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正家所在小区虽然看似门禁森严,但天下门卫一个样,从来都对开高级轿车的人选择性视障,他们还殷勤替荷沅升起阻拦的红白横杠,放荷沅进去扰乱秩序。于是,那扇荷沅只知道位置,却从来没见过的师正家的门在半夜被礼貌地敲响了。
很久,持之以恒的敲门声中有拖鞋踢踢沓沓的声音加入。过会儿,从门缝与猫眼一起透出昏黄的光,下一刻,荷沅头顶的门灯亮了。荷沅干脆将脸移到猫眼面前,冷冷地道:“看清楚了?我找师正。”
门应声打开,隔着铁条子的防盗门,里面的洪青文睡眼惺忪,却不失冷静地道:“师正明天要上班,没空陪你玩。”
荷沅举起《鬼屋》这本书,冷冷地道:“有种写这种书倒是没种见人了?你让他出来说明。”
洪青文看都不看荷沅一眼,打个哈欠道:“我们虽然落魄了,但还不是你们这种暴发户说欺负就可以欺负上门的。你好自为之,别等我叫保安拖你出去。”说完便云淡风清一般地关了门,仿佛外面的人压根不值一提。
荷沅被洪青文的蔑视钉在当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她想起当年在人事局大楼被洪青文关在门外时的手脚无措,历史仿佛重演。但今时的荷沅已不同以往,她知道洪青文一定在屋里门后留意着她的反应,所以一字一顿清晰地道:“你可以关门,但你不可能不出门。不要给你机会你不要。”
夜晚寂静,隔着门的声音里面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洪青文没想到这个梁荷沅已非当年吴下阿蒙,嫁鸡随鸡,现在话里也带了匪气。考虑到那个丛祖海什么事做不出来,她不得不忍声吞气地开门,轻声道:“你楼下等着,我穿好衣服下来跟你谈。师正现在上班很辛苦,他需要养两张口,请你不要打扰他。”
荷沅撇开脸不看洪青文,依然冷冷地道:“我也需要上班,我也需要休息,我今晚还得连夜赶回去,我被师正的恶劣行径打扰得不能休息。你让师正自己出来面对我,我不跟你说话。你不觉得本来挺简单一件事,都是被你们横加插手才会搞到今天这不可收拾的地步吗?建议你别再插手。如果你不让他出来,我现在就可以走。”
洪青文实在不舍得叫醒疲惫的儿子,只得继续放低身段,软语相商:“你刚才说的是一本书吗?我可以向你保证,师正新年来一直忙于工作赚钱,他在一家半集体半民营的设计院工作,每天忙都忙不过来,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哪里有时间陷害你?再说,只要审时度势,我们母子知道现在不是你们的对手,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呢?我们若是有能力与你对抗,我今天何必接受你的威胁?你想想是不是?”
洪青文果然是老机关,说话有条有理,非常说明问题,但是荷沅不信,这天下还有“示弱”这两个字存在呢。荷沅再次举起《鬼屋》,冷笑道:“你的话句句在理,但是这本书上有些内容这世上除了我知道,只有师正清楚。这又怎么解释?这本书,不是师正所写,也应有他一份功劳。他不亲笔撰写的话,当然可以忙于工作。不过我理解你这个人,在你心目中,一向只有儿子,他人都是粪土。我也希望你真正能审时度势。”说完便作势要走,如果洪青文不喊住她,她只有走了。她虽然气得两眼发黑,但还不至于疯子一样地敲门直到被保安架出去。
但,洪青文终于妥协,她是个聪明人,越是聪明人,就越能接受威胁。五分钟后,师正摇摇晃晃地走到小区花园里的一块平地上面对荷沅。此刻,月亮很亮,可初夏的花园没有虫鸣,小区的人们又都已经睡去,周围近乎死寂。
荷沅抱拳看着师正走近,冷冷地道:“恭喜你的小说出版,恭喜你终于通过公众渠道将这个‘弔’字公之于众,恭喜你终于给我们造成更大麻烦。师正,我想该是整件事情回归本质的时候了。事情起因都在你我,今晚,这里,我们做个了断。我给你十分钟清醒。”
师正被荷沅的话搞得莫名其妙,虽然见她目露凶光,可还是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什么小说?”
