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总管冯佳运转过身去向尚、詹两人传音道:“你们看这小子,会不会就此一去不来?”
黄衣总管尚元阳沉吟道:“这个……难说得很……这小子要真的就此一去不来,我们几个,可就惨了!”
青衣总管詹世光眼光四下一扫,忽然欢喜接着道:“不会,不会……啊,好……要得,哈哈哈哈!”
尚、冯两人愕然循声望去,原来那边人妖久候两怪不至,心慌意乱之余,突遭小妮子舒美凤接连刺中两剑!
尚幸两剑均未伤着要害,这时情急拚命,突将长剑脱手打出!
小妮子舒美凤一偏身,以毫厘之差,避过来剑;人妖获得喘息机会,不敢再事停留,连忙转身向洛阳方面负伤落荒而逃!
小妮子舒美凤唯恐两怪掩袭其后,当下长剑一收,亦未追赶。
黄衣总管尚元阳颔首道:“是的,小子可能早已看出姓金的要吃败仗,一定是想悄悄跟下去,趁机来个一劳永逸!”
另一边,饕怪南宫求见小妮子已将人妖打跑,跟着亦将招势一收,向餮怪含笑抱拳道:
“就是这几招,没有别的了。谢谢百里兄指点,到了洛阳之后,小弟一定请客!”
餮怪百里光一听有得吃喝,脸上的怒容,登时一扫而空。
接着,被阻官道两端的车马行人,陆续恢复通行。
尚、冯、詹三人放眼四顾,但于熙攘喧嘈的人群中,业已失去令狐平之踪影。
小妮子舒美凤显然没有留意到这边令狐平已经离开马车,只朝这边飞来一道眼色,便即返身跃马背,循来时原路,催动那匹银驹,向灵宝方面领先挥鞭疾驰而去!
这边,尚、冯、詹三人跟着起程。
三人于当夜初夏时分,进入灵宝县城,他们遵照吩咐,在城中的吉祥客栈,要了几个房间歇下来。
三人经过秘密计议,认为令狐平不会这么快便回头,由此前去潼关,不过一日行程,于是决定先派杨福乘快马,赶去府中报个讯息,以便有所准备。
杨福受命,当夜上路。尚、冯、詹三人则留在栈中,继续守候。
第二天晌午时分,杨福飞骑返转。
冯、尚、詹三人将这位名义上是襄阳杨宅家人,实际上却是潼关舒府心腹之一的健仆喊进里院,迫不及待地抢着问道:“有没有见到老主人?”
杨福喘息着点头道:“见到了。老爷子说,他那边已经得着消息,请三位总管小心些,小子这次来潼关,可能不怀好意!”
三位大总管听了,不禁微微一呆。
尚元阳道:“那么,你有没有追问他老人家,所谓小子不怀好意,是指哪一方面而言?”
杨福答道:“我们姑娘马快,小的回去时,她已经到家。据我们姑娘说,她过去根本就不认识这小子,小子以前说的那些,全是一片胡言乱语!”
三位大总管闻言又是一呆。黄衣总管尚元阳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因为蓝衣总管冯佳运和青衣总管詹世光两人对这件事,始终表示怀疑,只有他这位黄衣总管一个人,相信其事不假,并且绘声绘形,指称两小之间,可能已进一步到达某种不可告人之亲密程度。
现在,经小妮子一口全盘否定,证实他前此之推断,纯属子虚乌有,自然要使他这位大总管,感到相当难堪!
冯佳运接着道:“那么,他老人家这意思是不是说:小子业已洞悉我们三人身份,知道我们并非杨府之总管?”
杨福摇头道:“关于这一点,他老人家说,小子尚可能无所知。不过,他老人家最后交代:这小子佯狂不羁;行事诡秘莫测。武功深厚惊人,总以防着一些为妙;如果发觉情形不对,不妨来个先下手为强!”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黑色小药瓶。
黄衣总管尚元阳看到药瓶的颜色,眉峰不禁微微一皱,似对主子这种预防措施,甚是不以为然。
冯、詹两人也似乎吃了一惊道:“化功散?”
