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与梁思申算不算沟通顺畅?他想来想去,岂止是顺畅,而且更是挑战。梁思申的开阔眼界,梁思申的咄咄逼人,目前让他每次都全力以赴。因此,梁思申无论是思想上,还是形象,在他印象中,都是鲜亮,逼人的鲜亮。陶医生与她比,几乎是两个极端。反而无可参照,不用对比了。看着传真中模糊的字,宋运辉心想,他到底想怎么样。
胡思乱想了会儿,才继续专心看传真,越看越是感慨。虽然梁思申的有些思考依然有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影子,可是,这一篇里面,看得出她的思考,而且已经是成熟的思考,令他都看到许多新的知识,新的思想。若不是因为英语看着费劲,他会兴奋得一目十行。
文章不短,几乎是宋引下课,他才勉强看完,看完之后,他极想与谁好好谈谈。那感觉,就像当年读大学时候,忽然接触另一个世界,见识另一种思想,满心都是欢喜。他领着宋引和陶令田下去,带着两个孩子先去西饼店买了几块奶油蛋糕,让两个上课上饿了的孩子坐在车上先充饥,自己忍不住一个电话打给老徐,他感觉,处于老徐的地位,老徐应该是更想看到这种文章的人。
宋运辉当然也清楚,自己对梁思申这篇文章的看法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思,他向老徐推荐的时候竭力做到客观,先把老徐已经见识过的梁思申这个人介绍一下,以说明这是一个有什么视角的人,然后才将文章中的几点内容择要介绍。老徐说,他常看香港等地的报纸,其中对大陆的评论各有精彩,但文人写出来的东西常有脚不着地的飘,太过注重意识形态,缺乏实事求是、循序渐进的诚恳。他欢迎有调研有类比的报告,要宋运辉赶紧寄给他。听着老徐这话,宋运辉就跟听到自己孩子宋引被人表扬学习好为人好一样欢喜。
但是老徐随即就问:“你自己的事怎么办?耐心等上级有关部门派个人来压你上头?”
宋运辉没想到老徐也知道这事,叹气道:“这事我很被动,甚至可以说狼狈。按条规,我四不沾,上面已经跟我明确说明,这回再难破格提拔。说实话,即使上头体谅,安排一个傀儡来,可是傀儡坐到我头上后,尝到甜头的人是很难继续傀儡的。可我又难拒绝工厂升级,下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这个大好机会提高行政级别呢。”
老徐道:“这事,我替你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好办法来。但不能拖吗?据我所知,他们还是很重视你这一块的,听说你产品质量提升方面抓得很紧,他们都等着你这边放一颗卫星。”
“唉,放了卫星之后,我总得奖励有功之人,总不可能提拔了一串处级干部跟我并列。而且现在二期陆续开工,试验条件更好,照目前研究进度,我估计出成果就在年内。还能拖几天啊。”
老徐笑道:“对于你而言,起码还得拖一年才够。你得找出适当理由让上司不便派遣他人。”
宋运辉心中感激老徐替他考虑,“谢谢你,老徐。我现在算是想尽一切办法地拖。包括加紧洽谈香港上市的事,加紧促进三期资金到位,让设备早日进入洽谈的事。但很多事,都在一念之间,不是我能指望的。”
这边宋引早就习惯看爸爸打电话谈公事,陶令田却是小孩子心性,吃完好吃的蛋糕,直爽地大声问道:“宋叔叔,我还能吃一块吗?”宋运辉只得回头说一句,“还可以再吃一块,不能再多,免得吃中饭没胃口。”
老徐听见了在那端笑道:“你管孩子管得也不错啊。百忙当中有没有考虑一下婚姻大事?”
宋运辉不由笑道:“呵呵,正在分析我应该适合哪种人,以免再误人误己。老徐有没有金玉良言?”
