们从地下挖出了她的坟墓,她自己只剩下一把枯骨了,而爱人的头颅却鲜亮如新,被放在博物馆里陈列着。
林海是在一年多前买了这本书的,当时他就被这个《爱人的头颅》的短篇所震惊,但并没有联想到玛格丽特与拉莫尔的故事。现在,林海断定这篇小说也一定是受到了《红与黑》的影响,女主人公的原型就是玛格丽特。
于是,林海想到来找我......
2005年4月1日上海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愚人节的夜晚吧。
在南京西路这间光线幽暗的小咖啡馆里,我眼前这个魂不守舍的大三学生,用整整两个钟头的时间,向我讲述了这个极度离奇的故事。
在整个过程中我一直在倾听,一开始我是当作愚人节的玩笑来听的,但到后来我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里面可能隐藏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林海只是无辜的羔羊,被卷入到了一场危险的漩涡之中。是的,林海如此地恐惧和紧张,确实有他的理由,任何人如果经历了这种事情,没变成精神病就算很坚强了——除非他已经变成了精神病。
然后,他又向我摊开了左手掌心,那行红色的字母“Aidermoi”,立刻跳进了我的眼睛里。
看着他手心里的字,我终于说话了:“这就是法文‘救救我’?”
“对,我想这是幽灵向我传达的某种信息,而且玛格丽特在那张DVD里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至今还不能领悟,究竟要到哪里去救她呢?”
面对他的问题,我只能摇摇头说:“别想这些了,说说别的吧。你是因为看到了我那本书,才想到来找我的?”
“是的,我想你一定会对玛格丽特非常感兴趣的。”
“你猜得没错,《爱人的头颅》的灵感确实来自《红与黑》,也确实来自玛格丽特与拉莫尔的故事,我一直很想把他们的故事写进我的小说里,因为那是多么感人的爱情啊。”但我又摇了摇头说,“可惜的是,大仲马已经写过了,而且法国人还把这个故事拍成了电影《玛戈王后》,其实我也看过这张片子,就是阿佳妮演的版本。”
“我看过你所有的书,特别是最近的那两本。你经常在小说里讲述那些神秘的故事,我不知道你是否亲身经历过那些事,但我想你一定很渴望类似事情的素材吧。”
“现在你已经给我送上门来了?”
林海不置可否地说:“虽然我想到了找你,但我不知道你的联系方法,正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却听说了你要做客云间网嘉宾聊天室的消息。我是昨天知道的,今天下午就跑到了这里的网吧,先登陆了云间网的聊天室,用‘德.拉莫尔’的名字向你提了个问题,我想这可以加深你对我的印象。聊天结束以后,我立刻跑到对面的大楼底下,就站在那里等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是连晚饭都没有吃吗?”
他只苦笑了一声:“缠着我的幽灵,早已让我忘记了饥饿。”
我赶紧叫来了服务生,让他们再上几样点心。
“谢谢你。”林海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说,“虽然我猜到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但没想到你这么关心这件事,而且你看上去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所有见到过我的人都这么说。你今年是大三吧,其实我只比你大五岁。”我指了指点心说,“快点吃吧,就算做个吓死鬼,也比做饿死鬼强。”
林海确实是饿了,他习惯性地向四周观察一下,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当他在吃点心时,我一边也在心里盘算着,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处理?目前我所知道的事情,除了那铁皮盒子里的羊皮书,以及他手心里的法文“救救我”以外,全都来自于林海的口述,实际上他拿不出任何的证据。
但直觉让我相信林海所说的一切,不管世界上有没有幽灵存在,但也许对他来说这就是真实,那么对我来说呢?
林海很快就吃完了,这时我向他提出了要求:“对不起,我能不能把羊皮书上的文字拍下来?”
他抓紧了铁皮盒子:“为什么?”
“我有个朋友在法国留学,他是专门研究法国历史的,我想把羊皮书上的文字用数码相机拍下来,然后发到我朋友的信箱里,我想他可以解读羊皮书上的文字。”
在犹豫片刻之后,林海终于点了点头:“好吧,随便拍吧。”
这时我已经从包里取出了我的数码相机。
林海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羊皮书,任由我用数码相机拍下了羊皮书上的文字。不过,我并没有全部拍完,大约只拍了一半的内容,我想这些东西发到法国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