尚元阳皱着眉头道:“我真不知道我们头儿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这次将小子引来,主要的就是要小子说出该堡之秘密,这种化功散,药性之烈,无与伦比,以小子之强顽执拗,他要知道一身武功已经丧失,还肯再吐实情才怪!”
冯佳运道:“这或许是宰父老护法他们的意思也不一定。”
詹世光道:“小弟以为,不管这是谁的主张,要假使真的这样做了,将来一定追悔莫及。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除了在这小子身上下功夫,小弟实在想不出还能再找什么人去解开该堡那套机关布置!”
冯佳运点点头道:“所以还请尚兄拿定主意,这种手段能不用,最好别用。”
尚元阳苦笑道:“在你们二兄面前,我尚某人有时还能说几句话,但是二位该比别人清楚,上面既是如此交代,你我又谁敢道个不字?”
冯、詹两人听了,除了皱眉头,亦是无话可说。
这样,一连三天过去,三人望眼欲穿,依然未见令狐平前来。
三位大总管心里,逐渐生出不妙之意。
尚、詹两人担心这位浪荡公子也许已经着了人妖的道儿,蓝衣总管冯佳运的看法则不一样。
他认为小子显已识穿他们三个的把戏,留下他们,掉头径去,严格说来,小子能够这样做,已经算是对他们三人客气的了!
所以,他觉得没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不如先回潼关,据实报告,另谋对策。
黄衣总管尚元阳虽然也觉得蓝衣总管冯佳运这番推断不无可能,但他认为即使再等几天,也差不到哪里去,以免功亏一篑,两头不讨好。
青衣总管詹世光也主张继续等下去,蓝衣总管冯佳运自然不便坚持。
因为三人已在客栈里呆了四五天,实在门得有点难受,青衣总管詹世光提议大伙儿出去,找个地方喝一杯,轻松轻松;黄衣总管尚元阳对这点倒是不反对,只是他担心令狐平来了,要是找不到人,可能又生波折,所以他决定让他们两个出去,他自己愿意牺牲这顿口福,一个人留在栈中。
冯、詹两人不敢勉强,只得带了银两,相偕出栈而去。
两人走出客栈大门,顺着长街,信步徜徉,不一会来到城中一家颇负盛名的山海楼前。
两人抬级登楼,选了一个凭窗临街的座头,喊来伙计,点了酒菜,接着双双游目开始打量这座大厅的布置。
当两人目光掠过大厅里角的一副座头时,两人的脸色,不期然同时一变!
那是一个有短屏围着的雅座,里面坐着的两名食客不是别人,赫然竟是邯郸三孽中的那两个活宝贝:“饕怪”南宫求,“餮怪”百里光!
青衣总管詹世光低声道:“老冯,你看咱们要不要另外换个地方?”
蓝衣总管冯佳运摇头道:“光是这两个老怪物,无甚要紧。咱们那一天之所以不无顾忌,不过是怕小子遇上人妖,可能会破坏了咱们的事情而已;如今小子跟人妖都不在,咱们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詹世光皱了皱眉头道:“两怪忽于此地出现,也是怪事,他们不是跟人妖那厮去了洛阳吗?”
冯佳运又摇了一下头道:“这一点小弟倒不感觉意外,因为人妖那厮当时是慌不择路,他向洛阳方面跑,纯系出于迫不得已,并不表示他本来就是想去洛阳,他跑了一段,又转回头,也有可能。”
詹世光道:“三孽一向形影不离,如今那边桌子,只有两副杯筷,人妖不知去了那里?”
冯佳运道:“尚在养伤,亦未可知。”
詹世光点点道:“小妮子那两剑,虽未伤及要害,不过也就够这厮生受的了!”
冯佳运沉吟道:“小弟还有一个想法,那天饕怪出手拦阻,用心至为明显,姓金的不会看不出来,事后饕任如何解释,虽不得而知,但依小弟看来,纵然找到藉口,必也勉强非常,不知道人妖与两怪是否已因此而告决裂?”
詹世光道:“这就要看人妖是否离得开这两个老怪物了。”
冯佳运道:“还有一件事,小弟至今仍不明白。”
詹世光道:“什么事?”
