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碧玉招手让荷沅坐到她身边,戴上老花镜,捏着荷沅的手左看右看,喃喃地道:“怎么回事,一个月不见,人瘦成这样,脖子上的婴儿肥都跑了。你不是说四年纪的功课不紧张了吗?”
荷沅强颜欢笑:“柴外婆,功课不紧,但是分配问题得放到议事日程上了呀。我是大市户口,不是中心城区户口,虽然在市内有房子,可是架不住分配中的户籍政策限制啊,所以玩命似地考托福,算是给自己增加一点资本。”其实荷沅此时已经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本来她就没想留学,她只是赌气,赌气,再赌气。不就是一点托福吗?不就是背单词做试题吗?也就那么回事,有什么可得意的。
柴碧玉点头,道:“啊,对了,现在不包分配了。你不用担心,我一个外侄,是市纺织品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我让他想想办法,他不会不答应。祖海,你的公司现在也那么大,你也帮助荷沅想办法。”
祖海忙道:“柴外婆,市里录用应届大学生的政策限得很死,我们私营公司没有人事管理权,人事局不让招收应届大学生。即使自己偷偷招了,人事局不批,公安局和粮食局都不让转户籍,人家大学生怎么肯来?反而还不如那些里弄小厂,它们上面有婆家,招大学生可以上本市户口,大学生都抢着去跟婆婆妈妈抢饭碗。”
柴外婆“噢”了一声,笑道:“竟然还有这种规矩,奇怪。妹妹别怕得将自己搞得像只鬼似的,你的分配问题包在我身上,我外侄的纺织品进出口公司你愿不愿意去?”
荷沅没想到宋妍孜孜以求的分配问题于她却是那么简单,滴溜着眼睛都不知说什么好,见柴外婆问了,才忙着道:“当然好了,谢谢柴外婆。我们上届的分配,要不是出国,要不就考研,分配的大多不好,有些还进了中学教生物,进药厂还算是好的,最差的是进了林场,出山开车都需一天。”
祖海不解,问道:“既然是自己找工作,怎么会找到林场里去?还有学校?你们好歹也是重点大学,考的时候据说你们这个专业还是分数最高的。”
荷沅道:“我们同学有不少是农村来的,分配虽然是自己找工作,但国家还是希望你哪里来回哪里去。很多农村或者边远来的同学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四年结束,档案便被学校打回老家人事局了。然后随便人事局发配。分到学校教书还算是好事,就怕他们乱点鸳鸯谱。啊,你是学生物的?植物也是生物啊,那不就是花花草草吗?林场正需要人,你过去,好歹是事业单位,国家干部。就这样。今年被乱点了一个,大家听着都心里凉凉的。我们同寝室的宋妍,祖海你还记得吗?她现在去种猪场勤工俭学去了,指望人家看她有用留下她。”
柴外婆与祖海听得面面相觑,还是青婆道:“那不是糟蹋人吗?出一个大学生多不容易啊。人家爹妈还不哭死。”
祖海也问:“人就那么傻吗?把他分到林场,他不会不去吗?天下那么大,哪儿不可以混饭吃?”
荷沅悠悠道:“这其中牵涉很多问题。我们分配在人事局,属于国家干部。如果自己出来的话,等于扔了国家干部的身份。而且这样出来,以后评职称之类的都成问题。这些还是我知道的,也不知还有多少更大的问题等在以后呢。”
柴外婆想了想道:“有,我看最大问题还是户口。丢下档案做了黑人,以后买房子生孩子孩子进学校都成问题。妹妹,你不用急,否则就是当我柴外婆没有。祖海你也去设法。”
祖海一口答应,四个人这才开始着手吃蟹。柴外婆吃蟹很特别,有一套专用工具,她高兴起来,又挑又挖,吃下的蟹壳居然还能拼回一只大闸蟹,近看都看不出这是被掏空的。
荷沅心情不佳,便专心吃螃蟹,专心喝紫苏叶浸的黄酒。不止祖海看出来,柴外婆与青婆也看出来。但都是老人精了,没一个出言点破。只有柴外婆有意无意问了一句:“妹妹,我记得考托福是拿来出国的,是不是?”
荷沅点头:“是啊,还有GRE。等我考完托福试试GRE。”
祖海听了看看荷沅,心中认为荷沅是为与青峦团聚拚命,心中很是难过。不由插了一句:“听青峦说,他现在拿奖学金过日子,住的是租屋,你以后去也是一样吗?你还不如在国内工作几年,等青峦安定了再出去也不迟,否则太吃苦,与分配到林场有什么区别。多好的安仁里不住,去住租屋?”
