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韵有钥匙,钥匙进去,门应声而开,孔祥龙宿舍没人。林西韵飞快拉开衣柜检视一遍,然后重重一拍柜门,长叹一声:“通知荷沅吧,让她告诉许寂寂。你能不能继续帮我,我们一起去火车站查查去内蒙的火车,他既然今天才辞职,应该还没走远。”
青峦答应,与林西韵一起出发。两人分头在上海火车站候车室到处寻找,不知拍错多少人的肩膀,青峦还找了所有的男厕所,都没找到孔祥龙。最后两人灰头土脸出来,青峦才忽然想起,上海还有一个西客站,以前他读书时候,好像北上的过路列车大多经过西客站。林西韵顿时没了力气,被青峦拎出火车站拎进KFC,一杯冰可乐下去,林西韵才恢复神气,叹了一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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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因为上海海纳资产庞大,想转为海纳上海办事处,如果手续只限于省内,祖海可以很快办出来,但是还有上海那边工商也得办出手续,还有在税务的手续。想一蹴而就不可能,可是葛行长那儿的催促越来越急,眼看期限将到,法律程序启动。可是上海那边的手续还得按部就班地来,一点不能心急,祖海急得嗓子都冒烟了,说话声音嘶哑,眼白都是血丝,荷沅怎么炖清热解毒的汤都没用。
遇到祖海需要连夜赶去上海的时候,荷沅亲自给他开车,总觉得她陪伴在他身边,即使只是让祖海说说他在做的事,祖海心里感觉应该会好受很多。
而林西韵虽然半天一个电话地与许寂寂与荷沅一起交流孔教头的情况,可是她因为眼看有关人民币不贬值的消息越传越盛,而无法脱身,只能寄希望于孔祥龙只是去什么地方生气难过了,而不是跑去内蒙寻仇。孔祥龙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林西韵为了孔祥龙可能来的电话,晚上睡觉都不敢关手机,可是半夜接听了无数公事私事电话,却没一只电话是孔祥龙的。时间越接近婚期,危机感越强,仿佛电影里定时炸弹倒计时,都能听到秒表转动的“嚓嚓”声。林西韵都恨不得拿一把扫帚将荷沅赶去内蒙。可是看着他们小夫妻东奔西跑地应付危机,荷沅还得帮助祖海在上海维持上海海纳,这种话,她有点说不出口。
自从祖海出来后,荷沅需要奔波的事情少了,祖海本不想累着她,是她自己想着要帮忙。没事的时候,荷沅就拿着一块鹅黄软缎绣花,逼自己静下心来。祖海已经很心烦了,不能再多一个烦心的。起码,她不能言语上给祖海制造压力,她必须给祖海一个完全宽松安逸的环境。所以,荷沅将家里的床上用品都换了,换成清爽干净的粉蓝。
以前,家中所有水电费物业费清扫费之类的费用,都是祖海处理,祖海进去一段时间,荷沅才接手,而现在,她自然是不会再交给祖海,不能给祖海百上加斤。荷沅终于非常深切地体会到,结婚除了两个人吃住在一起外,还有一层其他的意思,那就是休戚与共。体会到那层意思的当晚,趁祖海回来,荷沅拎着祖海的耳朵解说了一通,祖海觉得非常有理。于是。两人正式将生养孩子提到议事日程,决定等这一阵危机过去,祖海开始戒酒戒烟准备优生优育。
而西玛以前的左颂文是与荷沅通话最频繁的,他说,最近的风声让大老板惴惴不安,大老板已经派美女玛姬去北京公关,了解汇率走向。荷沅问左颂文急不急,左颂文说他已经急得天天需到医院报到一次降火了。想到自己心急时候的心情,荷沅不免情真意切地安慰左颂文几句。但她不敢说出劝左颂文见好就收之类的话,人民币走向没明确之前,所有传言,即使已是言之灼灼的传言,都只能作为自己下判断的依据,而不能引导别人。传言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无疑便是给传言加一道自己的人格背书。
好在荷沅与祖海都没时间没资格在汇率问题上做任何抉择,他们正在赌命,无暇顾及其他,而赌汇率,只有在有钱有暇时候才可以做。
十五日上午,荷沅以在西玛养成的严谨办事态度给梁秘书发了封行程确认传真后,提行李前去北京。虽然北京与上海之间的班机多得跟公共汽车似的,但飞机上还是坐满。祖海早提醒了荷沅,旧报纸还是放进行李箱里用衣服压着比较保险。
荷沅没想到,北京出口竟然有个十八九岁男孩举着牌子接她。男孩瘦高,皮肤黝黑发亮,眉目间有股傲气。他看见荷沅时候用的是居高临下的目光,心中大约想的是这么个戴着时髦墨镜,穿着里面长长白T恤外面短短深蓝T恤,裤子很多口袋的女孩会是他要接的人?不过荷沅一眼看出这个孩子的长相与她来京要见的老骆酷似,不同的是老骆沉静如水,男孩骄傲不羁。荷沅几乎不用问,直接便道:“小骆吧?多谢你来接我。我们这下去哪里?”
