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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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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巡虽然因为急事不得不回家,可终究是担心杨逦,一转身又去了上海,找朋友到处活动。可他打听到的情况是,案件特殊,下面人没敢乱出主意。

杨巡自己判断也是这么回事,一件涉及李力那种人的案子,如果不是特殊,估计早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因此他才为杨逦分外担心。至此他只好期待梁思申对他的承诺。可他又不便多催,显得他多不信任人似的,只好借什么恭贺圣诞给梁思申打个电话,那边梁思申倒是主动说在替杨逦活动。

二十四日一早,梁思申就给杨巡打电话,告诉他可以去某个地址找谁领人。杨巡大喜,连连说感谢。

杨巡忙打电话告知任遐迩最新情况,随即找出所需文件,又去银行取款,还不忘带上一盒蛋糕,直奔杨逦所在。

杨逦一脸憔悴出来,看见等在外面的大哥,想放声大哭,却觉得自己毫不理直气壮,只有低头垂泪,都哭得没法吃杨巡递来的蛋糕。杨巡本来想趁热打铁给杨逦一肚子的教训,但见杨逦这样子,反而没有话说,只有安慰几句。走楼梯时候遇见一个邻居,那邻居看见杨逦就跟看见西洋镜似的,看得杨逦更没法抬头。但那邻居转眼一触杨巡的眼睛,吓得立刻快步逃开,不敢回头。

杨逦哭哭啼啼地洗完澡,穿戴整齐,才啜泣着站到大哥面前。杨巡肚子里千言万语,临了却道:“没什么,大哥比你坐的时间更长,现在还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快吃点,不要吃多,等下我们外面吃顿好的。”“我不要去外面吃。”“为什么,怕碰到邻居?这房子以后关着不住了,上海多大,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或者你跟我回去,这事除了你大嫂,你二哥二嫂都不知道,以后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大哥…”

“我知道,你想认错,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以后别做给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傻事。学着点遐迩,我是她老板,她都一直把我关在门外,关到打结婚证为止。最好跟我回家,我正好有个大项目要上,需要帮手。我们是一家人,老三现在美国找好工作不回来,我们国内的三个最好天天能见到,省的我成天为你们提心吊胆。”

“我去整理一下,晚上回家。”杨逦老老实实起身想去整理行李。

杨巡道:“不急,晚上我去谢谢人家梁思申,都是她在帮忙。还有…你暂时也不能离开上海。要不我给你临时换个地方住下?去什么宾馆包个房间吧。”

“大哥,你真好。”杨逦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你既然这么说,大哥也不跟你说客套的。我们一家现在只剩四兄妹,我在外面再怎么作威作福,回家对你们肯定是好的,我在妈病床前面发过誓,妈也相信我,把你们都托付给我。可惜,我没照顾好你,对不起妈的托付。你不知道,你出事,最吃苦的是你,最心疼的是大哥,连你大嫂这几天都没睡好。你别以为我以前管教你,是怎么怎么你,我这是恨铁不成钢。唉,还是我说话没注意方式。遐迩说你会有抵触,以后我注意着点。这回事情了结后跟我回去,我也改改以前对你的说话方式,你也改改你对我的抵触,我们好好做事。没啥大不了,我以前给抓进去十二天,出来什么影响都没,只要自己挺得过去就行。答应就点点头。”

杨逦听得眼泪跟泉水一样,刹也刹不住,连忙点头。杨巡这才舒口气。他最怕杨逦这时候反而要跟他争口气,一定要在上海好好发展挣回面子。还好杨逦这回吃过苦头总算明白一些道理。

杨巡本想圣诞节带杨逦好好玩玩,散散心,不料杨逦在外面吃过中饭后说什么都不肯再出房门,还说房子也不用另找了,反正这儿也是临时居住。杨巡只好答允,自己出去帮买菜买米找梁思申道谢。不料梁思申去了日本,没见到。难道早上的电话是从日本打来?圣诞节兄妹俩悄没声息地窝家里自己烧煮,反常得不行。

杨巡最后还是不得不带着担心回去工作,年底时节,多少庙要拜到,多少菩萨要烧香烧到。可是他真担心杨逦,这么进进出出一闹,杨逦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安静得可怕,日日夜夜就是窝在家里看书看电视,哪儿都不去。杨巡真怕杨逦闷出问题来,追着杨逦保证绝对不会胡思乱想之后,才忐忑不安地回去。

