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闻声,蓦然一惊。
霍地打床上跳下,匆匆穿好衣服,用又硬又干的布巾擦净眼脸,诚惶诚恐地往前面书斋赶来。
适才他已听出,那清脆的两声讽刺,正是少主人白男所发。
自习内功之后,如此贪眠还是第一次。
他恨恨地想道:“第一天就显得如此不自爱,虽然并非有意,可不给三白老人看轻了么?”
进得书房,抬头一看,三白老人正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翻阅一本丝装书,少主人白男则在书案的另一端抹拭一张柏木棋盘。
玄龙进门之后,先向三白老人恭身请了安好,又问了少主人安好,然后赧赧地垂手站立一旁,静候吩咐。
三白老人首先微笑着说道:“夜里睡得还好吗?”
玄龙红着脸敬答了一声:“是!”
少主人白男,这时从棋盘抬起半边俊美的脸庞,冷冷地笑说道:“睡得够不够?”
玄龙心里很难过。想起当初在家里,有时候起早一点读书,他爹就会怜惜地问:“你怎不多睡一会儿?”
他真恨大头乞儿多事,不知道为了一些什么缘故将他孤伶伶地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里。
哪怕三白老人是天底下第一奇人,他既有这么位心高气傲的孙子,他就不稀罕。
何况,他已有了投奔的对象,从清净上人和摄魂叟二位武林高人的口风里,他已发觉巫山独秀峰,独孤子的武功相当惊人,尤以“太极指”闻名,假如他爹在龙虎头陀手里遭遇不测,这种气功的克星,正是他所需要的。
假如他能显示本来面目,他一定会受到较好的待遇,这一点他很清楚。不但少主人白男不会嫌弃他,老主人三白老人一定也会更喜欢他些,他自信少主人白男生得并不比他更为英俊,虽然他比他清秀些。在一个男孩子来说,清秀并不比英俊更为重要。所以,他觉得这位少主人白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优越之处,值得在他赵玄龙面前盛气凌人,除了彼此境遇略有不同之外!
可是,他能显示他的本来面目吗?
清净上人曾暗地里吩咐,除非见着了独孤子,他不能让人知道他曾经经过改容手术。大头乞儿临去的语气里虽然隐隐约约地告诉了他,跟上三白老人比投奔独孤子还强,但他没有其他交代。在三白老人面前,大头乞儿显然还有颇多顾忌,不然的话,他尽可向三白老人说明经过,等候摄魂叟从中周圆,名正言顺地拜三白老人为师。之后,在回定远的路上,摄魂叟也在有意地回避三白老人,虽然摄魂叟曾朝他微微一笑,但那一笑究竟代表了一些什么意义呢?
从摄魂叟异常从容的态度上推测,摄魂叟既非怕了三白老人,也不像二人间有过什么芥蒂。似乎全因为有了他赵玄龙介身其间,唯恐双方走成对面后,三白老人会因而起疑,破坏了他赵玄龙的好事似地。
三白老人竟有这么重要么?
玄龙只知道三白老人是他所遇见过的老人中顶容易让人亲近的一个。假如不是因为这一点,他可能根本不会答应跟到这里来。他也说不出个究竟来,他只觉三白老人的每一句话都有令人无能抗拒的力量。
他既想开了,便也不再去计较少主人白男语气中嘲弄,当下佯作不解,正色向少主人白男四道:“玄龙生不逢辰,幼遭孤苦,稍解人事即已流落在外,餐风饮露,难得一宵温眠,昨夜因床软被厚,为前所未有,至于无意中失态,以后自当警惕,尚望少主人见谅。”
三白老人闻言,先朝白男瞪了一眼,然后哈哈笑道:“好孩子,别听他的。老夫见你眼皮浮肿,定然是初来陌生处所,因思想过多而失眠,老夫看出你不是个贪懒孩子。来,把手伸出来。”
玄龙以为三白老人怀疑他体内或许生有隐症,要为他把脉,心里暗暗吃惊。他爹平日也没见读过什么医书,却能经常为太平庄中一些邻人看病,而且神效异常。他本人不明白其中原故,还是后来大头乞儿告诉他,医术与武术异道同源的道理,他才知道,一个内家高手对人身经脉、穴道、内脏的位置和性能,其认识绝不比一个大夫知道的少。三白老人既有惊人的武功,必定也有过人的医药常识,假如在面面相对,呼吸相通的短距离之下,看破了他的伪装,虽然他有着一段不可告人的身世,无奈而出于此,三白老人要是因此而减低对他的器重和关怀,那时候怎办?
