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沅点头,但根本坐不住,站到门边从小小一道毛玻璃缝隙往外看,祖海也挤在一起看。直到看着一群人簇拥着许寂寂与孔祥龙吵吵闹闹地离去,荷沅与祖海才一起飞跑到林西韵那里。只见包厢一片狼藉,林西韵身上有冷菜汁水淋漓。
荷沅过去抱住林西韵,轻轻附在耳边说了声“谢谢”。祖海将两人一起扯到隔壁,关上门,动手搬来椅子给林西韵坐,也对着林西韵直说“谢谢”。林西韵强颜欢笑,拉荷沅坐下,一直叹气。过好久,才道:“今天一举两得,在孔祥龙面前揭穿许寂寂,免得孔祥龙一直中着魔障。看来许寂寂以后也不会再找你们。我没事,才打起来,孔祥龙已经抱住许寂寂。”
荷沅心中感觉,其实林西韵对孔祥龙也是很好的,她今天的话里面,如果不是平日里为孔祥龙考虑很多,不会说出那些荷沅都没怎么考虑到的内容。但是,许寂寂与孔祥龙的关系割得断吗?刚刚还是孔祥龙跟着许寂寂离开,林西韵显然是掩耳盗铃了。但荷沅抱着林西韵,非常肯定地道:“该是孔祥龙好好考虑的时候了。这么大的刺激下,他应该看清楚,他爱的人究竟爱不爱他。”
祖海看了荷沅一眼,心说她的无赖功夫现在也升级了。林西韵却是连连点头,慢慢地,一颗眼泪从她眼角滑了出来,她连忙当作不经意地擦去,咬住嘴唇忍住泪,轻轻地道:“我是该走了,我还是走的好。”荷沅听着心生悲凉。
两人一起将林西韵送回家里,一直到林西韵打起笑脸把两人赶出来才走。回到家里,荷沅被祖海按在椅子上,祖海背着手走了几步,道:“许寂寂恨你和林西韵放走孔祥龙,坏她好事。许寂寂估计是早在到上海把孔祥龙交给你们前已经与李小笑有一腿,而且是自己凑上去的。原因是为救她父母,可能后来也挺享受李小笑给她的地位。但她又放不下面子,特别是在孔祥龙面前无法交代,所以很多……”
荷沅打断祖海的话,道:“你别再研究许寂寂,我刚才已经想通。她害我是勿庸置疑的,因为想借手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她看见李小笑因为老骆而重视我,以为我可以凭此身份逃脱李小笑惩罚,她有点急病乱投医。她非常爱孔祥龙也是勿庸置疑的。她对父母是又爱又恨,对李小笑是又恨又离不开。归根结底,她是个有计谋的人,但还是个稚嫩的人。她心里还有很强的传统道德观,但开始李小笑能给她的荣华富贵,可她不如宋妍放得彻底,她心中两种道德观冲突得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是谁,在做什么,结果变成两头都抓,两头都落空。今晚,林教头惨,她也惨。她本来以为只有孔祥龙一个人爱她而不会害她,离开内蒙后千方百计找到上海。今天林教头的话提示她孔祥龙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她了,依她这样激烈的性格,今晚有得好受了。我认为我的推测虽不中亦不远了。”
祖海听着将信将疑,“你啊,还是处处把人往好里想,人家害你你还给人家找理由。”祖海不是很认可荷沅得结论,但反正事情无伤大雅,随便荷沅猜测吧,他就不再说出自己的想法。
荷沅转头将矛头对准祖海:“对,我是东郭先生,你是狼。”
祖海虽然不知道东郭先生与狼是怎么回事,但料想一定不是好话,狼扑上去与荷沅纠缠,两人打成一团。这是他们两人独特的亲昵方式。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六十七
许寂寂与孔祥龙的事情,早在两个月前,已经在荷沅心中结束。如今因为林西韵的拔刀相助,基本上,可以说从根子里断绝了许寂寂未来找上荷沅的可能。依许寂寂的激烈性格,她更可能磨刀霍霍学英语考GT,杀出国门找林西韵算帐,这也算是中国融入世界带给许寂寂的一大好处。而孔祥龙,与许寂寂在一起后,他有限的脑子更不必发挥作用。不担心许寂寂,也就不用担心孔祥龙。这一对过去的朋友,可以彻底告别了。
但是,这个周末,林西韵开始艰难地收拾行李。林西韵原以为将在大陆长住久安,所以置了颇多的身外物。房子家具或可留给未来房主,可那些从世界各地搜来的心水摆设,随带的是她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怎么割舍得下?荷沅帮忙整理,见此便识趣地告别,让林西韵可以安安静静地回味属于她的过往。
小骆照例送来他的周末问候。荷沅向小骆说了前晚许寂寂与孔教头两人的事,然后把自己推测出来的结论说给小骆听。小骆听了好奇:“老梁,你说,人无自律,一味怨天尤人有什么用?”
