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谁也料不到,樊胜美也会尖叫,而且声势一点不亚于熟手曲筱绡。曲筱绡回眸注视后面的青出于蓝,见邱莹莹与关雎尔都抱住樊胜美安抚,她不知该做些什么。看看安迪面向前方若无其事得很,再一想,人家孤儿,从小遭遇的只有更多。曲筱绡收回脖子,不再回顾。而安迪索性将车开了出去,等到路口去,省得包奕凡找不到地方。
为了避免再回头吼拎不清的樊胜美,曲筱绡只能摸出手机看微博。看到赵医生的微博这么多天都没更新,她忍不住嘿嘿一笑,人,就得行动,憋着闷着干什么,只有憋死自己。唯有行动,才能真正打击对手。她随即又翻到魏大哥那儿,看到魏大哥才短短不到半小时时间就连着发了好几个菜,她忍不住笑,看来安迪也是个行动派,现在人家魏大哥拼命摇尾巴示好呢。她清清喉咙,逐个点评,“涮绵羊尾巴:一包肥油,有什么好吃的。烤乳猪:家常,没什么可炫耀的。扒驼峰:干嘛干嘛,吃那么多肥的,怎么一直胖不起来。红菜薹:越说越不靠谱,菜薹有什么可拍的。油炸臭豆腐炒河虾仁:这个有意思,想尝尝。酸辣汤:魏大哥点菜没章法,乱弹琴。”
“拜托,别念了。都饿着肚子呢,你给我们上刑还是怎的。”
曲筱绡鬼祟地笑:“定向上刑,只有你听着。”
安迪趴车,也掏出手机,查看赵医生微博,但一看就气馁,赵医生居然没脾气。她唯有无中生有,在自己微博上写曲筱绡坏话,“小曲与美男子少帅包总今晚历史性会晤,值得期待。”上传,便得意洋洋地示之于曲筱绡。
曲筱绡当然赶紧在后面跟一句,“明明是你的朋友,人家恨不得以身相许。当然让给我糟蹋几天也可。只要是真帅哥。”但曲筱绡发完就连呼上当,“你故意挑逗魏大哥的醋意,你好阴险哦,安迪。哈哈,魏大哥现在准拿乳猪皮蘸醋吃了。”
“没有,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但安迪心里却慌乱地想,似乎她潜意识中真有学曲筱绡的意思,恨不得也大闹奇点的微博,最好气得奇点有所行动。她很想确切了解奇点心中究竟怎么想,她代入奇点的角度,想得脑袋都快炸了。
后面关雎尔偷偷用手阻止曲筱绡太闹,不起作用,唯有偷***拍安迪的肩膀。安迪只得闭嘴,也伸手捂住曲筱绡的嘴。对于曲筱绡,最直接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只要不让曲筱绡的嘴巴玩出花样,她立马哑了。
终于,包奕凡开着一辆路虎,轰隆轰隆地来了。
安迪走出去,与包奕凡见面,与包奕凡请来的大哥握手寒暄。曲筱绡也出去,她看到包奕凡不禁直了会儿眼睛,等包奕凡跟她握手,她立马赞叹,“真的不比赵医生差诶。”但曲筱绡随即埋下一颗地雷,“难怪安迪念念不忘,我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安迪无语,只能仗着身高优势,伸手抓乱曲筱绡的头发。“我车里还有三位邻居,我们同住22楼,最坏的就是这个。我的双门车后座进出不方便,我们还是直接去哪儿吧,到了再给你们介绍其他三位邻居。”
两辆车一前一后,很快到了小城最好的饭店。债主人等已经等在门口,看见大哥点头哈腰。上了饭桌,大哥讲话,也就三言两语,差不多就是你到此为止,你也到此为止,再有问题,先找他大哥说话。当然谁都不敢说不。唯有坐在包奕凡旁边的安迪轻问包奕凡:“可不可以定向爆破?比如不找樊家,但是尽管放手找樊胜美哥哥的茬。”
包奕凡一笑,转头与大哥耳语。大哥也禁不住一笑,只有女孩子才想得出这么麻烦的主意。于是大哥再度开腔发指示。曲筱绡赶紧抓拍安迪与包奕凡说话的镜头,上传到微博。虽然手机拍照有点儿模糊,不,当然是模糊更好,更容易制造出两人相视而笑的密切气氛。安迪看见曲筱绡抓着手机忙个不停,只能干瞪眼。
大哥发布完毕,便大手一挥,将债主一家全赶出包厢。樊胜美虽然心中不痛快,人也很累,可还是跳起身给债主家开门,微微鞠躬致歉,送债主们出门。大哥看着大为赞赏,递一张名片给樊胜美,让以后回家有事可以直接找他。包奕凡这才叫来服务员,大家一起点菜。菜单轮到安迪手中,安迪当然原封不动传给包奕凡。这一回包奕凡笑了,“哈哈,我帮你点,回国这么多日子,还没学会?”
