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正说了声“好”,便提笔在旁边废纸上面试画几笔,随即移师羊皮纸,画上一架冲天开放的凌霄,几许落英。荷沅接了放旁边,拿镇纸压住。师正蘸了点墨汁,微笑道:“走进你的院子,我首先想到李白一句诗,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第二张就花这个?”虽是征询意见,话音未落时候,师正已经几笔下去,纸上一节节的竹竿。
没等师正画完,荷沅已经笑嘻嘻地道:“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一滩子的水,你可怎么画?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你怎么将这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意境表现出来?”
师正没想到荷沅寻出古怪题目,一时也激起满心少年意气,饱蘸了浓墨,扬眉笑道:“国画重在意境,我们刚开始学画时候,老师就给我们讲了几只故事。有那么一句诗,踏花归来马蹄香,很多人都想不出怎么表现马蹄上的香,有人聪敏,在马蹄周围画了几只逐香的蝴蝶,看画人只要略一思索,便能会心一笑。你说的又有何难,你看我的。”
荷沅见师正略一思索,便下笔如飞,浓眉微轩,满脸不以为然,只差一点从鼻子里发出“哼哼”的不屑声,想是拚命隐忍。荷沅也不服气,搜肠刮肚,又找出一些意境悠远冷僻非常的诗句来考师正,师正虽然被逼得额角冷汗与热汗齐飞,脸面共芙蓉一色,终究是把八幅画一挥而就,将笔一掷,得意洋洋背手暗叹自己超常发挥。
荷沅看着满桌镇纸砚台笔筒等等压的羊皮纸画,虽然限于水平问题,看不出画的高明与否,但还是对师正有些佩服,顺手拿起茶壶倒满了水,递给师正。这是佛手薄荷茶。“谢谢,很好,非常好。暑假哪天我闲了把这些糊上去。”
师正一语双关:“这些纸老黄了的时候还是我替你画新的。”连杯子带手握进自己手里,两眼灼灼看着荷沅。
荷沅脸红,想把手大力抽出,又怕翻了杯子,茶水洒上桌上的新画,只得轻斥:“放手啦,大热天的。”
师正想不放,但门口传来“啵啄”敲门声,只得怏怏放手,见傅姐上来续水。傅姐续完水,连忙埋首匆匆退下了,荷沅也走开几步,看看墙上的挂钟,道:“可以去宁宅了,我准备把这个送过去,你看行不行?”
师正见是一只红釉双耳瓶,里面种一棵顶着五片硕大如芋叶的植物,大红大绿,却又透着雅致。师正刚刚跟着荷沅参观的时候已经看到,安仁里角角落落都是这种宜水宜土的植物,一片生机,衬得安仁里与他先前来时大不相同。他直言:“送我的话,效果一定很好,送某些商人的话,可能还是把植物扔了,将瓶子洗洗干净囫囵送去更好。”
“别看轻别人。”荷沅说的时候却是笑嘻嘻的。但给柴碧玉打电话去的时候,柴外婆却说,她身子倦,不过去了,明天宁宅新主人会登门拜访,想借安仁里一用。荷沅心说人与人是比不来的,这一来一去就显出了差别。
与师正一起去了宁宅,师正居然与宁宅主人是泛泛之交,都是衙内。两人只在被改造得惨不忍睹的客厅稍微坐了会儿便告辞,谁都没有信心接受其他房间的审美打击。原来中西合璧可以是硅胶隆胸配三寸金莲。出来后,荷沅便打发了师正回家。傅姐下班的时候,她不接待外人。
荷沅与师正出门的时候,祖海接到傅姐的电话,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拿一双眼睛愣愣地盯着桌子对面的二建负责人半天不说一个字。直到他身边秘书看着不对踢了他一脚,才深吸一口气还魂,继续若无其事地与二建负责人交谈,但眉宇间一直郁郁不欢,谁都看得出来。
自向荷沅表态后,祖海一直很忙,偶尔抽出时间去安仁里,荷沅又没回来,据傅姐说她住校,祖海怀疑荷沅在回避他。今天傅姐电话过来,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荷沅另有所爱。他不知道这个在傅姐嘴里据说是个英俊少年的人是谁,但又不便去问荷沅,免得被荷沅怀疑到傅姐。晚上与二建的人一起喝酒吃饭,怎么也提不起兴趣,草草结帐了就回。车子不知不觉开到安仁里楼下。
安仁里只有书房亮着灯,祖海不知道这里面有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但他相信荷沅,这么晚不会留其他男子在安仁里。坐在车里与荷沅通了电话后,祖海才过去敲安仁里的门。
很快,大门便被打开,荷沅穿一件白汗衫一条裙裤地出现在祖海眼前,顿时给祖海带来一阵清凉。尤其是进门后浓郁的花香,蒸得祖海都忍不住想捂住自己的嘴,免得一嘴的酒肉味冲了这香气。
荷沅自接到祖海的电话起便开始紧张,怕祖海跟她又说出那些让她逃开的胡话。现在不是大街上而是在安仁里,她没地方可躲了,但是又不能不让祖海进来,她已经暗自决定,祖海再开口说那些有的没的,她就钻进卧室不开门了,外面随便祖海怎么折腾。
祖海一进门就看出荷沅的不自然,本来满心的话到了嘴边便关住了,虽然喝了点酒,可这么些酒对他来说,不过是小意思。他似是很自然地问了一句:“在看书?”
