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凤于九天 » 凤于九天全文在线阅读

《凤于九天》第八章

关灯直达底部

  同国的王宫夜宴,定于酉时末正式开始。

  地点是同国王宫气势最恢弘,地方最宽敞的正殿。

  同国的王族和贵族阶层,对这个夜宴何等重视,从宴会举办的地点和权贵们参加的积极性,就可以看出来。

  在同国目前最掌握实权的王叔庆彰亲自陪同下,凤鸣来到宴会举办地,差点被眼前的人头钻动给小小刺激了一下。

  「好多人……」凤鸣蹙眉,压低声音和随侍在旁的容虎嘀咕,「怎么同国地方不大,官员这么多?」

  官僚系统过于臃肿,比西雷腐朽太多了!

  容虎同样压低声音禀报,「回禀鸣王,这些人之中,一些是同国王族,一些是同国官吏和世家大族成员,不过也有很多只是他们得宠的美人娈童,当然,随身侍卫更多。」顺便为凤鸣分析一下,「鸣王请记得,同国现在已经分裂为庆彰和庆离两个派系,大家见面都带侍卫的。」

  呃?

  凤鸣讪笑。

  错怪了同国的官僚系统。

  不过国家内讧分裂,也不是什么好现象。

  同国王宫的正殿美仑美奂,喜用金色和银色的装饰,颇为奢华,和东凡王宫相比,富贵之气很多,但少了东凡王宫灵逸贵气的感觉。

  「萧家少主,请坐此尊席。」负责引导席位的官吏向凤鸣带到为他安排的席位。

  宽敞的大殿里依次摆满了矮几和坐席,一几一席,还全部配有同国宴会上最典型的特色品——一看就知道挨在上面很舒服的大软枕。

  几乎有够资格参加宴会的同国权贵都来了,围绕着大殿中央一块预留作为歌舞表?场地的圆形大地毯,矮几坐席如环状般摆了好几层。

  如庆彰、庆离、西雷文书使、凤鸣等人物,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最里面一圈席位,也就是所谓的尊席。

  凤鸣和颜悦色地谢过为他引路的官吏,坐在分派给自己的席位上,容虎子岩洛云三大又帅又彪悍的侍卫持剑跪坐在他身后,无形中为他增添不少气势。

  「子岩负责察看周围,凡是鸣王的饮食,由我先试。」容虎低声和其它两个同伴商量。

  洛云眼睛默默看着前方,回答容虎道,「饮食等,我先用验过,容虎再尝。」

  跟着容恬,宫廷宴会凤鸣也参加得不少了,但像这次参与者众多的,还是第一次。?鸣看着几个重要人物落座后,其它地位稍低一点的贵族才开始领着自己的侍卫还有宠妾按照位次坐下。

  人人都在交头接耳,使眼色,寒暄微笑。

  形形色色的人和服饰,多数人肩膀上都炫耀似的戴着各种华美得令人惊叹的肩饰。

  凤鸣看得十分有趣,「没想到同国的王宫宴会如此热闹。」

  「今夜是难得的大国宴,这种场面寻常也难见到。」庆彰的座席就在凤鸣右侧,隔了两臂左右的距离,他正含笑对过来请安的同国官员点头,听见凤鸣的声音,偏过头来笑道,「难得有机会一睹萧家少主的风采,谁肯错过呢?要不是参加宴会必须有一定的身份,恐怕大殿已经被人挤得无法安坐了呢。」他的身后也跪坐着四名高大的护卫,身上都佩戴着武器。

  庆彰说得不错。

  凤鸣打量着一切,觉得有趣,他本人又何尝不是被人打量的重点目标。

  天下那么大,十一国中像他一样充满神秘,有着许多传奇故事的人可不多,他和西雷王容恬,离王若言,还有东凡那个美貌绝顶的国师鹿丹之间的关系,更让无数人对他生出极强烈的好奇心。

  或直接或掩饰的视线,横七竖八地交错在凤鸣身上。

  窃窃私语。

  「那个坐在中间的,就是西雷鸣王。」

  「啧,果然气度不凡。」

  「这般风流俊美,惹人心动,难怪被西雷王视若珍宝。」

  「错矣。此人大不简单,绝不因其外貌而小看,别忘了,阿曼江大战,他让离国的若言也吃了大亏。东凡国师之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顷刻之间,不但毁了他国圣地,竟还差点灭了一国。天下间最不可测者,恐怕就是此人。」