谁都看着觉得暧昧,唯独安迪自己若无其事。
曲筱绡坐在安迪旁边,见包奕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抓住安迪大谈公事,而且还真有说不完的事儿要谈,谈得热火朝天。可恶的是,挑拨魏大哥的微博发上去后,她一再查看,都没看到魏大哥的回复。而樊胜美当然是坐在大哥旁边曲意逢迎,那媚笑令曲筱绡很不痛快,可人家大哥高兴啊。大哥一高兴就讲过去破案的事儿,真刀真枪的故事将关雎尔与邱莹莹都吸引了过去,三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大哥,大哥心里快活。可曲筱绡感觉麻麻,她那帮哥们说的故事只有更惊险更隐秘甚至保密级的。于是曲筱绡百无聊赖了,只好被迫听安迪与包奕凡的高端对话。可偏偏安迪说到不平常概念的时候就中文卡壳,用英语表述,好在曲筱绡有着大无畏的精神,她的斤两反正安迪知道,因此听不懂就打断两人的对话,要求翻译。就这么半蒙半混的,曲筱绡有点儿听懂了。只要一听懂,而且知道是跟赚钱有关,曲筱绡顿时拐入最佳精神状态,旁听得目不转睛不说,甚至开始插嘴。
包奕凡也顺带说到自家公司管理的事儿,以附和安迪的言论。安迪是做金融的,对工厂了解不多,听到包奕凡说车间某个加工区域旧设备噪音严重,影响工人理性思维,他以技术改造取代人工操作后产品合格率倍增,安迪不禁想到汽车在加速到一定程度时的巨大噪音,由此推测工厂的设备得有多高转速,而且得有多大体积,分外向往。但安迪才问出非常外行的问题,诸如可不可以装隔音屏,包奕凡就热情邀请安迪明天去参观他的几个工厂。
安迪一口答应,她对号称有冷兵器感觉的工厂很是好奇,而令安迪想不到的是,身后曲筱绡也一口答应,“我也要去。明天我一定早起。”但曲筱绡看看包奕凡的脸色,嬉皮笑脸地道:“包总,我是安迪的保镖兼闺蜜,你绝对不可以拒绝。”
包奕凡微笑道:“当然欢迎。不过有些安全方面的小要求,不能穿高跟鞋,不能有鞋钉,长发梳成辫子盘起来,衣服要简洁干练。否则进车间有危险。”
“甭提了,你就是定向设卡,故意只对安迪一个人开放。”但是对于曲筱绡的指责,包奕凡只宽容地一笑,并不回答。曲筱绡只得扭头问其他邻居,“你们谁的鞋子是36号?我们交换半天。”
关雎尔闷了会儿,才轻道:“我。但不借,穿不了你的无敌高跟鞋。”
“借,一定要借。晚上回宾馆我跟你谈条件,我可以跟你谈一晚上。”
关雎尔笑道:“我奉陪。反正我明天一整天都没事。”
可安迪插了一句话,“小关的鞋子也是高跟,也不行。小曲你借鞋子之前怎么可以不调查清楚。”
曲筱绡却放过安迪,冲包奕凡一个白眼,“你一定早把我们的鞋跟都看清楚了,这下你高兴啦,可以单独霸占安迪啦。”
包奕凡也不示弱,笑道:“被你识破了。”
“哼,你们都欺负我,我都发微博上,示众。如果有一天我得绝症,我一定把我知道的许多秘密都发到网上,让你们做不了人。所以,你们举杯祝我长命百岁吧。”
大家都哭笑不得,纷纷举杯祝福曲筱绡活成老妖精。一顿饭顿时吃得热热闹闹。曲筱绡不屑地看着樊胜美,对安迪耳语,“你看,做生意就得请吃饭,请吃饭就得搞活饭桌气氛,搞活饭桌气氛了才能你好我好有未来。可再怎么搞气氛,女人最忌讳的是卖弄女性特征,等勾起对方的虚火,怎么死都不知道。”
