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沅心中感激:“非常感谢,你已经很照顾我。我已经一早处理了一些工作,我的手机会一直开着,你们可以随时找我。我很希望半个月后可以出现在你面前,向你销假。”
二老板伸手与荷沅握了一下,非常反常,因为他看出半个月后荷沅不大可能出来销假,所以眼下已经有点告别的意思。“你很能干,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希望我们以后可以继续合作。不过更希望你的先生能够顺利度过难关。我们给你精神支持。”
荷沅道了谢,便收拾东西离开西玛。心中不能确定,以后还能不能再回这间大厦,心中未免有少许失落。但此时任何情绪都只能靠边站,危机面前,不得不有所取舍。
没想到,赶去海纳的路上会接到一向比较晚起的林西韵的电话。荷沅忙询问了祖海提起的有关《鬼屋》的两个电话,又向林西韵简单说了一下祖海遇到的麻烦。林西韵表示安慰后又提起,“昨晚,已经挺晚了,一个女孩给我电话,据说是《鬼屋》的作者,指责我们不应该擅自改编《鬼屋》。我骗她说我们非常重视这篇小说,现在已经开始剧本创作,《鬼屋》的作者也全程参与,怎么可能又冒出一个作者?或者是合作者?”
“遣将不如激将,写文章的人虽然多弯弯肠子,可毕竟老实的居多,怎么敌得过你。那个女孩如果是真作者的话,得坐不住了。”
林西韵微笑一下,有意缓解气氛:“嘴下留情,我可是个淑女。不错,那个女孩子急了,一再声称她才是作者,又说我口音古怪,是不是香港人,我说我是台湾来的投资商,我们很重视《鬼屋》,她更激动了。她说她相信我们一定会把小说拍得很好,交给这么一家外资影视公司她真开心,小说一定能拍成很有吸引力的那种,一定能很有效地将某些社会的丑陋面揭露在阳光下,让某些小丑无所遁形,我想,这应该说的是你们。”
荷沅不由“嗳”了一声,“难道我们是跳梁小丑?这女孩受谁蛊惑了吧。她这时候就不提真假作者的事了吗?”
林西韵道:“我看这个女孩很激动,好像陷在什么信仰的狂热里,不得不提醒她,我没空陪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所谓作者玩,我们还要与已经在上海配合我们工作的作者商量剧本的最佳改编,以及歌词创作,演员挑选等,这些都需要原创者的参与才会保持原汁原味。那女孩又急了,急着要赶来上海揭穿真假美猴王。荷沅,这种这么容易激动的女孩真的能写出逻辑性很强、鬼气很足的恐怖小说吗?”
荷沅道:“我看着觉得这本书不怎么样,但是有人不计成本地捧着它,影响还是有一点的。你让她来吗?”
林西韵道:“这件事真是我这一阵焦头烂额中的一线阳光,我踊跃地要求将戏演到底,看看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她说要来揭穿,我以不屑一顾的口吻说,我们现在掌握的作者对《鬼屋》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希望小妹妹不要自讨没趣,也不要带着爸爸妈妈来哭诉,我们需要的是实打实的证据,以及本人出面。但是我还是表示不相信她。她被我说得急得声音里面有哭腔,我想,她会找幕后策划者商量怎么办。”
荷沅叹息:“这件事即使你不揽着我也得求你揽着,我现在的脑袋没这件事的思考空间。我只是凭直觉,她的幕后会与她一起出现在你面前,或者她带着幕后给她出的主意与你交涉。”
林西韵笑道:“那我就见招拆招啦,难道你还担心我玩不过她?现在我们主动,舞台是我们设计的,他们还玩得出什么花头?荷沅,别那么紧张,祖海进去才一夜,公司不会立刻大乱,你只要维持镇静就行,一切照原来轨道运作。中午我过去找你吃饭,给你定定神。”
“太好了,我也在想呢,有什么事委决不下,反正立刻拔腿跑到你的办公室与你商量。我到了。”
朋友就是朋友,林西韵早知道她现在乱了方寸,所以托言自己喜欢,而把《鬼屋》的事情主动揽了过去,荷沅岂能不知。危难时候见真情,这话一点没错。因为有朋友,荷沅走进上海海纳所在大厦的时候,挺起了胸膛,坚强写在了脸上,也充满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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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海纳的员工本来以为老板迟到,这没什么,老板一天不见的时候都有,大家反正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就行。没想到老板没来,来了老板娘。老板娘态度可亲,彬彬有礼,见人都微笑地招呼,但是手底动作一点不含糊,进门几秒钟的功夫,便招呼了赵定国与彭全进去老板办公室开闭门会议。于是,大家一致联想到前天老板被制服人员带出去的一幕,深深怀疑,老板又出事了,否则何劳老板娘过来。
几分钟后,财务经理也被叫了进去。荷沅问了几个问题:“帐面上多少钱?实际银行存款多少?实际可支配的流动资金是多少?最近应收款是哪几笔?具体金额多少?火烧眉毛的应付款是多少,有没有回旋余地?”