柴外婆闻言,拿眼睛在祖海与荷沅两个人身上一溜,不语。荷沅淡淡地横了祖海一眼,道:“谁说我要出国了?”
祖海忙道:“我这不是不知道嘛。不过英语学得好还是最要紧的,以后你进进出口公司就可以派大用场了。对了,柴外婆,有人上门找过你没有?我一个做房产公司的朋友,因为看了日报上面荷沅的连载,求着我到安仁里参观了一遭,还说想买下你的房子。我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怕他上门来烦你,柴外婆,以后什么打着我旗号的人上门,你一概不要搭理他们。”祖海见荷沅说到出国时候脸色特别差,心中不由一动,但是当着柴外婆的面,他不敢多问,怕荷沅面皮薄,下不了台。干脆转移话题。
柴外婆无所谓,与孩子们一起吃饭,图的只是高兴,虽然看得出祖海是在转移话题,但没有干涉,只是顺着话题道:“现在老房子吃香了吗?怎么也有人问我周围有没有好一点的老房子出手。还是有不少人学了妹妹的好眼光?宁老的房子是一定想卖的,只是他宁家的房子‘凹’字形的一套十几间房子太大,一套里面又住着好四户人家,寻常人家买不下来。”
祖海听了,不由看着荷沅笑道:“那个卖酸枝木家具给荷沅的宁老?我记得他们家门口一个石板明堂很大,不过也堆了很多杂物,看上去乱糟糟的。最怕的是宁老想卖,其他几家不肯卖。我让朋友自己上门去解决。”
荷沅听着终于忍不住问:“祖海,你食品批发市场开了,日用品批发市场也开了,是不是又脑子一滑,准备转手做房地产了?”
祖海听着惊喜莫名,做房地产的念头才在他脑袋里闪现,所以他最近频繁接触房地产界人士,结交朋友,没想到才露一点口风,便被荷沅看出端倪,可见荷沅平时是很关心在意他的。他忙道:“是的,我有这个打算。前阵在你那儿看参考消息,看到日本最富的堤义明说,搞事业一定要借到钱,借到钱一定要拿来买土地。我看这话很对,有好的土地在手,银行贷款方便很多。现在两个市场招商已经基本结束,日常管理我看着烦,准备找一个稳当的人代替我,我自己进军房地产。”
柴外婆闻言,不由莞尔,祖海这种快速积极进取的样子,她以前在一个人身上也见过,那就是她已经去世的先生。而且看着祖海与荷沅有商有量的样子很是好玩,在她眼里,就像是两个孩子办家家。她看得出祖海对荷沅的心思,但总觉得这个问题太悬,祖海的文化程度太低,要让荷沅接受,看来得下很大心思力气。
荷沅则是问祖海:“你那么大的两个市场交给别人管,你放心吗?万一找到一个白眼狼呢?”
祖海忙笑道:“我已经物色好一个人,只是我没好意思打电话给他,免得他得意得翘了尾巴。也不想委托别人,怕有谁大嘴巴宣扬了出去,我没面子。荷沅,这人你也认识,你出面帮我打个电话叫他过来,行吗?”