安迪虽然对于耳语挺不适,可她认同曲筱绡的话。正好那边樊胜美在劝最后一杯酒,说着流利的酒令,“万水千山总是情,最后一杯行不行。”大哥也呵呵笑道,“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两个人一饮而尽。除了曲筱绡,安迪和邱莹莹、关雎尔都看得惊讶不已。而樊胜美与大哥却是相视一笑,樊胜美给大哥盛了一碗面条,自己也盛了一碗,吃完结束晚餐。
一行将樊胜美送回家,又跟着包奕凡去了市区最豪华的酒店。在安迪的坚持下,才只开了两个标间。包奕凡回去了,四个女孩上去房间。邱莹莹只顾着东张西望,连脚下的地毯也要多踩几下,她发觉这地毯真柔软真厚实。到了房门口,还是关雎尔将她拖进去。掩上门,邱莹莹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在床上又蹦又跳,往窗外看看景色,钻进卫生间玩一会儿复杂之极的水龙头,直淋得一头湿才开心地出来。
安迪走进来道:“小曲还想去酒吧玩,你们去不去?她正在化妆,她说她非去不可。”
邱莹莹一口拒绝,大笑道:“不去,我今晚哪儿都不去,明天早上你去参观包总的公司,我也不去,我就呆这屋里,享受个够本。”
安迪听着笑。关雎尔也笑,“我陪邱,等会儿陪邱各楼层走走。”
“那我只能陪小曲了,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陌生酒吧。出去带上门卡,你们如果有消费,记账上,我明天会去结。尤其是楼下的咖啡,小邱一定得去见识一下。”
邱莹莹道:“不用,不用,我只要用大浴缸洗澡,洗完睡觉,哪儿都不去。”
安迪不禁想到自己刚出道,初次接触豪华设施时候的心情,看着满脸喜悦的邱莹莹,忍不住想抱抱这娃,可她终究是做不出这举动。她索性悄悄打电话叫了房间服务,有香槟有咖啡还有各种甜点雪糕,让邱莹莹领略奢华。
安迪做这举动的时候,曲筱绡一直旁边听得清楚,等安迪打完电话,曲筱绡就道:“安迪,你会让小邱想入非非的。很多小美女就是被公子哥儿这么泡上手的。”
“小邱可能不会。我倒是最担心小邱跑到楼下咖啡厅拉她的咖啡生意。你有完没完,花个妆已经用去多少时间了?”
“急嘛?这么早去酒吧不好玩。我就奇怪了,我发了那么多微博,魏大哥怎么还没反应。”
“跟你说分手了,你还不信。”可是安迪不由自主地退到沙发坐下,查看众人的微博。慢慢地,才想到一个不愿意承认的现实,那就是奇点太了解她,奇点完全不会相信曲筱绡的挑拨,看死她不可能放开怀抱接近别的男人。这个认知,令安迪心中异常不快。她呆呆看着曲筱绡贴假睫毛,顺手拍张照片,上传到她的微博,“今晚,泡酒吧。明早,参观公司。明晚,回家。”但打完这几个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刺激,只好请教曲筱绡:“我们去混酒吧,怎么说才刺激一点。”
曲筱绡百忙中抽空看看安迪手中的装备,便心下了然,哈哈大笑,“方便,就说跟我去酒吧学怎么抛媚眼。你今晚只能学这点儿基础课,多了不消化,人家也不信。当然你得化个妆,上传到微博上,人家才能跳脚。”
安迪只得将曲筱绡的形象先上传了。她则是乖乖地让曲筱绡化上眼妆,但死活不肯用大红口红,她有心理障碍。一切完毕,她上传一张自以为烟视媚行的脸,可惜曲筱绡认为这张照片还是假正经。
曲筱绡又钻到梳妆台前精益求精,安迪的手机终于叫响。“魏大哥?”