荷沅笑道:“往后你会遇到大把麻烦,如果不迁怒社会,不迁怒他人,闷在心里,一个人生生憋死。”
小骆道:“对,可以理解。但我更倾向于用游戏里的臭鸡蛋烂番茄迁怒。老梁你是远远避开,我没说错吧?”
荷沅脸上一红,笑道:“是的,但那种办法只针对原先心中重要的朋友。不想反戈一击,只有避开。但如果对陌路人,他们未必能伤害得了我,即使伤害,也无法到达心灵,所以不必避开。呀,我发给你的游戏你拿来泄谁的愤了?”
“我只是假设。”小骆连忙声明。“还有你发给我的那个可以听歌的网址,我怎么听不了?光看见上面明晃晃的很多歌名了。”小骆没说的是,那天他打开那个网址,他爸看见《秋水伊人》、《花好月圆》等歌,点进去没法听,急死。
“呀,我忘记告诉你下载一个Realplayer了,等下我发个下载地址给你,官方的。你自己不会搜吗?”
小骆叫道:“老姐,老爸每天只给开放半小时,过了半小时他就把猫拔了。你不知道我每次都是打仗一般抓了无数页面放着,等半小时一过,断网看这些抓下来的。”
荷沅忙道:“有一个办法,你不是说你爷爷喜欢下棋吗?我知道一个网站,可以在那儿找人网上对弈。那个……那个……,哈哈哈。”
小骆心领神会,跟着哈哈大笑,“好好,我等会儿就撺掇爷爷买电脑。老梁,你给我的那个音乐网站有扇小小秘密后门,你只要在地址后面加一横杠,再加一个1,你看看会出现什么结果。我已经把地址发给你邮箱了,我还给你发了一组照片,是你想看的我爷爷家那一带四合院门面,被你一提,我也觉得非常有意思,这一组照片很有特色,是我上周的心血,等我寒假好好上门拜访去挖掘一下历史背景,到时做本小册子给你。这周我踢球去啦,不帮你。”
荷沅听了笑道:“这种事我大学时候也做过,等会儿我扫了发给你看。是英语的,好在你看得懂。”
小骆道:“谢谢,可我得明天一早网速快的时候收,否则准超时。我玩去了,你周末干什么?”
荷沅道:“等会儿有个同好拉我去看一副长板,据说还是紫檀雕刻,雕的又偏不是年年有鱼四大美女梅兰竹菊之类的大路货,而是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我得去看看,刀刃能不能雕出吴道子柔软毛笔底下的‘吴带当风’,难的还是浮雕。”
小骆听了,沉默了会儿,道:“连我爸都不否认你跟我妈性格挺像,但你稍微开朗一点。我妈婉约的时候,可以关在家里几个月,把所有梁柱抱厦上面的图案全部临摹下来,一一寻找典故。野的时候骑车带着我去长城看雪去香山看红叶甚至去天津看海。那时候,爸爸也很爱玩,不像现在醉心仕途。老梁,你以后千万不要把心事只放在心里,来个什么静静避开,那对身体非常不好。”
荷沅闻言心头震惊,隐隐感觉到什么,但嘴里只是说道:“我的性格应该不是静静避开,而是远远避开,避开路上一路撒气。小骆,谢谢你提醒,我会记得。”
放下电话,荷沅心头隐隐的一点怀疑清晰起来,小骆一直没有说他妈妈怎么回事,只是经常很想念的样子。今天这么一说,荷沅心中不知怎么想到《浮生六记》里面的芸。那样一个知情识趣的女子,身边一个同样知情识趣的老骆,平时难道还有什么话可以郁积于心?难怪老骆当初说,安仁里虽好,可不是年轻人适合住的地方。原来那是老骆有感而发。想她住在安仁里的时候,心中每有浮想联翩,那时候有要好的王是观,还有师正。但那个时候,也是心事最重的时候,总有什么事让她接二连三地封闭自己,排斥社会。小骆的妈妈也是如此?可是,小骆的妈妈应该是满足的,她身边有这么一位达人做丈夫,还有那么一个“贵公子”的儿子。
怪不得老骆小骆都与她一见如故,原来还有这么个原因存在。只是荷沅心中有种异样的感受,是什么,却不敢深想。
祖海不在,他出去开一个什么会议,会议安排在周庄,祖海大约晚上才会回来。下午小睡后,同好过来接她一起去看紫檀长板。