荷沅奇道:“我认识?你那些朋友,我只认识杨巡安和董群力。你不会是想叫这两个人其中之一吧?你真没人可用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柴外婆,那两个人就是以前陷害祖海进去关几天的混蛋。”
柴外婆只是笑吟吟地道:“祖海举贤不避仇,说明大人大量嘛。好样的。” 荷沅只能瞪眼道:“不能是杨巡安,这人奴才一样,不定什么时候又反了你。”
祖海笑道:“荷沅的眼光也是一流的,才接触一次两次就能看清楚两个人。等哪天有空了你帮我约董群力,我们一起吃饭喝茶,你也得在场,否则董群力不敢来见我。这个人会守业,正好创业马马虎虎。他做事认真,讲义气,肯挑担,有威信,又是对我有愧,我最看好他。现在联合公司闹得已经分家,我正好叫他出来跟我干。”
荷沅看看祖海的头皮,心说他真是标准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其实是真不愿意帮这个忙,她讨厌看见董群力的马脸。
吃饱喝足,走出宾馆,荷沅发觉身上有点飘。快在门口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梁荷沅”,荷沅习惯性地眯起戴着隐形眼镜的眼睛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便不理他,顾自往前走。倒是祖海认真地看了喊荷沅的小伙子一眼,见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大男孩,估计是荷沅的校友。柴外婆则是目不斜视地往外走。那男孩急了,追上几步,道:“梁荷沅,你不认识我了?我是XXX带去你的安仁里参观的建筑系师正。那次都还没好好谢你。”
荷沅听了一想,有那么个人,但早就没记忆了,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只得客气地说一句:“你好,幸会。”
那人见荷沅冷冷淡淡,再说他们一行赶着走路的样子,不便多说,笑着道:“不打扰你,以后见面再聊。”
荷沅奇怪师正为什么那么热情,但她现在因为青峦的事,正处于将天下男人一棍子打死的阶段,所以只是淡淡道:“嗯,来日方长。再见。”
祖海怕荷沅喝了酒骑车出事,将她的自行车甩上他新买的白色桑塔纳,送了柴外婆后,荷沅考虑了一下,还是留宿在安仁里。祖海陪荷沅进门,进了门才道:“你和青峦的事自己知道便好,否则连累你爸妈和童老师他们那么多年的老邻居见面尴尬。你这次十一节没回家,你妈还问起我。原来是你心情不好。”祖海开门见山,也不问出了什么事。这明摆着是两人出事,还有什么可问的,问太详细了,荷沅也不会说。不如就当作他早就知道,荷沅反而会说出来,祖海必须将此重大事件证实了。
荷沅哪里是老奸巨猾的祖海的对手,见祖海既然已经知道,便也不再强撑精神,抬头看了会儿灯光,才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开车。“
这话等于证实了祖海心中的猜测。既然如此,祖海也不会多嘴惹荷沅厌烦,说了句“有事别忘记找我,我们是打破头的兄弟”,便告辞了回家。
荷沅只是怔怔看着祖海出去,没有出声。打破头的兄弟?这倒是个好名词。没想到还是与祖海兄弟相处,反而更能互帮互助。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二十一
青峦本来看了荷沅的信,心中惊悚,本想渐渐避开盛开,慢慢将自己的心滑回轨道,信守对荷沅的承诺。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林西韵,又给了他一个一周的大限。青峦不得不剖开胸膛,审视自己的心。
第一第二天,青峦都没觉得自己有太多异常,但第三天,当他于暗夜经过盛开房间,听到万籁俱寂中穿出重门的悠扬音乐声,忽然心有感悟,整个人定定站在走廊里。这一刻,他想到与盛开接触的点点滴滴,想到她不动声色的美丽,想到她不动声色的帮助,对,表面看,似乎都是他在帮她,但是,回想起来才知,盛开回报他很多,起码,让他不会有思乡之苦,有思亲之苦。盛开回家去那几天,他坐在熟悉的实验室环境里,耳边却一直有熟悉的乐声悠扬,让他不自觉地会心微笑。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依恋盛开。
青峦回到房间,将对荷沅与对盛开的感情好好比较了一下,说到底,他也没有一个系统的总结,但是他明白,这其中有很大的不同。他想来想去,应该对荷沅诚实,就像荷沅信中毫无保留地跟他明述与祖海的交往,与王是观的交往,甚至是与武警教头孔祥龙。正因为公开,所以青峦虽然担心,却从不会误会,担心过后也不会忧心。青峦相信自己的坦白也会让荷沅理解。
他向荷沅表明,他对荷沅的爱是基于两人多年兄妹一般的相处,慢慢升华而来。这份爱里面带有强烈的责任感,也带有好酒的绵柔,日久弥醇。而盛开,她是那么完美的一个女性,看见她,谁都不可能没有想法。他承认自己有心动的时候,但幸好旁观者清,让他可以悬崖勒马。他向荷沅说对不起,让荷沅相信他,继续信任他,他不会是个没良心的人。
信发出后,青峦一直等待荷沅的回音,就像是等待一个宣判。他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荷沅的性格会火爆至斯,就像他现在回忆起当年安仁里荷沅刀劈小流氓,还觉得那是换了个人似地。他没想到荷沅只看了开篇,没看到他的表态,他的信便进了马桶的漩涡。
这以后青峦都没有收到荷沅的来信,对于荷沅的了解,只能从父母的来信中侧面了解个只字片语。十一月份的时候,父母来信,集资房已经结顶,公历年底可以交付。新房就在县中附近,以后上下班只要步行十分钟就可以了。最后一关只有抽签一事,但愿能抽到采光好的三楼四楼的房子。集资款稍微不足部分,最后是问亲戚借了五千。没想到能用到儿子的钱,老怀大慰。相信明年暑假,新房可以洒扫迎候儿子归来了。
父母老怀大慰,青峦当然也高兴。但是他对新房的心态很矛盾,住到新房,不是更少与荷沅见面机会?而且,他那么多信发出,几乎是两周一封,始终石沉大海,电话过去安仁里则是没人接听,他只有暑假回去面对荷沅的机会了。可是,如果搬了家,他的机会不是又少了很多?
