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使人感觉暖烘烘地,而又渗着一丝凉意,白云舒卷,雁鸣睛空,官道上枯叶漩飞,风起处,卷起一片黄尘,扑面迷离眯眼难睁。
裘飞鹗仆仆在官道上行走,一件青衫沾满了黄尘,道上不时来回奔过几匹快马,或套辕骡车,蹄后拖曳着滚滚尘雾,飞舞弥漫。
正走之际,身后忽又响起车轮辚辚之声,异常急骤,忙回首一望,只见是一辆骡车风驰电掣奔来,车辕上坐了一个衣衫褴褛者者,似是驾御不住两匹健骡,忽然他似为这骡车所吸引了,眼内透出惊异之色,怔得一怔。步法一紧,也顾不得大白天里惊世骇俗,往那辆骡车之后跃去。
他此时深深体会出常彤传授的轻功,确是不同凡俗,足下轻灵之极,骡车奔得如此快,不多时已追近那辆骡车。
只见车槛两侧显出两朵攻瑰花,灰白的木板上花朵朱红嫣丽,使人分外注目。
裘飞鹗目光犀利,看出那两朵玫瑰花并不是车上原有的镂刻图案,而是在途中被人印上的,看样子,印上的时候并没有多久,这辆骡车显然经过长途跋涉,倘使一开始就被人弄了手脚,那漫漫黄尘必使那花朵颜色黯然失去此刻鲜艳光彩。
他虽然毫无江湖阅历,但在天风马场日夕听得马师谈论江湖异闻,黑道行事的规则,不禁恍然悟出这车内乘坐人物,必与黑道宵小有了过节,他再也不想多管闲事,日前无意相救诸葛豪,反惹火烧身,不但人家不承情,还有意送自己进入绝境,心念一动,更加紧了步伐,身形飘风般,不到半盏茶功夫,竟超过了寻狂奔的骡车。
耳旁忽听得一声惊“咦”响起,跟着呼的长鞭破空劲风向身后袭来。
裘飞鹗蓦然大惊,身形顿挫,旋身摇掌,只见车辕上老人手中长鞭,抖得笔直,往自己面前点来。
那老人眼露奇光,似有惊容,他见裘飞鹗五指迅的电光石火般,朝鞭梢抓到,手法玄诡不同凡俗,呼地一声,长鞭又似灵蛇般缩回。
骡车在奔驰,裘飞鹗立住,眼望着骡车奔出三丈开外,才于勒止,他冷笑一声,又向前走去。
只见车辕上老人如同苍鹰般,轻轻旋落地面,立在裘飞鹗身前丈外,目光炯炯,神威慑人。
裘飞鹗煞住身形,正要开口问那老人为何相阻。
忽由车内传出柔媚脆甜无比的声音:“陈叔,车为何停了,又要多事吗?”
这音调有如甘醇,令人心醉。
那老者微笑道:“小姐,车这就走,老朽不过瞧这少年行迹可疑,问几句话也就无事了。”
裘飞鹗不禁暗暗有气,怎么连番撞上这逆心之事。
忽闻娇媚语声扬出:“陈叔,不要为难人家!”
那老人答道:“老朽知道。”神态恭敬已极。
裘飞鹗听得车内二次少女语声,曼妙甜脆,不禁心神一荡,目凝在老丈脸上,冷泠说道:“老丈为何拦阻在下?”
老人双目一翻,精光外射,低喝道:“大白天你在官道上施展轻功,过于显露,老头子实在看不顺眼,故而想问问你的来历?”
裘飞鹗又冷冷回道:“天下瞧不顺眼的事多着呢,在下看你无理取闹,飞身相阻,也是一般不顺眼!”
老者须眉顿扬,哈哈大笑道:“好骄傲的娃儿,你回得有理,不过我铁竿矮叟陈耕农,还是头一次听得这么狂妄的口气,娃儿,我老头子要伸量伸量你咧!”
裘飞鹗冷笑道:“老丈硬要无理取闹,在下只有领教了。”
说着左掌外翻,拇食两指屈成弧形,其余三指伸得笔直了,护住“心俞穴”上,右肘手屈齐肩,掌心外扬,真力蓄敛,凝势待敌。
这时又从车幕内传出甜脆语声道:“陈叔,你又犯老毛病了,人家既然没犯你,何苦惹事生非,对头冤家你还嫌少吗?”