财务经理胸有成竹:“这个问题丛总也问,我手头已经做了一份报告,就是这份。”原来财务经理早有准备。
荷沅强自稳定情绪,仔细阅读财务经理的报告,一看下来,花容失色,没想到一笔贷款转不出来的结果是导致资金缺口非常之大。祖海这两年在上海所做的资产购并大多是分期付款,付款方式不一而足,大约都是按照当初谈判时候而定。但很巧,本年度的七月,正是大量集中付款的时间,总计应付六千多万。大约祖海原先心中很有把握,一笔贷款转出来,八千多万,付应付款绰绰有余。而且还有三家宾馆的半年租金,以及其他零碎租金,再加不小的银行存款,日子可以过得顺风顺水。没想到,周行长会出事,以致那笔本该转出来的贷款卡在银行,这下,即使将所有租金一分不差的收来,缺口还有四千万左右。可是,海悦宾馆的租金还处于扯皮状态,缺口更大。
若是少一个零,只是四百多万,荷沅心想,家中保险箱扫一扫,朋友那儿借一下,一天就可以解决资金缺口,可是,这是四千多万啊。而最可怕的还是,八月初,银行另一笔固定资产抵押贷款到期,数目是六千多万。所以,到八月初的时候,缺口将增加到一个亿。荷沅想着都晕了,把她与祖海都剁了也不值那么多。不知道祖海是怎么想的,听他说话的意思,好像他还在考虑如果贷款转出来的话他还想投资呢。可是荷沅怎么看也看不出祖海哪里还有钱来投资。
她想了好久,才问赵定国与彭全:“这份报告你们看了没有?我看上面写着cc你们两个。”
彭全一向照管现场,所以还是赵定国知道得多,两人都与荷沅熟,没什么可隐瞒的,所以赵定国客观地道:“公司的资金一向这么环环紧扣,类似最近几个月一直没做新的收购决定,而在银行有大笔存款的现象还是第一次。不过幸好这次没有新的收购,否则遇到这种贷款转不出的意外,缺口更大。”
荷沅点头,没想到歪打正着。“家里的海纳批发市场是不是可以筹款?” 财务经理道:“海纳批发市场早已抵押,钱一直划给上海海纳用。从他们那儿,最多得到一些流动资金。”
原来是该想的办法早都想到了,只是不知道祖海如果没进去的话,将怎么安排这些资金的流转。荷沅想了半天,道:“有数了。公司目前有没有其他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应付?”
彭全道:“暂时都是些日场应对的工作,没有特别要紧的,我们能对付。”
荷沅又想了想,她必须慎重思考,免得说出来的东西太不成熟,没有可行性倒也罢了,反而坏事。“我今天来,估计会对公司员工的情绪产生一些不利诱导作用。小赵小彭,你们想办法,将大家的工作都排得紧一点,免得大家没事做了反而想东想西背后议论。财务方面,工资照发,不要有任何变动。小赵你再找一下关系,看看祖海这回进去究竟是什么性质,看能不能活动出点什么来,要不要开始请律师。我也一起活动,最要紧的是,祖海早出来一天是一天,不管是什么性质的出来。这样可以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事?”