老徐笑道:“你这做技术的,拿你没办法,不能感性一点吗?就你这性格,我一点不成熟的建议,你看看能不能找个知识型的,可以让你看得起她。呵呵,我们不说闲话,言归正传。关于你东海升级这件事,我是这么想的,欣赏你的大有人在,很多人跟我差不多,大概也未必愿意看到你头上压一个人,对你对他们都没意思。前期你的活动宗旨基本上在讨上司们一个保证,这保证吧,比较难。你要不调整一下策略,改为让他们对这件事一致沉默,不表态,心照不宣一起拖,这就相对容易一些。一年,说长不长。”
宋运辉恍然大悟,连声道谢,到底老徐宦海沉浮多年,想出来的主意技高一筹。想到上回去北京找老徐的时候也谈起这事,老徐也一时没想出办法,看来老徐今天的主意是几天考虑后的结果。这年头,大事小事,拖拖拉拉的多了,只要没人牵头,拖到什么时候去都不知道。现在部里在兴风作浪的是那些觊觎东海现成便宜位置的人,领导们因为制度有明文,不便明确表态反对,他宋运辉更不便封住领导的口,他才多大。可是让他们沉默,还是可以通过努力达到的。
宋运辉顿时跃跃欲试,本来想让谁把梁思申的传真复印件带去北京,这下不用了,他准备自己再走一遭。
中饭后陶医生做完手术打电话给他,请他把陶令田送到她家那边。这年头有车的人少,上回去海边的事传到医院,已经让陶医生不胜其扰,她还哪敢让宋运辉开着亮晃晃的车到她医院示众,那不是败坏她的好名声吗。陶医生打完电话后急着踩自行车回家,却看到宋运辉早已带着两个孩子明晃晃地站在车外等待。陶医生欲哭无泪,宋运辉就不知道收敛着点吗?
宋运辉见到陶医生,却立刻想到老徐说的“看得起”这三个字。当时听着感觉有些突兀,现在看着陶医生才想到,“看得起”这三个字,确实高难度。老徐实在是个人精。让他宋运辉真心看得起一个人,岂是易事。
因此不由得好好打量了陶医生几眼,见陶医生大概是察觉到他的打量,脸色绯红。这还是宋运辉难得看到硬气的陶医生露出小女儿态,心中诧异,不由心中一软,不忍再用苛刻的眼光打量。正好宋引与陶令田两个小的商量得热火朝天,陶令田说他用手术刀做的削笔刀有多好用,宋引说她爸爸替她改造的卷笔刀强得多,两人都不服气,宋引一定要看看陶令田的小刀。宋运辉趁此要求陶医生,能不能让宋引上门看看,他忽然极想看看陶医生一个女人带着陶令田是如何艰难地生活着。可是被陶医生拒绝了。陶医生的拒绝很简单,就只“不方便”三个字。
宋运辉问的时候,就预料到以陶医生的脾气会坚壁清野,果真被拒绝了,反而心里喜欢她的毫不含糊。他却粘粘乎乎说他准备再去北京,问陶医生有没有要带去的,有什么要带来的。再次不出预料地被拒绝后,宋运辉带着女儿满意而返。倒是把陶医生弄糊涂了,宋运辉到底想干什么。
但宋运辉却是因着对老徐的敬重,开始认真考虑陶医生这个人。打算以后给女儿宋引买东西,开始一式两份,一份给陶令田。在陶医生面前,宋运辉长袖善舞,没有什么怕不怕的。
但是宋运辉去北京做的说服工作并不顺利,他毕竟级别还太低,说话不够响亮。而那些想着挤进东海做老大的,反而都是比他官大一级的,很有一些人更因为多年呆在机关,深深懂得这个部门里面的套路,就近下手,事半功倍。宋运辉感觉非常吃力。都清楚东海是块多么鲜嫩的肥肉,谁不想来分一杯羹,升级别的事更让东海站到明处,引发某些人的食欲。宋运辉努力,那些人也努力,各自八仙过海。宋运辉背后是东海的力量,而那些人虽然各自为营,却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想要促使部里派员下到东海厂。到得北京下了几场大雪的时候,宋运辉都累得不想做了,考虑是不是退后一步,将拒敌于国门之外,修订为关上门打狗。
而这时,刚刚试点改革工作完毕的雷东宝,却从红伟那儿得到消息,处处被他们围着打追着打的省电线电缆厂正与港商洽谈合资。