荷沅见师正赖得一干二净,非常没种,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捏着的一本书劈脸便摔了过去,随即拳脚紧紧跟上。师正高大,打起来并不顺手,可荷沅此时气头上来,哪里还管什么困难,只闷着头打,一下便摔了师正一个跟斗。师正这才被打醒了,他落魄至今遭受多少白眼,没想到过去的女友会说打就打,压根不把他当人看,心中也暴怒了,跳起身便反扑过去,可急功近利没好处,被荷沅顺势一抓借力打力摔到树丛中。师正这才醒悟,对了,梁荷沅是个有功夫在身的人,他在弹性的树丛中愣了一下,可终是少年气盛,不甘失败,跳起来又打。这回他将拳头抡得泼风似的疯狂,却不敢再贸然进攻,只求自保。荷沅无法接近,只能在师正身边游走,寻找机会。几分钟过去,师正终是坚持不住,出拳速度大大减缓。荷沅寻机又手脚并用摔了他一跤,还不解气,将地上的书捡起来,重重砸在师正身上,打得师正一时起不来。
洪青文等儿子出去后,在房间里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终于忍耐不住,换一双软底凉鞋,无声无息地出门到花园偷看,她看到的正是儿子被梁荷沅这个蛮婆打到在地又砸上一本书的一幕。她吓坏了,再也躲不住,冲出来大叫:“干吗打我儿子?干吗打我儿子?你放手,否则我报警。”一边说,一边拦在荷沅与慢慢坐起的师正之间。
荷沅看见洪青文这时候跑出来,心头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可不是对手的人她打不下手,只得收起拳头,眼光绕过洪青文,喘息着对师正道:“没出息,做出来恶事,却要你妈收尾,呸。我不打老弱病残,算你今天走运。但你若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我宁愿打死你,我自己去公安局自首。不要以为我只是恐吓。”说完转身便走,地上的书都懒得捡起。
师正想骂回去,但嘴巴被最知道他脾气的洪青文扪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荷沅趾高气扬地走出花园,上车离开。
洪青文看荷沅离开,才放开儿子,控制多时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边哽咽一边长长地叹息,俯身捡起摔地上的书,跟师正道:“我们现在不同以往,你怎么还要强出头与他们作对?你看看,光梁荷沅本人已经可以搅得我们两个不安宁。你干吗要与人合伙写这本书呢?你不是自讨苦吃吗?”
师正胸口气闷,恨不得对着虚无拳打脚踢,可面对母亲的眼泪,只得强忍怒气,可还是低吼着道:“我到底撞什么邪了?我哪里写过什么书?妈你每天看着我还不清楚?”
洪青文也不信儿子会做出这么没眼色的事来,按说他现在已经有点接受现实,开始踏实工作拚命赚钱了,怎么可能节外生枝与丛祖海继续拼力?如果真如梁荷沅所言这本书对她们又造成巨大伤害的话,说起来,这个梁荷沅还是客气的,只自己出手一对一解决问题,甚至没连累到她。见花园外有带着大盖帽的保安过来巡视,洪青文现在不愿再丢脸,拉了儿子匆匆离开,回去好好研究梁荷沅砸下的这本书。她必须搞清楚,因为她清楚,梁荷沅今晚如此气愤可见事态非常严重,她相信,梁荷沅给她儿子几下拳脚决不会是事情结尾,后面肯定会有丛祖海跳出来。事情如果到了丛祖海手里,那就难说了。她被取消保外就医都难说,而师正,她的儿子,真的不能出门了。他们现在谁也惹不起啊。