可是,他怎能拒绝三白老人的一片好意呢?
只望天保佑
他谨慎地向前走上两步,将右手伸了出去。
还好,三白老人仅仅轻轻地抓住他的手腕,将三指搭在他的寸关上,并没有把他衣袖掳高。假如三白老人将他衣袖再往上推出寸许的话,他的处境可能马上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其中原因以后自有交代。
三白老人抓住玄龙手腕,瞑目静诊了盏条光景,突然睁眼皱眉道:“百脉调和,异于常人,惟心气稍虚孩子,你心底难道藏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么?”
玄龙知道这是非常紧要的一刻,他知道心脉相连,怕老人又从脉中知道自己吃惊程度,先从老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做好垂手所训的样子,然后定下心神,低头缓声答道:“玄龙尝涉经书,略知人子之道。今见老爷子殷殷垂注,念及见背于尊亲,有感于怀罢了。”
三白老人闻言深深一阵叹息,点头道:“身在锦绣中,哪知饥寒苦。男儿年龄不比你小,这些地方他就比你差多了。……”说着,抬头朝书案另一头的白男正着脸色说道:“以后不许你再欺侮于他,你们应像兄弟一般玄龙,你几岁啦?噢,十六,男儿还长你一岁,你以后就喊他男哥,我已吩咐他喊你龙弟。男儿,你听到了爷的话么?”
白男无限委屈地嗯了一声。
这时,三白老人忽然朝门外喊道:“是侯四么?进来。”
玄龙趁机退到一旁。抬眼看去,见门外走进一个四十来岁,短小精悍,方脸黑皮的汉子,知道此人大概就是那个侯四了。
侯四对三白老人似乎非常尊敬,进门之后,躬身问了一声好,便垂手静立一旁,一声不响。
三白老人先指着侯四朝玄龙笑说道:“这是侯四叔,在江湖上很有一点名气,人家都喊他做金刚掌侯四。假如你对武功有兴趣的话,可以多多向他讨教。”
玄龙赶紧躬身喊了一声:“侯叔叔!”
这一来,玄龙吃惊程度可更大了。当他和大头乞儿在一起的时候,大头乞儿曾经告诉他许许多多武林中有地位的高人名姓,其中便提到过金刚掌侯四。金刚掌侯四既是名震武林的高手之一,看他对三白老人恭敬的程度,三白老人在武林中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了。
只有一点,玄龙不太明白。
看大头乞儿昨天擅自做主将他交给三白老人的神形,似乎对三白老人知道得颇为清楚。
可是,在过去,他始终就没有听大头乞儿提到过三白老人的来历,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金刚掌侯四只朝玄龙笑笑,笑意中略带一中神秘意味。
三白老人又转脸朝侯四说道:“侯四,你向以眼力过人一等自许,你倒仔细瞧瞧,这个孩子怎么样?”
金刚掌侯四闻言,侧着脸朝玄龙上下打量了好一会,然后点点头笑道:“这位小哥儿眼神清澈,骨骼均称,音正神稳,正是麻衣相里的浊中奇,您老人家的眼光还会错么?”
三白老人又道:“除此而外,你还有什么意见?”
金刚掌侯四朝玄龙又望了两眼,然后道:“设若眉不垂,眼不吊,肤色白皙,则是一副潜龙格,可望大成!”
三白老人拊掌笑道:“好,好,侯四,有你的,居然和老夫看法相同。”
侯四连忙逊让道:“白老您过奖了,小的不过偶然凑巧说中罢了白男似乎甚为不满于他爷和侯四对玄龙的夸赞,这时插嘴道:“侯四叔,得到龙虎头陀的确切下落没有?”
玄龙闻言,心神为之一紧。
三白老人也敛去笑意,两眼注定侯四。
侯四恨声说道:“龙虎头陀这次在定远出现,行色匆匆,满面怒容,仿佛在追踪什么仇家似地。昨夜经我打听,说他在往人仙镇的官道上碰到一个采花淫贼叫什么紫燕子的,二人鬼鬼祟祟地低声嘀咕一阵,龙虎头陀听完紫燕子的话,发出一阵哈哈狂笑,说了句:‘待洒家先取了宝贝再找那两个老东西算账!’说完笑毕,撇下紫燕子,掉头便往鼠河方向飞奔而去。”
白男顿足道:“那怎办,爷爷?”