雷东宝立刻凭直觉意识到,这是一个严重的动态。但是究竟严重在哪儿,他召集干部开会时候,众说纷纭。有人说跟港商合资会给省电线电缆厂带来资金,对方以后就敢压低价格跟小雷家竞争,也可能拿钱上更多设备,对小雷家实施反包围。有人说港商会不会带来技术和设备,让小雷家拍马也追不上省电线电缆厂做出来的产品质量。还有说,合资后会不会让省电线电缆厂的产品打到国外去,那倒是更好了,让出国内市场给小雷家。雷东宝听着觉得都不是回事儿,要两个大学生调查了市里几家中外合资企业,看看人家合资后都干些什么。他再要求镇里想方设法搞清楚省电线电缆的合资内容。
正明现在又恢复成为他手下的老二,正明异常自信,认为从市里的几家合资工厂来看,合资改变不了什么,要雷东宝不用担心,还是一如既往地扩大规模,用利润上一条电缆设备。
这个时候,因为电线设备简单易操作,价格又低,入门容易,周围已经零零星星开起只有一条两条电线设备的小厂,那些小厂几乎是一家人上阵,成本极低,有些象小雷家刚发展起来那阵子。但是现在的小雷家却有些正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成本方面是无法与那种作坊式小厂匹敌了。
因此雷东宝感觉现在前有狼后有虎,形势就跟现在的严冬那样严峻。
他约下宋运辉,元旦时候登门说话。
第二部 1994
每到年底时候,饭店的生意总是特别好。但生意好归生意好,韦春红还是百忙当中留意到雷东宝想元旦两天休息去见前妻宋家一家的计划,而且从探询中来看,雷东宝似乎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要带上她。韦春红心里挺无奈的,心想,活人没法跟死人斗,雷东宝钱包里一直放着宋运萍的照片,压根儿都不怕她怎么想。
终于,韦春红在忙碌中想到一件事,她的月经好像有近一个月没来了。她是过来人,知道这事儿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对她和雷东宝的关系意味着什么,她狂喜,与雷东宝结婚以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整个人安泰起来。她当晚就绕着圈子问雷东宝有没有觉察她有什么变化啦,问雷东宝现在最想要什么啦,可惜雷东宝的回答没一个是与孩子有关,似乎是看死她已经不能生孩子。韦春红揣着个大喜的谜底还想不厌其烦地绕圈子,雷东宝却不耐烦了,要韦春红加紧收拾他元旦出门的行李。
韦春红无奈,只得追着雷东宝走几步,才能趴到雷东宝肩上,得意地笑道:“我啊,可能是有了。”
雷东宝奇道:“有什么…啊,你说啥?怀孕?”雷东宝的两只眼珠子顿时像是要蹦出来似的,反身抓住韦春红,对着她的肚子坐看右看,一张脸肌肉抽搐,煞是恐怖。
但韦春红是知道雷东宝的,雷东宝此时的脸再难看,韦春红也知道他这是惊喜过度,而雷东宝这样的反应正是韦春红想要的。她欢快地钻进雷东宝怀里,一点没顾忌地、大声而坚决地道:“我要给你生个儿子。”
“生啥都行,只要是你下的蛋。”这话说出来,雷东宝自己也知道不妥,但他高兴坏了,终于又等来儿子,不,女儿也行,只要有一个,他不知多羡慕那些拖儿带女的人。但有前车之鉴,他高兴不忘安全,“春红,今天起你给我好好躺床上,别动,哪儿都别去,叫你妹来伺候你,饭店也少管,给我好好…孵蛋。”雷东宝高兴得忘了词,说到最后忘了世上还有“保胎”两个字,想来想去还是“孵蛋”。
韦春红本来就高兴,见雷东宝高兴得忘形,她更是满心欢喜,捶着丈夫的胸口大笑,两个人笑得忘乎所以。