但任遐迩分析给他听,说杨逦现在还感情受伤呢,让她一个人安静几天也好,女孩子遇到坏男人最麻烦。杨巡听了真想杀李力。总算他曾找人把李力打得鼻青脸肿,算是讨回少许公道。

元旦时候,他还是带着任遐迩去了一趟上海。他不放心杨逦,觉得她安静两天都太久,他这时候得多给杨逦亲人的关怀。可是最终杨逦却是抱着任遐迩关上卧室门大哭,姑嫂两个在屋里整整说了半天话。杨巡在外面客厅焦急乱窜,但心想,也好也好,跟任遐迩说等于跟他说,女人的事当然不方便直接对哥哥说,杨逦只要说出来,听人劝就行。

但是任遐迩出来后,拖着杨巡出去药店转一圈,杨巡心惊肉跳地看到任遐迩买的竟是验孕棒。

姑嫂俩又关上门哭哭啼啼说了一晚上话。第二天两人伺候着杨逦去做了流产。杨巡黑着一张脸回家。这一年辞旧迎新做的,他即使三天三夜不睡,都没这么心力交瘁。好在这回有任遐迩与他患难与共。

杨巡在家萎靡了好几天,虽然白天他掩饰得好好的,连杨速和寻建祥都不大看得出来,可回到家里关上门就忍不住唉声叹气,为自己对不起妈妈的嘱托自责,还为杨逦未来的日子难受。只有妻子可以安慰他,听他翻来覆去的忏悔。他这几天不由自主地做了跟屁虫,任遐迩去到哪儿他粘到哪儿,粘到任遐迩终于怒目而视,他才算慢慢恢复正常。

第三部 1998

小雷家众人虽然都看得出雷霆今年艰难,但时近年关,大家心里都还是向往着年货分发,多点少点都行,最起码有个过年的喜气。可大家没等到一件年货,更别提年终奖金,却看到村里由妇女主任正明妻子带头,把橱窗红红火火地布置起来,将灯笼彩绸从仓库搬出来挂满树梢屋檐,看上去似乎是热热闹闹迎新年的样子。

大伙儿不知道年货究竟发不发,当然一拥而上,去橱窗看看有没有透露一丝消息。消息没有看见,却看见满橱窗的奖状、锦旗和照片。大家对奖状锦旗没兴趣,视线大多落在放大成一尺来高的照片上。照片上大多数是雷东宝红光满面地接受锦旗奖状,接受领导会见,与领导举杯同庆等。大家都是一边看着一边心里嘀咕,好个什么啊,年货都发不出,还吹吹打打,穷闹。

也有心细的人看一眼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更有心细的人看到有两张照片乃是新鲜热辣出炉,分别是吃喝和唱歌,吃喝的那一张上,龙虾的两根长长胡须和旁边的两瓶XO洋酒触目惊心。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纷纷猜测上了,不知道这一桌需要多少钱。大家猜着猜着,都是悄悄嘀咕,花那么多钱也不过是两小时吃喝,若是拿来分年货,每人足够分一刀肉。可都还不知书记一年吃掉多少这样的饭菜呢…难怪,吃得那么胖。

众人的不满情绪随着发年货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渐渐发酵。

既然说没钱没钱,连发年货的钱都没有,那么圣诞元旦的那些吃喝玩乐钱是哪儿来的?每天雪亮汽车进进出出的钱又是哪儿来的?感情大伙儿没年货,都肥了他雷东宝一个人啊。众人敢怒而不敢言,于是雷东宝经过时候,大家原本迎候的笑脸都变得勉强,有些甚至远远避开。

小三一看到橱窗里的照片,心里就说不妙。他想取下橱窗的照片,但是考虑到布置橱窗的是正明的妻子,打狗看主人,他可绝不能在橱窗上乱动手。因此小三赔笑去村办协商。村办的办公室现在几乎已经虚化,因为村办不用做实事,本应属于村办的事,现在几乎都是雷霆兼管,村办几乎成了士根带领的养老办。小三进去小小一间不到二十平方米村办的时候,里面有士根,有正明妻子,还有其他几个老年村干部。不过里面倒是温暖整洁。

在这个办公室里,小三没有受到常规的善待,他也不敢奢求,这些人别看没权,可个个老资格,尤其是士根尚存三分余威。因此小三赔笑进去,先跟士根打个招呼,递上香烟,又跟其他几位招呼递烟斟水,完了才能坐下说话。

他斜插着坐正明妻子对面,脸却对着士根,笑道:“士根叔,村里让彩旗灯笼这一布置,过年气氛全出来了,还是士根叔高,不用多少钱营造出节日气氛。”

士根道:“小三客气,本来我们也插不上手的,每年都是你们主动帮村里把这些事做了,我们乐得偷闲。”

正明妻子脆爽道:“是啊,我们等啊等啊,还等着看两家戏班子唱对台戏呢,等来等去等不到,想到你三主任做事一向不会拖拖拉拉,那肯定是有原因了。看来我们没法偷懒啦,只好调集有限人力小打小闹。三主任,不会冲撞你们的大布局吧?”