三白老人漫不经意地笑道:“只要知道了他的去向,还怕他能逃出老夫掌握?”
三白老人说罢,忽朝玄龙说道:“你还没有吃过东西?”
玄龙点点头。
三白老人挥手笑道:“快去,快去,我还以为你已经吃过了呢!”
玄龙遵命退出。玄龙走出书斋之外,身后隐隐听得侯四在说着“九宫山”、“一元经”
等几个零落断续的字眼,知道侯四可能也已经听到了武林至宝一元经在九宫山出现的消息,正在向三白老人报告。
玄龙在灶下一面吃饭一面想,清净上人当年的“千面罗汉”确是名不虚传,连三白老人这等前辈异人居然也给骗过,真不简单。
不过,也亏他应变机警,应对得当,假使换上一个人,是不是也会这样顺利避过这一关,颇为难说。
从侯四的话中,已证实龙虎头陀确是前往五虎岭的途中发觉受骗折回。龙虎头陀不是个寻常角色,可能已由大头乞儿那颗特大的头颅突然悟及他就是“摄魂双小”中的”大头常胜”,参酌前后情景,不信关外神驼和摄魂叟数十年的忘形之交会因一语不和而断然绝交,越想越像,痛恨受欺,倒过头来追神驼和老化子算账,又在定远附近碰上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淫贼紫燕子,记着半纯阳鲁平的夺肉之恨,又提弄他去九宫山争宝,龙虎头陀怎肯让这样一件至宝落于他人之手?所以又匆匆奔向鼠河。玄龙虽然不知道鼠河在什么地方,依他推测。那是去九宫山的必经之地则毫无疑问。
至于大头师徒一行,虽然已无护送任务,玄龙知道,他们仍旧会赶去独秀峰的。第一,摄魂叟已约好关外神驼在独孤子那儿会面,他不能不在那儿等他。第二,摄魂叟必须向独孤子说明经过,以防将来清净上人得着他爹盘龙大侠的讯息赶来独秀峰时有个交代。
现在,他目前唯一的难题是,如何能讨好于白男,换得和平相处,以及如何博取三白老人欢心,肯自动收他为徒,将武功传授!
转眼之间,两个月过去了。
冬天来了。
玄龙除了每天在书斋中静静地陪着白男看书,或者陪着三白老人在阳光下散散步外,他仍旧是他,什么也没有学到。
三白老人除了在开头两天提到过将来要指点他武功的话外,以后就没有再提起过。金刚掌侯四并不整天在庄中,三五天才见到一面。每次见面,他叫他一声侯叔叔,侯四朝他笑笑,便去和三白老人谈话,他连和侯四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当然更谈不上要侯四教他什么了。
玄龙愁苦地想,这样耗下去,到什么时候止呢?
难道真的要等到二三年后由大头乞儿如约来看望他时再将他带出去?
这两个月中,虽然三白老人没有教他任何武功,他并没有将摄魂叟传给他的内功入门功夫丢下,每至更深人静,他便偷偷盘膝入定,依着大头乞儿对“系缘”“制心”“体真”的讲述去体会、领略、实用,居然被他越练越熟,达到略静便走,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
有一天,三白老人不在,书斋中只有他和白男二人。白男正在阅读一本诗集,有意无意地念出了声。
他只念两句,便即停止。那两句是:
玉沙瑶草连溪碧,
流水桃花满漳香。
玄龙听了,暗暗好笑。
盘龙大侠为一代儒侠,自厌倦武事隐居后,便专一在禅机和诗词上陶冶心灵,享受情趣。玄龙幼经熏濡,对书经词史有着相当深厚的知识,一听便听出这是唐进士曹唐,咏刘阮人天台的几首艳词中的一段。心想,这位少主人虽然生得俊美清秀,但一举一动都带有一种脂粉气,尤其那副小性子,更非男子汉大丈夫所应有。堪叹武林一代异人三白老人仅有的这么个孙子,却是如此这般地没有一丝英雄气概。
虽然二人奉三白老人之命。应多多亲善,但白男每一见到玄龙的这样丑怪面孔,眉头便皱得紧紧地,吓得玄龙不敢在他身边五尺之内落座,所以二人之间始终是貌合神离。三天说不上一句话。
但日子一久,虽然白男对他并未发生好感,玄龙在他面前的拘束却解除了不少。假如不是他这张奇丑面孔从中作梗的话,二人可能已经成为莫逆之交了。
玄龙因一时技痒难熬,不禁脱口续吟道:
晓露风灯易零落,
此生无处问刘郎。
白男闻声,双颊蓦地一红。
他狠狠地瞪着玄龙,眼光中充满了惊奇、怒恼和迷惑。
玄龙微微一笑,将脸别转,望向院外。
玄龙很奇怪地想:少主人的脸为什么会红?仿佛心底秘密为人拆穿一样?又不是黄花闺女,吟诵这种抱诗有何要紧?