终于笑得累了,韦春红才道:“可还得去医院看一下,是不是…”话说急了,一口唾沫呛住,她剧咳起来。雷东宝看着害怕,似乎韦春红现在是玻璃人儿似的,连忙大手给韦春红按摩胸口。他的大手没轻没重,揉得韦春红胸口衣服团如抹布,可是韦春红喜欢,对于她咳嗽过后雷东宝的手不老实地揉来揉去,她笑得花枝乱颤,都忘了说话。老夫老妻的,这都是久违的亲密了。
一顿儿闹腾之后,韦春红才笑着道:“明天我想去医院化验一下,你陪我去吗?我可真想你一起去,有好消息能一块儿高兴。”
雷东宝笑道:“当然去,明天一早我先去挂号,你晚点起来,慢慢收拾了才去,省得冻着。回头我去趟你家,把你妹去叫来陪你。”
韦春红微微顿了一下,才道:“可你定的明晚出发去见你宋厂长去呢。”
雷东宝想了想,道:“这事拖一拖,先得把你安顿好了再说。我给小辉打个电话,让他别等我了。”
韦春红撒娇儿似的按住雷东宝,道:“慢慢来,我们明天查了确定了再打电话。今天打这个电话算什么呢,报喜?你存心气他吗。”
雷东宝听着有理,再想,即使明天检查好了,这事儿最好也别跟宋运辉提,免得宋家一家又想起宋运萍。韦春红见雷东宝竟然真的答应,有些意外。在有关宋家的问题上,雷东宝还是第一次没自作主张,肯听她一声劝。她无法不感慨地道:“这夫妻啊,有了孩子才真像一对夫妻。”
梁思申没有想到,以为这辈子都将老死不相往来的外公会亲自打电话给她。
外公的电话难得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道:“我是你外公。圣诞节你来我家,一起吃顿饭。”
外公是有备而来,梁思申却是回了半天神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对于外公的命令有些反感,再说外公的大宅几乎是她少年时候的噩梦,能不去就不去。“谢谢外公。我已经预订好回国机票,对不起,没法接受您的邀请。”
外公“嗯”了一声,却道:“我已经收到你的卡片,卡片上面是你的签名吗?我在一份报纸上看到同样签名,说中国情况的,是你写的?”
梁思申惊愕,没想到外公还看英文报纸,这是她征询上司和宋运辉的意见后,向报纸投的稿,没想到被采用,她还好好买了一叠报纸放着打算送人。“是我写的,我最近因工作常跑国内。”
“写得有见地,我跟老友说起来都很有面子。”
梁思申心里不由得“嘿”了一声,原来如此。外公可是一点都没变,以前外公对她青眼的时候,都是她一手小提琴在派对中给他挣脸的时候,屡试不爽。梁思申不由一笑,有些得意地一笑,若说前年还是她主动上门展示她的成就,那么今天是她的成就吸引外公主动打电话示好。这其中的微妙变化,让她愉快。因此她能大方地道:“谢谢外公,如果您需要报纸派送老友,我这儿存着不少。”
外公却石破天惊地来了一句:“你给我一份回家时间表,我要跟你回去。”
梁思申大惊,可力持镇定:“我担心舅舅们追杀,需要看到他们的书面授权。其次,我需要看到医生证明才敢带您去。最后,要跟只能跟您一个人。”
外公大怒,挂了电话。但没让梁思申高兴太久,不到一天时间,外公的电话又来,要梁思申打开传真,他竟然乖乖发来两份书面文件。梁思申欲哭无泪,只得背负两家舅舅刀子一般的目光,伴着八十岁老外公回国。虽然因此有幸坐了商务舱,可是到底是担心老外公的身体,老外公睡不着找人说话,她只能陪着,一向能在飞机上睡好吃好的梁思申竟然没睡好,挂着两个黑眼圈下到上海机场。
梁母亲自飞到上海迎接老父。梁思申见面就轻轻叮嘱妈,外公现在老了,以前好的品德倒未必留存,坏的脾气反更见长,她要妈不要太委屈自己,别什么都顺着外公。梁母不答应,鞍前马后地伺候得周到,可也气得不轻。
还是梁大的车梁大的司机。外公老派人,一定要坐到司机身后那个位置,梁思申劝诱他上海现在变化很大,坐前面才看得清楚,外公却固执地道:“我是老上海了,驾驶员先生,侬地图带了海法,我呢寻几和平饭店。”