  正式开宴的时候还差一点,大殿中仍有不少美侍在席间走动伺候,奉各位权贵之命取来各种他们在宴会过程中习惯使用的玩乐之物。

  注视凤鸣的众多视线,不时被经过的娉婷身影遮挡瞬间,然后又隔着偌大的大殿空间,继续观赏坐在尊席上,年轻俊美却已经名满天下的男子。

  除了容貌俊美,气质高贵外,这个西雷鸣王身上,还有一种令人惊叹的澄清剔透。

  有好男色者,不禁心中灼热,和身边的狐朋狗友窃语道,「不知西雷王玩弄他的时候,是怎样一般光景。」

  「说起这个,」身边人贼笑,「你可听说最近有一种叫鸣王泥偶的珍贵玩物?」

  「当然听过,可恨不管出价多少,竟买不到一个。好不容易打听出来,似乎产自永殷芬城,派了手下亲自去芬城走了一趟,居然说再也不卖了。真是没用的东西。咦,难道你。。。。。。」

  「呵呵,我那一个也是高价求购来,出让给你绝不可能,不过你我兄弟,好物不妨共享。」压低声音,附耳淫笑道,「制作真是一流,虽然是泥偶,面目简直一模一样,下面的身子手台极好,尤是是两腿之间那个。。。。。。嘿,我见犹怜啊。」

  在尊席上顾盼生辉的鸣王压根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意淫的对象,正以西雷王宫众位老师教导出来的优雅言辞和庆彰打哈哈。

  正为无趣的聊天觉得不耐烦,殿门一声震动所有人耳膜的鼓响。

  接着,是充满中气的悠长宣布。

  「酉时末分已到!迎,西雷王文书使、单林贺狄王子殿下、萧家凤鸣少主之晚宴,开席!」

  顿时钟鸣鼓乐齐响,司仪的官员们一声声唱歌似的,拖长着语调。

  「奉--菜--」

  「上--酒--」

  「歌--舞--」

  大殿侧边所有的门骤然打开,一群打扮得国色天香的舞姬像五彩的蝴蝶群一样飘飞出来,偌大的正殿瞬间轻纱妙曼,粉香扑鼻。

  乐声越发悠扬轻快,充满欢乐。

  人数达到数十人的乐师团被安排在正殿南方的纱帘后面,隐约可以看见一人在敲打类似编钟的庞大乐器,更多的人手里拿着的古怪乐器,凤鸣根本不认识。

  不过,确实好听。

  凤鸣好奇地看着盛大的同国歌舞,目光穿过舞姬们的婀娜身姿,好奇地停在对面一个远远的席位上,「那个是谁?」

  洛云已经把刚送上来,摆满几面的菜肴点心和酒水都仔细查验过了,容虎正在一样一样地尝。子岩跪坐在凤鸣稍后的地方,随着凤鸣不引人注目地在几下轻轻一指,看了看,问,「鸣王问的是那边穿黑色衣服,肩上没有佩戴饰物的那个年轻男人吗?」

  「是。」

  要让人知道凤鸣指的是哪个,实在太容易了。

  整个大殿中,几乎人人都在笑眯眯地欣赏歌舞,不少人也已经开始取用面前的食物,饮酒作乐。

  唯独那个人,却笔直地坐在几前,表情近乎心不在焉的冷漠,如此冷淡,彷佛是硬被抓来参加这次宴会的。

  不仅如此,他那颇为俊美的相貌,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没有过多华丽佩饰的简单衣着,也令他如鸜立鸡群。

  子岩打量了一下,低声答道,「鸣王,这人席位在尊席之后那一层,而且单独占了一席,应该是同国的王族。」

  凤鸣了解似的点了点头。

  「据属下了解,同国大王共有两个弟弟,庆鼎和庆彰的母亲身份贵重,最小的弟弟却是低贱的奴婢所生,名叫武烈。武烈不受父王宠爱,母亲血统又不高贵,虽然也是王子,却死得很早。他留下一个遗腹子,起名叫武谦,传言是个很不错的人物,正直端正,对同国权贵们不顾百姓死活,终日玩乐,又自相残杀的事情,深为愤恨。」子岩猜测,「武谦很少出入宫廷。因为他手里没有多少实权,我们也不曾专门派人画过他的画像,所以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不过,大概就是他吧。」