这时,忽听得白男含有三分怒意地喊道:“喂我问你!”
虽然三白老人命他俩兄弟相称,但白男始终不肯喊他龙弟,玄龙当然不敢先去喊他男哥!平常,玄龙因称呼不便,也昼避免和他交谈,不得已时则喊白男一声“相公”,白男喊他则以“喂”来代表。
玄龙闻喊回头。
白男冷笑一声,偏着脸,以充满不屑的语气问道:“想不到你也懂诗你还懂些什么?”
玄龙心里虽然气极,但因寄人篱下,又有使命在身,不敢顶撞,只好勉强笑道:“相公考我么?”
白男放下诗集,拿起桌上另一本丝装书,随便翻到一处,朗声吟道:“玉楼深锁多情种,清夜悠悠谁共?羞见枕衾鸳凤,门则和衣拥。……”
吟至此,圆脸朝玄龙怒喝道:“接下去,证明你是不是一知半解之徒。”
龙玄稍一思索,接着笑吟道:“弄花梅彻听,重霜华月外窗。梦新番一破惊,动城严角画端无!”
玄龙放声朗吟时,白男虽然面露不屑之色,暗地里却是精聚神会,凝视聆听。
及至玄龙吟罢,白男将两手一拍,脆生生地笑得前仰后合。
玄龙故作不解地大声问道:“请问少主人何事发笑?”
白男直笑得揉完眼睛又揉肚子,露出一副洁白如雪,齐若编贝的牙齿,一面揉,一面断断续续地指着玄龙的脸孔笑骂道:“我早就知道你这个小吊眼儿并无真才实学。适才也算凑巧,大概你一生中就念过那一首诗。被你碰上了,居然不知羞藏拙,随便扰人清兴……你想想看,你胡诌的些什么?”
玄龙辩道:“没有错呀!难道秦观的冬景不是这样写的么?”
白男先是一惊,继之哈哈大笑道:“懂得几个词人的名字,知道几首词牌名,就遮得了羞么?”
玄龙大声又道:“我又没有读错,何羞之有?”
白男止笑说道:“没有错?拿去看看!看人家在‘闷则和衣拥’的底下写的些什么!”
玄龙摇摇手道:“不用看,我知道!”
白男轩眉问道:“你知道啥?”
玄龙很快地答道:“我知道我没有错!”
白男怒道:“你为什么不拿去用你那双吊眼儿看看?”
玄龙笑道:Y你念出来也是一样!”
白男怒声道:“你可听清楚!”
说着,端正词集,大声念道:“闷则和衣拥。……底下是:无端画角严城动,惊破一番新梦;窗外月华霜重,听彻梅花弄。”
白男念完、怒声责问道:“还强辩?你刚才胡念的些什么?错了没有?”
玄龙不慌不忙,直截了当地答道:“没有错!”
白男朝桌子重重一拍,怒喝道:“混蛋”
这时窗外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哈哈大笑道:“弄花梅动听,重霜华月外窗。梦新番一破惊,彻城严角画端无!一一男儿,你倒过来念一遍看看!”
笑语声中,三白老人飘然走进。
三白老人人室后,用手轻抚着玄龙头顶,慨然叹道:“有你的,孩子。假如老夫有你这样一位好孙子”
白男朝他爷两眼一瞪,三白老人顿然改口笑道:“这样说,男儿又要吃醋了。老夫的意思是,你两个实是一时瑜亮,假如都是老夫的孙子该多好!其实老夫亦未将你看做外人呢!
孩子,你说是不是?”