洪青文唯一希望,是儿子与这本书无关,是梁荷沅误会他们,是他们的生活可以继续不被打扰。但是,当她看到师正取过这本书看到封面发出一声了然的“咦”的时候,她跌坐在椅子上,无法思考。
那一边,荷沅出了小区便打开手机给祖海电话,原来祖海已经赶到附近。祖海对着电话只会叹气,说荷沅没把师正打进医院就好,可惜打草惊蛇。荷沅一顿打下来,虽然打得不痛快,可总算还是出了点气,她并不以为遗憾。
回程,是祖海开车回去,荷沅向祖海讲述她上门讨回公道的经过。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寻衅闹事或者仗势欺人,她只想让冲突回归原点,有什么事一对一解决。但这话没与祖海说,知道祖海一定会埋怨她不让他参与。
回到上海,两人哈欠连天,天边已经出现鱼肚白。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四十七
家国危难,荷沅即使不想出差,也不得不收拾行李。大老板也要一起走,最近东南亚金融局势风云变幻,大老板巴不得人民币对美元以后也跟着泰铢等抵抗不了对冲基金的冲击,从而大跌。那样一来,从中国采购将更有利。他必须回去总部与上峰商讨应对。
国际金融动荡如黑云压城,令荷沅越来越感觉到中国不可能置身事外。无论是互联网上的国外新闻链接,还是国内各大经济报刊,甚至荷沅读MBA的老师都在考试前夕扔下书本,与学生大谈东南亚金融危机可能给中国带来的危险。于是荷沅毫不犹豫就将祖海的公司与西玛一起作为案例向老师请教,当然,她得先提出自己的想法。其他同学也是关心地提出自己的公司请老师点评,大家互相参照着听,都觉得即使量子基金不可能攻击中国这种不开放的货币政策构建起来的金融体系,可目前中国经济与国外经济的依存度逐渐加大,不可能中国会在风暴中置身事外。
荷沅每次课后与看到新的动态都回家告诉祖海,祖海自己也搜集报刊杂志在公司研究,与林西韵一起也商讨了不少次,大家都觉得前景走向不明,此时还是谨慎扩张,持币观望。而祖海现在更得考虑到目前《鬼屋》一书有可能对海悦宾馆造成的影响,对他的资金链可能造成的伤害,所以他不能贸然出手。因为林西韵的关系,荷沅与祖海认识不少在上海的林西韵的MBA校友,那些人不少进入中国新兴的金融行业以精英身份立世,听他们说话,荷沅与祖海常常有茅塞顿开的感觉。有关这回金融动荡的议论也不例外。
但令荷沅最不放心的是《鬼屋》一书将对祖海的事业所造成的冲击。很怪一件事,《鬼屋》的出版社死活不肯透露作者的真实身份,更不用说作者的联系方式。荷沅与祖海都深觉奇怪,谁那么高杆地操纵了整件事?师正家背后究竟还潜藏着多少摸不透的势力?
因为对师正家身后摸不透势力的无知,荷沅才觉得分外可怕,不知道事情还会走向哪一步。但她还是无悔那天晚上奔袭师正这件事。出国前两天时候,荷沅接到祖海妈的电话,说一个姓洪的女人电话找她。荷沅根据婆婆给的电话号码打去,正是师正妈接的电话,这个声音荷沅很熟悉。
师正妈开门见山:“梁荷沅,有关《鬼屋》这本书的事,你误会我们师正了,整件事与他无关。正如我向你提起,他现在安分守己,只想赚钱养家。关于你说的书中出现的只有你与师正知道的事,我们就整本书研究了一下,其中几点可疑之处,不止你与师正知道,我与师正爸也知道,我们家一向民主,师正有什么事都会回家说。所以我们大致圈定写书的人与师正爸有关。你以后不要再麻烦我与师正了,我知道你们在调查我们。”
若是换作以往,荷沅会反问一句,你们不是一家?但是这几天祖海令人对师正做了一下外围调查,已经知道师正爸妈由去年的丢卒保车般的离婚转为正式离婚,师正爸另起炉灶。所以师正妈现在与师正爸撇清的态度才可以理解。但是,“你说的这些证据,我可以相信吗?”