对于盛开,青峦发觉,他越是回避着不见,却越是感到盛开的无孔不入。自从被荷沅来信点破之后,他发现自己忽然敏感起来,面对盛开,他手足无措,离开盛开,他会时时念起她的一颦一笑。可是他没忘记对荷沅的誓言,他必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他只有制造机会,时时借口回避,甚至不惜早出晚归。直到十一月初的时候,盛开搬家,她解释说她有点受不了旧楼总是打不热的暖气,与其添衣加被,不如将这些钱用在房租上,趁天冷前换个地方。
青峦也看出,盛开自暑假回来后,不再如以往那样节俭,该用钱的地方不再处处紧抠,也参加一些聚会了,但还是参加得少,或者是因为她疏淡的性格。所以,对于盛开的忽然搬离,青峦在意外后又如此找到一番理由,自己也觉得合理。但此后,青峦进进出出看到盛开的房门,总是若有所失。实验室里也不再常见盛开,他们做的课题越来越不同,盛开已经换了楼层。
青峦的心慢慢寂寞起来,他又是个不喜欢找酒肉朋友呼五喝六的人,寂寞的时候他就写信,写给家里,写给荷沅,虽然,从来收不到荷沅的回信。写信的时候,青峦放着音乐,他现在已经习惯做事时候有背景音乐,仿佛那可以为寂寞的环境增添一丝声响。
荷沅接二连三收到青峦的来信,心说他还有脸皮来信。偶尔回一趟安仁里的时候,看见桌上总是有一封两封青峦的信在,她不是没有好奇,想知道青峦说些什么,但她终究是争了口气,没拆。一封封原封不动地被她扔进雕着五月蔷薇的橱门里的抽屉。
吃完螃蟹没几天,祖海与荷沅约了时间,荷沅便回安仁里给董群力的手机打电话。想到董群力冷峻的马脸,荷沅心头发怵,拨电话时候都有点迟疑,但终是拨了出去。没什么大不了的,荷沅心想,都是人,有什么可怕的。接通电话,荷沅照着祖海的意思,开门见山说想和董群力见一个面,谈一些事情。没想到董群力答应得很爽快,荷沅原先做的一些纠缠设定都派不上用场。时间就定在当天晚饭。
祖海开车来接荷沅一起过去饭店。对于今天与董群力的谈话,祖海心中没底。如今联合公司垮台,董群力因为做事太认真,太信守承诺,为了捏合小股东们渐散的凝聚力,他多次牺牲自己作为大股东的利益,可到最后,联合公司还是没有守住,他自己的实力也是元气大伤,暂时有点调不过来头寸。而有些小股东此时更埋怨董群力当初不该为了些许小事对祖海发难,别说后来证明这是一起冤假错案,如果是真的,看在联合公司如此赚钱的份上,给祖海贪一点又有何妨?于是,董群力成了风箱里的老鼠,左右不是人。董群力此时才深有体会,原来祖海以前的行为没错,这帮人不能讲理。但想明白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现在自己手头的小公司在联合公司的崩溃中受创严重,又受原联合公司小股东抱团打压,日子过得艰难。祖海此刻从几个投诚过来的小股东嘴里听到了董群力的近况,才萌发请董群力过来帮忙的念头。但他不能确定,董群力肯不肯放弃自己小老板的身份,同时也不知道董群力肯不肯咽下一口气,做他丛祖海的部下。
祖海作为事实中的胜者,当然有必要,也有良好心态采取主动。但是他必须试探,看一年多过去,董群力还是不是原来的董群力,所以必须荷沅帮他打电话。其实,对于荷沅的电话,两人心照不宣,董群力还能看不出荷沅身后的祖海?如今他答应晚餐,又定在当天,可见,起码他有重修旧好的想法。第一波试探成功,这下祖海可以出面了。否则,如果一开始由他自己打电话,被拒绝的话,他会很难回旋。他做事一向志在必得,既然有请出董群力出山帮忙的打算,他是会坚持到底的。被拒的面子问题还放在其次。
不过面子问题还是考虑过的,如果不是荷沅出面,被拒绝的话,他以后在联络人面前有点不好看。荷沅则没事,他被人整得头破血流都是荷沅照料的,他还有什么可避着荷沅的。当然他也有私心,他看得出荷沅有点刻意回避他,他得找机会见见荷沅。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荷沅与青峦闹崩了,反而连他也一起受罪了呢?