荷沅“呃”了一声,顿一下才道:“不是,我在糊灯笼。毕业论文已经交上去了,最近不用太紧张。”
祖海听了一笑,荷沅总喜欢做那些小东西,也不知怎么想出来的小心思,看着只觉得可爱。“你继续,我旁边看看。最近我比较忙,很久没过来看你。你上个月考的英语通过没有?”
荷沅跟在反客为主的祖海身后上楼,闻到一股烟酒气,很臭。“不止是通过,差不多可以说是很好了,申请美国的学校应该没问题。”走到书房,拿了一只杯子,给祖海倒了杯水。
祖海干脆连茶壶一起拿来,足足喝了三杯才罢。见荷沅脱了鞋子坐在地上,他便也照做了。面前地板上摊着几幅小画,大约是怕风扇吹走了画,荷沅并没有打开电扇,房间里虽然有夜风穿堂而过,可并不清凉,祖海又是喝了酒的,很快便觉得闷热。但是对面的荷沅还是静心定气地糊她的画,动作轻柔而一丝不苟,一点看不出这手也是会柔道的。祖海忍不住笑了一笑,荷沅似乎从小就是如此,野的时候,夏天走在河边,她会飞快撞过来,想把他撞进河里,可最终总是她自己先冲进河里。文气的时候又会捏着兰花指,坐窗前绣一天的花。他看了会儿,便拿起地上的画来看。见这画只有了了几笔,好像是河水上面飘着浮萍,河边几杆芦苇。旁边一行字,祖海倒有好几个不认识。再看字下面殷红地盖了一个章,上面清清楚楚两个字,师正。祖海忽然醒悟,对了,傅姐说荷沅今天带来的男孩会画画,会不会就是这个师正,画的就是眼前这几张画?祖海这时很有撕了这几幅画的冲动。
忍了又忍,祖海才若无其事似地道:“买的还是自己画的?这纸很结实。” 荷沅待糊好一张纸了,才回道:“请同学过来画的,你看我自己画的,兰草都可以画成毛毛虫。”
祖海看看被荷沅撕下来的旧纸,微笑道:“家里的东西,只要是自己做出来的,看着都好看。就像我造的房子,这时候谁要是说我房子的布局不好,我一准跟人吵架。你同学名字很怪,叫师正还是正师?”