洪青文预料到荷沅会这么问,她现在才有点相信,梁荷沅对她还算是客气的,有不少人,直接将唾沫吐到她衣襟上。但洪青文相信,那也不是意味着梁荷沅善良,那只是因为她不愿做那种降格的事,也就是她嘴里说着的所谓心中有个坚持。说到底,是梁荷沅心中把她洪青文看低了,才会不对她出手,而对师正,因为站在平等地位上,所以才会大打出手。因此,对梁荷沅对她的客气,她心中并不领情,反而比较怨恨,她倒宁愿梁荷沅与她计较,料想,她的嘴舌功夫不会在梁荷沅之下。可现在,环境逼人,她不得不对梁荷沅妥协,虽然是非常不情愿,可还得解释。“我知道你会说我空口说白话,如何取信于人。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相信。我可以设计师正爸坐牢,然后你看看,还有谁来操作《鬼屋》这本书。但是,我需要五十万现金。”
荷沅一听,捂住话筒“哈”了一声,仿佛听到天下最滑稽的笑话,说了半天,洪青文原来是冲着钱来的。不过因为在公司打这个电话,所以她说话也职业化了一点,“这事我会与我先生商量,稍后给你答复。”
“不如你给我丛祖海的电话,你这人感情用事,不如丛祖海清楚交易规则。”洪青文与荷沅说话也觉得倦,小姑娘还理想化了一点,有些话与她说简直对牛弹琴。
荷沅一笑,便将祖海的办公室电话号码给了洪青文。她以为祖海会搭理她的无聊要求吗?
洪青文却不是说着玩玩的,而是真的一个电话挂到祖海办公室。祖海听到秘书说来电的是洪青文,还自称故人,心中挺好奇的,心说她还真是有胆找上门来。所以拎起电话就道:“直说吧,什么事。”
洪青文一听就知道丛祖海是个上路的,便照直了说:“刚刚跟梁荷沅解释了一下《鬼屋》这本书与我们师正无关,我们估计是师正爸做出来的事。我可以帮你釜底抽薪把罪魁祸首送进去坐牢,不过你得给我五十万。你给我打电话吧,长途费用太贵。”洪青文说着报出号码。
祖海一笑,心说这才有点洪青文的风格,说得出做得出。他立刻拨回过去,也没等洪青文说“喂”,便直接道:“这笔交易我不跟你做。因为我开的是宾馆,而且去年已经承包出去,承包期八年,我只要照合同收钱便是。所以海悦好与坏与我关系不大。再说宾馆做的是来沪外来人员的生意,《鬼屋》一本书还不至于影响到全国,据说,这本书写得一般,不会流传太广。”祖海当然说的是表面现象,只因为他不想与洪青文做这笔交易,他们夫妻间狗咬狗的事,他不参与。口说无凭,谁知道究竟是师正干的还是师正爸做的。再说,他以后还得在省里做生意,不愿意背上一个陷害官员的名声,害得以后知情官员都避开他。他想做大,若是没有政府里面的良好关系,怎么可能得到支持?但这些显然不能与洪青文说,洪青文现在落魄到极限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被她知道他丛祖海的担心,她还能不放大着利用?祖海吃一堑长一智,再不会与以前那样鲁莽地与政府官员对着干,也不会再粗放地授人以柄。
祖海说得轻描淡写,洪青文听了却如冷水浇头。但她依然平静地道:“好吧,你看着办。你有我的电话,有需要时候与我联系。”
结束与祖海的通话,洪青文心头绝望。她刚被保外就医时候还想着,她替师正爸坐牢,保住师正爸的位置,手头又多的是师正爸的小辫子,师正爸说什么都得养她一辈子。没想到五一时候师正爸找她谈话,说他现在只能规矩地拿死工资过日子,他得养家糊口,得买房子,得为已经孕育在他新妻肚子里的孩子考虑未来,他现在钱紧得连烟都戒了,所以请洪青文体谅,以后只给她市区最低工资水平的月例。还说,按说,他把房子全部退给洪青文已经是很上路了。
洪青文当时惊呆了,没想到师正爸会如此翻脸不认人,当下便撂下一句话,那是她的口头禅,让师正爸你看着办。师正爸也没客气,多年老夫老妻了,还能不知道洪青文心中想什么,再说他是有备而来,当下正告洪青文珍惜现在的稳定生活,现在她的生活来源不外是他与儿子两边,如果洪青文有胆做出把他送进牢里去的举动,那么他这边的经济来源毫无疑问得断了,以后也不可能恢复,而儿子未必会原谅一个把他父亲送进牢里的母亲,再说她现在保外就医还是靠的师家的影响,如果她非要一意孤行,请她考虑到后果。