财务经理谨慎地确认一下找谁签名等细节问题后,先行离开,荷沅与彭全赵定国一起秘议如何找关系救祖海出来。三个人合起来才发现,大多数的关系他们只知道个皮毛,赵定国还好一点,因为经常是他在联络,看来,以前都是祖海一个人独立承担,都不知道他怎么担下那么多的事。接下来的奔跑呼号,大约也只能打着祖海的旗帜了,否则,谁理他们三个?
三人讨论结束,分头行动。荷沅在祖海的办公室里到处打电话找人。这个时候,可谓看尽人性百态。以前跟着她屁股后面亲亲热热地叫丛太太梁太太的人,不少嘴里应得响亮,但不能指望他们真能帮上什么忙。有的是没那能力,有的则是避之则吉。中午时候三个人又小聚一下开会,大致已经得出结论,周行长顶不住一五一十地招供了,这一下不止牵扯到祖海等行贿人,还拔出萝卜带出泥,拉扯出银行里的几条小蛀虫。目前银行里新领导还未上任,中层以上却一个个被叫进去问话,有的进去后能灰头土脸地出来,有的进去后出不来,所以银行上下人心惶惶。荷沅倒是立刻苦中作乐地发现一个好处,这下没人来催要八月初的到期贷款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荷沅没兴趣吃饭,整个人像是上足发条似的紧张。她向林西韵道了歉,直接飞车去海悦要海悦的承包人邵总请客。邵总客气,用一只贵宾包厢请客,但荷沅怀疑这是因为中午餐厅上座率低,邵总乐得大方给面子。
邵总也叫了两个男女作陪,宾馆出来的人个个眉清目秀,举止合度。不过荷沅进去便客气地与俊男倩女微笑致歉,“对不起,我与邵总谈些事,可能刀光剑影,还是不要伤及无辜。等下饭后我找你们两位喝茶。”
做宾馆的人一般都比寻常懂得察言观色,闻言便看向邵总,邵总本来料想丛太太亲自上门一定会说到承包费的事,所以叫两个手下一起陪着,把她个年轻女子哄开心了便行,没想到丛太太一来便坚壁清野,不给他一丝糊弄的机会,他只得轻轻挥手让手下两位出去。不过也不担心,丛祖海尚且从他手里讨不到好去,何况他太太。
不过邵总还是八面玲珑地打了个哈哈,“丛太太,很久没见了,大概是开业酒会上见过一次后就没见了吧。”
“是,只见一次。邵总,我姓梁,你叫我小梁便行。”荷沅一向反对别人叫她丛太太,叫梁太太便也罢了,这一声丛太太,连她姓什么都抹杀了。明显是有人记不住朋友太太的姓氏,便投机取巧将朋友的姓安到朋友太太头上,把好好一个朋友太太整得面目模糊,成了男人身后的一抹影子,整个是欺负女人的阴谋。哪天祖海出去,人家叫他梁先生,看怪不怪异。不过荷沅承认她今天火气比较大,再说看赖帐的邵总不顺眼,所以什么话都逆耳。
邵总倒是没听出什么火气,还以为现在的女人有点工作有点地位,都不喜欢做附庸。只是笑笑道:“听说前天丛总被银行行长的案子牵连了一下,进去半天配合调查了。还好吧。”
荷沅强笑道:“邵总的消息过时了,祖海昨晚又进去配合调查了,否则不会是我过来这里。邵总,我不会客套,只会很直接问一句,你什么时候付承包款,已经超过合同规定时间一个月了。我现在非常需要这笔钱周转。”正好一下上了两个菜,分别是海参黄鱼羹,白灼基围虾,加上桌上的四只冷盘,荷沅挥手道:“这几个菜够了,邵总,不用客气。”
邵总见荷沅一上来便是直截了当的要钱,一点花枪都不耍,他反而觉得难以对付,否则,他有的是猫捉老鼠的手段,准保可以把一个小女孩绕得晕头转向地出去。他只得笑道:“来我这里,别的没有,管吃管住。小梁,你难得来,我若是不把你招待好了,以后丛总见了会骂我。喝什么酒?轩尼诗的XO怎么样?”一边说,一边做手势要小姐出去拿酒。“丛总第二次进去,情况比第一次严重吧?小梁,我知道你心情一定不好,稍微喝点酒,放松放松。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
荷沅心说,他总绕着弯子不提承包费,只说云里雾里的客气话。来之前彭全已经提醒她,邵总是个老狐狸,不要上他的当,别稀里糊涂答应什么下来,还一定要陪着荷沅过来,被荷沅拒绝了。荷沅心说,她只要油盐不进,上什么当。但说实话,邵总说得情深意切,她现在确实心情挺不好,很想买醉卸压。但是,“邵总,我不喝酒,谢谢。我现在急需用钱,你账上有多少钱,今天让我先带走。”