铁竿矮叟面现赧然之色,答道:“小的不敢!”
一眼瞥见裘飞鹗这种起手式,不禁心头猛震,一脸惊愕之色,目光闪闪而下,忽和颜悦色道:“少年人,你与百臂上人是什么称呼?”
裘飞鹗茫然不解,诧道:“百臂上人?他是谁?”
他一点均未觉察出,铁竿矮叟陈耕农见自己起手式有异,故有此间。
陈耕农看出裘飞鹗神色并无半点作伪,暗道:“这百臂上人一甲子前,已是武圣,年届期颐,之后,就未见他老人家在江湖上露过面,想巳证果仙去,这少年人年岁甚轻,听说百臂上人从未有过传人,那么他这‘金刚降龙九掌’起手式由何而来的呢?”
要知这铁竿矮叟陈耕农也是江湖奇人,见闻极广,“金刚降龙九掌”起手式,现今武林中,仅寥寥数人知得,他一眼瞥见裘飞鹗所摆架式,无论部位,手势,都丝毫无错,不禁大为惊异。
他沉吟须臾,目中神光一敛,微笑道:“少年人,老头子也不与你废话连篇,方才老头子驾车奔来,见你尚慢慢步行,骡车一超越,你又赶到头里来,这有犯江湖大忌,所以我老头子飞身相阻,你知道了吧!”
裘飞鹗微哦了一声,心说:“江湖上竟有这么多的忌讳倒也难怪他,不如把事实详告,免得卷入。”一念至此,遂朗声道:“我见车身上有江湖人所做标记,心中惊疑,所以超越骡车,老丈不信,请去车后一瞧就知。”
陈耕农一愕,一顿足窜至车后,即放声哈哈大笑道:“好兔儿崽子,竟找上了我老头子的晦气来啦!”神态激动不已。
车幕内又传出少女语声:“陈叔,是不是两朵玫瑰花?”
裘飞鹗心内殊为惊异,车辕上的陈耕农并无所觉,怎么车内少女竟知道了,真是不可理解的事。
陈耕农似乎一怔,问道:“怎么小姐已知道了?老朽还蒙在鼓里。”
“渡头打尖,侄女巳知道了啦,这种宵小之辈,那用陈叔费心。”
“要不要将标记拭掉?”
车内寂然无声,半晌才坚决道:“无须。”
陈耕农哈哈大笑道:“有小姐这一句话,老朽僵硬已久的骨头,又可以活动活动啦!”
车内响起一串银铃似地笑声。
陈耕农忽向裘飞鹗笑道:“多谢小哥,前途珍重,再见。”
嗖地一声,窜上车辕,长鞭叭的一挥,骡车又扬起滚滚尘雾奔去。
秋风啸耳,满天艳阳,裘飞鹗痴痴望着远去的骡车出神。
两朵玫瑰花是什么黑道人物标记?印上标记为的是什么?
为何少女在渡头已发觉,怎不告知陈耕农,莫非车内少女是身负绝学之人?
这少女语声柔媚甜脆,惑人心神,一定是一国色天香,芳华绝世的丽人,这少女又是谁咧?
他脑中生起一连串的疑问?不知怎地,他只感对车内少女有点依恋,这时,车去人远,顿觉落寞、惆怅,袭上心头。
他微吁了一口气,才拔足走去,只因心意不属,连身后急骤蹄声响起均浑如不闻,等到警觉时,五人五骑已奔雷掣电般飞掠而过。
漫天黄尘中,隐隐瞧出骑上五人都是一身黑衣短打劲装,心中一动,一提丹田真气,施展上乘轻功赶去。
才弛出不过十数步,突见前路官道左侧一颗大树上,泻下一条小巧身影,方一沾地,又箭一般平射而出,向落后一匹马尾捉去。
只见他一执紧马尾,两脚悠的前伸,夹紧马腹上,悬空坐着。
那匹乘骑蓦感体上有异,昂头跳跃长嘶,骑上人浑如不觉身后有人,只吆喝两声,制止乘骑发劣。
裘飞鹗瞧得十分有趣,知此人定是骑上人对头,身形更足加紧,欲瞧那人是谁?
