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生子他们三个的牺牲,在我心里造成的震动甚至没有陈排的残疾大。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走出了单纯的兄弟之间的感情,如果照我以前的性格,我估计真的会把狗头大队的训练场给一把火烧了,无非是劳教而已,还能把我怎么样?我的三个兄弟,吃饭在一起睡觉一个宿舍踢球一个组合训练一个小队甚至锤人也是一伙的一帮子兄弟中的三个,就那么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我难道不该恨这个狗头大队?不该恨这个陆军?
但是,我真的没有恨。
我跟狗头高中队之间严格来说还属于宿怨,不是新仇。
我知道他作的没有错,怎么没有错我就不解释了。
为什么我不恨?
——因为我知道我是军人。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子兄弟他们三个也是军人。
那么所以是什么呢?
就是我们的一切,都是属于祖国的。
包括生命。
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前辈,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训练场上,牺牲的都是一个目的——军人的信仰。
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彻底的军人。
我谁都没有恨。
我们也谁都没有恨。
我们还是在训练,还是在吃饭,还是在踢球,都不敢提起什么。对新补进来的三个弟兄也很热情,我们二中队的特勤分队在任何情况下都是24小时待命的第一突击梯队,绝对不能缺编,还都得是最好的。补进来的也都是我们其余分队最好的士官,但是我总是觉得隔着点什么。
不过我们都没有表达出来。
我只是在晚上偷偷会哭,因为生子以前和我睡对头。
那时候老是讨厌他打鼾,甚至还捏过他的鼻子,他也不生气,就那么嘿嘿的乐,醒了就醒了,从来不生我的气。生子打鼾特别有特点,跟开摩托一样,还有加油门的感觉,我们都叫他“国产铃木越野“,你们可以想象声音多大了吧?不过这孙子也邪性,潜伏训练的时候睡觉归睡觉,但是就是不打鼾,只有在宿舍睡觉的时候才打鼾。你们说我说他什么好?
原来放着生子的背囊和头盔的位置先是空出来,又补充上新的背囊和头盔。
又有一个士官跟我睡对头,他也打鼾,但是没有生子那么响。
可是我还是睡不着,我这个时候就想起来生子的鼾声。
……我们不再回忆生子好吗?
演习结束已经是秋天了,我们回来休整完了,就准备千里山地综合演练。就是在一个很大的山脉穿插千里,进行各种综合特战科目,不是演习,是演练,也是正常训练。但是也有假想敌,还不是一支部队,沿途的野战部队赶上谁就是谁,本来这帮家伙就对我们很有点子看法,这回逮着机会是要狠锤的。都是把狗养肥了把抢擦亮了空包弹装好了搜索分队恨不得先练半年再说的感觉,就等着我们渗透过去自己找锤呢。至于他们自己的仓库基地桥梁什么的都看的好好的,因为就那么几个值得祸害的坡地儿我们肯定要进去祸害,他们能不看好吗?
每年都是这样,所以他们每年的反渗透功夫也在提高。
有时候部队的战斗力就是因为互相不鸟上级再给你互锤的机会,你就肯定提高了,比什么检查练兵比武都管用。
我们自然也作了很多这种准备,包括相应的敌情侦察,手段多种多样。甚至发动家属跟对方部队家属套老乡关系,反正什么鸟法子都使出来了。
作为特勤分队,我们肯定最艰巨的任务。
出发前,我请假去省城,看小影。
我想她,我真的想她。
因为,我想好好的她的怀里哭一场。
但是我不会告诉她生子的事情,因为她会担心我。
我搭参谋长去军区开会的车到了省城,把我放在最大的百货门口。我给小影买了礼物,然后搭公车到了军区总院门口。
我才发现,真的是秋天了。
梧桐的叶子红了,有的开始片片飘落。
我上一次来省城,是半年前?好像还没有,但是我的感觉真的变了。
变化很多。
城市没有什么大变化,我的心态变了。
我在军区总院门口规规矩矩的从小门进去。
进去之后,我回头看了一眼哨兵。
是个上等兵,跟我笑笑。
我也笑笑,其实没有什么,就是想看看。
也不知道看什么。
我就进去了。
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着,挎包里装着给小影的礼物。我去妇产科找她,才知道她上夜班,那个值班的护士对我看了半天,就笑了。我才想起那天我见过她,她跟小影一个宿舍的。我没好意思跟她说话,她就让我去宿舍找小影,她还在睡觉。
渐渐的走进无人的走廊。
我就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也是在这个走廊。
那天我也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都是胶鞋,都是列兵军衔,但是这个小兵不一样了。
上一次是离开。
这一次,是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