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魏晚还真没约丁长乐。他只是躲在一辆的士里,看到丁长乐从法院出来上了另一辆的士后,叫司机跟了上去。
作为当代成熟的成年男性,魏晚不会开车。这是东方廌一直嘲讽他的地方,但魏晚颇不以为然。在单位出任务有公车,私下出门有的士和那么多叫车软件,又方便又快捷又省钱,何必自己劳心劳力。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对开车这件事有天生的恐惧。
司机看他紧张兮兮的巴着副驾驶的靠背盯着前方的的士,特意找话题和他搭讪。“怎么?你两这刚从法院出来,是有官司纠纷?小哥,我看你衣冠楚楚的,可别做糊涂事。有事咱法院公了,不要暴力解决。”
“不是……”
“哦。那就是感情纠纷咯?妻子闹离婚?女朋友出轨?这是要去捉奸?”司机大哥越说越得劲,眼里迸发出担起神圣使命的光芒。“放心吧。我可是乌苏第一神车手。”
“……”这说话的语速,八卦的热情,让魏晚觉得棋逢对手。都说的士司机是都市传说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他们凭借着丰富的想象力和不俗的搭讪能力,为这个城市增添了几分神秘。
捉奸倒谈不上,就算是,也是为东方廌“捉奸”。
二十分钟后。魏晚生无可恋的看着前方的三岔路口和车前提着菜篮子慢悠悠过马路的老奶奶。“神车手,乌苏第一神车手!车呢?”
早在前两个红绿灯路口车就跟丢了,的士师傅死要面子,愣是环着这区兜了一个圈,最终停在这菜市场门口。他挠挠头。“对不住小哥,车费我给你打个八折。”
魏晚不知道去哪里还可以找到她,丁长乐最近搬了家。她家那片筒子楼最终还是在政府的督导下拆了,魏晚还是在新闻上看到的。旁敲侧击了几次她新家搬去了哪,她都找话题跳了过去。
他想找她谈谈唐既白的事,尽量在不伤害东方廌的前提下把事情解决了。但丁长乐每天跟连体婴儿一样的跟在东方廌后面,他能见到她的所有场所里都有东方的存在。好在他今天在法院外面听到她不知跟谁在打电话,说今天下午一定早点回家,一直在拜托对方多留一阵。他这才逮着个空跟过来,也想看看她家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魏晚正认命的准备掏钱下车,余光瞟到蹲在一个小菜摊子前选菜的背影。在一众青黄蓝绿的大衫子里头,一身黑色职业装实在很打眼。她就踩着高跟鞋蹲在菜摊子前,一根根择菜,把那些看着青绿可人的菜叶子选出来放在黑色塑料袋里。
菜摊的老板娘看到,气不打一处来。“哎。小姑娘,哪有你这样买菜的啊?把好的全选走,剩下的谁买?还一根根选,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小姐吗?有钱你去超市买啊。别来菜场买。”
丁长乐好像没听到似的,把塑料袋递过去。“就这么多。”
老板娘骂骂咧咧把塑料袋丢到电子秤上称了称。“搞半天才买一斤,六块钱!算我求你,下次别来我的摊子光顾。”
丁长乐并不生气,弄得老板娘这一拳好像打到了棉花上,悻悻然不再多说。她默默付了钱,提上菜往菜市场更深的地方走。
这里的菜市场是一片永远晒不着太阳的地方,露天的场地上支起了厚厚的棚布,深绿色的聚丙烯棚布,年岁久了,有些地方变得稀薄,就会透下一些光线。深深浅浅的光线照在地面的积水上反射出明明暗暗的光。丁长乐的高跟鞋踩上去,就踏碎了这些光。
魏晚匆匆跟上去,路过菜摊大妈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跑过去把自己的手机往电子秤上一摆。
“你干什么的啊?”
“哎呀。我手机长胖了,重了四两。您挺黑的啊。人家买一斤菜只能拿到五分之三。”市场上有很多老板会在称上面做手脚,有些还是看客人来调称的偏差。这就是为什么男人,年轻人来买菜,同样的价格买回去的总比那些中年妇女要少。
“臭小子,来捣乱的是吧?和之前那小丫头片子一伙的?”大妈见来者不善,招呼了旁边两个摊子的男人过来。
“别,大姐。咱们这是文明社会。”一见他怂了,大妈得意起来。“趁我没动手,赶紧滚蛋。充什么大尾巴狼。”
魏晚故作害怕的样子,离开她的视线范围。记者做久了,这点看情况自保的演技还是有的。没走两步,就掏出手机以电视台记者的身份打电话给消费者保护协会。他确实没什么大能耐,但是凭着笔杆子整顿一下菜市场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里耽误了一阵工夫,又把丁长乐给跟丢了。他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终于在一个鱼摊子前又找到了她。此时她手里已经多了几个塑料带。看这份量也不像一个人吃的。
“老板,这条鱼快死了。能不能便宜点卖给我?”丁长乐指着一池活鱼里静止不动的那条,一副马上快翻白肚皮的样子。
“瞎说什么。我的鱼都活泛着呢。”卖鱼的最忌讳人说他的鱼不新鲜。“要便宜的买这边冰冻的。”
丁长乐犹豫了一下,最终一咬牙买了条最小的活鱼。见她那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魏晚都替她肉疼。按理说,虽然助理工资不高,但东方廌给她开的条件在同行业里算不错的,她怎么过的这么拮据。
等她一走开,爱管闲事的魏晚又凑上来了。捏了捏那水池里的活鱼肚子,鱼肉松且发软。而冰冻的鱼肉也显得特别肥大,鱼肚子突出来一块。一看就是注过水的。很好,又多了一个需要整治整治的。
魏晚甩甩手,慢悠悠跟上了前面的女孩。
丁长乐提着菜走进了一个弄堂,弄堂的路很窄,魏晚没有急着跟上去。看清楚她转弯的方向,等她走过去自己再跟上。看着她七拐八绕进了一栋老楼。
这楼和她原先住的筒子楼结构差不多,但是更旧更乱。本就不开阔的天井,被每层楼牵出来的晾衣绳割据成无数个七零八落的小块。
他靠在楼下的红砖墙上,看见她进屋后不久就有一个大妈从她家出来。旁边一户人家的门打开,魏晚听到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孩子在家,你抽什么烟!”
一个穿着工字背心的男人走到他身边,手里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兄弟,借个火。”
魏晚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又拿了一包软壳芙蓉。“抽我的吧。”
魏晚本人没有烟瘾,但为了应酬时不时需要抽上几根,包里更是常备着未开封的烟。一起抽过烟的男人总是会生出些别样的情义,就像当年桃园三结义一样。只不过那时候点的是香,现在点的是烟。
男人见是好烟,笑呵呵接过来。“谢了,哥们儿。”
见他一直盯着302的房门,男人主动开口问。“认识?”
“嗯。我在追她。”顶级记者的访问技巧不是追着问,而是让对方主动开口。
果不其然,男人不疑有他,侃侃而谈起来。“那你可要想清楚。这妞儿不简单。”
“怎么?一个女人罢了,还能生出三头六臂?”魏晚故作不屑。
“不是。她呀。有个弟弟,这里有问题。”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头。“她每次出去上班就得请人在家看着她弟弟。不然她弟弟就一个人在家大喊大叫,乱砸东西。全楼都能听到。我看你年纪还轻,妞儿多了去,没必要帮她背这么大一个包袱到自己身上。”
魏晚压住心中的诧异。她竟然还有个患精神病的弟弟,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