同好指路,荷沅七拐八弯,终于将车开到一扇发着铜绿的雕花大铜门前。门里面,是茵茵绿草。心疼地遵照指使将车停到绿草毯上,下车才发现,原来地面是小小手掌大石块垒就,石块长满青苔,绿草是从石块缝隙中钻出,长年累月,才有如此茂密。再回头看那扇神秘铜门,并无太多花饰,只对称地在竖杆之上爬了几条葡萄藤,还粘着几只蝙蝠,大约取其“蝠萄”。单看这扇门,荷沅心中已经将门里那块紫檀长板的评级上升一格。这户人家,绝不是她才接手几年的安仁里可比。
一个看上去精明实诚同时写在脸上的娘姨出来迎接,与她说话的是荷沅同好,但她看的却是荷沅。荷沅心中笑嘻嘻地想,这个娘姨,气质真像老点子小说中描写的人,既会伸手要红包,又会端出美味荠菜馄饨。两手抓,两手都硬。比当年柴外婆家的青婆精刮。
娘姨问清楚来人,客气地还是对着荷沅道:“先生刚刚打完乒乓,两位请上书房坐坐,先生一会儿就到。”
这“乒乓”两个字,如烧火棍轻轻撩拨炭火,溅起火星几点。荷沅心头豁然开朗,难怪这娘姨问话古怪,原来是合起来演一出戏给她看。荷沅心头冷笑,微笑对同好道:“哎呀,我忽然想到还得去机场接一位客户,非常对不起,我得先走一步,请你帮向主人告罪。”说完扭身便走,都是一出戏里的人物,她将过门交代清楚,给足面子,并不欠他们人情。
那个娘姨显然是没有料到荷沅会作此反应,愣了一下,扔下客人便往屋里跑。荷沅飞快上车,看看同样是目瞪口呆的同好,方向盘一扭,停到铜门前。她自己也清楚,这只是做个姿态,这等门第,哪是她说走就走的地方。
果然,门迟迟不开,反倒是一个穿着欧洲旧式村姑长布裙的女子拦在车子面前,正是宋妍,大大裙摆,越发衬出宋妍的纤腰一束。宋妍让人不要开门,然后转到荷沅窗边,但等了会儿,才见荷沅将车窗降下。她忙道:“荷沅,这不是玩笑,我诚心请你来。我已经备好时令最新鲜的桂花糕。下来吧,坐十分钟都好。”
荷沅只是笑容可掬,这等笑容是她平时挂在脸上应付客户的,非常彬彬有礼。“不好意思,我临时才想起还得去机场接人。打扰你们。”
宋妍撇了一下嘴,一笑:“荷沅,你一定要避开我吗?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说出来,我向你道歉。”
荷沅只是笑吟吟地道:“非常好的房子,这次没机会了,非常遗憾。以后有空再上来拜访。”
宋妍见荷沅软硬不吃,倒也没有办法。这时荷沅见车镜里映出一个人,那人匆匆走来,走近了,是个长相清爽的老人,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神清气爽,看不出传说中七十多岁的样子,也看不出身上的铜臭,看上去更像个世家。那人的普通话带着明显的上海腔。“小梁,已经来了,进去喝杯茶。”
荷沅将车窗降到最低,在车里微微倾身作礼,但还是彬彬有礼地道:“非常非常不好意思,请原谅我粗心大意忘记还得去机场接人。下次再来打扰。”
老人睿智的眼睛深深看了荷沅一会儿,道:“也好,我们这儿随时欢迎小妍的朋友过来玩。”
荷沅心说,宋妍的朋友会来,但她不会来。但脸上还是微笑,还是微微欠身,道了声“谢谢”。目光掠去,宋妍站在老人后面眼神复杂。在老人的示意下,“蝠萄”铜门大开,荷沅说了再见后开车出去。
一直等到开到大路上,荷沅才长舒一口气,心中回想起刚才一幕,只觉好奇。那个老人,显然不是个寻常糟老头,祖海到七十岁时候肯定达不到那等儒雅。只是不明白了,宋妍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她上门见面?她又不是宋妍的娘家人,有什么必要?若是换作以前,她可能会既来之则安之,真的委曲求全坐下来与他们喝一杯茶再走。但现在她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想的是宋妍使诡计骗她上门,自然得有承担后果的打算,她今天如果留下,未来针对她的诡计将更肆无忌惮。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默许宋妍卖她情报换取师正帮助的梁荷沅,宋妍的目光过时了。料想,宋妍以后再无可能自讨没趣设计她上门。可惜了那块紫檀雕版,可民间收藏无穷无尽,岂是她有生之年一一看得过来的,算了,命中无时莫强求。
