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而且最好是独栋,不是联排。”
“你还不如买店面。”
“我又不是买来做投资,我是买来自己住。你以前说的,我们一定要买顶天立地的别墅。你也可以换房子了,别光顾着买店面房。我手头的钱有更好的投资目标,不用买店面。”
“你那新房子还没住热呢,怎么又换,那房子还不够高档?哦……”钱宏英“啧”的一声,“眼红人家的别墅了。人家住高楼,你也换高层。人家住别墅,你也要独栋。你累不累?”
“不累,怎么可能累,轻而易举的事。资本这东西,发展速度犹如滚雪球,最难的是初期,怎么滚也滚不大。到了现在,滚一圈,就是巨大的量。刚开始,我求着集团财务带我去银行勾兑;然后是我跑开户银行如进自己家门;到现在是银行主动找我,贷款利率上浮幅度越来越小,保证金比率也越来越低。我等着,总有一天……呵呵,其实未来有时候惊人得我都不敢预测。”
“柳钧的总资产,与你的总资产,谁的规模更大?”
“总资产而言,目前我不如,但我目前能搅动的资金量比他大。就资产增值的幅度而言,他远远不如我。”
钱宏英好久无语。“你辛苦了,这都是你个人的努力,非常不容易。姐很为你骄傲。我也相信,我们的未来会更好。现在我们自己做,做的是自己的事业,用的是自己的钱,我从领执照那天起,感觉好像很不一样了,打预算更加谨慎。你一只脚还踩在那边公司,你最好也收收心,脚踏实地为好。”
钱宏明欲言又止,他今天累了,懒得就姐姐很泄气的话做出解释。在他的设计中,宏盛公司只是资金运作环节的其中一环,而绝非终极。若真如姐姐所言,将宏盛看作自己的事业,说实话,他还真不怎么看得上这等小进小出苦哈哈的生意。但今天姐姐高兴,他就别扫兴了,让姐姐好好高兴。钱宏明一向很会体恤照顾别人的心情。他抬头看向不远处,夜色中那高耸屋顶上璀璨的皇冠,他希望,哪天也能与杨巡一样,拥有整个城市的皇冠。
在钱宏英轻车熟路的带领下,宏盛公司的业务很快走上正轨。
钱家姐弟自己都有点儿不大相信,市道会这么的好。想到有些热门地段热门楼盘的开盘需要买主提前一夜等待,钱宏英当即决定动用自己在房地产界的关系,让弟弟筹集资金,她与售楼人员内部勾结,批量买入新盘中的好朝向好楼层房子,然后不等楼盘交付,若有买家需要,直接改发票加价转手。钱宏英在地产行业浸淫多年,对其中门道了若指掌,而房地产公司从业人员也需要她这儿的渠道,这样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柳钧的腾飞也做得风生水起。新设备陆续安装投产,加工能力已经能傲视同侪。可是做企业的是见不到底的劳碌命,他想不到今年开春起,工程机械部件的需求量会这么大,国资的、合资的、独资的,还有海外的企业,全伸着手向他加量,公司原有人手加班加点都来不及做,唯有对外大量招工。可是腾飞对新人上岗抓得很严苛,于是这么多人的培训成了大问题。柳钧亲自上阵主抓培训,声嘶力竭地将一个个生手转换为腾飞人。转换率如常的低,整个过程下来若只淘汰一半,上至柳钧,下到培训班长,都会连呼阿弥陀佛。
销售,尤其是追款,成了腾飞最大的问题。公司规模还小的时候,出货的量也小,追求见款出货还勉强能做到。而如今一个合同就是一年的供应,一年内需要做到几十次的交货,每一次的交货都需要追款,而这些公司又是长期客户,已经列入友好名单,谁家都有偶尔调不转头寸的时候,于是见款出货还真是成了考验判断的大问题。柳石堂的能力日见不敷使用。柳钧此时想到董其扬。
董其扬身价不菲,是柳钧早已料到的。这正是他虽然求贤若渴,却迟迟不敢邀董其扬加入的原因之一。而且董其扬的资历颇深,当年市一机邀请他加盟的时候,就给的是总经理的位置,那么在柳石堂还占据销售总负责人职位的时候,董其扬进来也无法操作,腾飞怎可能只给一个权限有限的副总经理之职。现在柳石堂自己感觉吃力,邀请董其扬的机会便来了。
但柳钧料不到的是,董其扬提出股权要求,而且开口就是不小的数目。柳钧当即放弃,投降。但是董其扬告诉柳钧,如果腾飞想做大,股权激励是必然趋势,唯有股权才能激励主事人员的积极性。柳钧则是反问,他腾飞又不上市,股权激励与奖金激励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个名称,实质则是换汤不换药。
董其扬一听柳钧说不上市,就像看见不想做将军的士兵,再好的城府也关不住一脸的哑然。一个高管,要股份的最终目的不是分红,分红能有多少,尤其是在这个社会里,老板有的是本事做假账,制造亏损,等分红简直是太纯洁的梦想,不该由高管来拥有。唯有上市,那才几乎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如果不上市,谁肯起早摸黑窝在一家制造企业里吃苦。董其扬虽然不答应加盟腾飞,但好心劝说柳钧认清上市的好处,一定要将腾飞的发展往上市方向引导,要不然靠制造企业一只零件一只零件地挣取利润积累资本,做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太慢了。
柳钧铩羽而归,只好无奈放弃聘用董其扬的野心。回来与朋友们一说,罗庆跳出来说:“我来!”