荷沅一听不由笑出来:“还正师副师呢,叫师正。”忽然一想不对,现在的祖海与师正不是情敌关系吗?可别乱说。换作以前,那说说是无所谓的。忙换了话题,“对了,宁宅那儿的人家搬进去了,今天我去看了一下,嘻嘻,还不如不改造。”说着开始小心地贴另一张画。
祖海才懒得管宁宅什么的事,只敷衍地道:“生意人嘛,你想他眼光能好到哪儿去,我也差不多。以后我的房子装修的时候,得你帮我出出主意了。荷沅,青峦又给我电话,说他这次回来一定要见到你。”
荷沅闻言手微微一抖,粘贴的地方出现一道褶皱。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停下手看着祖海道:“你以后接到电话就这么帮我说,既然不是那回事,那就少唧唧歪歪。我这儿不用他解释,这事又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有什么可见面可解释的。我现在还不想见他,我没那么好的涵养。就这样。”
祖海听了这话略一回味,忍不住大怒,青峦居然敢不要这么好的荷沅。随即又想,幸好他不要。但又想,那青峦怎么还唧唧歪歪地说什么一定要跟荷沅见一面?难道他现在又想要了?祖海前后想了一遍,毅然道:“荷沅你做得好,人得自己争气。”说完了又忍不住补充一句:“小白脸不可靠。”
荷沅没想到祖海这么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他有所指。干脆心一横,直说:“祖海,我跟你是好兄弟,我不想最后弄得跟青峦与我一样,连兄弟都没得做。”
祖海见荷沅给的居然是这个答案,恨不得扯来青峦揍上一顿,荷沅被青峦害了,害得她现在看见兄弟就提防。他略一思索,便道:“荷沅,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也不用担心我变心。你说的这些话,只要不是为那个师正找借口就行。”
荷沅刚想说干师正什么事,忽然一下明白过来,祖海今天来,不会无的放矢。难道是傅姐把她今天在书房看到的向祖海汇报了?这很有可能。“傅姐监视我?!”荷沅盯着祖海一字一顿地道,“她是自觉的还是受指使的?”
祖海没有回避问题,冷静清晰地道:“安仁里的日常水电煤气,漏水漏雨,还有其他琐碎小事,傅姐找不到你的时候肯定都找我,找我比找你容易。中年妇女嘴杂,你不要把有些事想得太复杂。”
荷沅一听,泄气。低下头去想了想,道:“对不起,祖海……”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对于傅姐如此传话,她很生气。可是照祖海的说法,这还真是合理现象。而且,祖海确实帮了她很多,她发现,人情债是笔很重的债。包括师正给宋妍找工作这个人情,她也很难偿还。
祖海看着荷沅,觉得她心事很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师正。荷沅又开始糊她的灯笼,祖海默默在一边看着。荷沅糊得很慢,祖海干脆关掉手机静静坐在一边。荷沅心中一会儿很清楚地想到很多,一会儿又将眼前局面搅成一团发觉对谁都难交待,两只手机械地糊着羊皮纸,反而糊得一点不见褶皱。终于将两只宫灯糊完,荷沅双手撑地,看着祖海,有点中气不足地道:“祖海,我现在一点都没准备考虑感情问题。我想,或者我二十八岁时候考虑比较合适。那时候我成熟一点,性格也可以定型。对不起。”
祖海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从你初三那年等到现在,不会在乎再多等五年。”当然这五年要是变成一年,甚至一个月,那更好。只要荷沅对别人也坚持二十八岁再考虑就行。
初三到现在?荷沅愣住,两眼不由自主地看向祖海。初三?祖海从北方回来那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中隐隐约约地问,祖海有没有搞错,别也像青峦一样,若干年后忽然明白,原来跟她是一场误会,两人之间纯属兄妹亲情。她盯着祖海看了半天,才道:“我去睡觉,明天还得去学校。”说完就逃也似地跨过灯笼跑了,头都不敢回。
祖海无声地扭头看着荷沅三步两步跳出书房,听着荷沅的脚步声终结于一声关门声,他才回过头来看向依然放在地上的两只宫灯,心中很想踢上一脚,不,只要伸手轻轻一戳就可以戳破这些什么师正画的几张破画。但他最终没有下手,憋了口气提起宫灯放到书桌上。他有点想不明白,究竟是荷沅说二十八岁才考虑个人感情问题是真话,还是傅姐电话报告是真话。如果真如傅姐所说,荷沅与师正的关系能等到二十八岁吗?祖海在信任荷沅还是信任傅姐之间摇摆,关键是信任荷沅需要付出轻信的代价,而那代价又恰是他不能承受的。
祖海一个人坐在书房,焦躁得口干舌燥。直到喝光一壶的水,才起身离开安仁里。
话说近乡心怯,近还乡的时间近也一样心怯。离机票所签时间越近,青峦越感觉这也没准备好那也没准备好,拿出已经划去很多条的明细单看了又看,总怕遗漏什么没有带上。终于,他找到一处遗漏。盛开不是说女孩子比较喜欢香水吗?对了,给荷沅带一瓶香水回去。
虽然荷沅一直再没给他回信,他打电话给祖海,祖海也是语焉不详,但是,只要回去,只要面对面了,误会可以很快澄清。青峦挑了个周末的午后去店里给荷沅挑选香水,心里喜悦地想,或许可以给妈妈也带上一瓶香水。现在生活好起来了,妈妈为什么不可以把自己美化起来?