  容恬在位的时候,和同国的关系只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在情报侦查方面,注意力多数放在同国大王和掌管兵权的几个大将身上。

  至于普通同国宫廷人物,实在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理会。

  这么低语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歌舞已经告一段落,舞姬们美目流连,向四周笑着施礼,丝带飘飞地退了下去。

  大殿中央的圆形空地露了出来。

  乐声停止。

  本来低声交谈的人们失去遮掩的乐声,都自觉地不再说话。

  被各种声音嗡嗡骚扰了半天,此刻,周围变得令人惊诧的安静。

  「咳。」庆彰咳一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展露他身为同国王叔极有影响力的一面,颇有风度地举杯道,「远方贵客驾到,同国上下欢欣不已,特设此国宴,为各位贵宾洗尘。来,请共饮此杯。」

  众人欣然配合,纷纷举杯。

  庆离身为同国储君,一样地位尊贵,被安排坐在庆彰正对面,占了一个席位。

  见到庆彰简直把他自己当成了国王一样耀武扬威,气得低哼了一声。不过他多少还有点理智,而且又已经打算对凤鸣下手,现在当然不会公开撕破脸,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等众人都放下杯子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王叔说的对,我同国和西雷打了多年的仗,国力消耗甚巨。这次西雷王慷慨大度,肯派遣文书使过来和我们谈同盟的事情,真是值得同国上下欢欣的大好事。」

  转过头,举起由身边宠妾裳衣重新倒满的酒杯,对隔壁席位上的西雷来客笑道,「郝正使,苏副使,谨以此酒,遥敬你家大王身体安康。」

  他口里的你家大王,当然不是容恬,而是目前占了西雷王位的容瞳。

  郝垣绛年纪已长,又常年出任西雷高官,神态自有一种沈稳矜持,双手举杯礼貌地饮了,道,「多谢庆离大王子。」

  副使苏锦超,也就是容恬提到的那个容瞳的狐朋狗友,年纪和容恬差不多,长得眉清目秀,就是脸色很不健康地苍白,下巴的轮廓显得有些刻薄。

  容恬在位时,一直不肯提拔他,现在却忽然当上了足以代表整个西雷的文书副使,意气风发,难免过于轻狂,应了庆离这一杯后,又命侍女给自己满上,举杯回敬庆离,「我也谨以此酒,代我家大王敬庆离大王子,祝大王子早日登基。如今两国定下盟约,大王子如有需要,西雷定会助大王子一臂之力。」

  「多谢!」庆离面露喜色。

  庆彰却脸色微微难看,不过他这样的老狐狸,当然不会公开得罪西雷的使者,哈哈两声,带着一点长辈教导晚辈的语气,含笑道,「庆离实在该罚。乲日贵客从三处而来,你只敬一处,怎么漏了另外两处呢?」

  「王叔,敬酒要慢慢来嘛。」庆离对着同样坐在尊席上的贺狄举杯,「贺狄王子,我敬你一杯,祝单林王族永放享尊贵太平。」

  所有坐上尊位的权贵之中,贺狄最为放荡不羁,已经半挨在大高枕上,正有一口没一口地享用着身边宠姬送到嘴边的美酒,听了庆离当众向自己祝酒,知道这蠢材不过是在向同国权贵炫耀他的政治本钱,心里冷笑一声。

  虽然心中鄙夷,表面功夫还是要做,懒洋洋地坐起来,端起酒杯饮了,「多谢大王子。」

  眼角余光,却情不自禁把侧对面鸣王身后的那个男人纳入视野。

  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跪坐的身姿,那男人宛如随时会一跃而起,充满爆炸力的野豹。

  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充满忠诚,一丝不苟的端正和严谨。

  执着,刚毅不拔,视死如归的勇悍。

  这样的人,如果乳头被人用舌头轻轻挑拨,会露出怎样诱人的屈辱表情呢?