冯佳运道:“就是小子那天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居然能使饕怪临阵反戈。”
詹世光道:“受人钱财,与人消灾,顺理成章,何奇之有?”
冯佳运摇头道:“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詹世光惑然道:“怎么呢?”
冯佳运道:“这个饕怪虽然贪得无厌,但如果要他为此而与人妖作对,显然不是一笔小数目所能成事,而你我都知道小子当时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珠宝。”
詹世光道:“这一点说起来倒是颇费推敲。”
冯佳运忽然轻轻一拍桌子道:“是了!”
詹世光忙问道:“冯只是不是已经想出其中关键所在?”
冯佳运低声肯定地道:“是的,小子向老怪奉献的,准是那口降龙剑!”
詹世光听得一呆道:“降龙剑?”
冯佳运微微一笑道:“不可以吗?”
詹世光张日期期道:“要如你冯兄所说,小子岂非发了疯?像这等稀世之珍,他也会拿来送人?而他小子又不是除向老怪求援,就拿姓金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小子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冯佳运笑道:“足见你詹兄对我们这位浪荡公子,认识还不够!”
詹世光眨着眼皮道:“此话怎讲?”
冯佳运笑道:“这还不简单吗?事过境迁,物归故主,像这等武林异宝,如果再从饕怪手中失去,又在小子身上出现,谁会感到意外?”
詹世光先是微微一怔,接着好像突然想通了似的,啊了一声,点头说道:“是的,我们这位令狐大公子,兴之所至,百无禁忌;他那天避不出手,宁愿献出降龙剑,很可能使的就是一石两鸟之计;既可以为小妞儿解围,又可以叫三孽为此失和!”
冯佳运低声接着道:“所以,依小弟猜想,我们那位令狐大公子,刻下纵然不在这座楼上,也不会离开附近太远,咱们在这儿,边喝边等,说不定还有一场好戏可瞧。”
两人交头接耳,只顾了说话,却不妨身后已经悄悄走来一名不速之客。
这时,青衣总管詹世光头一点,正待要说什么时,身后忽然有人冷冷接口道:“幸会之至,数日不见,又在这里遇上了;你们那位吹得一手好笛的弟台,怎么没有来?”
两位大总管,全给吓了一跳。
回头一瞧,发话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人妖!
人妖今天的装束,仍与日前一样,只是多了一件披风,大概是想借此遮住左肩之剑伤。
冯、詹两人,经验老到,这对彼此一递眼色,蓝衣总管冯佳运立即发出一声轻咳,移开视线,望去窗外。
青衣总管詹世光缓缓转过身躯,从容抬头道:“朋友贵姓?”
人妖嘿了一声道:“我不相信两位会不知道我金某人是谁!”
詹世光冷漠地道:“原来是金朋友,失敬!”
人妖见他傲不为礼,眉宇间登时浮现出一片隐隐杀气!
詹世光视如不见,淡淡接着道:“金朋友有何见教?”
人妖沉声道:“金某人说得够清楚了,想会一会两位那会吹笛子的朋友!”
他只知道两人那天曾与吹笛子的令狐平站在同一辆马车上,对两人之身份,并不清楚;加之他见两人均已五十出头,自己的那一套用在两人身上,可能收效不大,所以这时并不想马上发作。
冯、詹两人,心意相同,都知道跟三孽无交道可打;冯佳运掉开脸去,便是防及两人万一有一个不慎中邪,另一个尚可随时出手。两个虽然并不愿意跟这位人妖作对,但碍于令狐平可能就在附近,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他们相信,一旦两怪加入战圈,令狐平一定不会袖手,所以犯不着给这厮看好脸色,徒然示弱于人!
詹世光从人妖语气中,听出这位人妖念念不忘的,只是令狐平一个人,这时心头微微一动,暗忖道:“这厮显然还不知道他找的乃是当今武林中天字第一号煞星,才显得如此般不知死活,我何不亮出小子的名头,也好叫这厮知难而退,就此省去一场口舌是非?
想及此处,不禁于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金朋友想不想知道我们那位弟台,他是何许人?”
人妖冷冷接着道:“正想请教!”
詹世光含笑说道:“月前在襄阳,曾经有过一座擂台,金朋友大概已经听人提过了吧?”