可是走进商店时候,尤其是进入异香扑鼻的化妆品柜台的时候,青峦彻底晕菜了。眼前无数的小瓶小罐,他都不知道挑选什么才好。危难时刻,盛开出现在青峦面前,让青峦都以为盛开的出现只是他的幻觉,因为他此刻正在心中召唤盛开。可是等看到盛开身边相伴的一个儒雅阳光男士之后,才知所有的一切不是被香水熏晕了后的幻觉。
盛开轻车熟路地帮青峦推荐了几款香型,但是一如既往,她不会强势地给青峦做最后决定,而是和风细雨地让青峦闻了香味后自己定夺。青峦闻着只觉得都差不多,最后挑选了一瓶颜色嫩黄的,只因为他记得荷沅喜欢嫩黄颜色。盛开见此并没多嘴,一笑携朋友离开。青峦注意到,盛开帮他挑香水的时候,她的包被她旁边相伴的男士接了过去。偏是那位男士做得不卑不亢,只见体贴。
青峦在香水的极度刺激下迷迷糊糊拎着小小袋子出来,走到门口才想起,忘了买给妈妈的香水。但是盛开已经走远,人家又有朋友陪伴,他不便过多打扰。青峦想了想,还是回去原来的柜台,照给荷沅的这种又买了一瓶。
可是回到了寝室,青峦还是晕。两瓶香水还是放在桌上,并没有被他及时收进旅行箱里。在满脑子香水味的回忆中,只见盛开语笑嫣然的俪影。他失魂落魄地心想,起码从表面上看,盛开与她身边的男士非常合衬。自去年十一月盛开搬离之后,青峦还是能经常见到盛开,见面几句话,一个笑脸,没有刻意的寒暄,见到盛开后青峦心情都会亮堂一会儿。
只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盛开竟然已经有了可以一起逛街的男友。今天商店偶遇,让青峦的心一下被抽空了似的,回家前愉快着的忙碌和紧张,一下如松了弦的橡皮筋,“biu”一下不知弹去了哪里。青峦在床上恍恍惚惚坐了好久,不知道夜已降临,室内室外一片黑暗。
因为对祖海的二十八岁之约,荷沅便下意识地不再主动联系师正,她认为,为人必须信守诺言。
但即使四年级毕业班的作息再不规律,师正还是可以轻易找到荷沅,荷沅当然明白,那是宋妍一而再地违逆她梁荷沅的意愿。或许宋妍想报师正的恩,或许宋妍担心没有报到之前的最后一点变数,或许宋妍想好心撮合两个人,但是,荷沅对宋妍已经心寒,宋妍为什么要一而再地抓四年以来最好的朋友出卖?那么她只有躲着点了。
倒数数的这几天,大家忙着交换照片,荷沅将大家反映最好的两张照片一再重印,加起来都已经冲印了有一百多张了。那两张都是师正给她拍的,一张是登山顶傲视清风,一张是持纨扇牵竹影青萝,一动一静。收到的照片也有那么多,原来她四年大学交了那么多朋友。临别赠言也写了无数,回赠的话也是无数,用完了学校统一发的一本,不得不又买一本大的。然后,便是聚餐。不用读书的日子,照样可以忙得昏头转向。
最后几天,低年级的学生都已经放假,大家的行李有的已经打成结结实实的包,有的已经托运,反正无处睡觉,大家干脆昏天黑地地玩,打扑克,喝酒聊天,串门。累了,总有几张床还铺着,比如考研的,和家在本市的,大家便轮流上去睡觉。这时候也没有谁跟谁的分别了。
毕业典礼前倒数第二天,荷沅回来寝室见床上已经睡了人,便一笑出去,大不了回安仁里睡觉。可是刚与同学喝了点啤酒,全身汗臭,便进浴室冲凉,出来后神清气爽,外面也已经是风清月白,荷沅便与同学告别,慢悠悠骑车回家。她不怕走夜路,打起来,谁知道谁胜谁负呢。
晃晃悠悠骑到半路时候,身后师正大叫着赶来。“梁荷沅,你回家也不叫我一声,同路走一段多好。”
荷沅有点哭笑不得,回头看一眼刚追上来的师正,笑问:“你是不是每天没事在寝室等宋妍电话?”