  贺狄邪恶地想着,不但胯下,连喉咙都彷佛焦灼地饥渴。

  「酒。」他慵懒地吐出一字。

  女人纤柔白晳的小手立即捧了酒杯,殷勤地奉到他嘴边。

  香醇的美酒淌入喉间,并不足以消解那份饥渴。

  贺狄却一点也不性急,他享受着心底那种涌动的期待,像野兽按住挣扎的羚羊,即将低头咬住羚羊项颈前一刻,那甜美的期待,像海盗遇见了载满珍宝的商船,悄悄跟踪在茫然不知的目标后面,等待黑夜降临后,冲上去彻底占有一切的期待。

  年轻俊美悍勇的男人,子岩,你是本王子的了。

  贺狄唇角逸出邪魅到极点的笑容。

  他爱死了子岩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呵,」贺狄缓缓道,「原来就是那个将会被派到单林的特使。鸣王,和约里的诸般事宜,越早开始越好。既然特使已经在这里,不如今夜宴后,就请你方的使者过来和空流好好商谈一下。」

  「这……」

  凤鸣微愕。

  他不是不愿意,不过立即把子岩派去,未免太急了点吧。

  正在犹豫之中,一把悦耳的女声却插了进来,有礼而柔和地问,「贺狄王子真是专心国事,这样的宴会,也把正事挂在嘴上。不知道什么和约,要急着在宴会上去谈?」

  开口的,竟是庆离王子妃,长柳公主。

  她当然也坐在尊席,却未和庆离同坐,自己独占了一席,身后也不带侍卫,只有四名贴身侍女陪着,其中之一,当然是最得她信任,最近刚刚返回给她带来好消息的师敏。

  师敏去和鸣王联系,一路上碰到的人和事情,师敏清清楚楚向长柳公主报告过一番,其中最让长柳担心的,就是她和鸣王之间的联系居然会被第三方的贺狄发现。

  这样一来,贺狄是否会走漏消息,是否真的是鸣王方面的人,就成了会牵涉到长柳自身安危的关键了。

  虽然师敏再三肯定贺狄不像说谎,但长柳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验证一下贺狄和鸣王是否真的有同盟关系。

  长柳温柔地向贺狄提出问题,美目却小心地向凤鸣这个取得联系的盟友递去一个友好的眼神。

  凤鸣这个胡涂虫完全领会错了这个眼神,顿时头皮一紧,和身边的容虎低声道,「完蛋了,她一定是在等我答应给的文兰。怎么办?我娘不肯给耶,我去哪里变一棵给她?容虎,你千万看住她,在我没有想出办法之前,千万不要让她单独和我说话,免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唉,这次没脸见杜风了。」

  其实,以庆离和凤鸣半公开化的恶劣关系,还有长柳公主的身份而言,他们两个要单独私下对话,简直就是不可能。

  「王子妃说笑了,宴会当然重要,和约和使者的事情,只是顺便提起而已。」长柳的用意,贺狄一想就明,在他眼里,这个敢背着夫君和鸣王勾结的女人,比吃药吃到脑壳坏掉的庆离还有点脑髓,坦然答道,「至于王子妃所问的和约,很简单,不过是鸣王代替西雷与我国签订了双亮沙航道等协议,大家一起多赚些黄金罢了。」

  即使是吊儿郎当,邪气十足的调侃语气,但以贺狄堂堂一国王子的特殊身份,以及两国和约这样大份量的话题,立即引起爆炸性的效果。

  「双亮沙?」

  「那可是铸造最锋利兵器必须的原料。」

  「单林的双亮沙非常难得,比黄金还贵重。」

  「如果让西雷取得了航道权,那我们同国……。」

  「贺狄王子和我们大王子一向交好,就算和鸣王有约,单林至少会保证每年给予我们同国一样份额的双亮沙吧?」

  后面几层坐席的权贵们都忘记了吃喝,不由自主交头接耳。

  最里面一圈,可以清楚看见对方面目表情的尊席上的几位,却都静静坐在自己摆满美食的矮几前,各有各的表情。

  郝垣绛虽然本事不大,却有足够的履历经验,知道此刻局面异常复杂,简直好比虎豹毒蛇都聚在一起,绝不宜轻举妄动。

  他身边那位刚刚被容瞳委以重任出使同国,穿着服饰都经过悉心挑选,力图今晚在这重要场合里展现风采,跃跃欲试的苏锦超却忍不住了,嚣张地长笑一声,直接对凤鸣叫阵,「当真可笑。我听说今晚参加宴会的有一个什么萧家少主,还以为是谁呢,原来竟是一个叛逃我西雷的家伙。哼,大王并未命我追剿什么过气鸣王,你若只当你的萧家少主,那也罢了。但是,你竟敢在我西雷盟国境内,招摇撞骗,还欺骗单林王族,签下什么和约……」