洪青文当时听得魂不守舍,终于明白大势已去。那天谈话结束,淋着雨晃晃悠悠地回到家里,足足病了一星期才恢复。躺在床上,师正工作又忙,没法好好照料她,她天天以泪洗面。想到以后可能得与儿子相依为命了,可是儿子是个被她娇惯了的,不知道照顾人,现在还好,以后等他娶了老婆,她这个没有收入又有案底的老娘还不得成了全职老妈子?洪青文越想越可怕,越想越不甘心,可又无计可施。
洪青文从来就不是传统女子,她一向知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师正这孩子,未必靠得住。而这次梁荷沅上门找师正打架,洪青文看到机会来了。她几乎可以断定《鬼屋》这本书与师正爸脱不了干系,那么好,正好可以利用丛祖海的愤怒与他做一笔交易,她可以拼着再进去一次和儿子的反目,把师正爸卖个好价钱,保下半生无忧。这世上钱是好东西,她只要有钱活得潇洒,儿子能不认她这个母亲?即使不认,起码她不用做老妈子换取儿子的供养。梁荷沅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还是管好自己吧。
可是,她没想到,她的如意算盘会被丛祖海一口拒绝。但是她不死心,她等着看事情的发展,如果事情真如丛祖海说的那么无所谓,那晚梁荷沅何必打到她家来?她等着丛祖海回头。
祖海回家拿洪青文的电话当笑话讲给荷沅听,“这人真是急疯了,五十万都喊得出来,是不是师正爸不赡养她了?”
荷沅听了笑道:“我听她这么说的时候也想到她可能与师正爸翻脸了,所以她要自己跟你说我就给她电话,让你听听这笑话。本来狼狈为奸的夫妻没想到会有狗咬狗的一天。可是,祖海,你真相信《鬼屋》与师正爸有关吗?”
祖海跟着荷沅一起到厨房,靠着门框看荷沅洗金黄的黄河蜜瓜,一边笑嘻嘻地道:“荷沅,他们连出版社都封口,摆明不给我们知道是谁写的书,靠我们自己怎么查得出来?我也不想再把精力花在跟他们捉迷藏上了。不急,今天洪青文倒是教我一个乖,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也逼逼《鬼屋》的后台老板,逼着他不得不声响闹得更大,从暗地走到明里。只要他走到台上与我对抗,我就不怕他们了。他们心里肯定是怕我的,否则不会做得那么鬼鬼祟祟。”
荷沅惊道:“祖海,不是吧,你再闹大。海悦的承包人还肯交承包费?你可别胆子太大玩自己的钱。”
祖海笑道:“我怎么会玩自己的钱。我即使不闹大,海悦承包人这几天已经借口跟我赖半年承包费了,一直拖着不给。我正指着这笔钱周转呢,这下搞得我很被动,不得不找人调头寸。我心里很烦海悦承包人,这人太不讲规矩,上次外墙有问题已经给他降承包费了,他这次还想得寸进尺,不行的话,我可以答应他结束承包,看谁承担得起后果。所以我这次对付《鬼屋》后台干脆横着来。我偏生不按牌理出牌,看他们都怎么应付。”
荷沅将刚切出来的一小块塞进祖海嘴里,皱着眉头道:“祖海,你要下手也别捡这种时候啊,不说我过几天出差,你在外面气着了回家都没人说,而且这几天金融局势多动荡啊,我们还是观望为好。对了,我出差时候,孔教头住我们家吧,你也好有个伴,他总住林教头那儿不大方便。”
祖海闻言忽然一笑,道:“不是我胡说,林教头三十岁了,年纪不小。我昨天看她跟孔教头谈得很好,她如果不提出来,我们也别节外生枝。这事我会看着风向操作,你别担心。如果两人真有意思,我可以安排孔教头的工作,免得孔教头担心吃女人软饭。公司的事,你更不用担心,我生气了就不会打国际长途找你说话?你又不是去的月球。你放心,我都是站稳了做事,资产所有人是我,我握着主动权。承包人投入那么多,得等五年后才差不多折旧完,他现在撤的话,那么多地毯桌子椅子的搬得走吗?无非是看我是不是肯松口。我才不理他。他承包费给我造成的资金缺口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我一笔贷款很快就会转出来。等我手头宽裕了,我再找他算帐。”