小骆保持不冷不热的微笑,帮荷沅拎起行李箱,匆匆出去,一边道:“梁小姐好,爸爸在停车场等你。他有紧急事需要出差,怕万一你的飞机误点碰不到你,让我来接着,还好你没误点,不过爸爸就快登机了。”
荷沅一听,顿觉耳边“嗡”地一响,门外,北京八月白花花耀眼的阳光仿佛可以刺透墨镜,晃得她整个人发飘。天命,这么一点点时间,怎么够与老骆详说由来,又怎么够时间鼓足勇气开口?她跟着小骆穿越车阵,神思不属,差点被一辆挂着大使馆牌照的车子撞到。整个人这才冷静了一下,满心失望地跟着小骆前行,小骆人高步子大,她都有点快跟不上。算了,就当没这么回事,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得妄图走什么捷径。
走到一辆三菱越野车前,小骆停步。荷沅将墨镜推到头顶,看到后座车门打开,老骆招手让她进去。荷沅告诉自己,微笑,必须微笑。她微笑着坐进车子,与老骆握手,说了声:“很遗憾,可能看不成四合院了。”
老骆将手中正在看的资料交给前排梁秘书,认真看了一下荷沅,微笑道:“确实很遗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已经打好导游词的腹稿,这下得推延到以后用了。今晚,让我儿子带你去吃特色,肯定不是烤鸭,你放心。明天我让儿子跟你过去内蒙,你得帮我照料好我的儿子,行不行?这辆车子你用着,明天上飞机前可以跟我儿子一起出去玩玩。”
老骆的儿子小骆帮荷沅放好行李过来,听老爸这么说,很不服气,谁照顾谁啊。当下便道:“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梁小姐。”
荷沅不由回头看了下趴在窗口的小骆,心中很快转了心思,既然与老骆没时间说话,还呆在北京干什么?便强装潇洒地道:“骆先生如果放心我,等下我也不去住宾馆了,干脆去取了小骆的行李,直接开车去内蒙怎么样?顺便可以把旧报纸放在您家,免得放行李箱里折腾多了损坏。您尽管放心,我大学时候柔道得过第三,目前依然锻炼,不会让小骆路上吃亏。”
荷沅此话出口,老骆小骆,前面的梁秘书与随从,一齐惊讶地看向荷沅。还是小骆最冲,问了一句:“你会打架?好啊,爸,我们开车连夜赶去内蒙,我也想着坐飞机去没意思呢。爸你放心,我一路上会尽力照顾得梁小姐不出手。”
荷沅回头就给小骆一句评价,“绅士。”小骆一听挺起胸膛,觉得与这个梁小姐对味。
老骆哭笑不得,怎么也想不到喜欢古旧的典型江南女子梁荷沅居然会打架,那么她做出这等直接开车去内蒙的勾当便是可以理解了。但是,问题是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走那条道,都还是小孩子,而他儿子还不能开车,一路都得梁荷沅开车,又是如此庞大的越野车,肯定比较吃力。他怎么能够放心?梁秘书体察领导内情,忙笑道:“那条路你们不熟悉,不如你们先飞去内蒙,回来我请李总派人开车送你们过来。
不等小骆抗议,老骆已经开口:“算了,让他们自己开车去。小梁,路上慢点走,不要心急。北方的风景与你们江南的旖旎完全不同,多停车看看风景,难得有自驾车游玩的乐趣与心情。”说话时候看看手表,“我们没时间了,小梁,你从内蒙回来时候可能我已经回来,到时再见。你有没有要紧的事与我说?”