只是想起宋妍的那身衣服的时候,觉得好笑,不由让她想起一个名词:斑衣娱亲。料想以宋妍的轻灵身躯,穿着曳地长裙与老头对打乒乓,老头不知会不会因此想起五十年前某个拿火棍烫卷发拿炭熨斗烫衣服脸颊两团红的时髦女郎,或者洋气一些,老头想到郝斯佳和德伯家的苔丝?
荷沅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宋妍的电话追着过来骂。“梁荷沅,什么意思,这么不给面子。算什么老同学老朋友,见不得人好是不是?” 荷沅轻笑:“你说呢?”
宋妍显然是受足窝囊气,不知道老头说了她什么,她语气非常激动。“我说?我说你就是见不得人好。从来我比你穷,你一直假惺惺扮演着梁善人,今天角色倒置了,你适应不过来,你嫉妒了,你不肯向我低头,你心理不平衡。”
荷沅听着放声大笑,笑足十秒钟,不管宋妍在那头气急败坏地说什么,将通话结束,将手机扔到旁边座位上。原来她以前都是假惺惺的梁善人,宋妍以前原来是可怜的灰姑娘。这有的人是属猴子的,还真不能爬高,爬高就露出红屁股。
可惜,白走了一趟。回家快进电梯前,又有电话进来,原来是大老板。大老板说话的声音有些疲惫,有些厌倦,很是有气无力。“梁,你还有最后一家没有厘清,那家量大,他们如不肯退让,在帐面上反映很明显。”
荷沅只得不进电梯,免得信号中断。“那家态度非常强硬,反复提醒我,他们与左颂文有桌面下交易,说他们已经吃亏太多,再也不能向我们妥协。他们还说,如果我们中断与他们的合作,他们将向公安局报警控告左颂文诈骗。我正与他们扯皮。”
大老板语气中的疲惫一下消失,说话来了精神:“你怎么说?”
荷沅满不在乎地道:“左颂文手中所有厂家几乎都是统一口径,但他们的交易都是以合法合同形式出现,桌面下的谈话只有天知地知,他们自己也是吃哑巴亏。再说左颂文已经逃出国,控告诈骗了又能如何?即使控告左颂文,与西玛何干?西玛也是受害者。我只要花时间精力下去与他们磨,他们时间长了肯定会有退步。”
大老板却道:“梁,你联系他们,我今天过去与他们谈。”
荷沅一愣,心中隐隐证实了什么。但她不问出口,立刻道:“行。那家厂过去的话,只有火车或者汽车,BOSS你等在住处,我半个小时内去接你。周一前可以回上海。”
大老板答应。荷沅关上手机后心想,看来,左颂文的交易里面,大老板也有掺上一脚。逃得了左颂文,可大老板回家还得做人,他逃不了,所以他得在离任前解决,时间不等人。否则,继任者眼看诺大窟窿,必会追查。这种解决,当然得背着所有人进行。若是大老板自己能说中国话,肯定不肯用任何人帮忙,自己悄悄打个来回。但现在,他不得不依靠她。
荷沅随便抓了旅行箱,与祖海通个电话便出发。
大老板神情有点委顿,不复原来的斗志昂扬。想到他平时对她的赏识,和给她的机会,荷沅为他可惜。挺职业的一个经理人,怎么会与左颂文混在一起,中蛊了。
一路之上,大老板详细询问荷沅与其他公司都是如何打交道的,荷沅没有太多隐瞒,说了斗智斗勇的大致经过,不过有些太过无赖的就不说了,免得大老板心中怀疑上她的人品。大老板虽然将走,但没必要在他心中留个不良印象。但荷沅暗暗怀疑,大老板是不是想从她这儿得到一点中国国情的斗智斗勇的经验。
所以只要后面道路顺畅时候,荷沅又跟大老板详细说了与那家公司两个月来的所有接触,她在这方面记性好,几乎没有遗漏,务求给大老板有个参考。但说到最后,荷沅为自己争取了一句,也算是给大老板下个台阶。“等下与对方公司老总见面时候,BOSS觉得是谈话时机了,请允许我离席。因为对方态度一直强硬,一直只给我一个态度,,没有商榷余地。所以今天如果对方老总又搬出一句‘我与梁小姐已经多次申明’,如果被他们把调子定下来,你与他们就很难谈了。不如我走开,BOSS当作不知道他们跟我谈了什么。”
