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上,早已辩驳了许久,说尽了道理,却依旧落得个下风的声引众罗汉厉声道:“玄奘分明已经胜了一局!”
那对面,占尽了上风的法灯罗汉不痛不痒地叹了句:“玄奘败了。”
咬着牙,声引众罗汉将声音抬高了八度,喝道:“玄奘分明已经胜了一局!”
法灯罗汉低头捋了捋衣袖,悠悠叹道:“玄奘败了。”
“玄奘分明已经胜了一局——!”这最后一句,声引众罗汉几乎是吼出来的。那脸已经涨得通红。
然而,支持他的人却越来越少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站到了法灯罗汉的一边。
即便是仅存站在他身后的十来位罗汉,那也都是平日里跟他交情匪浅的。此刻站在他身后,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佛法,还是为了私交,又或者,只是单纯出于平日里的信任。
“他没有败,没有败,没有败……”
整个殿堂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声引众罗汉重重的喘息声和喃喃自语。
所有的佛陀、罗汉,都在静静地看着,等待着一个几乎已经被公认的结果。
然而,正当此时,一位僧人匆匆入殿,叩拜道:“启禀尊者,求法国国王已下令放玄奘西行,还有……还有,他已剃度,却并未出家,而且开仓派粮,分派钱银……”
一时间,殿上的罗汉、佛陀,一个个都朝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法灯罗汉悠悠叹道:“这想必,是那妖猴自恃武力,逼迫的吧。有何可虑?”
“非也。”那僧人微微仰头,道:“启禀法灯尊者,剃度。派粮,分派钱银,发布各种养民之政,皆非妖猴胁迫,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那僧人支支吾吾地说道:“而是那玄奘对国王说,要成大道。只需做到一件事,那就是……行善。”
“行善?”听到这两个字,法灯罗汉一下子笑了出来:“还没听过哪个佛门弟子靠行善成佛的,莫非这玄奘思虑过度,已经走火入魔了,才说出这等妄词!”
一时间,所有的罗汉都笑了。
就连一直认为玄奘已胜的声引众罗汉,也是一头雾水。再找不出为玄奘辩解的辞藻。
他最后的支持者们已经静悄悄地,都站到了对面。
然而。佛陀们却没有笑。
渐渐地,那笑声停止了,所有的罗汉都睁大了眼睛望向佛陀们。
整个大殿之中一片寂静,所有的声音都如同被凭空扼断了一般。
许久,地藏王轻声叹道:“他只是说成大道,并未说成佛。他这是……在施行自己的‘道’。他在渡的,不是国王,而是一整个国家呀。呵呵呵呵……好一个玄奘。好一个借力打力,他借的。不仅仅是妖猴之力,还有李靖之力,更甚者,借助了所有一切可借之力,包括了国王之力……”
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地藏王轻叹道:“阿弥陀佛,这一局,玄奘胜。”
那声音极其细微,可放到这寂静的殿堂之中,却犹如雷鸣般振聋发聩。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直为玄奘辩护的声引众罗汉嘴角微微抽了抽。他想笑,却最终没能挤出一丝笑意。
玄奘赢了,却不是他赢了,因为,玄奘根本没用他一开始所想象的方式在施行普渡之法。
也许,直到这一刻,在场的罗汉、佛陀们才惊讶地发现,玄奘,已经不是当初的玄奘了吧……
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站着,一个个如同雕塑一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甚至没有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好一会,如来缓缓地笑了出来。
那声音如同鸣钟一般,让四周所有的一切都跟着微微颤抖。
无数的眼睛在静静注视着他。
“这一局,他赢了。不过,现在才刚刚开始。西行的路剩下不多了,证道之路,却还剩下很远。”微微顿了顿,如来瞧着那前来禀报的僧人轻叹道:“万事皆有利弊,有因果。也差不多时候了,李靖那边,想必已经发现了新的‘线索’了吧?”
“线索?”
一时间,殿内众罗汉皆懵了,那前来禀报的僧人更是如此。
……
南天门城楼中,两位天将急匆匆来到李靖面前,单膝跪地。
“怎么样?”李靖连忙走了过来,将两人搀起,问道:“没被他发现吧?”
其中一位天将抹了把汗,伸手解下了盘在腰间的锢灵索,双手奉还李靖,道:“请天王放心,那妖猴由始至终,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好在有这件法宝在,否则此行,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最接近的时候,末将与那妖猴只有五十丈不到。”
李靖伸手将锢灵索接了过去。
“天王,末将有一事不明。”另一位天将拱手道:“末将明明一直在塔顶盯着他们所居别院,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那妖猴由始至终,也都在屋顶上守夜。末将实在不明白,他是怎么忽然出现在寝宫之中的。”
闻言,李靖握着锢灵索,双眼微微眯成了一条缝。
“这有什么。也许是他们中的一个人变作了他的模样,蒙骗了你罢了。”
“也是。那妖猴本来就疑心极重,做出这种事,也毫不奇怪。”
说着,两位天将呵呵笑了起来,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李靖却没有笑。
“这几日辛苦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谢天王!”
