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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东方既白》第23章 完美受害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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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廌看着在她面前端坐着一脸漠然的当事人已经一刻钟了,还是不能反应过来这是真的。

  办公室门口挤了一堆人,平日里宛如高岭之花的同事们都抛下面子争先恐后的抢着看她一眼,并且窃窃私语的讨论着,待会能不能要到签名?只有丁长乐默默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时不时透过玻璃落地窗偷偷打量里面一眼。

  那脸蛋可真小啊。电视里看着挺正常的小脸,在现实生活中一看比她的巴掌还小。标准的古典美人,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便可把住,眼眸流转,顾盼生姿。美则美矣,就是精神状态太差,都快憔悴成林黛玉了。不过不管是谁,遇到发生在她身上的灭顶之灾,恐怕都会崩溃吧。丁长乐和其他同事一样喜欢她,但是却不忍再在她身上增添一份目光的重量。

  里面坐着的是国内目前一线的当红影星周宓,出生于话剧世家的周宓五岁起就出道开始演戏,十六岁凭借着在一部古装正剧里饰演甄宓一炮而红,被观众亲切的称为“宓妃”,剧播的最火的时候甚至有传言说她就是甄宓转世,由此可见她的演技之精纯,以及受欢迎程度。

  最难得的是,她在大火之后没有迷失自己,仍然刻苦钻营演戏。考大学时,尽管当时全国所有顶尖表演院校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但是她选择了远赴英国求学,学的是编剧导演专业。演而优则导,这是她的最终目标。也是在那里她认识了她后来的先生林培贤。

  二十三岁时,周宓已经拥有多部代表作,进军电影界,跻身为一线影星。也是在星途闪耀之际,她再一次作出了不同的选择——嫁给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林培贤。结婚后,她将绝大多数精力投入了家庭。电影产出很少,最出名的那部是她自导自演的,林培贤写的原着《失梦园》,讲述了一个性工作者的边缘生活。周宓在里面可谓是突破自我的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该片拿下当年的最佳女演员和最佳影片奖。

  周宓成了该奖项最年轻的影后,而林培贤新书大卖。也说不清是周宓成就了林培贤,还是林培贤成就了周宓。在丁长乐看来,两人是天作之合。但耐不过总有一大波粉丝打着真爱的名义,攻击林培贤是靠女人吃软饭的小白脸。

  好在二人感情并未受影响,隔年还诞下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小樱桃和小芒果。周宓时不时会在微博上晒一下女儿们的照片,分享她们的趣事,两个可爱的小团子俨然已经成为粉丝新宠。一家四口还经常飞往世界各地旅游,周宓的微博里一直是一片岁月静好。直到丈夫和两个孩子出事。

  小樱桃和小芒果被人绑架了。周宓自问平日里已经足够保护孩子的隐私,社交网络上从来不会晒孩子的正面照,直到现在网路上的粉丝也不知道孩子们的真名。但总有些无孔不入的媒体把视线盯在孩子身上。

  “周宓诞下双胞胎女儿,林培贤母亲医院门口面露不满”;“双胞胎女儿幼儿园接送只有林培贤一人,周宓鲜少出现”;“小樱桃和小芒果全身名牌,上学保姆车接送”类似鸡毛蒜皮的通稿隔三差五就要上一回热搜,两个小孩虽然没有进入娱乐圈,但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公众视线。

  小樱桃和小芒果两个孩子在家中遭到绑架,林培贤反抗被害的新闻,轰动全国。热搜爆热话题连续一周不下,牵动着无数网民的心。哪怕不是周宓的粉丝,也为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身份感到揪心。

  然而命运并没有眷顾这个可怜的女人。先是林培贤抢救无效身亡,然后送赎金过程中,因为无良媒体全程跟踪报道,导致绑匪一怒之下撕票。一夜之间,周宓家破人亡。

  人们隔着屏幕看到她在医院拿到丈夫的死亡通知单,脸色发白;看到她下跪,求媒体不要再跟着;看到她目睹孩子尸体情绪崩溃,哭到晕厥;看到林培贤的母亲当众扇她耳光;看到她最终归于平静,不发一言。