几乎是祖海的车子才到,荷沅就打开门出来。祖海怀疑荷沅因为约定时间而早就等候在院子里,所以听见汽车的声音就出来。祖海急急忙忙跳下车,给荷沅打开门让她坐进去。那么隆重的待遇倒让荷沅受不了,看看打开的车门,又看看拉着门的祖海,说了声“恐怖哦”,坐进去便非要自己拉着把手关门。
祖海笑嘻嘻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发动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你妈跟你说了没有,童老师他们准备搬到集资房去了。听说集资款上,青峦出了不少的力。”
“有听说。”荷沅只是简单回答一句,这事她国庆节左右就知道了,不过不知道原来是青峦出了那份子钱,今天才知。怪不得暑假他没回来,可是当时他来信却说是走不开。荷沅心想,这种小事居然也有必要瞒着她,难怪他不说与盛开住在门对门的现实。“祖海,等下我不喝酒,吃完饭我还得看书。”
祖海忙道:“如果你不喜欢,也别勉强自己跟我们说话。反正只要你在,我和老董就吵不起来。” 荷沅奇道:“老董真那么要紧吗?再没有比老董好用的人?”
祖海笑道:“肯定有比老董更好的。但是我熟悉的人里面综合考虑起来,只有老董最合适。他要面子,又已经有身家,做事情看见钱不会像条饿狼。而且管一家正正规规的公司,需要老董这样的稳重人来以德服人。我这种脾气的人开辟战场可以,守住战场可就困难了。再说,以后与联合公司不同,老董再不可能有推翻我的机会。”
荷沅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没想到祖海那么了解他自己。“祖海,这叫创业容易守成难。祖海,你眼光那么准,你说我该做什么最好?”
祖海一听,忙笑道:“我又不是算命排八字的,哪里知道你。再说我只看见你在安仁里顽皮,又没有见过你在柔道队怎么威风,谁知道你。我总不能说你最好还是呆家里好好花钱吧。”祖海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在他看来,荷沅现在除了吃喝玩乐比较精通,其他啥都不懂,要是进他公司的话,最多给她一个文员做做。
荷沅也不是笨人,闻言笑道:“我肯定比较差劲,否则你不会不说。好吧,我不问你,免得你为难。还是这家粤菜楼吗?”
祖海笑道:“是啊,那儿差不多是我大本营了,我有一半日子在这里请客。全市只有那么几家拿得出手的饭店,换来换去没意思了,都差不多的味道。”
荷沅虽然“噢”了一声,但在心中狐疑,怎么可能差不多的味道?学校门口的川菜与本地菜就味道大不相同。
进入包厢,董群力已在。虽然是荷沅打电话邀请,但是董群力见面就先与祖海握手,可见大家都心知肚明。坐下之后,先后来了两个穿黑色西装套裙的年轻女子与祖海寒暄几句,敬一杯酒才走。祖海见荷沅好奇,便解释说,那是餐厅的总领班。因为他常来吃饭,她们过来敬一杯酒,算是礼节。其实祖海是怕荷沅误会他在外面招蜂惹蝶。
一顿饭,荷沅管住自己大吃大喝,祖海见半斤基围虾一扫而光,便又叫了半斤,最后又打包了一斤。董群力也是分心,奇怪了,明明这个梁荷沅与别的男孩子是一对,祖海怎么还那么关照。即使是兄妹,哥哥对妹妹能那么细心周到的都少而又少。可见这个女孩是祖海的软肋。
其余时间,祖海与董群力几乎都在谈话,一顿饭,两人将待遇谈得七七八八。到一瓶黄酒两人对半喝完的时候,祖海不动声色说了一句:“这次冬季严打,四哥进去了。查出来,我头顶伤疤是他做的好事。估计他这次很难活着出来。”祖海清楚那次车祸是董群力与四哥打的招呼,但是料想董群力还没有杀人害命的胆,具体作为还是四哥自己决定。今天借机说出来,增加点董群力心中对他的愧疚。
荷沅不由看看祖海的头皮,现在他头上碧草青青,估计不扒开头发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那次真是侥幸,要是摔得再重一点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插破头盖骨?荷沅现在回想起那天晚上地上的一堆血衣还是后怕。放血衣过的那块大理石因为吸了一点血衣上的血,至今带着一块刷不去的斑,荷沅自己心里清楚,但没指给祖海看,怕他心里难过。没想到他今天倒是大大方方说出来,荷沅很怀疑,那个四哥被抓,祖海在其中有出力。
董群力果然只是干咳一声,尴尬地举杯与祖海碰了碰,没有说话。
谈话很顺利。出来后董群力自己回家,祖海送荷沅回家。荷沅拎着打包的基围虾上车后有点不确定,问了一句:“真那么简单就定下来了?不用签字画押写下合同?”