荷沅只能放弃这个机会,微笑道:“没什么要紧事,骆先生您放心我们。”
老骆笑着看看儿子,再看看荷沅,道:“不放心也得放心,你们现在又不服我管。再见,祝你们顺风。”说着走出随从帮他打开的车门。
荷沅笑了笑,礼貌地从另一头钻出车子送别。忽然想到一件事,忙隔着车子问了一句:“骆先生,人民币会不会贬值?很要紧。”
老骆回头,想了想,才道:“你就按不贬值不升值来运作。”说着挥挥手,带着两个人快步走了。
荷沅相信,如果不是因为等她单独说话,老骆一定早出现在候机厅。而老骆说的话,虽然似乎是不明确,但是从老骆嘴里说出来,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老骆话中之话,应该是“人民币不会贬值”。她一下想到左颂文与西玛。
老骆告别荷沅走后,回想起来,总觉得这个小梁似乎有什么话要与他说,难道就是最后问的那句有关人民币汇率的问题?他想了会儿,边走边问梁秘书:“小梁家中从事出口贸易还是出口加工?”
梁秘书道:“她家做的是房地产生意,我没听说与进出口相关,我也奇怪她为什么那么关心汇率。她好像心事很重。”
老骆点头,心想,小梁此来,估计是带着话来的,可惜他正好临时有事,连让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恐怕这个女孩子脸皮薄,此次的失之交臂,以后不可能再鼓足勇气与他说起。坐上飞机后,老骆才跟梁秘书道:“你找一下小梁先生的号码,等下飞机时候给他一个电话,让他晚上十点半后等我电话。”
梁秘书不得不提醒一句:“最近几天,您会很忙,不相干的事还是搁一搁吧。”
老骆笑了一笑,不语。他之所以找丛祖海而不是找梁荷沅了解他们家的事,正因为他一早已经看出,这一家,男主人是个最世俗的人,进退转圜能做得一点不错。他今晚十点半了解一下丛梁家的困境,这个丛祖海应该不会对他抱太大幻想,如果他帮不上忙,没什么思想负担。可是面对那么崇敬他的梁荷沅,这种滑头事老骆有点做不出来。不过这话就不必跟梁秘书交代了。
这边荷沅等老骆他们走后才上车,检视一遍行驶证等文件,才对上车坐到她旁边的小骆道:“我们先去你家放下旧报纸,拿上你的行李。然后去书店买一本详细点的全国公路行车图,再到超市买一箱水一箱食品。晚饭就在路上解决,住宿也是,你会不会觉得太辛苦?路上你考虑一下,从张家口走还是绕大同走。”
小骆满眼睛的都是兴奋,“行李我已经整理好,里面有帐篷等一应设施,即使露宿也不在话下。详细地图我也有,不如我们问一下常开车的司机,哪条路容易走。如果我开车的话,我会选择不容易走的那条路,那种路上肯定风景比较多。但你开车,还是考虑容易走的路吧。”
荷沅将车开出去,微笑,换作平时,她与小骆一样的爱好,恨不得没事找事,不过今天着实没兴趣,祖海还在上海吃苦,她但求自己平安,懒得去想什么美景需向险中求之类的话。上了直路,才给祖海拨了个电话,“祖海,我到北京了,见到老骆,不过他行色匆匆。我这次到北京本来想向他求助的,现在看来没机会了。”荷沅用的是家中土话,她又存心说得飞快,欺的便是小骆听不懂。
这件事荷沅本来没想跟祖海提起,因为自己都没信心会不会对着老骆说出求助的话,所以祖海听着只有吃惊:“荷沅,你去求老骆帮忙,还不如我多求求朱总。老骆天高皇帝远,不一定能帮上我们的忙。而且你想过没有,你让老骆帮忙的话,成或者不成,以后都不会有你喜欢的那种风雅交往了。你会少一个朋友。算了,我这儿最多再苦熬一段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荷沅微喟,祖海真是了解她,而且事事为她考虑,即使在他那么困窘的时候。“祖海,说实话,今天没说上这件事,我心里很失望,但也隐隐约约松了口气,非常矛盾。看来这阵子困苦是老天送给我们的劫数,强求没用。”
祖海反倒是笑道:“宝宝,我还以为你不信邪,天下那么多人,老天管得过来吗?还是你原来说得对,这次的事,告诉我们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地方需要改进,我们年轻,有的是时间机会。你放心,最多是多吃点苦头,死不了。我们爬起跌倒又不是第一次,每次跌倒后只有做得更好,吃点苦没什么大不了,我又不是吃不起苦的人。倒是你第一次去内蒙,到了那里别想家里的事,好好玩,玩好了回头给我做导游。你最近一阵心情一直不好,还是在内蒙好好散散心。你玩得好,玩得开心,我听着你笑才会开心。”
荷沅知道这是祖海实话,她前几天虽然对祖海柔情似水,但总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还是祖海寻话头逗她开心。可祖海可以说得那么轻松,她却轻松不起来,但是也不能继续给祖海制造负担。“对了,我问老骆借了辆车,正好他儿子要去内蒙,我们开车一起去。就当作是散散心吧。”
祖海一听却心急起来,“宝宝,老骆儿子几岁?长得难不难看?”