祖海一边说,荷沅的眼睛一边往屋顶瞟,越想越好笑,祖海后面说什么反而无关紧要了,好不容易熬到祖海说完,她笑道:“林教头一直说找老公未必要看文凭看学历,一直说我眼光好。这次看看她怎么选择了。可是孔教头怎么也不肯说出许寂寂究竟有什么麻烦,我们都帮不上忙,或许许寂寂压根就不想外人插手。祖海,我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祖海接了荷沅手中的盘子,笑道:“朋友嘛,不互相关心怎么可以。荷沅,你开一下保险箱,我取一万美金。周行长跟我说刚卖了旧房买新房,准备好好装修,我总得意思意思。他们银行的几个手下据说也已经送了礼。明天我去趟他新家。”
荷沅嘿嘿地笑:“你也帮朋友啊,还大方得很。臭虫,你不会自己挂着钥匙?总叫我开,烦不烦啊。”
祖海抱住荷沅亲了一下,笑道:“我那把钥匙都不知道插在哪盆花里面了,你哪天换盆时候留意一下。还是你挂着我省心。”说话时候想到荷沅后天就得出差,好几天不能见面,心里很不舍得,顾不上吃依然冰冰的蜜瓜,一张嘴只顾着品尝老婆的甜蜜。
荷沅等发现祖海的手开始不老实时候,只得打断:“喂,还得上去跟两个教头说会儿话呢,你说你还要给孔教头带新衣服上去。”
祖海当然不肯,缠着荷沅不放,“明天,明天也可以去,不急。后天也行,你上飞机了我正没事干呢。” 荷沅勇于揭发:“不对,你昨天前天大前天还有这两周里面都在这么说。”
“起码你去揍师正那晚我没机会说。”祖海大言不惭。
荷沅忽然担心起来,捂住祖海的嘴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你要得那么频繁,要是我不在时候你怎么办?你会不会找谁解决?”
祖海挣开荷沅的手,笑道:“胡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不在时候我就不想了,再说我也快累垮了,正好休息。别胡思乱想,我是谁你还不知道?”心里却知道,自己还真不是谁,每天遇到的诱惑越来越大,向他献殷勤的美女越来越漂亮,他有时挺陶醉的,说没起过歪心是不可能的,只是没下手而已。所以想起来有点心虚,手下便加大了力气加快了频率,以期将荷沅搞迷糊了。
荷沅心说,正因为知道你是个啥都干得出来的土匪才担心啊。可祖海压根就不让她多想,她又是最吃祖海那一套的,一会儿功夫,再有什么想法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满心只剩祖海带给她的愉悦。
后天,荷沅眼泪鼻涕地被祖海送进关,被同行的大老板与左颂文笑死。这几天在单位里忙着准备出国的事,在家里得应付祖海的纠缠,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反而是坐上飞机之后,虽然旁边有大老板与左颂文絮絮叨叨,可她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如果《鬼屋》真的不是师正所写,她连夜赶去揍一顿师正是不是太过分?回头真得调查清楚。
祖海送走荷沅,上车便给宋妍打传呼,很快,宋妍回电。祖海清楚简单地道:“宋妍,你说你与省里一个报社领导非常熟悉,我这里有一个策划,你能不能帮我登到报纸上?我不想自己出面。”
宋妍笑道:“你鬼鬼祟祟搞什么名堂,给我看看,没什么事的话,我替你担着。”
祖海一笑,与宋妍约下晚上一起吃饭。顺道去商场买了一张礼券,请人帮忙怎么可以没有回报?祖海只遇到过难得几个傻瓜才不求回报依然乐在其中,荷沅是其中之大傻。
宋妍依约而来,她今天完全一付风情少女形象,看不出已婚,梳得很高的马尾,耳边两只都可以当手镯的彩色塑料耳环,她只要稍微一动,耳环便也跟着乱晃,与她精灵般的眼睛一样活泼。她的丈夫陶可笙没来,据她说,已经出差了近两周。