“是。接不接?”
“当然不接。”
“为什么?”说话时候,安迪将手机扔到床上,完全听从曲筱绡。
“你去酒吧happy呢,哪有时间管他死活。做戏做全套。”
安迪心里很想接电话,可想到床头柜上奇点留下的无言纸条,心中着实不忿,决定听曲筱绡的到底。她清楚曲筱绡是个爱胡闹的,她今天就想胡闹,想不到胡闹真来劲,她要胡闹到底。
电话断了后,又响。如此再三。曲筱绡终于化妆完毕,起身对依然叫响的手机狠狠做个鬼脸。“让你闷骚,让你闷骚。”
安迪觉得此话异常解气,对,让你闷骚。
两人出门,行经邱莹莹的客房,听到里面传来她的欢呼。曲筱绡眉毛一吊,“做师傅的要去教训徒弟,不能这么小家子气,丢师傅的脸。”安迪连忙一把将曲筱绡揪回来,趁门开着,敲门进去,果然是服务员推了餐车进门。邱莹莹一看两人进门,欣喜地道:“你们叫的?哇,太好了。”安迪一看见邱莹莹作势欲扑,连忙躲开,于是刚从后面跟进来,还未站稳的曲筱绡又挨了邱莹莹一个熊抱。
等服务员收了安迪的小费离开,曲筱绡就揪着邱莹莹的后领子,教她辨别点心,和如何喝香槟。等她看清楚香槟的牌子,便假公济私先喝了一杯,喝完又得意洋洋地扭头跟安迪说:“这下我不能酒驾了。”
“你还有借口发酒疯,说胡话,打醉拳。”关雎尔冷不丁加以补充。
“关雎尔,这几天为什么总拿话酸我?”
关雎尔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发现你毛茸茸的特可爱。”
曲筱绡瞪大眼睛,毛茸茸?可爱?“小关变态了。”曲筱绡纤腰一扭跑了。安迪笑嘻嘻地跟上。到了电梯里,曲筱绡好奇地问:“你到底跟魏大哥分了没有,我今天看来看去你们两个在耍花枪,不是真分。真分是完全不想见。”
“藕断丝连。有客观原因存在,不可能继续。你跟赵医生不也一样,明知道已不可能,还去人家微博捣乱。”
“我怎么会不可能,我才不放弃赵医生呢。我现在只是退一步,麻痹他,哼。”
安迪笑了笑,电梯到一楼,就拉了曲筱绡出去。“咦,车子在地下。”
“不开车了,我想喝酒。跟人分手,心里不痛快的。”
曲筱绡向门童打听一下,两人上了出租车。车等红绿灯,而酒吧又抬头在望的时候,安迪一眼瞅见路边停放的保姆车,看车牌就是她借来的那辆。她与司机商量一下,靠边停下,去曲筱绡一起好奇地找王柏川。曲筱绡笑道:“咱得对樊大姐负责啊,这么晚了,王小生还没回家,干什么呢。”
安迪也笑。但两人都不用走进最靠近的一家中小饭店,就看到三四十米开外的路边,霓虹灯下的王柏川扶着一棵树呕吐。“太恶心了,喝酒不能悠着点吗。安迪别去,等他吐完,太恶心了。”
但两人惊讶地看到,王柏川吐完,便举起手中的矿泉水瓶漱口,又镇定地抹嘴,然后将瓶子与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精神抖擞地走回饭店去。安迪有点儿奇怪,“不是吃坏了?好像也没喝醉啊。”
“王柏川肯定在喝应酬酒,怕喝醉耽误正事,又不能不喝,只好喝几口,出来勾掉,回去再喝。我爸以前经常那样做,没办法,有人酒品很差,喝酒等于灌酒。”
“王柏川很勤快啊,见缝插针安排这么一个应酬,应该是计划外的。”
“他不能不勤快啊,光棍一条到海市打拼,你想想海市的房价,他要结婚要买房就得玩命地干。他手头应该有个一两百万,可那点儿钱够什么用,全拿来买间市区房还不带客厅的,像樊大姐这样的哪不肯嫁他。别看樊大姐这几天给王柏川机会,等她家事情过去,樊大姐一有时间考虑柴米油盐,王柏川早又不入樊大姐法眼了。”
“这个应该不会,俗话还说患难见真情呢。”
