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想让他心疼我。
来接我的人,我认识,是我父亲当篮球教练时候的好朋友,当时体校的摔交教练——他现在是我父亲的副手,一伙子体育界的老油子开了个公司。——只要不是我父亲来,我心里就有数,大队常委会对我父亲说,但是不会对外人说。
我背着我的大背囊,穿着报名参军时候穿的牛仔裤和李宁的夹克衫,脚下是一双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旅游鞋——真的是记不清了,那个年代没有这么多名牌,我估计是假货。
我就那么,孤独的走向那辆黑色的奔驰。
我的身后,就是几百双战友兄弟的眼睛。
我就那么在他们的注视下,离开他们。
我忍着,我真的有泪水,但是我真的在忍着。
“敬礼——”
我听出来了,是马达班长。
他高声喊道。
——随即,在我的回忆里面,我看到楼前楼上的战友弟兄整齐的敬礼。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但是我不敢回头。
我就那么流着眼泪走。
他们在后面默默的敬礼。
默默的,看着我一步步走远。
永远的要离开他们。
我不知道他们哭没有。
我是哭了。
眼泪在默默的流淌。
我的那个叔叔默默的看着我,他也当过兵,是老侦察兵。他知道这种感情——所以,他对我轻轻的说:
“你要跟他们告别一下。”
这个叔叔是从小抱着我长大的,我很听他的话。
我就立正,背着我一背囊的青春利落的向后转。
我看见了几百个弟兄在楼上楼下院子里面等等各个角落向我——一个即将离开他们的小兵弟兄敬礼。
我的眼泪还在流,我的视线模糊了,所以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哭的。
我缓缓举起我的右手。
我缓缓举起我的右手。
我缓缓举起我的右手。
很慢很慢。
——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一个军礼。
我久久的敬礼。
流着眼泪敬礼。
流着眼泪和我的青春告别。
没有语言,没有别的任何什么。
我和我的弟兄们,只有一个军礼。
而对于我,这是最后一个军礼。
当我的泪水渐渐流淌的差不多的时候,我看见了何大队。
他站在训练场的门口,我知道他是赶到门口的。
他举手向我——一个离去的小兵敬礼。
我看不清他的大黑脸,我真的看不清。
一个是远,一个是我的泪水又出来了。
我的手还在举着。
我抽泣着,在嘴里缓缓的吐出两个字:
“爸爸……”
声音很轻,只有我自己可以听见。
声音很轻,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我和我的青春,我的狗头大队,我的军旅生涯。
敬礼告别。
我的最后一个军礼。
时间很长,我都记不得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