人妖不期一怔道:“你是说……”
詹世光轻轻咳了一声,一字字地接下去道:“我是说,在下二人,一姓冯,一姓詹,乃各是当日该一擂台的三总管之一;而阁下所查问的那位老弟,他便是当日一战过关的令狐公子。金朋友如果有话需要转达,在下二人,乐意效劳,金朋友有何吩咐?”
人妖闻言,脸色大变!
詹世光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人的名字,树的影子;尽管小子玩世不恭,他能在短短两年中,就在江湖上创下这份名声,说来也是够难得的了!
人妖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抱起双拳,沉着面孔挣出一句场面话,道:“那敢情好,嘿嘿……”
身子一转,大步向两怪坐席走去。
蓝衣总管冯佳运传音道:“这厮上楼之后,两怪谈笑自若,始终置之不理,可见三孽之间,前此的确产生了芥蒂,你詹兄使出这一招,倒是将他们三个,又给重新拉拢了!”
詹世光传音笑答道:“为济眼前之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不一会,酒菜送上,两人开怀畅饮,果然未再受到干扰。
那边,人妖和两怪,你一杯来,我一杯去,热闹异常,显又已和好如初。
冯、詹两人酒醉饭馆,结账下楼;两人沿着大街,边走边谈,都在奇怪着为何未见令狐平现身。
这样走了一段,冯佳运偶尔回头返顾,游目所及,不禁发出一声轻咦。
詹世光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人跟在后面?”
冯佳运道:“是的,是山海楼的一个小伙计,我们继续向前走,不要回过头去看,小子还没有发觉我们已看到他。”
詹世光道:“你说是山海楼的小伙计?”
冯佳运道:“就是在楼上专门抹桌子收碗筷的那个小癞痢头。”
詹世光道:“咱们且绕去无人处,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冯佳运道:“这又何必?他不过是受了三孽一点好处罢了,要是易地以处,咱们还不是照样可以使唤他?”
詹世光道:“让三孽知道咱们落脚之处,总不妥当吧?”
冯佳运道:“有什么关系?他们要找的是那小子,又不是咱们几个;那小子不在,是他们的福气,否则没有他们好看的才怪!”
两人回到客栈,后院上房中,也有两人正在喝酒。
冯、詹两人起初尚以为坐在尚元阳对面的是杨福,近前看清,才意外发觉竟是他们久候不至的令狐平!
令狐平转身看到两人入房,举杯笑道:“再凑合几杯怎么样?”
冯、詹两人抱着拳称谢,尚元阳接道:“两位在山海楼上,有没有饱受一场虚惊?”
冯、詹两人听了,全为之目瞪口呆!
尚元阳哈哈大笑道:“如何?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两位老弟这下该服了我尚某人吧?哈哈哈!”
冯、詹两人眼珠转了转,心中马上明白过来。
冯佳运朝院中望了一眼,低声说道:“今夜尚请公子留心……”
尚元阳又打了个哈哈,然后笑声一收,含笑传音问道:“跟过来的,是不是该楼的一个小伙计?”
这一下,可将冯、詹两人,真正的给弄糊涂了!
两人察看桌上酒菜,从杯盘之狼藉程度,不难知道这一顿酒已喝了好一会儿,而他们两个从山海楼走出来,还只是一眨眼的事;不错,令狐平可能是看到人妖上楼才来到这里的,所以尚元阳知道他们在楼上可能受到虚惊,事实上并不稀奇;但是,现在他不但知道两个被人跟踪,且能一口指出跟踪者是山海楼的一个小伙计,就不能不使人骇异了!
就在冯、詹两人错愕莫名之际,令狐平忽然大声向隔壁喊道:“杨福,你在干什么?”
杨福在隔壁高声回答道:“公子有吩咐吗?小的这就来了!”
令狐平大声说道:“你不必过来了,等下有空,你管我去杨树巷金花院交代一声,就说本公子今晚要在那儿请客!”
杨福高声答道:“是的,公子,小的马上就去!”
冯佳运传音问道:“不会是故意说给外面那个小伙计听的吧?”
尚元阳传音笑答道:“差不多!”
冯佳运又问道:“那么晚上是不是真的要去?”