“俗话还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呢,别以为我没文化,刚小说里看的,哈哈。樊大姐这人,用我娘的话说,就是个眼睛朝天看,眼泪朝地流的人,咱走着瞧吧。”
安迪竟也不敢否定。想想2202房间的格局,单身住着倒也罢了,如果结婚,又如果很快生了孩子,难道也这么颠沛流离地租房子住吗?谁不向往安定的生活呢。再想想王柏川刚才抱树呕吐的惨状,这么努力,这么拼命,这么…安迪都不敢想“可怜”两个字。
樊胜美回到家,站在家门口,她拿着钥匙,却不敢插进去,她很怕,怕钥匙一转,验证出门被反锁的事实。可门口站着也不是办法,她彷徨好几分钟,才斗胆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想不到,门应声而开。樊胜美很是惊讶,赶紧走进家门。屋里一片黑暗,爸妈的房间门开着,人都已经睡着。樊胜美悄悄走进该是她睡觉的房间,关上门打开电灯,却发现一床厚厚的棉花被已经铺在床上,她只需要钻进去就可以睡觉。
在她与朋友们吃饭摆平的时候,连日劳累的妈妈一个人取出十来斤的棉花胎,一个人一针一线地缝好背面,一个人将棉被铺成舒适的被窝。想到这儿,樊胜美靠在门板上叹息,眼泪又夺眶而出。妈妈是个比她生活得更不堪的女人,叫她怎么忍心对妈妈硬下心肠。
她流着眼泪,掏出记事本,一边喝水解酒,一边一条条划去已经完成的事,再回顾明天早上的安排。即使明天有那么多的事要紧赶着做,她现在想着都头晕,可刚才已将最重大的问题解决,相比最大的问题,其他还真不是什么问题。
她相信明天妈妈都不会问她有没有摆平债主那件事,那不在妈妈的脑袋考虑的范围之内。妈妈就是那种极其传统的妇女,眼里只有老头子和儿子,听老头子的指令生活。而今没了老头子便没了主心骨,樊胜美心里毛骨悚然地想,别妈妈以后只听儿子摆布了吧。樊胜美真想砸了客厅里的电话机。可即使她将电话号码换了,又怎么可能阻止得了哥哥在外面走投无路,偷偷潜回家中的决心呢。
于是,第二天早上,樊胜美在饭桌上与妈妈摊牌。“妈,你看看我眼睛,肿吧。我昨晚在饭桌上哭着求债主放过我们,因为有朋友帮忙,哭了一个多小时,债主总算答应放过我们母女,但他们死活不肯放过你儿子。他们说了,只要他回家,只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就赶上来打断他的腿。我也没办法了,我哭也哭了,求也求了,钱也给了,我只能做到这地步了。谁让你儿子得罪人也不看看人家是谁呢。”
“他都回不来了,你给他汇点钱过去吧。这么冷的天,他会冻死的。”
樊胜美经一夜好睡,情绪平静许多。“即使卖了房子,付了爸爸的医药费,付了这回送爸爸回来的过路费汽油费,存折上没剩几个钱了。要没爸爸在,我们大活人还能省着点用,多少挤出点钱给你儿子。现在爸爸这种样子,每天要钱买药,不吃药当即出问题,现在药多贵啊,我算算一个月最低得三千。还要钱雇人帮你的忙,要不然你一个人怎么给爸爸翻身擦洗,医生还说要多让爸爸晒太阳呢,你一个人扛不到阳台上。要只有你和雷雷,省就省了,可爸爸这块不能省,省了就没命。存折上的这点钱,你决定吧,要么给你儿子汇款过去,你儿子又可以偷懒不干活了,但爸爸没钱治病没人照看,很快死掉。要么钱留着给爸爸和你们用,你儿子那么大的人,有文化有力气,逼急了总能找得到工作。还有啊,雷雷是你孙子,夏天要上小学了,我们也得给他留点儿钱吧。把钱给了他爸,就没你孙子上学的钱了。反正你选吧,你是要爸的命,还是要你儿子的温饱。”
“你还抢走我的房契!”
