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丰年的意识在王青呜咽的求饶和记忆里婴儿的啼哭中已经模糊不清。他摸到了旁边一块硬物,是上体育课老师带来测试的铁饼。
他的手高高的举起,又重重的砸下。
“爸!”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穿透了他的意识。铁饼落在了王青耳朵旁不足一厘米的地方。
与此同时,赶来的校警情急之下用电棒击倒了余丰年。
余盈盈尖叫着冲过来抱住了他悲伤的拳头,童秀敏也揽着丈夫的腰大哭。丁长乐则是拉住了还想采取进一步行动的保安。“误会。都是误会。”
老师和校医都陆续赶来。王青被直接送去医院。余丰年被电那一下,只在医务室简单处理了一下。还好校警用的电棍电伏不大,只留下一片浅浅的灼烧痕迹,人很快恢复了意识。
因为余丰年和校董交好,校方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而是同意让他在律师的陪同下去自首。
东方廌在校长办公室见到了余家一家三口。往日里难得给对方一个好脸色的父女,现在却像公鸡和小鸡仔一样搂的紧紧的。丁长乐也面色戚戚的坐在一旁。
丁长乐已经搞清楚了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那晚在酒店除了章一诺,被侵犯的还有余盈盈。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她最好的朋友冯玉的无心之失。
那是十一长假的第一天,她们毫无节制的喝酒。喝多了就在楼上酒店开了房。两个女孩在房间里继续喝着酒,聊着闺蜜间的私房话。
余盈盈那晚很高兴,因为她在医院偶遇还喜欢上的男孩出现在了派对上。她借着无聊的喝酒游戏,还和他有了一点交葛。她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冯玉,还将日记也给冯玉看了。
冯玉眼里的章一诺和潘玉麟是一路货色,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但她没有那么败兴的打击余盈盈,反而想着怎么推她一把。
她用余盈盈的手机发了短信给贾怀,让他把章一诺带上来。想着趁此机会撮合下两人。就算章一诺没这个意思,一夜露水情缘也算帮闺蜜“圆梦”了。
至于为什么是贾怀,因为冯玉知道班上这方面鬼主意最多的就是他。
而贾怀和王青架着烂醉的章一诺上来时,冯玉早已经和潘玉麟去了隔壁另一间房,为了给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没想到却是给贾,王二人创造了犯罪的机会。
余盈盈开门的时候并没有警惕,冯玉之前告诉过她,贾怀他们要上来继续喝酒的。在班上贾怀和冯玉关系不错,以往的俱乐部活动也时常会这样,玩的好的几个人躲起来单独再喝第二摊。她没有多想就开门放他们进来了。
他们原本也没想动余盈盈,附中的同学家里都是有钱有势的,谁也得罪不起谁。但余盈盈因为误服了贾怀下了药的红酒,失去了意识。
见着眼前不省人事的两个人,王青先起了歹念。“我们现在把他们办了,谁也不知道。明早他们一醒,都会以为是和对方做的。”
酒精的作用下,贾怀头一热也同意了。
没想到事后那个他们没放在眼里的穷男孩章一诺却执意将此事闹上法庭。贾怀拿出在酒店房间拍的艳照威胁余盈盈站出来顶罪,否则就把这些照片放在附中论坛上,让她在整个乌苏市都火一把。
余盈盈同意认罪,但面对自己喜欢的男孩的指控,还有父母的指责。她一度心理奔溃想要说出事实。
童秀敏注意到了女儿的异常,主动找她谈心。余盈盈经不住妈妈的逼问,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妈妈在大恸之后,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女儿。
“盈盈,这件事情你绝对不能说出去!给别人知道这件事,你整个人生就毁了。你父亲他也……接受不了。”
余盈盈想起自己那个强势独裁的父亲,也许他宁愿自己的女儿是加害那一方,也不会愿意承认女儿被人玷污。
童秀敏一边要余盈盈先承认指控,她会找最好的律师替她脱罪。一边出面找贾怀交涉,拿回了他手里所有的女儿的照片。
但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顺利,因为余盈盈私下给章一诺奶奶的捐款让她百口莫辩,官司眼看着就要输了。女儿面临着三年的牢狱之灾。童秀敏这才慌了手脚,走投无路之下去找丈夫商量。
余丰年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他像失去了理智一般说要去宰了那两个小兔崽子。
浸淫商场多年的老男人,此刻突然像个不会思考,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他怒气冲冲开车冲了出去,童秀敏没拦住,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爸……”余盈盈把头往他臂弯里再钻了钻,寻求着安全感。
余丰年拍着她的背。“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是你爸啊。不管你遇到什么事,爸爸永远是你的保护伞!永远。”
丁长乐看着眼前的父女,双眼也有些模糊。
“好了。煽情完了该说说正经事了。”一个稍显冷漠的声音打断了父女两的互诉衷肠。“因为你们的愚蠢,一件非常简单的案子现在变得这么复杂。余总,你的伤人案我们待会讨论。先说说你女儿的案子。那些照片原件呢?”
