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是有了并非主动的、无意识的一夜情,贾潇从内心深处对温馨予再也放不下了。这姑娘长得太迷人了,而且气质高雅,而且心地善良,而且具有说不清道不明、介乎风情和纯真之间、让贾潇这样久经情场的风流才子也不能为所动的一种可称之为魅力的东西!总而言之自从那一夜之后,贾潇就不能不想,就想得厉害,就心猿意马,就内心充满了莫名的躁动。
既然放不下,就应该找一个和她继续下去的理由以及方式。经过苦思冥想,贾潇在自己心里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那就是把他和温馨予的关系继续推进,一直推进到零距离,推进到最最亲密,也就是说,最终要和这女子做夫妻。当然,建立这样的关系不是贾潇一厢情愿的事情,他需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然后再找温馨予谈。至于最终能谈出什么结果来,贾潇都没有勇气预测。
贾潇约了温馨予。餐饮,酒酣,贾潇用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心里说:我贾潇也算个脸皮很厚的人,就当是再揭了一层脸皮,管它呢,话总要说出来!
贾哥,我看您是有话要说。跟我何必犯难,说什么都可以,说什么我都愿意听,说得最不合适也是合适,你就痛快些说吧。温馨予看出来贾潇有话想说,而且难以启齿,就主动给他减轻思想顾虑。
你看出来了?我就是有话要说,而且还真有点儿不好开口。你别看我眼睛,我有点儿羞。我说出来,你要是不愿意,认为我是胡说八道,你可以站起身来就走。你说行不行?贾潇说。
嘻嘻,贾哥你看你,至于吗?您是馨予的大恩人,我可以用我所有的一切报答您。您说什么话还用得着这么做铺垫?你说,我什么思想准备都有。温馨予说。
那,我就说啦?我这么想,我要娶你,咱俩做夫妻。前提是你必须真正愿意,一点儿也不能勉强自己。大男人贾潇说完,竟然还是不敢正视温馨予。贾潇心里觉得他和温馨予年龄差得太远,他当叔叔、甚至当爹差不多,当老公真有点儿“老牛吃嫩草”的不道德,尽管贾潇以前并非没有搞过和温馨予差不多年轻的“小姐”,甚至也有过比温馨予大不了多少的燕子姑娘做情人。在他心目中,眼前的这个姑娘不一样,不容亵渎,不容轻视。
您说的是真的?温馨予还是有点儿吃惊,有点儿出乎预料,于是她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贾潇总算抬起头来看了看温馨予,发现这女子眼睛里面有泪光。
是经过认真思考的,不是随意说说,不是醉话?
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然不是醉话。
好,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馨予是贾潇先生的未婚妻。您随时可以迎娶。
馨予,这是真的?你这么快就答应了?你也不用再好好想想?你也不跟家里人商量?我怎么就不敢相信,这简直跟做梦一样!贾潇颇感意外。
这不是梦,是真的。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这是真的——我提这样的要求没有道理。嘿嘿。
呵呵,我也没想到您跟我要理由。这么说吧,咱俩第一次见面,我对您就不反感,后来知道您是作家,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崇敬。再后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当然会感恩。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感恩,竟然也能转化为倾慕,再从倾慕到喜欢……实话给您说吧,在今天之前,在您没有提出要娶我之前,您已经是我的梦想了。所以说,我才应该激动,我才是做梦一般的感觉呢。
呵呵,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心有灵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贾潇爽朗大笑。
温馨予站起身来,走到贾潇跟前,含情脉脉盯视了他半天,然后轻轻拥抱了,将头伏在他肩膀上,一动也不动,很久很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贾潇又看见温馨予满脸泪痕。
你放心,馨予,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原来也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婚姻之外也和许多女人有染。我现在才明白了,我之所以那样,是因为没有遇见你。我相信从此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动心,我会成为一个用情专一的男人。贾潇信誓旦旦说。
我相信。我不管您的过去。我认识您以来您就一直是个好男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要说过去,我倒是觉得我这样流落风尘的女子配不上您。
你这是哪里的话?再不许这样说了。还有,馨予,再别“您”“您”的了,我听着别扭,也生分。你应该直呼我“贾潇”,让我俩的关系回归正常。
嗯?嗯。温馨予脸上是略带羞涩的笑。
哎,馨予,我突然想,我和你,应该举行一个世界上最浪漫的婚礼。眼下看,搭乘宇宙飞船上天去结婚看来做不到,那么弄个直升飞机,把咱俩吊到半空中,拥抱接吻,你的婚纱都飘起来,就像飞天身后飘逸的衣带。要么就潜入深海,在那里互换结婚礼物,我要给你戴上最名贵的钻戒,我俩周围有五色斑斓的各种海鱼游弋作伴……
你真是作家,真是会想象,真是够浪漫的!嘻嘻……
要么咱们去旅行结婚。这儿最接近天涯海角,咱先着婚礼服在那儿拍照留念,然后一口气飞到黑龙江,不惧漠河的天寒地冻,还是原来的婚礼服,站在冰上,摆出一个最美的姿势,留下永久的纪念。再去胶东半岛的成山头,再去新疆的塔什库尔干……你说呢,馨予?