尚元阳笑道:“当然!”
冯佳运道:“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选去那种地方动手?”
尚元阳道:“这是令狐老弟的决定,你问他吧!”
冯佳运道:“尚兄刚才怎知道跟来的是个小伙计?”
尚元阳道:“说出来就一文不值了!”
冯佳运道:“小弟却始终参不透个中玄虚,请尚兄别卖关子好不好?”
尚元阳笑了笑道:“这也是令狐老弟所作之预言。他说:你们两个被人妖看到后,人妖一定会向你们两个逼问他的行踪,你们两个被迫无奈,准会亮出他的名头,以济燃眉之急。
姓金的一旦知道了他要找的人,竟是大名鼎鼎的浪荡公子,势必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放弃报复的念头,一是化明为暗,徐留下手之策。要想姓金的放弃报复,显然无此可能;所以,他断定,在你们结账下楼离开时,姓金的十之八九会就地取材,买通该楼一个小伙计,一路跟在你们身后,先看你们歇在什么地方!”
冯、詹两人听了,无不大为叹服。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令狐平吩咐杨福挂灯套车,四位大总管,分别换了衣服,取道前往金花院。
上车之前,黄衣总管尚元阳建议每人带支铁尺,作为防身之用,令狐平含笑摇手,连称不必。
青衣总管詹世光问道:“公子的意思,是不是说三孽不一定会去?”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他们要是不去,咱们这样劳师动众,又是为何来?”
青衣总管詹世光道:“那么……”
令狐平摆手笑道:“现在不必多问,到时候保你们自然明白。”
上车之后,蓝衣总管冯佳运又问道:“公子那天从官道上追下去,是在什么地方,被这厮溜脱的?”
令狐平似乎没有留意到冯佳运在问他的话,他朝三人扫了一眼,忽然轻轻咳了一声,向三人正容说道:“有一件事,小弟很早就想说出来……”
尚、冯、詹三人听了,心头全是一紧。三人之中,以青衣总管詹世光比较机警,这时抢着赔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什么事公子但言无妨。”
令狐平微带歉意地笑了一下道:“说了三位也许不相信,这次前来潼关,求亲虽属实情,但该府那位舒姑娘,小弟实际并不认识……”
尚、冯、詹三人闻言大感意外。
令狐平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小弟虽是出了名的任性,但是,这件事严格说起来,却也怪不得小弟。三位大概还不知道太原关家三兄弟当日并非死于我令狐某人之手吧?”
尚、冯、詹三人果然又是一怔。
令狐平又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可是,包括三位在内,相信没有一个人以为,这三弟兄不是小弟所杀!小妞儿也许并非有意嫁祸于人。然而,在小弟而言,这个大黑锅,却背得太冤枉。所以,当日上台之后,小弟见那妮子也在台下人群之中,一时气无可出,就信口编了那么一段,事后想想又觉不该,因而这才想到以求亲之举,来弥补此一憾事。而最最不应该的,便是小弟将这件事,瞒住三位如此之久!”
尚、冯、詹三人,全都深深松出一口气。
他们知道这小子这番话,并非虚假,从而可见,他们老主人之顾虑,纯属多余,小子根本就没有发觉他们三人是在将他小子引向樊笼!
蓝衣总管冯佳运暗中以肘弯轻轻碰了黄衣总管尚元阳一下,意思似说:那瓶化功散,现在该扔掉了吧?
马车缓缓停下,杨树巷到了。
杨福挑起车帘,探头进来道:“金花院到了。”
青衣总管詹世光道:“这一家公子以前有没有来过?”
令狐平点点头道:“来过一次。”
蓝衣总管冯佳运打趣道:“有没有老相好?”
令狐平哈哈一笑道:“只要有银子,个个都是老相好。你来过一次,她们要能记得你姓什么,就算是好的了!”