荷沅一听忍不住笑了出来,“小骆十七八岁,有其父必有其子,小帅哥一个。好啦,我不多说,晚上投宿时候再给你电话,你最好别喝醉了。”
放下电话,荷沅冲百无聊赖的小骆微笑致歉:“不好意思,给我先生去个电话,告诉他我们的行程。” 小骆有点吃惊:“你结婚了?你看上去那么小。”
荷沅尴尬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谢谢。不过你将去祝福的新娘比我更年轻。”
小骆笑道:“不,我不会去参加婚礼,爸爸也不会允许我去。到内蒙后我将爸爸送李总的礼物交给你,我自己骑车去阴山转转。”
荷沅心动:“你爸放心你骑自行车走?嗳,不如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去。我也想看看阴山上的天是不是跟穹庐一样。或者你在前面骑车,我在后面追着。”
小骆满不在乎地笑:“我爸怎么可能不放心我,这一个暑假我和同学四个骑车从北京出发玩了涞水野三坡,易县清西陵,遵化清东陵,山海关秦皇岛,然后我一个人去承德,从崇山峻岭的辽西拐出来,乘火车回北京,一度与爸爸失去联络。爸爸还说,他如果有时间他也会跟我一起去。”
“怪不得你晒得那么黑。”荷沅心说,越了解老骆,越钦佩他。儿子养成如此,这人得有怎样的胸怀啊。“既然你不怕吃苦,我们就从大同绕过去,顺路看看太行山边缘,恒山,云岗石窟。你应该已经学到魏晋南北朝的历史了吧?回来走张家口,不走重复的路。”
小骆看看荷沅,约略有些明白,爸爸为什么重视这个小朋友了。因此,他非得申明一下:“我要上高三了。历史地理全部学完。”
“OK,路上你看地图指路,我做苦力开车。如果需要露宿,你得做绅士,把帐篷让给我。”
就这样,两人在华北平原灿烂热烈的骄阳下上路。小骆的装备绝对一流,进口的帐篷系列用品,半米多长的双肩包,折叠式单车,市面上都不多见,令荷沅不由想起以前的一位高干子弟,师正。师正当年一身NIKE,绝对有别于全校师生。都曾青春年少。不知道师正如果不遇家门巨变,他多年后会不会变成如今儒雅风流的老骆?小骆的未来呢?这人生路,真是不确定得很。
小骆送旧报纸去老骆什么长辈处,与他回家取行李时候,荷沅都没有下车跟随,虽然她很好奇老骆家究竟怎么样,但终是忍住。老骆没邀请她,她不去打探。荷沅只是在车上想了一些事。等小骆下来,随着他的指令七拐八拐出了北京市区,进入109国道。上了国道才发现一个严重问题,好多运煤车,这条路真脏。小骆话不多,两只眼睛除了看车外,就是看地图,他很会看地图,不过发出的指令总是前方向西或者向东之类,荷沅不得不要求他改成前方向左或者向右比较直观,少不免受了小骆几句嘲笑。
到宽松一点的路段,荷沅才掏出手机耳机带上,与小骆打个招呼,跟林西韵通话。这是她在老骆家楼下想出的点子。“我荷沅。我正开车去内蒙啊,你那些花花草草的照片与青峦通气了没有?我建议你赶紧与他研究一下,有什么模糊的,我正好一路现场采样现场汇报。”荷沅说的是英语,因为不想给小骆了解太多后面要说的话。她想拉近青峦与林西韵的关系,帮他们制造机会。她发现自己真有点婆妈,所以不敢说出来,只敢用行动逼宫。
林西韵叹息:“难得有机会的时候,遇到孔教头的事,最近又没时间了,烦得要死,没心情搭理那些花花草草。”