梁思申把妈妈推进后座应付外公,自己与梁大的司机一起将行李往后厢里塞,可塞来塞去还差一只旅行袋放不下,只得抱着这只硕大旅行袋坐到前面副驾位置,因为早知道外公向来坐车不肯将就,她若是把包塞进后座,只有委屈她的妈挨挤。
梁母见此忙道:“囡囡,把包递给我,你这样还怎么坐。”
梁思申道:“没多少路,我抱着,不重,外公派头大,不喜欢挤着坐。外公,你最好讲官话,你现在的上海话夹着粤语,上海人广东人都听不懂你,你太高深了。”
外公却没发脾气,只是感慨地看着车窗外面,道:“变化太大了,比我十几年前来的时候又好一点了。”外公果然不再讲上海话。
梁母心说,老头子怎么肯听外孙女的话,不肯听女儿的话呢?“爹爹,我们不住和平饭店吧,囡囡在上海有套别墅,外面看上去跟我们老屋差不多,里面暖气也好,我们住囡囡家。宾馆再好,到底没自己家方便。我昨天已经到了,把暖气开得热热的,爹爹不用怕冻着。”
外公道:“上回去你家住,连热水淋浴都没有,害得我回家剥了层壳才洗干净。我们还是住饭店吧,听说上海现在五星级宾馆都有。”
梁思申笑道:“好的好的,听外公的。上海现在好宾馆不少,我带你去住静安希尔顿,与老宅近。”
梁母刚想给女儿使眼色,不料却听她父亲道,“来上海怎么能住美国宾馆,不会是和平饭店老掉牙不能住了吧,好吧,我先到囡囡家看看。”梁母目瞪口呆,这才明白女儿了解老头子性格。梁母从小与父母分离,对父亲的性格所知不多,现在见老头子性格如此古怪,不由想到女儿小小年纪时候在这样的外公手下过日子,难怪后来会扯大旗反水。当年她签署文件授权女儿打官司时候还很是内疚,可从机场一路下来,这些内疚一点点磨蚀。
梁思申坐在前面微笑,外公仗着手里握着不菲财物,最喜欢给儿子们出难题,这会儿想在女儿面前也显摆一下,她就顺着呗,挖个圈套让老头子跟她拧,看老头子掉不掉进她的圈套。若换作平日里老头子吃饱睡足的时候,她还真不能保证自己能赢,可今天一路飞机从美国飞来,老头子哪儿还斗得过她这年轻人。
但一路对上海的变化颇有挑剔的外公还是站在别墅外面震惊了。他不等别人给他开车门,就自己走下来,不顾疲倦,绕着别墅看了一圈。梁母不得不在后面陪着,等一圈下来,便道:“爹爹,外面冷,快进去吧。”
外公却神情严肃地又走到一株腊梅旁边,深嗅一下,才道:“腊梅,几十年没见了,花朵还是像蜡纸一样透。香。以前我们家的一株更大,一直可以开到春节以后。梅花种了没?啊,这是,还是哪儿挖来的老梅桩,不错不错,是绿萼,最难养的品种。囡囡出来,栏杆上爬的都是些什么藤?”
梁思申刚把行李收拾进去,闻言只有三个字,“不晓得。”
外公却道:“小姑娘有良心,我本来以为她拿着老宅的拆迁费吃光用光了,没想到还原样仿造一座,跟祖宗当年造的没差多少。这一下我来上海有落脚地了。”
梁母忙道:“拆迁的那笔钱都我另立一个户头存着,等下我把存折给爹爹。这房子用的都是囡囡自己的钱。囡囡现在有钱,她还在国内有两处投资,都是不小的排场。”
外公奇道:“我不是说这些拆迁的钱给你们用吗?”
梁母不卑不亢地道:“我们现在的日子都过得挺好,囡囡又有出息,爹爹的钱还是专款专用,给爹爹在国内时候用吧,省得换美元。”
外公一时无语,当他发现他的钱不是那么好使的时候,他感觉他得收起脾气了。“王家第三代里面,你的囡囡是最有才气的。”
梁母得意地道:“梁家小一辈里面,我看看也是我们囡囡最有才气。还得谢谢爹爹把囡囡带出去读书,囡囡有今天,跟所受教育分不开。爹爹进去吧,外面太冷,上海是湿冷,冻着了不好受。”
外公这才肯进去,但门口时候不屈不挠地问:“我女婿呢?”
“爹爹来上海的消息太突然,他没准备,他得把工作交出去后才能来。很快的,明后天,再加元旦,我们陪爹爹在上海好好走走,他在上海有很多朋友。”
“他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