柳钧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这个虚岁三十而立的年轻人发愣。罗庆可是当年强烈追求公务员的高尚社会地位与良好福利,才坚决跳出腾飞的,现在想回来?“混得好好的,已经跳到正科,前途无量,出来干什么。给我好好在机关里潜伏着,以后我们腾飞办事全找你。”
罗庆道:“柳总请相信我的能力,你可以让老柳总先继续负责着销售,等我慢慢学起来。我相信销售一考总体布局的眼光,二考待人接物的能力,我在机关这几年够速成了。再说我经常泡在腾飞没落下技术。对于腾飞而言,一个懂技术的销售人员与公司的形象相符。”
柳钧想了好一会儿,道:“你对腾飞非常熟悉,你得考虑清楚,也必须跟家人商量。按说腾飞不会耽误你,但你刚刚升迁年轻有为的科级干部,一个官职的含金量……”柳钧摇摇头,“你别头脑发热。我不愿你牺牲太多。你那位置,出来就很难回去了。”
“柳总,我只请问你,我合格吗?”
“我求之不得。”
“柳总请给我时间。有时候在机关扯皮好几天还做不成一件小事,回来腾飞看到大家切切实实地做事,经常心理很受冲击。我经常想,我跳来跳去究竟追求的是什么。我并不是说机关不好,但我可能不适合。再实际点儿地说,现在的腾飞在物质上不会亏我。”
柳钧被罗庆说得心头一团火热,但他还是冷静地道:“我需要你太太的同意电话,还有你父母的。”
柳钧不很相信罗庆真会辞去公务员科长职务来腾飞任职,最多是热血冲顶说几句,然后回家被妻子父母一拉扯,估计早没戏了。一个有实权的科长,不说眼下高薪养廉弄出来的工资奖金和生老病死的全包福利,单说别人办事去送的小礼,而不用红包,罗庆就能经常拎海鲜瓜果给腾飞的朋友们来分享。更别提去哪儿都打折,就房子打折购买,一下就是好几万,含金量太高。若罗庆是他兄弟,他都得按下罗庆好好教育,别轻易放弃公务员这头衔。
柳钧去医院接受体检,是腾飞为全体员工统一组织的体检。等他从医院出来,忍不住先给嘉丽打电话,他竟然真的高血压临界。他这么一个没有家族病史,而且身体锻炼正常,全身脂肪含量不高的人,竟然真的血压高到临界,再往上跳一步,就是货真价实的高血压了。好在嘉丽安慰他,这都是压力太大逼出来的,平时要注意劳逸结合,安排时间休闲,血压可能会降下来。柳钧将信将疑,拐去准岳父那儿讨教。准岳父当然仔细得多,几乎是让柳钧再做一次更透的体检,将器质性病变引起的高血压排除了,才得出与嘉丽差不多的结论。
吃完饭,柳钧老老实实听准岳父谈了一顿饭时间的修身养性,但是一吃完饭,崔冰冰一句话就全部推翻:“他要是一天不骂人,那一天的次品率准超标。”
准岳父云:“可以以理服人,未必骂人才是解决之道。”
“看场合。战场上如果有违抗军令的,人家还一颗枪子儿崩了呢。工厂,尤其是车间,直接最有效。磨磨叽叽是你们医院事业单位里的作风,连我现在这个银行都没那么好说话了。”
“没有吧,我哪有这么粗糙,我经常做思想工作的,我还搞平衡,搞曲线救国。”柳钧脑袋里不觉冒出以前见过的杨巡骂得市一机管理人员服服帖帖的场面。他哪有杨巡那形象。
“你还动粗呢,别瞪我,我见过,那次有个基础工打扫不干净,又不听车间小头目的指令掉头离开,你正好经过,一个龙爪手将基础工押回来,我看那基础工服服帖帖做得飞快。没有?别赖,我从摄像头里看见的。”
“有……吗?”柳钧心里想不起来,每天事情奇多,有时候哪来得及细想,很多动作言论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准岳父担忧地看看女儿,对柳钧道:“那是应该改改脾气,不仅为血压,也为同事朋友的友好。”
“爸放心……”见她爸一脸忧虑看着她,崔冰冰心中恍然大悟,“我们两个都是我施家暴,他打不还手。”
但柳钧从准岳父家出来,还是忍不住问崔冰冰:“我真的对基础工一个龙爪手?这不是很那摩温[1]很反面吗,我怎么做得出来?”