荷沅笑道:“明白了,又是汇率问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遇到一位中央高层领导,他跟我说,让我以人民币不贬值来操作。我极信任他,你可以信任我。”说话时候忍不住侧脸看了看小骆,发觉他看住她若有所思,奇怪了。
林西韵并没有大喜或者大悲,只是很冷静地追了一句:“你能保证这不是官话?” 荷沅道:“不是,我相信他不会跟我说官话。”
林西韵想了想,道:“荷沅,你知道台湾这么强的美元储备也快顶不住了,所以我们现在的布置都是按人民币贬值来定的。如果现在知道不贬值,我们所有方案得推到重来。你肯定?”
荷沅早在老骆家楼下已经料想到通知林西韵有关人民币汇率的事会受到如此大压力,但是作为朋友,她责无旁贷,“我肯定。”荷沅说得很坚决,“如果祖海的公司是从事外贸的话,我会立刻照那位领导的话去做。我信任他除非不对我说,说的一定不会是官话。我知道我今天说的话会对你决策产生重大影响,我事先不是没犹豫。”
林西韵一时陷入沉吟。知道荷沅急公好义,但是又知道荷沅社会经验不足,这事如果是换成祖海跟她这么信誓旦旦地说,林西韵会毫不犹豫转身召集董事会提议修改对策。但是荷沅的背书稍欠有力。不过林西韵不愿打击荷沅,沉吟过后微笑道:“我明白了,谢谢你荷沅,我未来的考虑会糅合你的提示。这是很重要的信息。”
荷沅怎么都听得出林西韵的言不由衷,但只能言尽于此了,否则只怕还会走向反效果。“那就继续风花雪月。让青峦赶紧看了照片,这家伙最迷这些,告诉他有什么要求快提,否则我出了内蒙他就没机会了。”
放下电话,荷沅不得不感慨自己人轻言微,相信如果多说几句,可能还会演变成狼来了的闹剧。不过她能理解林西韵,重大决策面前,当然应该理性占上风,而不是迷信小朋友的三言两语。只是理解归理解,心里总归是有点不舒服。但是现实往往只有百上加斤,容不得她多伤感,旁边一道清亮的声音出来:“梁小姐,我不得不绅士地提醒你,我英语很好,听得懂你说话的大半。”
荷沅只觉尴尬得满脸发烧,没想到遇到个小骆这样的聪明孩子。幸好西晒的太阳直接打在她脸上,可能一脸通红不大看得出来。她需得深呼吸一下,才稍微平静地撒了一个小谎:“不好意思,我平时的工作用英语会话比较多,接下来一个电话,你还得原谅我用英语。”本来不想给左颂文打电话的,现在有点为在小骆面前掩饰而不得不打一个了。
小骆不同于老骆,终究是失于年轻,闻言只客气地笑笑,道:“你别在意,再说你又不是说我爸爸坏话。大家都到我爸爸这儿探听消息取得帮助,你没必要例外。”
小骆说的是真心话,但是听到荷沅耳朵里却差点呛得她背过气去,原来她自以为将老骆当作知己,没想到还是在做着与别人差不多的勾当啊,都不知老骆怎么看她了。荷沅哭笑不得,开了好一阵傻车。这时候小骆翻来翻去掏出一张CD插入,顷刻,列侬的声音充斥整个车厢。荷沅傻了好一阵才又拨通左颂文的电话,不得不继续用英语。
“左,玛姬有消息了没有?”
左颂文的声音立刻拔高:“梁你怎么那么幸福,人家上班时候你可以听音乐。我最近都焦头烂额了,赌局越接近揭盅,我身上压力越大啊。玛姬一直没有传来确切消息,大老板也一样心急如焚。怎么,你有消息?”