“房产证不给你,怕你一个糊涂,被你儿子把房契骗去,卖了房子。他做得出来。我替你收着,好歹我们再苦也有个地方住。如果以后风头过去,你儿子回来也可以有地方住。最要紧的还是,你孙子上小学要看户口本,片区里的才让上。你要是没房子,你孙子上哪家小学呢?人家都不收他。你啊,都不替雷雷想想吗?最最起码,也得让雷雷上了学,再说。”
樊母是个没主意的,现在听听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一想到昨晚儿子的哭诉,她又是揪心地难过。现在女儿催着她在老公与儿子之间做选择,她怎么能不要老公的命呢,可她又怎么舍得看儿子受苦呢。她只有哀哀痛哭,哭得眼泪全落在泡饭碗里,一碗泡饭变成咸泡饭。
樊胜美也眼眶发热,可硬是忍着,她只能忍着,让心肠变得钢铁一样冷硬。“妈,你要是不反对,我就只能顾爸爸的命,让你儿子自生自灭了。你可以放心,现在招工很缺人手,你儿子只要真饿急了,会想办法找工作的,找个一两千块工资的工作不难。”
樊母没出声,但一直拿拳头捶桌子,流着眼泪捶。直到屋里睡懒觉的雷雷“哇”地一声哭,樊母才抹着眼泪进屋去给雷雷穿衣服。樊胜美叹一声气,她还得回海市工作,家里这一块,这么重的担子,都得落在妈妈身上。妈妈也累啊。她能做的唯有出钱找个可靠一点的人帮忙了。她吃不下饭,匆匆扒几口,就披上羽绒服出门,去找一位也是早早下岗,也是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远房亲戚。前儿已经有电话联系,但既然人家是长辈,她总得最后上门一趟,亲身去请一趟,请亲戚来帮妈妈的忙,她得大大地给足面子,事情才能顺利发展。人,不就得讲个人情吗。
还得去找老同学帮助报销爸爸的医药费。她不可能不去上班留在老家办这些事。现在她是家里唯一挣钱的人了,她更得小心保住手中的饭碗,不让摔了。如今,她一个人肩上压满一家人的生计。
真是无法深思,一想就得吓死。
还有,她该如何报答22楼众姐妹和王柏川的大恩大德啊,这真是些连钱都无法解决的人情债。
安迪几乎是楼下自助餐厅才刚开放,就走进去吃饭。却看到包奕凡已经沐浴着淡淡的晨曦,坐在窗边对她微笑。
“这么早?比约定时间早了两个小时。”安迪先过去打个招呼。
“我想来碰碰运气,看你是不是也早起。如果是,我们又多出一个小时的参观时间。”
安迪一笑,看看包奕凡面前的咖啡和面包煎蛋,转身去餐区拿了许多中式的餐点。
“包总这么早起?”
“习惯了,除非是度假的时候。你那几位朋友呢?都还没起来?”
“两位昨晚被我安排了一个香槟甜品之夜,估计闹得挺晚。一位昨晚跟我一起去酒吧共享一瓶威士忌,凌晨才回来。让他们睡吧,今天反正也没他们的事。”
“而你却神清气爽地出现在这儿,准备我跟谈半天资产配置。”包奕凡当然看得很清楚,安迪的脸上没有疲惫,“我听说有统计表明,智商高的人睡眠时间短。现在我收集验证的人数已经具备一定的统计学意义,你又往上加一砝码。”
“你很精英主义。”
“呵呵,这个指控有点可怕。但即使政治不正确,现象依然是现象。”
“问题是什么叫精英?”
“这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你就是,而且你正是具有标本意义的精英。”
安迪给个一条眉毛高一条眉毛低的表情,很想辩解人可以成为精英,可不能抱持精英主义,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没住进欢乐颂22楼前,她也是个绝对精英主义呢,经常腹诽别人智商低反应慢,老跟老谭抱怨说有的人思考问题时候,几乎可以听到老式机械在脑袋里嘎嘎作响的声音。可现在,发现22楼的姑娘们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性情,还什么智商,再谈智商就是降低自己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