“我还真没冤你,那天在老张办公室看到,老张一脸见怪不怪的。你暴力了以后就匆匆走开了,倒没有留在现场耀武扬威。”
“我的天!”他还真成杨巡了,“我现在的形象是不是特包工头?”
“岂止岂止,更像黑社会打手,当然不是教父级别的,只是打手小头目,出体力的那种。”
柳钧降下车窗,转过倒车镜猛照,被崔冰冰一把揪回。“照什么照,我看着帅就行,男人要面团一样才死定了呢,钱宏明我就不喜欢,进去上海写字楼,一抓一大把都是这种油头粉面的。”
“我这样的,工地上一抓也是一大把。”
“不在工地,又有工地气质,错位,人格分裂,才稀罕啊。”
回到研发中心别墅,柳钧脱掉西装,换上白色圆领T恤和花花绿绿的沙滩裤,抓乱头发出来问崔冰冰:“像吗?”
“还差一双海绵拖鞋。”崔冰冰表示肯定。
柳钧对着落地镜子痛心疾首,连呼上帝,当即打电话给小柯,让周末安排号召研发中心人员去小柯老家春游。但电话才完,另一个电话进来,是生产车间发生事故,行车上面掉下一枚粗壮铆钉,砸伤下面一个当班工人,完全是小概率事件,完全的倒霉。崔冰冰看到柳钧顿时眼珠子凸起,扔下电话大骂国产行车制造商,然后连续打电话查问现场处理情况,最后出门赶去医院看望伤员。
崔冰冰笑嘻嘻跟出去问一句:“你这态度,若是身边女人是林妹妹,会不会被你吓死?”
“林妹妹都吓跑了,我身边只剩你。”
“你奶奶的死乡企,瘟乡企……”崔冰冰气得大骂,但一动不敢动,因柳钧飞快倒车,那速度,她看着吓死,“路上慢点儿。”
“放心,不会超速。罚款贵呢。”
后面的几个字几不可闻,不过崔冰冰从柳钧的对答中看出他对这起工伤事故的处理胸有成竹,此去匆匆,想赶在伤员之前到达医院,主要是为了表明他这个腾飞老板以人为本的理念,即使小工伤也不会轻视。只是火气还真太爆了点儿,若是能举重若轻就好了。
崔冰冰放心回屋里看书睡觉。等不知什么时候柳钧回来吵到她,她迷迷糊糊问一句“有没有问题”,听到回答是“没问题”,她翻过身去抱头再睡。谁家没点儿大事小事。柳钧颇有点儿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小柯很快拿出一份活动计划。这份计划很有工程技术人员的气质,时间安排得异常精准,几时几分做什么,几时几分上下车等等,为了避免塞车路堵影响时间安排,小柯在两个活动之间总是用自由活动十几分钟来打余量,以便按计划时间精确操作。换作回国前,柳钧可能也会拿出类似的活动计划,现在却只会看着小柯的计划发笑。他删掉所有自由活动余量,模糊了一下时间段,让研发中心的行政人员安排具体行程。他得知钱宏明这个周末也在家,就竭力煽动钱宏明带上妻女一起去,钱宏明被煽得推不过,只得勉强答应。
但柳钧不识相,周六一早就打电话叫醒钱宏明,然后几乎是一刻钟一个手机短信,硬是把个睡眼蒙眬、哈欠连天的钱宏明逼出门来玩。钱宏明开着他的宝马X5来到聚集地,揪柳钧下大巴给他开车。他带着小碎花,嫌坐大巴不干净,而且麻烦。崔冰冰见此就跟大巴上看闹剧的大伙儿解释一下原因,也跟去钱宏明的车子,与嘉丽和小碎花坐到后排。崔冰冰不客气,上去就跟钱宏明道:“你这一下子,让柳总同学在员工面前颜面大大扫地。”
钱宏明一个哈欠打到一半,闻言忙道:“哎哟,我考虑欠周到,我去说明一下。”
“我颜面哪有这么脆弱。”柳钧拖住钱宏明,跟上前面徐徐发车的大巴,“你怎么累得鼻青脸肿的?”