荷沅话中的理由虽然有点牵强,但大老板与她心照不宣,什么都没问,便应了声“好”。荷沅听了松口气。今天明天,大老板亲自出马,在大老板离任前,势必得把这个合同谈下来,但是如果她在场,大老板以前与左颂文做的手脚会令大老板很难说话,她离开,方便他们双方继续台面下交易。难说,对方厂家一直态度强硬,目的便是逼出大老板。
而且,从她个人角度出发,她也不愿在场。这份合同既然带有那么多台面下交易,怎么都不可能是一份很拿得出手的可以大方交由任何人审阅的文字。她在场,她到时就得承担一份连带责任。她前面什么都没参与,何必最后背个罪责?所以,她不如找借口走开撇清自己。大老板毕竟是要走的人,她可以帮忙,她也帮了忙,但不能把自己陷进去,她未来还得在西玛清清白白地混下去呢。
晚上,到达的时候已经不早,但对方老板还是带着个翻译在宾馆等候,见面非常亲热,但什么实质的都没谈。第二天一早,荷沅便借口离开,去找一位专做古董底托的朋友说话。该朋友见多识广,又经常进出上海,对上海收藏界非常了解。说起宋妍家那个老头时候,朋友生气,说此人最大缺点是架子端得太高,古董界朋友想上门领个市面都不行,所以东西进了他家,便等于与外界绝缘。荷沅听着心想,东西若是进了老骆家里,人家更是连上门参观的念头都不敢生了。
中午回去吃饭,果然他们已经谈成。大老板也上路,没拿出文件来让荷沅陪绑也签一个名上去。
回去时候,走出宾馆,暴露到阳光下,荷沅看清楚大老板的脸。按说,大老板此行心事已了,但看上去满脸反而都是皱纹,仿佛精气一下泄了。
上车后,好一阵沉默。直到开出市区,大老板才说了句:“明天,你们的新上司丹尼会到达。丹尼是个很有管理经验的人,你五月份在总部应该已经见过他。”
荷沅想了想,道:“想起来了,话不多,总是坐在窗口。当时左颂文说他特别,不像是参与审定我们的策划书,更像是旁听。”
大老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左是个千伶百俐的人。”等于是肯定荷沅的回答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亚洲金融危机,我们早应该实施那份策划。因为我原来的管理模式由于左的不告而别,已被总部诟病。现在丹尼过来,轻装上阵,他的第一步应该而且肯定是调整管理模式。梁,是你的机会。”
荷沅听了心中喜悦,这正与她竭力再次钻进西玛的打算不谋而合。“这是BOSS给我的机会。这份策划,从头到脚都是遵照你的大纲拟定,做策划过程中,我学到很多。”
大老板笑了一笑,道:“不用客气,你本身也很优秀。而且,这两个月的外联工作,对你帮助很大。”
“是,我也这么觉得,怪不得当初制定策划书时候,BOSS一定要左颂文的参与。我真正从事这方面工作之后,才明白有些规则为什么不能定死。受益匪浅。”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只刚刚从古董朋友手中买下的盒子交给大老板。“BOSS,我一直很感激你的栽培。你近期可能回家,我想送你一个我喜欢玩的中国古董给你做礼物。这是一只用整块紫檀木挖出来的盒子,盒子的形状像一只……”
“南瓜。”大老板接了盒子便轻呼一声。他对这方面不懂,但也看得出这个南瓜盒子的古意。“非常重啊,谢谢你。”
荷沅心疼地领会到,大老板是一点都不懂。“是的,这种紫檀木非常重,放在水里会沉下去,因为这种木质非常细腻紧实。所以这种木头历经几百年都不会坏,比如这个盒子,根据雕刻手法,我们考证应该是清朝初期的,距离现在已经有好几百年了。BOSS如果喜欢,最好经常把玩擦拭,这东西与人接触越多,光泽越是柔亮,有时简直看不出这是木质的。”荷沅说的时候虽然没有夸张,但中心稍微侧重一点,突出东西的年代,而不是侧重紫檀什么的质地。好几百年,美国还没建国呢。