“哎呦,嫂子这话说的,谢都来不及呢。不过书记希望橱窗内容尽量不要突出他个人,还是应该多宣传宣传集体…”

“呦,三主任,你这是假传圣旨吧,谁都知道突出书记个人那是非常应该,我们村哪件大事不是书记领头带跑?三主任,别书记客气客气,你就认真上了。你回去跟书记说,说这是我们村集体对书记一年来辛苦工作的肯定和感谢。”

小三被正明妻子真真假假地指出假传圣旨,当然心虚,就冲着士根笑道:“士根叔,我另外拿些照片来吧…我们村去年变化很大,很多照片是专业人士拍摄,跟我们寻常见的不一样。”

士根却是深深地看了小三好一会儿,才道:“我们肯定是坚决配合公司决定的。”他让正明妻子把橱窗钥匙拿出来交给小三,“呵呵,小三,我们几个继续偷懒啦。”

小三千恩万谢出来,心里很感激士根的好。他回头赶紧把橱窗里的照片扒拉下来,换上新的。再看焕然一新的橱窗,他拍拍脏手心里很满意。

小三走后,士根过来。穿上冬衣的士根显得壮实许多。他看看内容完全变换的照片,微微摇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他早看出刚才小三是假传圣旨,雷东宝这个人他熟悉,估计那橱窗挂上一年,雷东宝都不会看上一眼。然而小三毕竟是年轻,做事考虑到一二,考虑不到三四,已经挂上的照片被这么一换,那就欲盖弥彰。谁的心里不是明镜儿似的?正明妻子也过来,跟士根招呼了一下,想说什么,但士根装聋作哑地走开,也不去办公室,直接回了家里。

小三收拾完橱窗,本想跟雷东宝打个招呼,但一想这事儿牵涉到雷东宝宠信的正明,他要是万一说的哪句话不中听,被雷东宝骂了,那不是吃力不讨好吗?但想到刚才在村办被正明妻子的一顿夹枪夹棒,他心中又是不快,橱窗照片的事实一定要作为一个动向反映到书记耳朵里的。可怎么说才好?

小三想到韦春红。老板娘一流的精明,书记还不一定挂心上的事情,老板娘定会领会其中味。

韦春红离家之初狠狠关了手机,但一边关着一边牵挂,第二天晚上都牵挂地恨不得偷偷溜去看有没人在屋里。第三天乖乖把手机开了,雷东宝倒是打来电话要她立刻回去,韦春红提出条件,要雷东宝发誓酒后不得喧哗,和不再问她要钱填小雷家亏空,她才回家。雷东宝心说多大的事儿,想答应,却开不了口,大老爷们怎能被老娘们要挟,绝不。他就不信韦春红能在外面待多久,再说春节很快就到,他是最清楚韦春红过春节时候那是非在小雷家的家里出现一下,明示她的正房身份不可的。他不急,韦春红爱来不来,他就回老娘家去住了,反正哪儿都有饭吃有床睡。

韦春红当然不会自己送上门去,这回说什么都憋着劲不回。但憋了几天后还是忍不住将宝宝塞给找回的保姆,找个白天偷偷回去家里,想帮雷东宝收拾一下。但进去屋里,却见屋里几乎没动弹,而桌面上都积起薄薄一层灰。韦春红一颗脑袋空白了好久,他会不会在外面乱来?她借着给婆婆请安打个电话,好在婆婆说儿子这几天每天回家,她才放下心来。可心里又憋屈上了,为了不发不问她要钱的誓言,雷东宝竟可以就此抛下她不理,后来连个电话都没。

韦春红生气,更是给自己打气,发誓这回一定要争气,雷东宝不答应她的条件,她绝不回头。

但韦春红没想到,小三却找上她,告诉她小雷家现在的困境,村民们背后对书记的不好议论,和某些人趁机做的手脚,包括正明妻子做的橱窗照片。

韦春红听了理科觉察出问题的严重性。她几乎是在小三结束通话的那一刻,就想立刻给雷东宝打电话。但是她儿子这时候放学回家,看到妈妈皱眉看着手机,都没留意到他回来,心中起疑,上前抢了妈妈手里的电话,道:“妈,你想给雷叔打电话?”