  就像一出大戏,看了,哭了,散了。

  随着真凶的落网,网上又掀起一个小高潮。幕后黑手竟然是周宓的生活助理—罗小竺。

  媒体嗅出一丝阴谋的气息,千方百计想挖出周宓刻薄小助理,或是林培贤与助理之间存在暧昧的内幕消息来解释这场悲剧。但事实是罗小竺跟了周宓五年,亲眼看着孩子出生长大。身边所有人都说周宓真心将她当作妹妹一般,在小竺遭遇追债,还曾借钱帮她度过难关。两个孩子叫她小竺姨姨,除了爸爸妈妈,她是陪伴孩子最多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亲手策划了这场绑架。她的目的甚至不是那天价赎金。罗小竺在公审中,很冷静的说:“我只是嫉妒她。出身好,事业顺风顺水,有个这么好的老公,还生了一对这么可爱的女儿。老天把最好的都留给了她,而我每天还在为了攒一平米累死累活。这不公平!有时候我坐在她家的客厅里,就会幻想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想取代她,做梦都想。可是我得不到,得不到就毁了吧……”

  你永远无法揣度出一个人的恶意有多深,有多无理。仅仅只是嫉妒二字就可以让她串通催债的债主绑架两个孩子。而林培贤那天本来不应该在家,他和周宓那天都有通告,所以请罗小竺来看着孩子。但却因为出席的活动临时取消,林培贤提前回家,撞破了上门来准备带走孩子的陌生男人。争执中,林培贤身中三刀,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被迷晕带走。

  “我不想杀了她们的,她们那么信任我。最后一刻还在和我说,‘小竺姨姨,妈妈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不要怕。’她们以为我是被一起绑来的,还想救我。我本来想钱到手就放了她们。可是那群苍蝇(媒体)一直跟着,我们拿不到钱,带着两个这么大的目标还随时可能被发现,只有……”

  这种毫无诚意的辩解显然得不到大众的宽恕,一审中检方为罗小竺求刑死刑,两个帮凶则是无期。虽然最终判决还没有下来,但以此案舆论影响之大,犯罪手段之恶劣而言。判决结果不会有太大出入。至此,人们心中追求的公义达到了满足。但这不是周宓心中的公义。

  “我要起诉第三人民医院和交赎金当日一众追踪报道的媒体。”周宓如此同东方廌说。

  “起诉理由是?”

  “我先生在家受伤,下午五点被上门清洁的钟点工发现,她即时报警还打了急救电话。医院先是以路途遥远,拒绝出车。后钟点阿姨搬出我的身份,对方才同意派车。因为先生受伤严重,不能随意移动,我和警察赶到家后一直守在原地等待救护车。但第三人民医院的救护车直到晚上七点多才迟迟赶到,给出的原因是接线人员没有留下清晰地址以及救护车故障,结果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这是其一。至于其二,我想你在网上也看到不少新闻。交接赎金当日,在警方的明令禁止和我的苦苦哀求之下,仍有一众媒体采用暗拍的手法跟踪直播了我的行踪,直接导致绑匪……撕票。”周宓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继而坚定的说道:“我要起诉医院和所有无良媒体!”

  “为什么会找我?”东方廌自问自己不足以有名到让周宓专程到乌苏来请自己。

  “我看过一篇报道,你在一个男大学生性侵案中发表的结案陈词。你的观点我深以为然。我的工作可以说是和媒体打交道最多的,我亲眼见过他们如何捧红一个人,又如何摧毁一个人。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资历深的律师,我要你,心中有恨。我看得出来,你对那些无良媒体深恶痛绝。”

  “你看的很准。”东方廌朝她伸出了手,本想说合作愉快,不过这个关头,愉快二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她把这句话咽回去,只说:“愿亡者安息。”

  周宓低垂下眸子。“生而为我的孩子,丈夫,他们永得不到安息,无论活着还是死了……”

  那你究竟想得到的是什么呢?东方廌想问她。

  这是个大案,可以说是东方廌从业以来遇到的最大的案子。不仅因为死亡人数,还因为当事人要起诉的被告不是一个两个,除了第三人民医院,还包括乌苏电视台,乌苏日报等十几家主流媒体。在这个信息时代,记者手中的笔可以比匪徒手里的枪更有用,指哪打哪。稍有不慎,她们两个女人就会被打成筛子。

  “上了法庭,你的诉求是什么?”东方廌打开文档,将刚刚的谈话简纲键入电脑。

  “公开道歉,以及共计一个亿的赔偿。”

  东方廌打字的手指顿住,喉头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这可真是个大单子啊。

  “其实钱不重要。我要的是他们每个人对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