师正笑容满面,但是有点尴尬:“你不给我电话,我只有另找出路了。为什么?本来我们好好的有说有笑,为什么这几天你又避开我了?”
荷沅有点语塞,好容易才慢悠悠地道:“我想,我们毕业后有那么多事要做,那么多新环境要适应,不能只顾着风花雪月,应该先把工作做好。我前几天想,感情的事情,二十八岁后再说。”
师正听了抗议:“不,我觉得感情事业生活三者并不矛盾,只要合理安排时间就行。比如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明白不少道理,原来作为男子汉应该体谅人爱护人,也不能一味鄙视那些上门阿谀我的人。你看,感情只有好处。我们都是青春年少,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享受无拘无束的生命岂不是好?”
“可是……”荷沅一时接不上口,她与师正在一起也很愉快,仿佛是进入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朝气蓬勃,欢歌笑语。师正有些孩子气,她也是,两个人赌气时候还会僵持着看谁先道歉,可那不会影响两人的关系。可是,对祖海的承诺呢?荷沅为难地骑着车,有点不知道怎么做决定。
师正笑道:“别可是了。我算了一下,我手头还有七百多块钱剩余,这是我们最后一个暑假了,必须物尽其用,我们一起去黄山玩怎么样?用完了钱,我们差不多可以领工资了。最后一个暑假不好好玩,等以后上班了可走不出来了。而且我们是多好的爬山搭档啊,不去黄山可惜。我已经计算了,我们两个人花,车费食宿费,这些钱够用。”
荷沅被强烈诱惑,才思考了三十秒钟,便立刻投降,口气中再没了吞吞吐吐,“好啊,后天就可以走。我们各自拿出五百块放一起,AA,目标黄山,多余的钱四周游荡一遭。我听我的朋友说,黄山下面的安徽民居非常漂亮,还有节妇牌坊。黄山不远是九华山,或者也可以过去看看。你说这样安排好不好?”
师正立刻叫好,伸出一只手来,道:“击掌盟誓,不得反悔。”
荷沅毫不犹豫就给了师正一掌,非常大力,可反弹之力也击得她手掌热辣辣的,都不敢捏自行车把手,她毕竟不是练的铁砂掌金刚不坏。反而师正出的是右手,这手常持网球拍,又是男生,并不觉得太痛,反而好笑。因为定下了后天一起出发,两人都很开心,一路只是讨论着如何分头查找地图研究路线,需要带些什么用品,带谁的相机,胶卷该带多少。并没有看到身后有人骑着一辆自行车紧跟其后。那人,是祖海发迹前的老友,朱兵。
青峦回国,祖海依言抽出一天时间,早早去机场迎接。从一众老外中看到青峦,见他神态举止,比出国去之前有儒雅大方很多,与站在门外迎候的很多同种人相比,青峦从外表上说,已是人中龙凤。祖海上前大声招呼,不知为什么,电话来往时候也就一般,及至真见了面,两人竟然紧紧拥抱在一起,祖海这样舌灿莲花的人都只会连连说道:“很久不见了,很久不见了。”
祖海当仁不让地接了青峦的行李车,非常周到。及至上了祖海的白色桑塔纳,青峦笑问:“这是你的车?听说你现在做得很好。”说这话的时候青峦黯然,以前荷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祖海的近况,他还疑神疑鬼,现在他想听也没人跟他说了。
祖海看看青峦的脸色,道:“还行,现在改做房地产了。反正什么赚钱做什么。你家搬了新楼,我去看过,有三室一厅,你回去可以独立占一个房间。嗯,现在上路,晚饭还可以在家吃。”
青峦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荷沅今天在哪里?想跟她见个面,有件事想跟她解释一下。”
祖海强作若无其事状:“不用了,荷沅去黄山旅游,好像是跟一个小男孩一起去的,两人挺要好。而且荷沅也曾让我转告你,不想见你,你跟她的事也没有什么对错,不用解释。”
青峦没想到是这么个答复,需得将长途飞行后疲惫的脑子好好旋转一下,才道:“这事确实是我错,我错还错在最先没认清状况,幸好荷沅看到本质。祖海,去年暑假后,荷沅的情绪怎么样?”