温馨予就只剩下了陶醉。
因为是酒后,也因为温馨予的主动,这天晚上,他们两人又住在了一起。
贾潇忽然就收到了满脸雀斑的文学女青年小周发来的短信:我乘T××次列车,今晚到达S市。请您到火车站出站口接我。
贾潇颇感意外。贾潇所能做的,就是如约到火车站去接小周姑娘。
贾潇带着小周姑娘吃了饭,给她在旅馆开了房间,然后就问:你怎么就来了?
不是您要我到S市来?您还说“你我不仅是好朋友和文学知音,而且极有可能发展成为更亲密的关系”,让我在这方面“大胆设想”,“思想要解放一些,胆子要更大一些”嘛。怎么,您现在不欢迎我来?雀斑姑娘的表情就有些委屈。
我不是还给发过一封E-mail,说我那是酒话嘛。你咋还当真了?贾潇心里后悔不迭。
您说您是“酒后吐真言”,“有真情实感的成分”,还说对我“印象很好”。要不然这么远的路我能来找您吗?小周辩解说。
你真好记性!
您的话我在心里不知背诵了多少遍呢。
好好好,咱先不说这些。先给我讲讲你的婚恋,也可以讲讲你来这里的打算。贾潇只好先稳住阵脚,慢慢探询小周姑娘的底细和想法。
贾老师,我被那个男的骗了!小周说着“哇”的哭了。
你别哭你别哭,慢慢说慢慢说。
我不是给您写信说过,我找了一个男朋友。那男的长得一表人才,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就像朱时茂一样,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就像姚明一样。他给我说他有一份好工作,月收入上万。还给我看了他的房子,四室两厅,一厨两卫,装修的也很讲究。这些我都信以为真。更要命的是他还真懂得文学,跟我在一起侃得云山雾罩的,让我觉得他很有品位。对这样一个“白马王子”,我很快就动情了,是真感情,让人热血沸腾、夜不能寐的那种。要么您第一次给我写E-mail,我就坚决回绝了您的邀请,我那时候感觉很幸福,感觉自己遇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真感情。谁知道这一切全是假象,那个小子简直就是个骗子!骗老实人,骗感情,还骗我的钱……小周姑娘讲得声泪俱下,看起来是受了大委屈。
原来,小周找的那个男朋友在她之前,曾经和一位在N市打工的四川女子恋爱,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把那女子肚子搞大了。眼看要结婚,这男的却听到别人说四川女子很复杂,以前有种种劣迹,所以他就失望了,害怕继续与四川女子交往会吃哑巴亏,于是就提出分手。四川女子果然厉害,她为了要挟男子,最终把小孩生下来了。男的很无奈,把爹娘给他准备的结婚新房也让那女的讹走了。男子给小周所看的房,所有权早已是四川女人的了,他只不过临时给人家看管。后来那女人从四川探亲回来,就将男子扫地出门。
这个小伙子在感情空虚的时候遇到了文学青年小周,他借漂亮威猛的外表和花言巧语俘虏了小周姑娘的心,充任这文学女青年的第一任男友。为了打肿脸充胖子,这男子不惜背着小周去给一富婆当“鸭”,挣钱来维持恋爱生活。他花钱大手大脚,有时候钱不够花了,就想方设法把小周打工挣来的钱骗去花。
贾老师,您说这世界上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真感情?他没有钱我可以接受,只要自己肯努力,钱可以挣嘛。甚至他跟那个四川女子有恋爱史,有小孩,我都不在乎,可他不能为了钱就去给富婆当面首!这还叫个男人吗?这还有人格可言吗?可惜我我没经验,竟然,竟然失身于他……小周诉说到伤心处,哭得“呜呜”的。
啧啧啧,现在的世界可真复杂,现在的人哪……你别伤心小周,为这种人格低下、连个男人都够不上的人不值得哭。你早早发现了他是个“鸭”,早早发现他做人不诚实,这是好事呀。贾潇安慰小周说。其实,提到“鸭”这样的字眼,贾潇还是觉得脸上烫烫的,回过头来想想,当初他刚出道、攫取第一桶金的那段往事不堪回首。他偶尔想起来,宁可把那种事情想像成是别人所为,与己无干。
问题是我发现得晚了。我把一颗心都交给了他,我都失身于他了,我都没脸见人了,我以后还怎么找对象谈朋友?呜呜呜……小周又捂住脸,很伤心。
你看你,思想咋还那么封建呢?你问问你周围的同龄人,现在年轻人找对象谈朋友,谁还在乎你是不是谈过恋爱,有过男朋友?“失身”这个词早就不合时宜了,文化人在媒体上写文章调侃,说当今社会要到幼儿园去找处女呢。你既然已经跟他分手了,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忘掉他,走你自己的路。贾潇说。
贾老师您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
那么贾老师,我想跟您探讨一个问题。作为一个未婚女青年,我和那个当“鸭”的男子有过前面这一段感情纠葛,而且把身体也让他占有了,现在在您的眼里,难道不会觉得我很不自重?难道不认为我已经变得一钱不值了?