邵总笑道:“喝一点点酒不会有事,喝喝酒正好说话。不要客气嘛,我平时什么规格请丛总,当然什么规格请你小梁,不,应该更高规格。”说话时候酒已上来,小姐要给荷沅倒酒,荷沅掩了酒杯。邵总自己取了酒瓶子,笑道:“一杯,就一杯,小梁第一次给我面子来我这里吃饭,一定要让我尽点心意。”
荷沅依然掩着酒杯,道:“邵总,我喝了酒就跟上刀山下火海一样难受。邵总如果一定要看我上刀山下火海一番,为了这半年承包费,你不用让我喝酒,我可以另外找个合适地方架上刀山火海给你看。其实,邵总拖着我的承包费,祖海又进去里面暂时出不来,我已经刀山火海。请邵总见谅。”
邵总没想到梁荷沅三句不离承包费,而且把话说得很难听,几乎就要直接指出他的赖帐用心,不得不挥手让小姐出去,免得被手下看到他在一个黄毛丫头的快口直言下丢脸。当下他将酒瓶放到一边,自己也不倒,对着荷沅严肃地道:“小梁,你这话很难听。”
一个中年有身份的人,只要闲闲说那么一句,便已经很有权威的压力扑面而来。但荷沅是个蛮起来不要命的,邵总的话正好捅了马蜂窝,她也义正词严地直说:“邵总,你违反合同,拖延缴纳租金的行为也非常不友好。而且我现在资金上面火烧眉毛,你不付租金简直是取我小命。邵总,说白了,我今天是来要钱的,要不了钱我回去死路一条,所以只能死在你面前。”
邵总一听,一张脸顿时铁青,还幸亏把包厢清了场,否则他被荷沅的实话实说搞得很难堪。他冷冷地道:“小梁,那我也与你直说。我在海悦投下不少内装修费用,谁不想赚回投资?可是你看,这幢大楼,一会儿被人写个死人家才有的字,一会儿又来一本小说把宾馆搞得更臭,这还叫我怎么做生意?客人都逃光了,我还赚什么钱付你们的承包费?我是倒八辈子霉了才会投钱到这幢楼里,现在走又走不得,钱已经投了,留又没意思,做一天亏一天。好,今天你还来逼钱,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干脆也死在你面前。”
荷沅一边听邵总说话,一边剥虾,手法利落,等邵总一席话完毕,她已经剥了五只,一起沾一点酱油吃了,一点都不亏待自己,虽然现在并无什么胃口,但她需要体力。吃完才道:“宾馆经营问题原本是邵总的自家事,不过邵总既然把这个与交付我们的承包费联系在一起,那我义不容辞地帮邵总一个忙清查经营中客源不足的原因究竟是出在哪里。我可以让海纳的员工出力来海悦做一个试验,证明客源问题与什么《鬼屋》的小说有没有关系。明天开始,所有进海悦住宿登记的人免费给一本《鬼屋》晚上消闲,你看看客人是拔脚就溜呢,还是毫不在意地住下。这个试验可以由我来出资。”荷沅当然不会承认《鬼屋》一书与她有直接关系,“相信没几个人会捕风捉影以为海悦就是鬼屋。”
邵总火了,这不是威胁吗?明说是帮他做试验,实际想用《鬼屋》一书赶走客人。海悦进进出出的都是外地来沪人员,《鬼屋》的影响哪里有那么大了,只有一些上海圈子里知道的人才会有所联想,其实是对客源没什么影响的。他已经在年前迫使丛祖海降低承包费,当然,他现在还得搬出这个套路拖延承包费,没想到冥冥之中有天意,竟然有人帮忙出了《鬼屋》一书助兴,他当即觉得可用,立刻通知了丛祖海,虽然他自己觉得这本书除了有点捕风捉影,其实与海悦没什么联系。但筹码必须自己擦亮不是?所以丛祖海见他时候总有点不便硬说,没想到他家娘子却来横的,不知道是不是丛祖海指使,到他面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邵总将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拍,虽然没拍出声音,但荷沅明显感到桌子的震动,而这桌子,即使铺着桌布,也看得出是结实的红木。但邵总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道:“小梁一定要试验出结果,不如叫一车民工来发书效果更好。”
荷沅也冷笑:“邵总是行家,你说一车民工效果更好,这很容易。”