祖海笑了一笑,道:“我把批发市场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打折卖给他,他的名字写进营业执照去,手续都是工商局盖章的,还签什么合同。董群力自己最知道百分之二十股份的含金量,我只等着他卖掉他的电器厂,把钱打进来。有他这笔现金,我做房地产公司的前期可以活络很多。这也是我要拉老董进来的原因之一。”
荷沅想了会儿,再想了会儿,还是只有一句话:“不懂。”
祖海听了“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偷看了荷沅一眼,总觉得荷沅傻乎乎的,有胖胖的脸颊和深深的婴儿肥。“不用懂,这种事情不做到我的位置,你不会接触的。连老董都可能不大能知道。对了,柴外婆与我商量,想把她的房子卖给我,但我得保证让她有生之年一直住在她自己房子里。”
荷沅奇道:“她不会过身后再把房子卖给你?噢,对了,她没有亲生孩子。她丈夫前妻的儿子也都在美国。柴外婆的思想真先进,干脆把房子卖了让现在的生活过得精彩。”
祖海听了拍了一下方向盘,笑道:“你这么一说倒是对了,我最先想的是,她拿政府的工资,那么点钱,怎么够她开销,光是一个青婆的工资已经占去不少。她还要做那么多出客的衣服。心里还想着她挺可怜的。你说得对,柴外婆这个人见得多,想得明白,这辈子吃光用光,走的时候什么都不留下,倒也快活。荷沅,你说我要不要买?”
荷沅想了想,道:“也是,她手头拮据是肯定的。祖海你有钱当然要买下啦。柴外婆肯定不可能与别人商量,怕最后别人拿到房子后赶她出门,她看你可以相信才找上你的。”
祖海连忙点头,首肯荷沅说的话,那当然,他是个好人。不过心中却是明白,柴外婆水晶玻璃一般的玲珑心肠,未必相信他丛祖海是个可以相信的人物,但是相信他一定会顾忌到荷沅的感受,不会当着旁边住着的荷沅的脸面胡来。柴外婆最终相信的还是荷沅的好心肠。这笔买卖祖海其实是不愿意的,他并不是太喜欢老房子,而且最关键的是还不知道老房子什么时候会拆。他现在开始做房产,已经知道最好的地块都是要通过拆迁得到。但是荷沅既然当他是好人,他只有好人做到底,硬着头皮买下柴外婆的房子。不过他准备与柴外婆谈的时候变通一下,化一次性付款为按月付款,免得不喜欢的额外负担太重,但这些自然是不会与荷沅说明的。
祖海只是简单地道:“那行,改天柴外婆再与我提起的时候我答应她。” 荷沅忽然想起宁老哪里的房子,“祖海,你上次说起你一个朋友想买宁老房子的事,有没有在进行了?”
祖海笑道:“有,已经谈下宁老,他们一家最方便。我那些朋友都是生意人,做事情最快手。他最想买的还是你的安仁里,但我不肯。我那朋友还准备把宁老老宅周围的平房也买下几间,全部拆了做花园。他算了算,这么下来,还是比买别墅合算,还很有文化。他想请你帮忙写写宁宅的历史,也被我推了,我说你现在很忙。”其实真实原因是那个朋友比较花,祖海不想让他看见荷沅。
荷沅没祖海考虑得多,虽然觉得祖海那个朋友一下买下宁宅那么多房子手法很阔,但想到自己才赚了那么一点钱不也花得不亦乐乎吗?便很以为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