  「请问副使,」容虎在西雷宫廷多年,是认识这个苏锦超的,对他的小人得志很看不惯,冷冷截断他的狂言,问道,「你话里的招摇撞骗,欺骗,指的是什么?」

  「指的就是无视西雷的国贼!」苏锦超狠狠回道,「凤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权力代替西雷与他国签约。哈哈,实在荒谬!」

  宽敞的大殿,宴乐的气氛顿时不翼而飞。

  未被牵连入内的权贵们有的面面相觑,有的含笑看热闹。

  只有庆离非常高兴,恨不得再连敬苏锦超,表达一下同仇敌忾的欢喜。

  苏锦超真是好样的,可替他把想对庆彰发的恶气,都公开发出来了。

  见自己吸引了全殿的注意力,苏锦超心里微微激动,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使其看起来更有气势,威胁性地冷笑,「一个被逐出西雷的人,凭什么能够代替西雷签订国约。这件事,还要请萧家少主,好好的对本副使解释一下。」

  凤鸣见过的恶人多了。

  不是自大,若言之流他或者会怕怕,带着水军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的贺狄,也许他会忌惮几分。

  这么一个半生不熟的西雷文书副使,反正又不能在大殿上对他动手,凤鸣才不怕呢。

  被苏锦超诘难后,凤鸣安安稳稳坐在自己的位置,风度翩翩中,又显得无比俊美澄净,直接迎上苏锦超敌意的眼神,装作愕然地反问道,「咦,难道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西雷王亲封的西雷鸣王,当日西雷王还专门为此颁布王令,我的权力在西雷所有官员之上。所有官员,也就是说,包括文书使。」

  他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文书使,是可以代表西雷与他国签订和约的官职。我权力比也大,当然更可以代表西雷签约啦。」

  郝垣绛一听,知道不妙。

  争论的结果必定会牵到现任大王的继位是否合法的问题上去。

  实际上这个问题正是西雷宫廷内部正乱成一团的根本原因,如果在同国的王宫宴会上把这个问题挑起来,后果可就严重了。

  郝垣绛赶紧伸手,扯了身边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袖子一下,示意他闭嘴。

  苏锦超哪里会这么听话,尤其他一向对郝垣绛这个没能力的老头当文书正使就不服,继续和凤鸣争锋相对。

  「哼!萧家少主,你可别搞错了,封你为鸣王的,是容恬,而如今西雷王宫里面的,不是容恬,是我家大王,容瞳。」

  「副使才搞错了吧?」

  这次的对手实在太好对付啦!

  凤鸣感激要对容瞳感激涕零,他难得遇上一个不厉害的对手。

  凤鸣微笑着,泰然自若道,「容瞳当日,是以容恬战死的原因而继承西雷王位,从技术上说,容恬就是容瞳的先王了,好,我先不和你争论现在容瞳是否有资格继续当西雷王的问题,我先问你,容恬从前的王令,你们难道敢不遵守?」

  本以为苏锦超会犹豫一下。

  不料他居然立即点头,大声道,「敢!」

  这下轮到凤鸣愣了,这家伙胆子真大,不过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苏锦超却并非真的没有脑子,敢公然对大王继位的事发表言论,环视众人一圈,抑扬顿挫的道,「各国皆知,我家大王继位,确实是从容恬身上继承,不过,相信在座各位,都看过我们大王最近颁发的王族公文吧?」

  王族公文?就是大王对百官和全国百姓宣告解释的那种东西?