转过身,两位天将结伴离开了城楼。
此时,李靖却握着锢灵索陷入了沉思,那双目微微闪烁着。
将锢灵索轻轻放到桌案上,他蹙着眉头喃喃自语道:“这种事情,可能是他们其中一人变作他的模样。但……也可能是他施展了分身术一类的术法。大罗混元大仙的行者道,是否可能施展足以蒙骗天将的分身术呢?”
若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一旦所有的三只妖猴都没嫌疑的情况下。最大的嫌疑,就在孙悟空身上了。
侧过身,李靖伸手拿起一片玉简贴到唇边。
……
“父亲——!我们还在追着他呢!速度太快了!”
暴风雪中,哪吒只对着玉简吼了一句,见对面没有立即答复,当即就将玉简收了起来。驾着风火轮,拽着火尖抢继续与其他一众天将一起聚成战阵往前方冲刺。
一位握着罗盘的天将指着左前方吼道:“他在那里!”
很快,整个战阵都往那个方向开始移动了。
拨开眼前弥漫的风雪,不多时,猕猴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他拄着棍子站在一处悬崖之上遥望着哪吒,鲜血顺着受伤的臂膀一滴滴滑落,滴落在皑皑白雪之上,如同一朵朵盛开的梅花一般。
那脸上的表情,都已经痛得变形了。
重重地吐出两口迷雾。猕猴王瞧着哪吒艰难地笑道:“听说你的修为无法成长,我还以为是真的呢……看来,传言真是信不得啊。”
哪吒冷冷地瞧着猕猴王,道:“传言是真的,不过修为不能成长,法器却可以改进。而且一个战阵中,还不只可以改进本太子的法器。”
“改进法器?这可不是太乙真人的作风。”
“是玉鼎师叔帮本太子改的。师叔自从在花果山当个工匠师傅之后,技艺着实提升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做出来的法器风格不一样了。”哪吒朝着自己全副武装。浑身法宝的同伴们扫了一眼,哼笑道:“这次真多亏你轻敌了,否则以你的速度,我们还真追不上呢。”
将手中的棍子攥得吱吱作响,猕猴王咧嘴笑了笑:“那现在怎么样?准备杀了我吗?”
“哪敢?杀了你,唇亡齿寒。你那几个兄弟还不把天掀了?”将火尖抢指向猕猴王,哪吒歪着脑袋说道:“事到如今,也不怕明说了吧。我们不打算杀你,不过,你得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别问为什么。没事了。我们自然会放你走。”
闻言,猕猴王一下笑得更欢了。那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哪吒双目缓缓眯成了一条缝,手指微微颤动了两下。
那四周的天将见了,一个个都默默点头,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下一刻,猕猴王微微张嘴,笑嘻嘻地从口中蹦出两个字:“做梦!”
话音未落,一声咆哮,他已经一个翻转朝着南方冲了过去。
“追!”一声令下,战阵当即散开,朝着猕猴王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
与此同时,翠云山,牛魔王的地盘上已是一片纷乱。
大批的妖军里外三层地拉开了防御,掘地三尺地搜索,却依旧一无所获。
芭蕉洞中,足足上百具尸体被整齐地排在牛魔王面前,看得牛魔王眼睛都直了。
“这究竟是谁干的!”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上,他猛地咆哮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本王出去搜?”
十余只小妖吓傻了,连忙一拱手,退出门外。
殿堂之中,一位妖将跪在牛魔王的面前拱手道:“大王息怒。据幸存者所言,那袭击者,像极了大圣爷……”
“胡说八道什么?”又是一声咆哮,牛魔王随手将身前的矮桌直接掀翻了,指着跪地的妖将叱道:“如果是大圣爷,你们还有命站在这里说话吗?”
那妖将吓得连忙缩了回去。
正当牛魔王气得重重喘息之际,一旁的红孩儿躬身拱手道:“爹,依孩儿之见,即便真是大圣爷,也未尝不可能。也许他是因为上次孩儿的事……”
“闭嘴!这种话以后不准再提!”牛魔王重重呵斥一声,指着那留下来的一众妖将道:“还不快给本王去搜?要本王说第三遍吗?”
“诺!”那些个妖将一个个吓得连忙拱手,退出了门外。
转眼之间,洞府之内就只剩下牛魔王与红孩儿了。
“爹……”
“你也去!”
稍稍犹豫了一刹,红孩儿只得无奈拱手道:“孩儿遵命!”
说罢,红孩儿转身退出门外。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牛魔王孤身一人在洞府之中来回踱着步,他伸手去端一杯酒,却猛地发现那手已经颤得不成样子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他眨巴布满血丝的眼睛喃喃自语道:“大圣爷……看来,得到吕六拐那边摸摸底了……”
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
此时,南瞻部洲,六耳猕猴正站在山坡上远远地眺望着吕六拐一派控制的区域。
“那里就是吕清的地盘?”
“对。”一旁的山羊精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
“老规矩,你在这里等我。”六耳猕猴瞥了山羊精一眼道:“若是敢跑,我就让你连魂魄都剩不下来,懂吗?”
那山羊精吓得连忙匍匐在地,道:“小的,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