邵总终于被荷沅的阴阳怪气激怒,大力一拍桌子,指着荷沅怒目圆睁,道:“你想要我好看?别忘记你老公还在里面关着,你一女人家少张狂。”
荷沅操起一只杯子狠命往屋顶吊灯扔去,打下无数玻璃珠子,灯泡同时碎裂发出巨响。荷沅站起来,盯着惊住的邵总大声道:“对,我男人进去里面,所以我才张狂,你不给钱我活不下去,我要死也要抓个垫背的,何况我不想死。你拍什么桌子,想吓我吗?告诉你,我男人的武功还是我教会他的,你少在我面前张狂。跟你明说,谅你半天功夫也凑不足租金,我给你明天一天时间,后天一早我银行帐户里还没到钱,我找民工封了宾馆。我拿不到钱,你也别想做生意。告辞。”
外面的服务员被里面传出的闷响吓到,又不敢敲总经理的门,只能告诉了经过的经理。经理也不敢贸然冲进去,才犹豫着,包厢门大开,见里面冲出一个女子。经理眼见里面一片狼藉,连忙拦住女子,没想到也不知怎么的,忽然一下腾云驾雾,人被面粉袋似地甩进屋去,掉到总经理面前。
邵总看着飞进来的餐饮经理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看似纤弱的女人说到做到,都能把个英挺结实的足有一米八高的餐饮经理摔得没样子。这女人不知道进退敷衍,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可还真是个要命的讨债鬼。看来她说的后天找一车民工封宾馆的事她做得出来,这女人见她家男人进去坐牢,失心疯了。而邵总最怕的是,凭这女人的身手,万一这一跤摔的是他,而且是摔在公众场合上,以后他就难做人了。好男不跟女斗,这么万一一下,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餐饮部经理摔得七荤八素,痛倒是不痛,但极伤面子,而抬头看老总,只见一张铁青的脸,他也不知道包厢里面发生什么了,凭场面判断,很可能老总想对人年轻女孩动手动脚,没想到遇到个硬点子,于是他这个局外人遭了罪。幸好穿着西装,否则这一地的玻璃渣子,够他喝一壶。餐饮经理连忙爬起来,可又什么都不便说,也不敢多动,怕马屁拍到马腿上,只有掸了身上玻璃渣,挥手使眼色地让门口的人全退下。
没想到总经理泥塑木雕似地坐了好久,坐了好久大约是坐累了,哼一声起来,一甩袖子走了,走的时候看也没看餐饮经理一眼。餐饮经理心中很气愤,这什么嘛,他代人受过了,邵总连个表态都没有。他好歹也是个特级厨师,当初还是邵总三顾茅庐请来,没想到今天被人如此轻贱,他顿时心中有了去意。
荷沅旋风似地飙出门,上了车子咬牙切齿地心想,这种人,祖海以前对他太客气,整一个无赖嘛。他摆明了不想给钱,只怕《鬼屋》出书正中他下怀。不,或许他也有参与都难说,否则出书的发布会怎么会开到海悦去?他们怎么那么敏感一下就看出《鬼屋》与海悦有关,以后一直提起?谁知道。对付无赖,只有一个字,打!这一点,荷沅以前早就实施。虽然拉一车民工封海悦是吃饭时候临时想到的主意,但后天一早如果银行帐户不见钱,荷沅想,她做得出来。祖海说过,只有邵总才怕海悦现在就关门,他有大量装修费用压在里面。
但是荷沅有很大顾虑,万一后天没见到账上到钱,她难道真的得招募一帮民工前去封门吗?那还不惊动警察?像这种做宾馆生意的一般都与本地警察关系密切,以免警察三天两头上门查有没有卖淫嫖娼。万一真的闹到堵门要钱,警察会怎么发落她?凭她有那么一点的法律知识,起码知道,这叫聚众闹事。祖海又不在,她都不知道可以找谁先打个招呼。但是现在话都已经扔出去了,她当然不可能收回,只有硬着头皮等待了。看谁犟得过谁,谁先服软。
回来与林西韵一说,林西韵听着只会骇笑,笑后才道:“你这又不是只一笔生意,你们签的合同不止一年两年,以后难道每次合同约定付款时间你都来一下吗?多了也没效果了。”
荷沅苦笑:“我相信祖海一定已经用过其他办法,但这个姓邵的一看就是一付不想付钱的无赖样,而且想将责任推给我。我只有充流氓了,无赖总怕流氓吧?我的家产他搬不走,他的家产也没办法搬走,他只能受我要挟。”
林西韵笑道:“这是生意场,又不是格斗场,怎么可以如此硬碰硬。你家祖海出来时候得给你收拾烂摊子了。你的钱真的这么紧张吗?”