什么话!是别人欺骗了你,怎么能说你不自重?正常恋爱中情到浓处和异性发生关系,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怎么能说自己一钱不值呢?你这个小周思想还真有问题呢,一脑子封建残余,外带自轻自贱。真是的你!
贾老师!雀斑的小周姑娘突然扑上来紧紧拥抱了贾潇,伏在他的肩上大哭,严重压抑之后尽情释放的那种哭,哭得泪流满面,哭得全身颤抖……
好啦好啦,不哭了。话说开就行了,事情关键在自己怎样想,关键在如何调节好心态。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咱不能自设藩篱,自寻烦恼,自我否定,自我折磨。你还写小说呢,搞写作的人应该世事洞明,应该什么都能看得开。勇敢些,小周,你不仅没有错,而且已经冲出来了,还有什么可烦恼的?你应该抬头挺胸,你应该满面春风朗声大笑,你应该勇敢面对新生活,不断开创出新生活新境界!看你这个傻丫头,哭啥呀你哭的。
小周好不容易止住哭。小周说:贾老师您说得对。其实这件事我也翻来覆去想了,也基本上能够面对现实。就是想跟您说说,我一见了您就像看见了亲人,遇到了知音,不跟您倾诉我心里憋得难受。现在好多了,谢谢您贾老师。不过我还有话想跟您说。
你说你说,说啥都没关系。
那我可就都说了。贾老师,我只身一人千里迢迢从北方的N市来到这里,就是冲着您来的。我不仅仅要跟您学习写作,探讨文学,我还要在这里长期生活,安身立命——我是不想再回N市去了,那是一个让我伤心的地方。我除了要给自己闯出一条路来,我还要呆在您身边,照顾好您。我记着您说过的话,“你我不仅是好朋友和文学知音,而且极有可能发展成为更亲密的关系”。贾老师只要您不嫌弃我,只要您并不认为我谈过对象曾失身于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愿意嫁给您,跟您志同道合在文学创作上做一番事业,还要一辈子好好伺候您……小周说得很动情,眼睛里有泪花,充满期待地看着贾潇。
贾潇轻轻摇头。贾潇说:小周呀,晚了。要是你早来一个月,也许你说的这一切都还有可能成为现实,但是现在晚了,来不及了。
为什么?小周姑娘瞪大眼睛跟贾潇要理由。
很简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位姑娘,她叫温馨予,我已经跟她恋爱了,已经山盟海誓决定要结为夫妇了。我不能骗你小周。
哇……小周姑娘一怔,然后又哭了:贾老师,怎么会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您是有才情的人是大作家,您的身边不会缺女人!我又在犯傻。贾老师,那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不能依靠您,我还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S市立足吗?我本来满怀希望想来这里开始新生活,谁知道我的希望又成了镜中花水中月,我该怎么办啊贾老师?呜呜呜……
小周你也别哭。除了不能答应和你发展更深一层的关系,别的我都可以帮你啊。我先帮你找一份工作,以你的学识和能力还是能找到活儿干的。当然你也可以一边打工一边写作,我们可以互相交流切磋,说不定你在这方面也能有大的突破大的收获呢。至于交男朋友找对象,你要你有工作了,环境熟悉认识的人多了,这也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了。你说对不对小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