祖海道:“不好,把她那些爱好都丢了,一门心思考什么托福,前两个月才考完,好像成绩考得很不错。”祖海瞥了青峦一眼,又补充道:“不过她说暂时没有出国的打算。”
青峦听着内疚,好在听祖海的意思,荷沅已经有了新朋友,反而不是他原先一直提防的祖海。但是他原以为应该非常庆幸荷沅另有所喜的,没想到此刻遥想荷沅与另一个男孩嘻笑远游,他的心却是很难过,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他开始怀疑自己操守,如此三心两意,岂不是非常不道德?他很想问问祖海,为什么不是他,但最终没问,想着这也是祖海的心头之痛。
两人回程路上不再提起荷沅。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二十五
荷沅与师正都是第一次独立出行,经验非常不足,一路小事故不断,不过这些都不妨碍两人的游兴。入住老旧的黄山宾馆,见旁边竟有温泉泳池,两人惘顾第二天登山需要充足体力,买了泳衣下去游了一个多小时。山下娱乐极少,但也有电影,两人最终还是趴在涧上桥头,数着浑然一体的流萤与星星,听着涧水盖不过的夏虫唧唧,畅聊童年趣事,这一晚,师正又试着握住了荷沅的手,这次荷沅没有挣开。但两人都不敢乱动,直到各自回房的时候才发现,握着的那只手酸麻不堪。
第二天上山路上,两人自然是对缆车不屑一顾的,买了门票毫不犹豫就循着山道往上,却发觉登山好汉还真是不少,有老有少。两人的年轻最先还不见优势,到了一个小时之后,只见两人一路赶超。别人常被挑夫追得让道,两人从来不会。师正是怕被荷沅小看了去,荷沅则是巾帼不让须眉。上山顶得知第二天天气不佳,肯定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两人便在山上奢侈地吃了碗蛋炒饭下山,连汤都不敢叫一个,出来多的是山泉可以畅饮。下山时候,两人互相嘲笑对方游兵散勇,可还是筋疲力尽地拖着腿上街吃了一顿石头火锅。两人胃口都是极好,餐桌上又成精兵强将。
第三天早上,疲累的两个人经验不足,没让店家叫醒,终究是睡过了头,误了去九华山的班车。干脆在附近游玩,没想到因祸得福,竟然饱览徽商大屋和贞洁牌坊。这正是两人共同爱好,两人即使对着屋后精心布局的阴沟都有无数话题可说,自然是谋杀了几卷胶卷。
第四天终于去了九华山,可赶着上车,忘了带早餐上车,一直饿到中饭时候。两人在九华山晨钟暮鼓的寺院旁住了一夜。晚饭是当地地产笋干与石鸡,饭后两人不住讨论肉身菩萨的原理,尤其是荷沅更是运用了她的专业知识。浑不觉身后阴风惨惨。
九华山回来,两人还是为徽商大院多留了一天,荷沅搜来一堆砖雕。囊中空空时候才肯回家,长途车回家路上,两人终于筋疲力尽地睡了一路。
两人相约等荷沅回家一趟,一周后安仁里见面,验取照片。
其实荷沅有点不愿回家,最想的还是父母过来,但是妈妈已经有了时间,爸爸可还没退休,她只有与祖海打了招呼乖乖回家。出现在爸妈眼前的荷沅黝黑发亮,浑然是小时候跟着青峦上山跟着祖海下河的小泥鳅模样。爸妈看了反而高兴。
回到家里,当然是不能避免不见青峦了。荷沅很为难,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自家父母知道两人关系破裂,但是不知道童老师他们知不知道。万一见面了他们说得高兴,岂不是尴尬?荷沅回家当天就在饭桌上与父母商量,“要不要见青峦?需要上他们家门去见吗?可是我会很委屈的。”
爸爸第一个反对:“我看不用上他们家门。青峦回来后,我与你妈已经过去了一趟,你不用特特意意过去了,童老师他们即使以前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知道,不会怪你。”
妈妈也不乐意自己花儿一样的女儿送上童家门去,“女孩子家的矜持还是要的,若说老邻居,童青峦所作所为不义在先,我们不用太客气。再说出国又不是出家成仙,我们礼数太周全,青峦还会以为我们荷沅想巴着他回心转意一起出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