“你问嘉丽,我几乎一夜没睡,有一单进口出点儿问题,昨晚交涉了几乎一夜。累啊。”
“不会我第一个电话叫醒你的时候,你就说明一下啊。你看你这状态,大烟鬼一样。”
“小碎花盼今天出来玩,盼一星期了。你怎么想到去那儿玩?那儿有什么新开发出来的项目?嘉丽上网查查没见有什么特殊嘛。难道是饭店好吃?”
“我想去见个人。你还记得我刚回国那年,独家技术数据被保姆偷出去卖了那事儿吗?放出来后就一直扎我们车子轮胎。我前儿从公司一位员工那儿得知,保姆以前原来是一个很较真的代课教师,学生嘴里的好人。”
“有故事?说说。要不然我又想睡了。”
柳钧说着说着,发觉身边的钱宏明没动静,扭头一看,却又见钱宏明的眼皮倏地打开,明明没有一点儿睡着的样子。“我讲故事水平再糟,你也给点儿面子给我听着嘛。”
“我一直听着,一个字没落下。你跟傅老师约好今天上门吗?”
“没约,怎么可能约,我怀疑她看见我如看见寇仇。我只是去外围看看,问个清楚,我是不是她倒在地上之后又踩上一脚的人。”柳钧在前面说,崔冰冰在后面暗自嘀咕。她发现钱宏明的神情很不对,皱着眉头好像有点儿不快,但眼睛里又有点儿阴鸷。她心说钱宏明欺负柳钧开车看不到,可没提防身后还有一双警惕的眼睛。
“你去到那儿就别乱打听了。我告诉你只有一个理由:穷!大少你就听我的吧,别再往人心头捅刀子去。”
柳钧当然知道“穷”是一个原因,但是不觉得这是唯一原因,并不答应下车后不再刨根问底。但后面的崔冰冰却忽然联想到,钱家也是因为一个“穷”字,曾经与柳家发生过那么多不可告人的往事。钱宏明听着傅阿姨的事,联想到他自己了吧,难怪一脸扭曲。崔冰冰懒得点明,让他们前面说去,她在后面看嘉丽和小碎花,见小碎花睡在一块小毛毯下面,小小身子煞是可爱,她禁不住微笑了,忽然心里也想有个孩子。她想到,她的孩子,一准儿不笨,长相却有点儿难说。
柳钧还想将故事讲下去,钱宏明却道:“我不想听了,柳钧,一个到这把年纪的不幸人,想翻身除非上天开眼承认她那么多年代课教师工作。听了徒增伤感,别影响今天心情。你也别试图去追问,给人在老家留三分尊严。”
柳钧一听有理,他有事没事专程打听傅阿姨,别人会怎么想。于是他放下原定任务,与同事一起在水库边玩个尽兴。钱宏明睡眠不足,懒得与大伙儿凑热闹,抱着小碎花与嘉丽坐着晒太阳聊天。崔冰冰作为女主人,难免走过来关照一下,一眼却看到钱宏明斑白的头发闪烁在太阳光下,很是刺眼。想到刚才钱宏明在车上复杂的表情,崔冰冰很有感慨:“宏明,你这几年做事很辛苦吧,白发很多。”
“虚岁三十五,这个年纪该有白发了。我们那行,白头翁不少,我算中等。”
“柳钧也不少白发,我前儿动员他染黑,他懒得坐那么长时间,索性剃个杨梅头。他还比你小一岁。”
钱宏明等崔冰冰寒暄后走开,他也悄悄走开去。见一老头在竹园挖笋,他过去借口买笋,连夸好笋好竹园,夸得老头心花怒放,口若悬河,钱宏明转弯抹角,便引导着老头说起傅阿姨。他很快摸清傅阿姨的底细,当初为了代课教师转正,傅阿姨工作得相当积极,甚至顾不得拉扯自己儿子和照顾自家病弱丈夫。可那校长看她一根筋,就忽悠她几十年,临到小学拆并,那校长却什么都不认,挥挥袖子就走了,傅阿姨那次才认清自己上当受骗,被打击了,没脸待家里,去山外打工。大家原以为她做了那么多年老师,到外面好歹做个家教,挣钱也不会少,后来竟传说是给一个熟人做保姆,从光荣的教师到保姆,这身份跌的,反正挺没面子。