韦春红猝不及防,“对,手机还给妈。饿不饿?妈先煎个蛋给你吃。”

小宝看看宝宝和保姆,懂事地将妈妈拉到阳台,关上门,才道:“妈,你看我们没雷叔过得更好。雷叔不是个好丈夫,我同学爸爸都没那么对待同学妈妈的,我同学爸爸有的会炒菜,有的会整理家务,还有的会陪一家人玩,只有雷叔从来不管家里的事,而且现在还对我们没好脸色,我常听你们吵架。妈妈,我们都已经逃走了,你别再理他。”

韦春红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些话来,“可他是宝宝的爸。”

“宝宝是他的儿子,不是你的,他想要,你退还给他。妈,你是不是缺钱用,等他拿钱来养家?我长大了,我可以去工作,我来养家。”

“妈有钱,你快别这么想。雷叔最近公司有些问题,他心急。他那么大老总又不好到别处胡闹,只好回家跟妈说。妈当时生气,回头就没事了。妈只是气他喝酒伤身体,要他答应戒酒,否则妈不回去…”

“妈,你别以为我是小孩,你们是不是吵架我看得出来,你都是为了我和宝宝忍着他。我原以为你终于逃出来,我们终于可以过没人欺负的日子,可是你还没被他欺负够啊?妈,我都不忍心看你总委曲求全,你要回去,我不跟你,不,我跟着你,他再欺负你,我决心跟他对打。”

书春红惊讶地看着儿子,没想到儿子会那么激动,眼睛里满是倔强,还竟然闪着泪光。她一时愣在当地,说不出话来。好久,才道:“妈…妈跟他是夫妻啊。”

“我是你儿子,我更亲。”

书春红看到儿子紧紧握着手机的两只手因用力过甚,手指关节发白。对于自己亲生的儿子,书春红无法不愧疚。当年丈夫早亡,她为生活出来开店,怕儿子在三教九流的饭店学坏,不得不把他寄养在爷爷奶奶家,她亏欠儿子。而今终于生活安定,她最想给儿子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可没想到这个家这个继父在儿子眼里却是如此不堪。儿子对雷东宝的抵触,往韦春红本已经动摇的天平上加了一块砝码。她叹气,道:“小宝,你当然是妈妈最亲的人。手机你拿着吧,省得妈妈忍不住。”

她伸手拭去儿子忽然奔涌而出的泪水,自己的眼眶也湿湿的,该怎么办才好,她都有些捏不准主意了。她想,拖拖吧,东宝不是寻常人,他能挺过去。她帮他管住宝宝这根独苗便是。

小宝怕抢似的将手机插进自己的裤兜,怕妈妈一时心软又是引狼入室。韦春红拉儿子走进屋里,准备晚饭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一边为儿子终于长大,懂得维护妈妈而非常欢喜,一边又为雷东宝的险情而担心。但又忽然想到,小三打来这个电话会不会是他们雷家人串通挖好的一个陷进,看着她和雷东宝不和,他们找个理由软化她,让她主动放弃条件,总之最后又是她主动缴械投降,乖乖地回去?

韦春红等保姆走后,与儿子和宝宝吃晚饭。考虑到儿子如今的成熟,她将小三的电话向儿子转达了一下,算是试探也算是征询儿子的态度,看看儿子会怎么处理。小宝果然迷茫了会儿,道:“他那么凶,别人真敢对他使坏吗?”

“就是因为他那么凶,大家都受不了他,连我们都逃开不回家了,你说别人会怎么想。”

儿子道:“他那是自作自受,他犯错应该受到惩罚。”

“可他怎么说都是我们自家人,我们不理归不理,可不能看着别人欺负他。我们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我们却没帮,别人还以为我们无能呢,看扁我们。”

小宝思虑再三,道:“妈,我来打这个电话。我不让你打,万一你心一软,我们又前功尽弃。”

韦春红无奈,看小宝拿出手机,熟练地拨出雷东宝的号。那边雷东宝正在请人吃饭,看到是韦春红的号码,本能地想摁掉,他吃饭工作时候她来骚扰什么?但忽然想到现在两人的处境,只得接起道:“什么事?”