一行下车入巷,来到金花院前。
早有两名面黄肌瘦的长衫捞毛等在大门口,一个迎客哈腰,一个向里吆喝,整座金花院登时热闹起来。
进门穿过天井,迎面是座花厅。
厅中草声燕语,间杂着一片丝竹之音,不待走近,便有阵阵香气,随风飘送过来。
令狐平走在前头,经过大厅时,看也不看一眼,径向后院走去。后院有两排厢房,厢房中灯火隐约,不断有笑语自每间厢房中传出。
迎面坐北朝南的堂屋中,暖帘低垂,红烛高烧,一桌酒席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
四人入屋坐定,一名娘姨过来陪笑道:“公子上次来,叫的哪位姑娘?”
令狐平道:“赛西施!”
那娘姨一怔道:“赛……赛西施?我们这里的姑娘,没有一个叫这名字呀。公子贵人健忘,别是记错了吧?”
令狐平道:“大概是本公子记错了,那就叫昭君也一样。”
那娘姨油油道:“这个……”
令狐平道:“‘玉环’和‘飞燕’呢?什么?也没有这两个名字?啊!对了,我忘了这儿是金花院。吱吱,那么,有没有一个叫金宝的姑娘?”
那娘姨道:“有,有,我们这里,叫金宝的,共有四个,不知公子中意的哪一位?”
令狐平道:“报出名字来听听看!”
那娘姨道:“一个叫‘大金宝’,一个叫‘小金宝’,一个叫‘新金宝’,一个叫‘活金宝’。”
令狐平抚掌道:“妙极了!西施、昭君、玉环和飞燕,你们一个没有,金宝却有四个,我们正好来了四个人,一个客人一个金宝,大吉大利。好,好,就是她们四个,通通叫来!
快,快!”
、下一会,四个叫金宝的姑娘,在四名小婢搀扶之下,碎移着姗姗莲步,相继走进堂屋中。
令狐平将四女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即命大金宝坐在黄衣总管尚元阳身边,小金宝坐在蓝衣总管冯佳运身边,新金宝坐在育衣总管詹世光身边,他自己则留下那个风情撩人的活金宝。
坐定后,他又向那名娘姨吩咐道:“去把我们那个赶车的伙计喊来!”
不消片刻,杨福应召而至。
令狐平一本正经地交代道:“杨福,你这尚是第一次跟随本公子出来喝酒,本公子喝醉之后的老毛病,你可能还大太清楚。现在,你仔细听着:第一,本公子喝酒时,任何人不许走近这座屋子。第二,屋子里笑笑闹闹的,连你也不许偷看。第三,外面风不小,你不妨坐在走廊上,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叫点酒菜,找个姑娘陪陪。听清楚没有?”
杨福一边点头,一边应着是,听到最后一句,则忍笑应了一声:“小的不敢放肆!”
令狐平挥挥手道:“好了,你去吧!”
杨福躬身退去后,屋中马上热闹起来。
尚、冯、詹三人各怀鬼胎,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邯郸三孽会突然现身,但是,令狐平的兴致却好得很,三杯热酒下肚,谈笑风生,放荡形骸,几乎完全忘却今夜来此之真正目的。
偏偏坐在他身边的那个活金宝,又是一名天生的美人胚子,浅嗔轻笑,忸怩作态,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惹人怜爱。
尚、冯、詹三人起先尚是虚应故事,勉强凑合着这位浪荡公子的兴致,到后来,有了几分酒意,经不起佳人殷勤婉劝,也跟着放松戒备,和各人身边的姑娘,逗闹调笑起来。
令狐平不住强邀三人干杯,同时一再捧着活金宝的俏脸蛋,端详睇视,啧啧称叹。
这样,足足闹了将近一个时辰,尚、冯、詹三人脸孔通红,双目惺忪,似乎全都有些把持不住。
令狐平朝三人偷偷扫了一眼,伸手抄起活金宝的玉婉,微笑着点点头,自语似的说道:
“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活金宝朝他怀里一偎,不依道:“公子要走了吗?奴家可不答应!”
令狐平睨目含笑道:“不答应又怎样?”
活金宝在怀中扭动了一下道:“奴家……要……你……”
令狐平哈哈大笑!尚、冯、詹三人听了这阵突如其来的笑声,全是一惊;三人身边的姑娘,也都一个个睁大眼睛,露出诧异之色。
黄衣总管尚元阳怔了怔道:“老弟何事发笑?”
令狐平大笑着道:“我笑三位平时道貌岸然,想不到竟然都是多情种子!”