白男这时已经明白受了玄龙愚弄,心中既惊讶于玄龙的才华,又恼恨他的波黠,害得他丢此大人。一股幽怨之气,无法宣泄,忍不住找麻烦道:“喂,你能棋么?”
玄龙微笑着点点头。
三白老人大喜道:“老夫一生,最好此道,可惜罕遇高手。近年又因隐居此间,很少与外人往来,知音更是难觅。男儿虽说天资聪敏,但经老夫调教三年,仍有四子之差,弈来乏味之至。”
白男扮个鬼脸,向他爷披嘴道:“昨天还输过一盘,现在又吹了,爷也真是。”
三白老人哈哈笑道:“这种好事儿三个月难得一次,爷吹什么?来来来,龙儿,咱们对一局。”
白男抢着占住棋盘的另一面,笑喊道:“不行,不行,是我先提出来的,我先和他下一盘。”
三白老人笑道:“好好,老夫也好乘机先看看龙儿棋力。”
白男一把抢去装白子的盒子,命令式地朝玄龙说道:“我爷饶我四子,我也饶你四子,来’,先摆上。”
三白老人笑骂道:“胡来!你怎知道龙弟棋力比你差?夜郎自大,此之谓也。”
白男倔强地说道:“没叫他先摆上九颗子,还算是客气的哩!”
三白老人笑道:“棋力酒量,皆为不可勉强之举。自找苦头,等下可别乱找台阶。”
玄龙笑着依言在四角四四星座上分别布下四颗黑子。
接着,顺理成章的,白男在四角挂了四手,玄龙保守地在相反方向以小马步缔了四手,战局便开始了。
这一盘棋,弈来轻松之至,白男着着进攻,玄龙步步退守,中盘以前,谁也没有吃到谁的“龙”。中盘以后约盏茶光景,三白老人忽然笑道:“如何?男儿?服了罢?”
白男忿忿地将棋盘一推,说道:“我是让四子输的,我能服他?爷,你先来一盘八子局,等一下男儿再下一盘给爷看!”
玄龙连忙将棋盘上黑白棋子清理好,并在棋盘上的九个星位放了八个黑子,只留下中心天元未放。
白男站起,三白老人接着坐下。
三白老人坐定之后,用手在棋盘一把扫走八个黑子,同时笑道:“我可没有男儿皮厚!
老夫倚老卖老,先拿白子也就是了。”
玄龙笑道:“龙儿怎生招架得住?”
三白老人摇摇头道:“过去,武林中以千面罗汉柯云中弈艺最佳,老夫退隐得早,没有碰到跟他过手机会,其他诸人。皆非老夫之敌。因之,老夫对此道亦颇自负。惟适才见你和男儿一局,着来如行云流水,不求任何变化,就轻轻松松地将男儿赢了,潜力实在惊人。老夫希望弈时彼此不必谦让,着来才够意思,龙儿,你明白老夫意思么?”
玄龙听三白老人提到“千面罗汉”的名姓,心里一紧,表面上却力持镇定地笑说道:
“敬如尊命!惟恐棋力所限,力不从心哩!”
说完,顺手在对面上角轻轻地两间高挂了一颗黑子。
这一局弈来精细紧凑之至。
直到最后走官子时,玄龙因为三白老人刚才无意提及清净上人出家的混号,而且又与棋道有关,不禁想起太平庄事变前几天的那两局棋、一时间心神略散,失去一先,结果以一目之差见负。
玄龙乘机说道:“能以一目见负,龙儿算是侥幸了。”
三白老人哈哈大笑道:“你知我知,何必谦虚?”
白男不服道:“他是输了嘛!”
三白老人笑道:“这玩艺儿你差得还远呢!这一局,自始至终,我都处在劣势,直到最后收官时,龙儿以一着之失,也许他是有意逊让我才赢了一目棋,这种赢法能算赢么?”
话说之间,金刚掌侯四走了进来。
三白老人停住笑声,抬脸问道:“一元经的事怎么样?”
不等侯四回话,白男伸手拉了玄龙一把。玄龙一回头,才待启问有何吩咐时,突见白男蓦地将手缩回,两颊飞红,期期地说道:“到那边台子上去,我们重来过!”
玄龙笑着点点头。心中同时一动,一个遐想像电光火石似地从脑海掠过:他,少主人,白男,难道,难道是是一个女孩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