  凤鸣天天东奔西跑,哪有心思关注什么王族公文。

  不过,苏锦超很好心地给他讲解了一下,「容恬本为西雷王,受全国爱戴,不料战乱之中受伤失踪,我家大王为西雷王族血脉,本来就是合适的继承人选,那时候登基,也是合理的事情。没什么好非议的。」

  这个倒也说得不错,除了忽略容恬在永殷受伤失踪,是被容瞳背叛偷袭的事实。

  不过西雷势大,容瞳还坐在王位上,他国的权贵们虽然心里有底,谁肯出这个头,个个都不做事,等着看西雷副使和鸣王的较量。

  凤鸣看电视上什么宴会争辩,舌辩群雄的镜头看得多了,自己还是第一次遇上,大觉好玩,抿唇笑着点头,「真不好意思,你们当时以为容恬死了,其实他还活着。既然你们大王也知道这个王位是继承自容恬,我说,咳,是不是容恬出现,你们大王就应该识趣一点,把王位还给原来的主人啊?」

  他说的轻松有趣,非常直接。

  有人在对面轻轻地笑了一声,虽然不响,却悦耳动听,出奇地引人注意。

  谁胆子这么大,公然对现任的西雷王和文书副使不敬?不怕事后被报复吗?

  凤鸣惊讶地看过去,居然是宴会开始时他注意过的那个男子,据说叫武谦的俊美青年。

  「王位,本来是要还的。我们大王是尊贵之人,从不做背德之事,一举一动,都是为了维护西雷的利益,真会贪念西雷的王位?」苏锦超一语惊人。

  个个瞠目结舌。

  凤鸣更是瞪大眼睛,差点怀疑对面这个西雷文书副使是不是他家容恬的隐藏追随者,居然这么给面子说出这种符合容恬利益的话来?

  苏锦超也非常满意这句话的效果,索性从席上站起来,骄傲地看凤鸣一眼,转折性地继续说下去,「可是,就在我们大王准备为容恬并未死去的消息发布庆贺的王令,并且打算让容恬重新回到西雷继续掌管王权的时候,却发现容恬这个前任大王,根本没有资格掌管西雷。」

  「嗯?你说什么?」

  「容恬没有资格掌管西雷。」苏锦超的音量,让偌大宫殿里外都听得清楚,字字掷地有声,「他身为西雷王,却背叛西雷王族,还有所有西雷贵族世家,筹划颁布什么均恩令,要破坏我西雷百年来得以屹立不倒的王族根基。这样背叛国家的大王,怎有资格重新回来登基?」

  把视线居高临下地停在凤鸣脸上,苏锦超冷冷道,「萧家少主,不错,容恬曾经是西雷的大王,但他却是一个背叛西雷的大王,所以他的王令已经被我家大王全部取消,包括将你封为西雷鸣王,权力几乎与西雷王对等的那个荒谬王令。」

  全殿几百号人,齐刷刷安静得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凤鸣终于明白,那个所谓的王族公文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见瞳儿也不是完全的笨到家,至少还知道作些表面功夫,对西雷全国上下解释一下,为什么本来应该死掉的前任大王容恬居然没有死掉,为什么现在的大王见到前大王大难不恐的回来,不乖乖让位,而是派人对付他。

  围绕最高权力的斗争当然永远都不可能存在仁慈或者真正的情理。

  不过,民心却是绝对需要争取的,其它各国的风评也是重要的。

  瞳儿找了一个最完美的理由,容恬不配当西雷大王。

  至于证据,铁板钉钉的就那么一个——均恩令。

  均恩令等于背叛西雷,背叛西雷等于容恬不配当西雷王,容恬不配当西雷王等于容瞳才适合当西雷王。

  凤鸣缓缓饮了杯里的美酒,心里默默计算这个等推公式,并且颠来倒去按照科学的计算方法,又反推了两次。

  「萧家少主,本副使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请你来说说,你区区一个生意人之子,甚至连贵族都算不上,竟敢大言不惭地代表西雷与他国签约,完全不把我堂堂西雷放在眼内,是何居心?」苏锦超狞笑道,「这样侮辱我西雷君主,伐驮若说不出一个适当的理由,我将以西雷文书副使的身份,请求盟友同国立即将你逮捕处死。」

  庆离顿时眼睛发亮。

  实在太棒了!