祖海知道宋妍这种人眼高手低,与荷沅吃饭,两人可以走街串巷只为找最有上海味道的油爆虾或者葱油生煎,但是请宋妍吃饭,一定得将就情调,否则,以前荷沅说过,宋妍会觉得请客的人慢待她,同时也小看请客人的品位。所以,祖海选在一家餐具金光闪闪的小洋楼怀旧饭店,耳边有杀鸡杀鸭的小提琴伴着刺耳的刀叉撞击碗碟声。祖海毫不意外地看到,宋妍一进门,便不由自主地挺胸抬颌收腹,骄傲得像一只天鹅。不过祖海现在也非当年刚挽起裤腿上街的农民企业家,心中不无讽刺地想,可惜两只塑料耳环煞了风景。
两人闲聊几句,便迅速转入正题。祖海有删有改地将事情缘由说了一下,“最近出了一本书,叫《鬼屋》,市面上的影响很大。我们看了一下,都感觉这篇文章改编成电视剧的话挺好,一定吸引人看。但是这个作者好像不是很愿意出面,我们从出版社打听不到他真人是谁。所以我想不管他是谁,我先放出风声去,说这本书准备拍成电视,准备请名导名演员出演什么的话,目前正在加紧改编成剧本。我想只要是人都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书被人白拿了去拍电视,一定会跳出来找我们要转让费。我们只知道这本书作者是我们省的人,所以一定得上我们省的报纸,连续闹腾几天。”
宋妍立刻心领神会:“我明白了,你想拿这篇报道吊出原创作者?祖海你真有一套啊。你们开始编剧了没有?”
祖海笑道:“对,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当然还没有着手编剧,万一改编权没到手怎么办?再说我们不能做违法的事,再好的小说也得合法地拍电视啊。但这种事情我不能出面,否则传出去说我搞假新闻我公司担不起。所以找上你来,你是荷沅老同学,人面又熟,托付给你一定没错。”
宋妍一听放心,只要不违法,还有什么说的,帮个忙而已,笑道:“行,反正我也没什么名气,大不了最后说一声对不起,还能怎的。稿子你们做出来了吗?给我看看,合适的话我明后天就回去一趟,多找家报社一起登,务必让人看到。”
祖海放心,从包里取出已经拟定的草稿给宋妍,宋妍是个办事利落的人,接了草稿就看起来。祖海准备趁此好好对付面前的牛排,偏生手机叫了起来。一看显示,不认识号码,接起才知是周行长那家银行中层小单。小单几乎是一接通电话就心急火燎地问了祖海现在所在,一定要与祖海见面。祖海当然答应。小单不会无中生有急成这样。
都没等宋妍看完系列报道的三篇草稿,小单已经大汗淋漓地出现在祖海面前。一见祖海,便急急道:“丛总,外面借一步说话。这位小姐,借丛总十分钟,很快就好,对不起。”说着便作势欲走,都恨不得拖上祖海。
祖海见他真正着急,忙与宋妍说声“不好意思”,跟着小单出去。两人走到黑暗的大马路边,在车声轰鸣中小单才开口说话,这话,只得两人听见,即使擦肩而过的行人都未必能听到一字两字。“丛总,周行长出事了,今天在机场被拦下,直接送进里面。”
祖海惊住:“周行长?会不会弄错?怎么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单道:“估计周行长自己知道快出问题,所以借口买新房子,将旧房买了换现金带着。同时借口装修再敛一笔小财。他那新房子今天我们查了,是租的。丛总,估计纪检机关很快会找相关人员谈话。”
祖海立刻明白小单此来的意思,道:“你放心,也让兄弟们都放心,我会管住嘴。我若是乱说,以后还怎么敢进银行的门?你尽管放心我这一头,其他人你也赶紧前去知会,不要延误。”
小单闻言拿祖海当亲人,这个丛总既然能说出这等明白利害的话来,说明他不会牵出他们。忙握住祖海的手乱晃:“丛总,兄弟,紧要关头才能看出人心。这事就拜托你了,我暂时不会再联系你,大家各自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