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随意的一睹,玉帝望见了太白金星的泰然自若。
“对于李靖李天王的奏请,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玉帝低头捋着如墨的长须悠悠道。
大殿中一片寂静,几乎所有的仙家都在默默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呢?”玉帝又问了一遍。
半响,一位没什么地位的仙家手持笏板轻手轻脚地走到大殿正中李靖的身后,朗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妖孽势大必定危及凡间,如若坐视不理,长此以往,必危及我天庭社稷。由李天王统大军一举铲除花果山,既断了凡间妖孽念想,又壮我天庭之声威,福泽三界,如此甚好。”
殿上的仙家隐隐有了窃窃私语,太白金星却依旧面色淡然。
“哦?”玉帝一手抚着龙案,那目光依旧不自觉地从太白金星的身上掠过,点了点头道:“其余诸位爱卿,可有异议啊?”
那议论之声更盛了。
财神一步步走到正中,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如此不妥。那花果山之祸是否真如李天王所言那般已成燎原之势,未可知也。可若陛下此时责令出兵,那天河水军一案,又该如何断呢?”
“财神是想说,我李靖在胡言乱语咯?”李靖头也不回地冷笑道。
“不敢。”财神当即朝李靖拱了拱手,又转而对着玉帝道:“谁都有错漏的时候,臣只是想说,兴许李天王不慎看走了眼。高估了花果山妖众的实力。若因此而小题大做让天庭大军倾巢而出倒是无伤大雅。可若因此而……臣以为。天蓬所犯皆为死罪,即便要出兵,也当先行将其拿下,换了天河水军的统帅之后方可出兵。若非如此,战后,这功,恐怕不好论。”
“好一个临阵换将!”李靖侧过脸去叱喝道:“战场之事,岂容尔一文臣断言!”
这一突如其来的叱喝。财神惊得连手中的笏板都差点掉了下去,涨红了脸,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向着四周投去求助的目光。
这一句,摆明了李靖就是要帮天蓬。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天门与天河水军不睦,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啊。难道花果山一战,李靖转性了?
兴许是李靖这一出上演得太突然了,一时之间,众仙面面相窥,窃窃私语。竟无一人来救。
正当此时,只听龙椅上的玉帝干咳两声道:“对于此事。不知太白金星,有何见解啊?”
闻言,太白金星淡淡笑了笑,一步步走到大殿正中,拱手道:“陛下,此事臣也觉得甚好。”
“哦?”玉帝微微一愣,道:“卿家所指,是指出兵一事甚好,还是指换将一事甚好?”
“臣之所指,出兵一事。”
此话一出,还不知情的仙家皆议论纷纷。
闻言,玉帝的目光缓缓斜向了李靖,只见李靖目光微微低垂,也不言语。
默默地点了点头,玉帝道:“既然如此,那就依李天王所奏,即刻拟旨增援吧。”
“慢。”
“太白金星莫非又改了主意?”
“非也。出兵一事臣并无异议,只是臣另有一物呈送陛下,还请陛下观之。”说罢,太白金星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卷白绢,双手呈到龙案上。
随手将那白绢摊开,只淡淡扫了一眼,玉帝顿时整个怔住了。
太白金星微微躬身道:“如陛下所见,罪将天蓬,已于此绢中供述了滥用瘟水,祸害苍生之事实。”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已经承认了?”
“既然如此,应当即刻派兵捉拿!”
“抗旨果然不是因为战局,而是因为畏罪!”
“如此逆贼,岂可任其继续领兵逍遥?”
“派兵进剿花果山之前,必须先将天蓬拿下!若不如此,三界不服!”
“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免除天蓬一切军务,将他捉拿归案!”
纷纷扰扰之中,仙家们你一眼我一语地议论着。
玉帝脸色微微变了变,直起腰,随手将龙案上的白绢掩上,淡淡地注视着太白金星笑道:“那太白金星的意思是……先解去天蓬的职务,再派兵咯?”
“非也。”太白金星拱手道:“臣以为,李天王所言甚是,阵前换将,于战不利。只是,这天蓬已有罪在先,而且是大罪,重罪。若不罚,不足以服众。往后,我天庭又如何统领三界?”