荷沅忙道:“我先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非不得已不问你借钱。长贫难顾,你还是等我先强壮自身才好。只是海悦宾馆还可以说是冤有头债有主,银行那儿我也想将事情了结了,可是我连主事的是谁都不知道,他们银行比海纳现在还群龙无首。”
林西韵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如果只是几天时间调个头寸,你可以问我解决一下,我和祖海之间经常这么互相借用的,是惯例。”
荷沅一听,心中顿时有了底气。林西韵身后的公司实力她清楚,有了这句话,只要保证银行可以转出贷款,海纳有点资金缺口不是很大问题。
但是因为从海悦吵架出来,心中还很激动,荷沅回到祖海的办公室,忍不住打电话给豆豆绘声绘色讲了一番,知道豆豆正在回广宁路上。一席话听得豆豆惊呼不已,“什么,你真的拿杯子敲了人家吊灯?你下手真帅啊。哈,朱总说了,你这人能豁出去,啊,能伸能缩,是个棘手的人。”
荷沅倒是忘了朱总也在车上,顿时讪讪的,吞吞吐吐地道:“被朱总笑话了。不过我有点担心效果。”
豆豆听了道:“你别怕,他们开店做生意,他们才怕你上门骚扰呢。等着,朱总强烈要求与你说话。”
朱总在电话里笑道:“小梁你还真能做出来,好样的。放心,你也不用闹得太大,住宾馆的都是最敏感于周围的治安环境,你不用找人砸他们玻璃,只要找人在大门口打架就行,看还有哪个客人敢上门。你这么做不用负担法律责任。”
荷沅不由喃喃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啊。”
朱总笑道:“这次来没能帮上你们的忙,我很内疚。不过有件事提醒你一下,你要防止银行对你们关上信贷大门,以后进去一笔钱他们吃下一笔,充作还贷。你得乘他们现在群龙无首乱作一团,还没想到找你算帐,赶紧将那家银行的银行存款清空了,钱回到你手里,你可以稍微主动一点,不至于被他们捏着打。你最稳妥的办法是将钱移出上海,第二稳妥的办法是移到我朋友的银行里。你看着抓紧办。”
荷沅想了想,“移出省外还得去银行打汇票,这个举动太招摇,还是先到朱总朋友那个银行去吧。起码也得转一下再出去。谢谢朱总,我立刻着手去做。真恐怖,八月初有一笔贷款到期,若不是朱总提醒,我还真没想到有这个意外。”
朱总微笑道:“不要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小丛先弄出来。上海我没认识几个人,你自己找人吧。有些不是眼下非做不可的事情,还是等小丛回来再定。企业里面很多事都讲究个连贯性,你不要乱了小丛原先的设定才好。”
荷沅连连称“是”,不由想到海悦,不知道祖海是怎么想的,如林西韵所言,与邵总来日方长呢,她今天这一闹翻了,以后收钱可怎么好。不知有没有打乱了祖海的思路和布局。
豆豆又将电话接了过去,冲荷沅大大爆料:“荷沅,那个北京的骆先生过几天要来调研沿海什么什么经济的,你与他熟,要不你与他说说祖海的事?”