童秀敏下意识捏紧自己的手包,不愿意交出来。“东方律师,我女儿……我女儿的事能不能不在庭上说?她以后都会抬不起头做人的。”
一直表现的气愤填膺的余丰年此时却是站在妻子这一边,默不作声。
“到底是她抬不起头做人,还是你们?做错事的是那两个男孩子。你们为什么要自卑!”
一向唯唯诺诺的童秀敏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道理我们都懂。但东方律师,你没有做过父母!等你有一天做了父母,就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了……”
东方廌夹起手中的公文包,掉头就走。“那你等我有一天做父母了再来找我打官司吧。你女儿坐牢出来就差不多了。”
“诶。”丁长乐拉住她。一面安抚余家父母,一面劝说东方廌。“你如果现在放弃她,她就完了。”
“都别争了!我愿意。”这时候,余盈盈放开了父亲的手臂坐直了身体,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去庭上说出事实,该受惩罚的不是我!”
最后一庭开庭前,余盈盈的父母一人拖着她的一只手。“盈盈,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你不想站出来,没人会怪你。我们可以带你移民,选个你喜欢的地方,重新开始。”
余盈盈摇摇头,眼睛看着东方廌。“律师姐姐,你很像一个人。”
“废话。我不像人还像颗树吗?”
余盈盈没有理会东方廌语气中的嫌弃,自顾自的说了一个故事。“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学校暑期会组织义工活动。我那时候太闲,就报名参加了。别的同学都去了法国,意大利这样的地方。我选择了南非,因为我那时候很焦躁,我想去看最辽阔的平原,去看奔跑的动物来平复情绪。那时候带队南非的是我们专业的助教,一个很漂亮的俄罗斯小姐姐,有着大海一样的蓝眼睛。南非很美,但美丽中也蕴藏着危险。到那里的第一天,营地的老师就警告我们绝对不可以单独行动,尤其是夜里。可是有一个夜里突然停电了。南非的夏夜热的难以想象,八人间里,助教姐姐说让我们别动,她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出去找管理员。电是在她离开后两小时来的,可她一夜都没有回。我们去找她,叫醒了营地里所有人。你们肯定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东方廌收起了戏谑的神色,认真的等着余盈盈说下去。
“第二天早上她满身伤痕的回来了,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烂的只剩一件小背心。黑暗总是会助长人心里的鬼。我们都明白怎么了,但没人敢问。我从行李箱里拿了一条披肩出来给她披上。她勉强朝我笑了一下,说‘ying,陪我去一趟警察局吧。’我看着她很冷静的和警察陈述发生了什么事,给警察看她身上的伤痕,配合的做着各种检查。我看着那冰冷的仪器进入她身体,我以为她会哭。但她没有。你们知道如果女孩为了这种事而哭,不是因为疼,而是耻辱。但她告诉我,‘我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坏人。你会为了自己被人打一拳而感到耻辱吗?我也只是受了另一种形式的身体伤害。没必要上升到那么高的高度。’我当时很震撼。因为我完全没有像她这样思考过这个问题,贞操和性侵原来是可以没有联系的。她的男朋友第二天就飞到南非来了,他很关心她的身体情况,一直陪她在那里做完了整个暑期的义工。最后离开的时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件事情发生后,我很慌乱。比起自己,我更担心的是父亲接受不了我让他蒙羞。当父亲为了我举起拳头。我知道他爱我,关心我,不因为我给他争了光或毁了名。而当我再看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助教姐姐。你们给了我勇气。这其实也不是件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吗?”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们,特别真挚。余父余母眼眶都湿了。丁长乐忍不住抱了她。“你说的对。没什么大不了!”
东方廌品着她的话,又想起了章一诺的质问,心下有了些许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