钱宏明心想,说到底,世人心里还是对教师多点儿尊重。人在落魄的时候,对这点儿身份的差距就更执着,他打小深有体会。他很怀疑傅阿姨可能因为进城人生地不熟,投靠柳石堂,结果被柳石堂七骗八拐蒙成保姆。他为了小碎花的出生请过保姆,知道一个知根知底认真负责知书达理的保姆有多难得,他相信柳石堂那种死了老婆没人照顾的暴发户做得出那种事。钱宏明将柳钧的话和卖笋老头的话有机串联在一起,心里就有了事情的清晰轮廓。说起来,傅阿姨跟他一样是坏在柳石堂手中的天涯沦落人啊。山里的笋很便宜,才两毛一斤,他掏出五十块钱,让老头别找了,他拎走据老头讲是最鲜嫩的两棵胖笋。
腾飞的人爬山过后,在小水库边垒砌简易炉灶,生火野炊。小孩子们异常兴奋,平日在家都是四肢不勤,今日什么都肯干,拎水捡柴火搬石块洗碗,大人让做什么他们做什么,异常任劳任怨。于是大人们都说,以后这种活动要常搞,一边欣赏山水野趣,一边可以教会孩子一些劳动技能。钱宏明听了心中一动,将此话记住了。
回家路上,钱宏明没有将他打听到的情况与柳钧提起。他懂柳钧,傅阿姨那事即使是柳石堂作的孽,若是让柳钧知道,恐怕柳钧赶不及地先揽到自己身上了。那大少,从小做班长,又家境良好,落下一身爱揽事的毛病。但是钱宏明推己及人,估计傅阿姨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柳钧揽下此事。人有时候会被浑身阳光的人逼出一身阴暗。可是钱宏明又对傅阿姨在柳石堂手下的遭遇感同身受,回来后再三想起傅阿姨,再三将傅阿姨的个人经历逻辑化。
想了一星期,钱宏明决定付诸行动,帮助那个上了年纪再无翻身可能的可怜人。他也是个才刚翻身的可怜人,可他现在手里有钱。只是,他心里也清楚一个受创严重的人有颗极其敏感的心,他一直想不出该如何顺理成章地向傅阿姨伸出援手,而不被怀疑,不再雪上加霜打击那个可怜人。他跟嘉丽商量办法,嘉丽非常赞成,两人决定再走一趟那个山村。只是江南春天连日阴雨,一家三口一直未能成行。
但是阴雨天不妨碍柳钧听讲座,票子是工业区发给几家利税大户的,照崔冰冰的说法,这是柳钧年年进贡利税、捐款、赞助之后的零头式回馈。讲座放在杨巡酒店的会议厅,柳钧今天是第一次走进杨巡的酒店,此时有资格坐在本地企业家中间,听台上那位他大学时候已经听说过的经济学家讲学。他身边是申华东等朋友,他见到杨巡也在座,当然杨巡坐得相当靠前,杨巡有这资格。经济学家讲的是改革开放以来民营经济的发展,深入解读国家近年对民营经济的政策。举例说到今年的热点事件:江苏铁本事件。顿时,在场绝大多数人竖起耳朵,听得更加聚精会神。
铁本事件,是有点儿规模的民营企业家都无法忽视的本年度大事件。柳钧首先是从材料供应商那儿获知,他凭借自身多年经历,很快就在心中拼凑出此事的轮廓:中央与地方政策打架,祸及企业。但是经济学家却从另一个角度层层剖析了这个事件,令柳钧眼界大开,终于明白中央与地方政策打架背后的深层原因,原来逃不过“利益”两字。专家的大胆解读,为柳钧打开认识中国问题的一扇窗口,让他从此对上至中央下至地方的政策重新认识。事后他将专家的解读转告钱宏明,钱宏明听后低头思考半天,说了句“豁然开朗”。
当然,经济学家也有不便说得太明的地方,台下便交头接耳,自己解读。不少是有经历的人,一点即透。而类似申宝田那种坐前排的人,则是很少动作,柳钧相信,那都是些早已将理论运用到实践中去的高人。而柳钧更相信,宋运辉更是被经济学家拿来解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