荷沅还没应声,已经听到电话那头朱总的声音响亮地道:“你不要误导小梁,骆X长地位太高太远,反而帮不上忙。”荷沅忙在电话里补充一句:“我知道,而且我们与老骆才两面之交,不便上门麻烦他。”
豆豆不依了,道:“你不用那么小心,尝试一下又有何妨,只要我有与骆先生见面的机会,我帮你说说你们现在的难处。”
荷沅知道豆豆一力地为她好,但是老骆那儿她真的没有指望能得到什么帮忙,所以还是笑笑拒绝,“真的不用,老骆为我们这种不相干的人与事到地方上打招呼,而且是与钱权非常相关的私事,会非常影响他的名誉,我料想以我们的交情,还不足以让他出头帮这个忙。不过你与朱总说一声,如果需要征用安仁里,只管一个电话,我婆婆家住隔壁,你们问她拿钥匙。”
豆豆听荷沅说得有理,只得作罢,不过有点愤愤地道:“既然帮不上忙,你还对人客气什么,他想进安仁里,交买路钱才放行。”
荷沅听了,饶是现在心情欠佳,还是忍不住笑出来,知道豆豆逗她说话呢。不过她还是认真地道:“只要喜欢安仁里的人,我都欢迎他参观安仁里。而那个老骆是其中最不同的,从他的视线,他的笑容,我看得出他对我在安仁里里面一些布置的了然与欣赏。比如说我楼梯拐角一盆花所放位置,目的只为上楼梯时一回眸闲闲看到的一丝美丽。比如说我在屏风前后绿化布置,目的是在移步换景,一步一景。这些,来人中只有老骆看出来了,所以,我对老骆很有知己的感觉,只是他如朱总所说太高远了,否则我死皮赖脸要与他做个忘年交。你可别帮我在老骆面前提要求,我不想破坏安仁里主人在他心中的超然印象。”
这话,豆豆在放下电话后向朱总传达,朱总只说了个“傻丫头”,没有多说。不过心中却想,荷沅这人做事有股痴劲,比如以前在广宁做翻译时候的认真劲,其实很多事她可以不做,或者不必做得那么好,可是她好像为做好事情而做,为良心而做。而她这么对老骆,倒也符合她的一贯风格,她很喜欢她的安仁里,所以也喜欢看得出安仁里的好的老骆,然后她就想到君子之交淡如水了。可是她没想一想,老骆坐到如今的高位,岂是一个水清见底的人。这一点,祖海比荷沅务实很多,幸亏有这么个务实到底的祖海撑着,否则荷沅的痴劲不知道会发挥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不过,也难说,老骆北京见面时候提起荷沅,说起他们的安仁里,说明老骆还真是有点喜欢安仁里,老骆的性子里可能也有一股隐藏的痴劲。如果老骆想再看看安仁里的话,他还真得安排,务必使老骆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心情舒泰。梁丛两个人虽然这个时候焦头烂额,但老骆若真要光顾安仁里的话,他无论如何得要求两个人或者其中一个出面接待一下,否则没有主人的安仁里很不像话。
荷沅放下朱总这边的电话,便又开始应付其他电话,可惜她来上海才两年,关系网可以说还没有,有的也只是与西玛相关的那部分,现在真是派不上用场,总得搜尽枯肠才又想出一个,然后狂找名片。可是祖海的抽屉还都锁着,她没法查祖海知道的人。没头苍蝇似的忙碌了一天,近下班时候赵定国来了个电话,说接洽到审理周行长那个案子的两个专门人员,晚上请吃饭。
荷沅一向不大擅长应酬,但此次也只能勉强上阵。她不敢喝酒,本来就没什么酒量,好在有彭全与赵定国两个人口吐莲花,一直将气氛搞得很不错。来人两个,都是带着眼镜的斯文人,彭全与赵定国虽然长得不好,可也是斯文人,说起话来五湖四海,似乎什么都可以一网打尽。说到后来,四个男人说起了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就是舰船枪械,荷沅反正一点话都插不上,只有在一边强打笑容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