“就此事,臣以为陛下应当效法凡间军法,功过不可相抵。天蓬已有过在先,论其罪,战后该当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若天蓬统领天河水军于此战中立下大功,则再另行封赏。例如,许其一介凡人之身来世富贵。若如此定调,臣以为,即便不换将,亦无不可。”
一顿陈述之下,李靖沉默不语,众仙则纷纷附议。
坐在龙椅上,玉帝的拳不自觉地攥紧了,淡淡笑了笑道:“此事,容朕细细斟酌一番。”
……
内室的门“咣”的一声敞开了。
玉帝拿着那一卷白绢大步跨过门口,站在正中的地毯上咬紧了牙。
身后,卷帘紧随而至,连忙替玉帝合上了房门。
“陛下息怒。”
“息怒?这是怎么回事?今天一上殿李靖来那一手朕就知道不对了,没想到他竟然……”
玉帝攥紧了握住白绢的手,咬紧了牙,却是微微颤抖着,始终没有锤落桌面上。
卷帘躬身道:“此前元帅已经多次求援,只是……如若真如今日李天王所说那般,花果山已成燎原之势。也难怪元帅愿以此等代价来换得援军了。若再等上几年。怕真的是……元帅也只是履行当初与陛下之承诺。忠于天庭,忠于陛下罢了。还请陛下息怒。今日李天王所言,元帅均早早上奏,只是陛下一直……若非如此,想来元帅也不会出此下策。”
“哼,他是忠臣?那朕是什么?”玉帝冷笑道:“是!若真如李靖所言,那花果山妖众是该剿,片刻都耽误不得。那妖猴有如此能耐。是该杀。若不杀,假以时日必危及天庭。身为天庭战将,他做的都没错。可朕呢?这样一来,他是尽忠了,可朕要如何保他?他是让朕当昏君吗?他被贬了,天河水军也就废了,往后朕要靠李靖的南天门剿妖吗?这种忠臣,朕当真是受不起!他兑现承诺忠于天庭,又将朕置于何地了!”
说罢,一只玉制茶壶被重重甩在地上。摔得粉碎。
“陛下,元帅也是逼于无奈。如今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如何决断,还请陛下三思啊。”
瞪大了眼睛注视着手中攥紧的白绢,玉帝咬紧了牙,却也只能无奈一叹。
……
灵霄宝殿外,长长的回廊中,李靖与太白金星站到了一起。
太白金星双手交握,仰着身子笑道:“李天王啊,长庚承诺的,都已做到了。接下来能不能出兵,就看陛下的了。与,长庚无关啊。”
“李靖明白。”李靖拱手道:“多谢星君出手相助。”
“另外,劳烦李天王转达天蓬,若是真有机会统军拿下花果山,立了战功,念其已有悔过之心,长庚必定在凌霄宝殿上替他美言几句,讨得下一世的荣华富贵。还希望,在战场不要懈怠啊。”
说罢,太白金星晃晃悠悠地走了开去。
李靖沉默不语。
……
还未等天庭得出决议,消息已经传到了花果山,猴子忽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太白金星是转性了吗?怎么可能忽然就改变了态度了?”猴子瞪大了眼睛问道:“其他仙家呢?其他仙家难道都听他的?”
“太白金星本身在天庭的地位就不低,而且好几次对天蓬的弹劾都是他发起的,其他仙家自然是以他马首是瞻。”微微顿了顿,杨婵道:“而且,你没看出来吗?不是太白金星转性了,而是天蓬妥协了。太白金星从来就不关注是否征讨花果山,谁来征讨花果山,他的动机就是妖扳倒天蓬。现在天蓬主动交上认罪状,他已经赢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支持天庭征讨花果山又有什么所谓呢?”
小小的房间里,气氛顿时冷了几分。
猴子低着头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道:“真让风铃说中了,不该放李靖。”
“我倒不觉得是李靖的问题。”杨婵道:“关键是天蓬妥协了。他要妥协,有无数种办法。李靖不过是个中介罢了,不找李靖,他可以找其他人。虽说天蓬在天庭得罪的人不少,但总还是有人愿意帮他的。”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道:“你刚刚说的,李靖奏请派谁来剿我们?”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竹简,杨婵道:“二十八星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东西星斗、南北二神。还有他自己南天门所部。”
这一串的名字,每个名字代表的都不是一位正神那么简单,听得猴子头都大了。
这普天星象,实力够强的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吧?
还有谁没来?
除了天庭无法调动的三清,好像就只剩下一个不愿调动的杨戬了。这阵仗,可比当初灌江口一役大了无数倍。
倾巢而出吗?
猴子忽然笑了出来。
反天,本身就如同走钢丝一般,一个不小心,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这一天不是早就意料到了吗?只是,比自己所设想的要早了许多。
如果能再给自己十年,或者五年的发展……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你认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能顶得住吗?”
略略想了下,杨婵道:“在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们很难拿住你和九头虫。可若是要攻陷花果山屠戮这里的妖众,恐怕,就现在而言,还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