荷沅对左颂文显然不如对林西韵真诚得多。“当然。我现在正出北京,我得到的消息是,不贬值。这条消息,你可以通知大老板,告诉他我还想回西玛上班呢,不会骗他。”
左颂文那边静默良久,才道:“梁,这是真的吗?”
荷沅没想到反而是左颂文看上去比较信任她的样子,便也对他开诚布公:“我对这条消息的确信度是百分之百,不过你对我这个人的判断力的评价是几分你自己定,别告诉我。”
左颂文又是沉默良久,好一会儿才道:“我明白了,梁,非常非常感谢你。大老板那儿我会传达,我也会把你想回西玛的打算传达给大老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好人,多谢多谢。”
放下电话后,荷沅只觉得这事儿非常讽刺,很要好的朋友不很信任她的判断力,反而是勾心斗角的对手倒是一下就相信了她的话。真不知如何评价此事才好。
饶是夏日天日长,一顿奔波下来,天色还是渐渐黯淡,远处的太阳越来越接近地平线,天空出现瑰丽的彩霞。小骆的评价是,“草原的落日一定更美。”这点,荷沅相信。小骆的话不多,不会对着路边出现的景致一惊一咋,可能是他见多识广,也可能是他性格中有老骆遗传的沉稳。不过他也不会冷落荷沅,看到好的总是提醒荷沅一下,免得错过。从他的提醒,荷沅逐渐看出小骆的品位,他的眼睛很注重人文风景。真是虎父无犬子。
终于,天色渐渐暗得需要亮起车灯,过往的行人自行车越来越少。小骆看了会儿地图,道:“前面不远有处县城,我们拐进去吃顿饭怎么样?我认为有饭吃的时候不必动用干粮。你也应该休息一会儿。”
荷沅叫好:“当然,走到哪儿若是不吃到哪儿,简直是少一半乐趣。等下我沿着县城闹市开一圈,你看看哪家饭店比较有当地特色。”荷沅觉得这个小骆比较周到,她那么小的时候似乎还不大会考虑到别人累不累。
小骆却笑道:“错啦,县城闹市的饭店是面向本地人的,挂的是粤菜海鲜之类的牌子,味道反而不三不四不是正宗本地口味。那些路边店里,只要干净,却绝对是本土正宗。这是我的经验。你看我的,我火眼金睛一搜便知。”
荷沅听了失笑,这家伙真有自信。听任他,跟着小骆的指点找到一家路边食店,该店门口挂着两盏红灯,倒是喜气洋洋。走近看了,所谓红灯乃是一只灯泡罩在一络拖把似的红绒条里。原来这是灯,前面不少食店门口挂着这种灯,白天经过时候还以为这儿风俗奇突,怎么家家门口高高悬挂脏拖把。看来小骆还真是经验老到。早有一个小姑娘看见车子停在门口笑吟吟迎了出来,张口便热情问候,延请进门。小骆忽然拉了一个架势,仿着京剧腔调,不重不轻说了一句:“筛四角老酒,切五斤牛肉。须得切得灯影儿薄。”
荷沅一听,“哗”地笑出声来,忍不住给了依然顾盼生姿的小骆一拳。小骆吃拳跳了开去,大笑着越过小姑娘,进去找地方洗手。出来,指点给荷沅洗手的水笼头。等荷沅找到厕所方便出来,却见小骆背手站在简陋厕所必经之路上,等她出来才看她一眼先自回屋。荷沅立刻明白,这孩子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夜晚在野店如厕,不声不响保护她呢。看来小骆不服气得有理,谁照顾谁还不知道呢。老骆怎么养出来的这么出色的儿子。荷沅越来越服气老骆,也越来越发觉自己更没向老骆求助的勇气了。
晚餐,让店家活杀一只鸡,荷沅与小骆分吃了。素的是西红柿炒西葫芦,老大一盘,两人拿馒头蘸汤汁吃,都没怎么讲究。吃完继续赶路。半夜宿在大同。
第二天两人一早赶去恒山,轻手轻脚爬了悬空寺,再取煤灰笼罩的云岗石窟。出了大同,没多久便是出关。关外,是一马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