  这回连暗杀都省了,干脆调宫廷禁卫这个该死的鸣王给杀掉。有西雷盟国这么大的压力在,如果眼前的小子不能把事情说清楚,即使掌握大权的王叔也无法冒着和西雷翻脸的危险来维护他。

  苏锦超这个年轻小伙子真是比那个只会沉默的文书正使管用多了。

  「呵呵,」贺狄也看出局面危险,轻笑着插话,「西雷副使,你们西雷的家务事,本王子绝对不想插手,不过有一件事情,先说清楚。鸣王……不,萧家少主,在和我签订的和约上,只签了一个凤鸣的名字,按了个拇指印,并没有使用有鸣王字样的印信。对了,空流,和约上面的条款,限定地点是怎么说的来着?」

  身后的空流立即以全殿都可以听到的声音答道,「和约里面所指的双方,一方是王子这边,另一方,是凤鸣和容恬控制之下的势力范围。如果按字面上的意思来解释,若容恬并未控制西雷,当然西雷就不能算入和约之中。」

  「哦。原来是本王子误会了,都怪常年在海外岛上,不知时局变化,还以为是跟西雷签了和约呢。」贺狄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搂着身边的美人一边轻薄,一边轻描淡写地道,「现在明白了,那条双亮沙航线的利润,不是西雷的,只是萧家的,是吧?」

  空流接口道,「是的,少主。」

  单林王族居然奋勇出头,帮凤鸣挡了这一回合,让所有人都惊诧万分。

  和约是苏锦超找凤鸣麻烦的基础,现在居然被一个彻底无赖的单林王子给反悔打翻,顿时变成苏锦超愣在一边,一时不知如何继续。

  郝垣绛却松了一口气,暗自感谢西雷众神给他送来了一个可爱的单林王子,趁机招呼苏锦超快点闭嘴,老脸上挤出一点轻松的笑容,唤道,「苏副使不妨先回来坐下。这里是同国宫廷夜宴,我们还是多听听庆彰王叔和庆离大王子说话吧。」

  「站住。」凤鸣开口道。

  苏锦超猛然站住,回头盯着他,「怎么?萧家少主还有话说?」

  「是的。」凤鸣落落大方地抬头,帅气俊美的轮廓落入众人眼底。

  所有的人,同国王族、贵族、单林贺狄、西雷使者、长柳公主,包括他们的贴身侍女侍从……

  都清楚的,听见了一个从容,毫无暴戾嚣张,毫无飞扬跋扈的高傲,却充满柔和力量的男声。

  凤鸣吐字清晰,优雅,「难得在这样的坦答遇上可以代表西雷大王的文书使。刚才苏副使说,因为容恬颁布了均恩令,背叛了西雷,所以再无资格重新登基。不过,凭什么说容恬的均恩令,背叛了西雷呢?」

  在同国王宫最富丽堂皇的正殿里,当着几乎同国所有权贵的面,凤鸣终于向咄咄逼人的西雷使者做出第一次高精确度的还击。

  这也是凤鸣生命中,第一次并非迫于无奈的,也并非是为求自保的迎战。

  和被若言抓入离国导致阿曼江大战,被鹿丹逮到东凡导致东凡王宫血战,被贺狄水军在深夜偷袭不得不率领手下儿郎拚死对抗不同。

  第一次,他在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情况下,选择了主动出击。

  把自己再一次扔进政治论辩的漩涡。

  为了容恬,还有他自己。

  「容恬的均恩令,到底是否真的背叛了西雷。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以区区一个生意人之子,萧家少主的身份,当着这里许多王族和贵族的面,向苏副使你,好好的请教请教。」

  凤鸣的脸上,逸出一个犹如清晨阳光里的露珠般的动人微笑。

  这笑容自信得令人憧憬仰慕。

  在这个自信从容的笑容背后,凤鸣却打心底地想抱着烈中流的大腿痛痛快快,淋漓尽致地哭上一场。

  他不知该如何感激烈中流。

  感激烈中流在越重城中为他出各种到他国可能会被人提问的题目。

  感激烈中流要磨练他的苦心。

  感激烈中流暗中花费无数心血,最终促成了这次既危险又刺激的多国游历。

  在向苏锦超从容挑战的瞬间,他终于第一次深深感觉到,为容恬而战的心情,是如此的,无法付诸言语表达的感动。

  他终于知道,什么是容恬所说的——

  ——王者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