大老板虽然不懂,但还是如很多老外一样被南瓜盒震住了,虽然看不出什么,但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对荷沅说谢谢。如果换个街头摆摊的跟他说,以他的精明,决不会相信,但他相信这个梁不会骗他。于是,后面一路之上,大老板与荷沅交谈愉快。大老板因为准备移交,而且因为走得不光彩,多少有点不想在部下面前说起工作。这下总算有了话题,一路下来,结合荷沅跟他说的有关古董常识,他发现手中这件东西原来藏着那么多学问。这下捧着不肯放了。
荷沅当然清楚大老板的感受,文化这东西,最能蒙住老外,而且是那种有档次有学问的老外,她从安仁里起便已接触不少,“蒙老外呢”有时是她的口头禅。
就这样,荷沅用她两个多月来对大老板不着声色的帮助与她最后的感恩表现,为自己在最后关头挣得大老板的好感。于是,大老板办理移交时,嘴里便有意无意多说了几个“梁荷沅”。他的每一句话话,分量都胜过荷沅未来一年两年的卖力表现。
大老板走后,丹尼以一句“采购管理必须制度化、规范化、和可延续性”展开公司机构改革,几乎是打翻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荷沅虽然没有一跃跳上龙门,成为她年初拟定策划书的执行者,那也不大可能,西玛还有那么多有资格的香港人东南亚华侨等呢。但在片区划分时,她取得左颂文原先所辖地块,成为华东区六省一市的采购总代表。未来,等待她依照当初的设想,放手施展手脚。
但是,最先,她作为策划书的制定者,得配合丹尼将其制度化,并在即刻开展新工作的同时,抽出时间培训其他低级员工。中层以上的培训,都由丹尼自己承担。但饶是如此,荷沅还是因此为自己挣得不少威望。也为此,原来交好的小美他们悄悄地有意无意地开始与她拉开距离。当然,这是不可避免的。
这段时间,她忙得不可开交,一个月简直可以掰成三个月用,但她很快乐,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的能力了。而这一个月,正是祖海最闲的时候,火烧火烫地抓着一大把钱,却与朱总商量着觉得还不是用的时候。所以这一次,轮到祖海成了贤内助。祖海奇怪了,为什么外资公司都这么忙,青峦也是忙得没有一起吃饭时候。想要见面,行,到他公司楼下简单用餐,时间不得超过一个小时。
一个月忙完,工作终于顺利走上轨道。林教头两周多前被她以开救火车似的速度送走了,当时还没觉得什么,今天闲下来,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空虚。周围,竟无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女友了,可以说话的人都去了美国。她所有的话,与祖海能说的只有一部分,有些是不能说,有些是祖海不能理解,祖海的神经比较粗大,总不能理解荷沅小心思中那么多感性的东西。以前,荷沅有豆豆,有林西韵,甚至还有宋妍。现在呢,荷沅忽然发觉她没地方说话了,总不能找青峦说。虽然现在有快捷便利的电子邮件,但毕竟隔山隔海,心中的话敲成文字,总觉得多了正式少了灵性,久而久之,有些话便隐了下来,藏在心里,不再提起。
因为人民币坚持与美元挂钩,绝不贬值,因此西玛的采购方向不得不转向东南亚,大陆几乎提供不出多少有竞争力的报价。所以,荷沅虽然升职,虽然刚升职的时候相对比较忙,但临近圣诞元旦时节,她也闲了下来,重拾起丢了好多天的MBA书本补课。旷课那么多,学位是不指望了,除非重修,但荷沅想着还是算了,只要能在其中学到知识,文凭什么的还是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