尚、冯、詹三人全给羞得无地自容,三张本来就红得可以的脸孔,这时更是涨成一片猪肝紫色,看来又是可怜,又是可笑。
蓝衣总管冯佳运挣扎着道:“时间不早了吧?我们也该走了!咳咳。”
青衣总管詹世光接口说道:“是的,三个家伙至今也不现身,今夜大概不会来了,咱们回去客栈等,也是一样。”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回去等谁?”
黄衣总管尚元阳道:“好了,好了,算账吧,这儿不是开玩笑的地方,回去慢慢取闹不迟。”
令狐平悠然侧目道:“谁开谁的玩笑?”
那个叫活金宝的姑娘忽然缩臂低呼道:“哎哟,痛死奴家了,公子……您……您……放开手好不好?”
令狐平转过脸去笑道:“我若是放开了手,你肯放手吗?”
尚、冯、詹三人闻言,全为之当场一呆。
那个叫活金宝的姑娘花容失色道:“公子……这是……什么话?”
令狐平笑吟吟地道:“听不懂,是吗?那么,让本公子来告诉你。这就叫做邪不胜正,奇士堡的二少堡主,毕竟还有他的一套!我的好姑娘,现在懂了没有?要不要本公子再说清楚一点?”
那位“活金宝”,突然低下头去,身躯同时索索抖个不住。
尚、冯、詹三人全为之暗道惭愧不止,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活金宝竟是人妖所乔装!
青衣总管詹世光转向身边那个名叫新金宝的姑娘问道:“他可是今天刚来的?”
那个名叫新金宝的姑娘吓得面无人色,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令狐平笑了笑,说道:“依本公子之猜想,这座金花院很可能早在几年之前,便有了这位花名‘活金宝’的‘姑娘’;不过,她也许每隔一二个月,甚至半年才会出现一次,理由是她本属良家妇女,因为有个体弱多病的丈夫,为了筹措良人的医药费用,才不惜出此下策,强颜欢笑。”
他朝对面那个名叫小金宝的姑娘望了一眼,笑道:“是这样的吗?”
那个名叫小金宝的姑娘抖索着点点头,也没有能够说得出话来。
令狐平又转过脸去笑道:“本公子实在佩服你金朋友在易容方面的成就,只可惜你金朋友见闻尚不够广博,要是换了本公子,一听到那天的笛音,将绝不会再动这名吹笛的人任何歪念头!”
人妖自知诡谋败露,一死难逃,多言无益,所以这时只是低着头,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令狐平微微一笑,腾出左手,出指如风,一口气在人妖身上连点了五处穴道。
点完穴道,松开手笑道:“要走你就走吧!这是奇士堡的独门手法,普天之下,无人能解;纵有能解之人,你也不一定就能找得到。三天之内,你要能带着那口降龙剑,再来求见本公子,本公子一时高兴;你这条性命说不定尚有希望!”
人妖忽然扑通一声跪下,颤声哀求道:“还望公子指点一条明路。”
令狐平笑道:“你是指那日降龙剑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它是缅铁合金所铸成,持有之人,可以盛之以剑鞘,亦可盘围于腰际,就看你朋友能不能使它从南宫老鬼身上转到你金朋友手中了!”
人妖闻言一呆道:“它……在……饕怪身上?”
令狐平笑道:“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本公子从来不出难题,不然三天工夫,你能从哪里去找得这口降龙剑?”
人妖切齿道:“怪不得这老鬼那天要阻止百里老儿出手,原来是他得了好处,好一个不讲道义的老贼!”
令狐平向尚、冯、詹三人笑道:“来,咱们继续喝酒!”
人妖突然站起身来道:“请公子稍待片刻,金某人这就去为公子将那口宝剑设法取下来!”
令狐平点点头道:“在你金朋友来说,就是冒点风险,也该这么做。本公子这种点穴手法,要超过十二个时辰以上,所亏损之气血,就是十斤长白老参,也恐怕难补得回来!”
人妖一听此言,心中更是慌张。盖人之气血,与容颜息息相关;他人妖的全部本钱,都在一张面孔上,要气血有所亏损,其与死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