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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两全其美最好,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可能性甚至很大。
但在当前,只能在这二者之间选择。
面对那个如此雄辩的“我”,犹豫不决的“我”显得理屈词穷。
“哈姆雷特现象”开始退出思想的舞台。
两个分裂的自我渐渐趋向于统一,开始重新面对唯一的问题了,那就是必须接着蓬勃的雄心再一次鼓动起来。
这将是一次带着脚镣的奔跑。
但是,只要上苍赐福于我,让我能最后冲过终点,那么永远倒下不再起来,也可以安然闭目了。
这样决定之后,心情反而变得异常宁静。这也许是一种心理上成熟的表现。对此感到满意。是的,这个举动其实又是很自然的,尽管这是一次近距离的生命冒险。
险下来便开始考虑有关第三部写作的种种细节的问题,尤其是对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给予了府真的注意——第一次怀着十分温柔的心情想到要体贴自己。
在榆林地方行政长官的关怀下,我开始在新落成不久的榆林宾馆写第三部的初稿。就当时的身体状况,没有这个条件,要顺利地完成最后一部初稿是不可能的。这里每天能洗个热水澡,吃得也不错。行署专员李焕亲自到厨房去为我安排了伙食,后来结算房费时,他也让我事办给了很大的照顾。
更重要的是,我在这里一边写作,一边还可以看病吃药。
我自己也开始增加了一点室内锻炼,让朋友找了一副哑铃,又买了一副扩胸器,在凌晨睡觉前,先做一套自编的哑铃操,再拉几十下扩胸器。这一切很快又成了一项雷打不动的机械性活动——在写作过程中,极容易建立起来一种日耳曼式的生活。
由于前两部的创作,写第三部时,已经感到了某种“经验”,而且到了全书的高潮部分,也到了接近最后目标时刻,因此情绪格外高昂,进入似乎也很顺利。
只是一旦过分激动,就会感到呼吸困难。
不时告诫自己:要沉住气。
每天傍晚抬起头来,总会如期地看见窗外又红又大的落日在远方沙漠中下沉。这是一天中最后的辉煌,给人留下了特别美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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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已进入初冬,广阔的噪声尔多斯高原一片莽莽苍苍。
残破的古长城线像一条冬眠的蛇蜿蜒伏卧在无边的黄沙之中。
大自然雄伟壮丽的景象往往会在无形中化作某种胸臆,使人能以更广阔的视角来审阅自己所构建的艺术天地。在有些时候,环境会给写作带来重大影响。
再一次充满了对沙漠的感激之情。这部书的写作当初就是在此间的沙漠里下的决心,没想到最后的部分竟然又是在它博大的胸怀中来完成。
晚饭后,有时去城外的榆溪河边散步。
沿着河边树林间的小道慢慢行走,心情平静而舒坦。四周围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只有小鸟的啁啾,只有纯净的流水发出朗朗的声响。想到自己现在仍然能投入心爱的工作,并且已越来越接近最后的目标,眼里忍不住旋转起泪水。这是谁也不可能理解的幸福。回想起来,从一开始投入这部书到现在,基本是一往如故地保持着真诚而纯净的心灵,就像在初恋一样。尤其是经历身体危机后重新开始工作,根本不再考虑这部书将会给我带来什么,只是全心全意全力去完成它。
完成!这就是一切。在很大的意义上,这已经不纯粹是在完成一部书,而是在完成自己的人生。
在日复一日的激烈工作中,我曾有过的最大渴望就是能到外面的院子里晒晒太阳。
几年来久居室内,很少触阳光,看到阳光就抑制不住激动,经常想象沐浴在它温暖光芒中的快乐。
但是,这简直是一种奢望。阳光最好的时候,也常常是工作最紧张最关键的时候,根本不敢去实现这个梦想。连半个小时也不敢——阳光会烤化意志,使精神上的那种必要的绷紧顷刻间冰消雪化。
只好带着可亲而不近的深深遗憾,无限眷恋地瞥一眼外面金黄灿烂的阳光,然后在心灵中抹掉它,继续埋下头来,全神贯注投入这苦役般的工作。
直到今天,每当我踏进阳光之中,总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快乐。啊,阳光!我愿意经常在你的照耀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