小宝道:“是我。今天妈妈接到三主任电话,说是正明叔的太太故意把你大吃大喝的照片放橱窗里,三主任要求她换掉,她还不肯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被三主任给换了。妈提醒你留意正明叔这个人,说那是个小人。没了。”

雷东宝听着又好气又好笑,母子俩玩啥啊,真够做作,道:“叫你妈废话少说,早点回家。”

“我们不回。我们家都是妈妈在辛苦,吃的用的都是妈妈花钱,连煤气瓶都是我和保姆拎上楼,你一点用都没有,却还要回家欺负妈妈,我今天跟妈妈说,我们不要你。这个电话是妈妈不愿看到别人欺负你才让我打的,因为妈妈说你被人欺负是丢她的脸,妈妈丢不起这脸,我们可不是低三下四来讨好你。再见。”

韦春红猜测着雷东宝在电话另一端的态度,哭笑不得,可又觉得解气,没想到儿子平时不声不响,原来全看着呢。

看儿子说完就警惕地把手机又掖进裤兜里,韦春红不再反对,反正,该跟雷东宝提醒的已经提醒了。

雷东宝被小宝的一个电话打得晕头转向,好一阵子回不过气来。这年头,谁敢这么跟他说话?谁敢说他没用?可偏他又无法反驳,首先他再有脾气也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其次小宝说的都是实情,即使他这么做事出有因,可是…雷东宝忽然发觉他所谓的事出有因的那个因,并不见得很站得住脚。

等饭局结束,他这回没去老娘家里住,而是让司机把他载到市区的家里。这个家里当然是黑灯黑火。他进去打开灯一看,前几天离开时候没叠的被子叠好了,桌椅摆放整齐了,脱下的衣服被洗好挂在阳台,所有的似乎都是井井有条,可惟独没丝毫人气。

雷东宝躺床上回想小宝数落他的那些话,他现在无法不正视。他作为一个大男人,不往家里拿家用,也不给家里扛煤气瓶,似乎该属于一家之主做的事他都没做到。或许他可以说他忙他没时间,他要忙大事,搬煤气这种小事可以花钱叫别人搬。可是,他也没拿钱回家,不仅没拿回家,他还想往外拿。小宝说不要他,是,要他何用,人说吃人家的嘴软,他在家可横着呢。小宝的话简直比掴他耳光还狠,狠得他都没脸见韦春红。

可是,他是不是该向韦春红承认他没好好顾家?唉,韦春红应该理解他最近工作上遇到困难,她这回的做法怎么这么欠考虑呢,也不想想他最近心情不好。唤作往常,他或许可以粗声粗气地道个歉,叫韦春红立刻回家,可现在他颇有底气不足之嫌,他担心他的道歉出去,会不会让韦春红给鄙视了,尤其是让那个小小的继子鄙视,大小两个一起说他软骨头。

雷东宝终于不肯道歉。他想,等雷霆的日子恢复后再说,否则他依然不会有钱拿回家补贴家用,而且还得在家白吃白喝。在被小宝指出后,他还真没脸再理直气壮地做出来。

但雷东宝很沮丧,沮丧得都忘记韦春红儿子打他电话给提的醒。

雷东宝难得一次睡不着觉。雷霆目前的情况让他第一次忧心得茫无头绪。以为十拿九稳的韦春红都会离他而去,那么那些村民呢?还有宋运辉等亲朋好友呢?

雷东宝忧心了一晚上,无法不想到他当年入狱时候。那时候还有谁认为他会东山再起?可当时起码有几个人对他不离不弃,其中就有宋运辉和韦春红。其实村民也没离弃他,虽然不是很坚定,村民大多是有良心的,是知道这十几年来谁带给他们好日子的,他在狱中最大的安心和依靠就是整个小雷家村民的民心,因此当年宋运辉说他回不来,他才不信,他相信整个小雷家拥护他。这不,他不是回来了吗?说明他说的没错,小雷家就是他,他就是小雷家。

想到这儿,雷东宝心头一亮,整个人终于舒爽起来,对啊,相比过去他坐牢,现在这才多大的事儿,有什么可担心?还有韦春红那边也是,他以前坐牢,他以前还出轨抱来一个儿子呢,韦春红离开他了吗?没有。他何必把继子的小孩子话太当真,这绝不是韦春红的态度,韦春红是他的人,这辈子离不开他。

还有宋运辉,不急,等他重拾河山,再找兄弟一起喝酒吃菜,宋运辉不会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