赶得近了,裘飞鹗眼内一片惊异之色,发觉那是一个十二三岁小童。
他不敢太缀近了,将身形放缓,相距一二十丈,不即不离,此时才发觉有恩师之实的常彤,传他一身武功,都是超绝不群的武学,仅轻功一项,追赶那骠悍千里骏骑,也不显得气喘心浮,只体内微微沁汗而已。
眨眼,半个时辰过去,夕阳影里,镇甸隐隐在望,只见那小童已飘身下地,随在骑后,身法轻灵赶去。
裘飞鹗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身法越发慢了下来,安详慢步走进镇甸。
华灯初上,行人如织,裘飞鹗走在街心,只见那辆骡车停在一家栈门首,那玫瑰图记依然显明触目留在车槛上,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本来要投宿客栈,转念一想,反向另侧走去,在客栈斜首一家“知味楼”走进。
店伙领着他上楼,这家酒楼生意兴旺,几乎满座,只有壁角光线暗处,尚余下一付小座头,可容两人对坐。
裘飞鹗坐下,店伙哈腰陪笑道:“相公来个什么,小的好招呼下去。”
裘飞鹗要了两斤竹叶青,几个菜,店伙喏喏连声走去。
他眼光四下一扫,不禁一怔,他发现官道上五骑也在此处,相距不过三张桌面,瞧得十分清楚。
五人都是不到三旬青年汉子,剑目浓眉,悍气逼人,其中一人尚称英俊,可惜面目泛青,透出邪淫之色,说话之间,颐指气使,其他四人唯喏恭顺,显然这人是五人中首领,只因人声嘈杂,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裘飞鹗不禁注目久之,及至回过面来,几乎吓了一跳,只见对面坐了一个青衣小童。
可不是方才执住马尾,夹住马腹的小童吗?只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晶亮双眸望着自己。
裘飞鹗向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那小童也向裘飞鹗展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
裘飞鹗不擅词令,又不喜与生人说话,即是小童也不例外,将视线又移向那五人身上。
忽听小童说道:“兄台莫非瞧出那五人有异吗?”
这小童宛然成人口气。
裘飞鹗回过面来,点头笑道:“方才官道上,小兄弟那身轻功,着实惊人。”
小童目露惊异之色,道:“哦!原来兄台也看见了,想必兄台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裘飞鹗摇摇头道:“不知,只知不是好路道而已。”随即一笑道:“我想小兄弟必是找他们晦气来了。”
小童双眼一瞪,道:“何止找他们晦气,简直是要他们
的命,只是他们身后尚有一个魔头,不然,马上便要他们好看了!”
说着,店伙已送上酒食,命店伙添一付杯筷。
小童年岁虽幼,却豪爽如成人,酒食中说出自己名何筱亮,其师金面佛手胡云萍,只因其师好友龙凤镖客李向乾,押送一批红镖,行至中途遭黑道高手袭击,李向乾及镖师等人全遭惨死,红镖劫去,此事轰动江湖,这批黑道高手做得十分干净,丝毫不露痕迹。
金面佛手胡云萍讯赶去出事地点,查看贼人有无留下蛛丝马迹,费时七日,才找出一截刀头,一支三楞透风镖。
只靠这两样东西,要找出贼人来龙去脉,谈何容易,似一团乱麻,略无头绪。
胡云萍心智过人,明查暗访,抽丝剥茧,两月后,才查出一点端倪,循着这根线索,跟踪寻至。
裘飞鹗笑道:“莫非就是这五人所为,令师呢?”
何筱高亮道:“这五人大有关连,真凶另有其人,家师途中稍有耽搁,明后日大约可赶来。”
随后问裘飞鹗姓名,前往何处。
裘飞鹗瞒下一半,约莫告知一二,并将方才途中经过吐露。
何筱亮面现惊喜之色,悄声道:“家师隐瞒得小弟好苦,原来这五人是飞花谷手下。”
裘飞鹗恍然大悟,这玫瑰图记,不就是飞花标记吗?自恨太笨已极。
何筱亮又道:“铁竿矮叟陈耕农,与家师同是齐名人物,最是心狠心辣,江湖宵小遇上他,重则丧命,轻则断肢残腿,无不闻名胆裂神飞,风闻他多年前遭了一次逆心之事,灰心之余,退出江湖已久,如今再又露面,必有所为,只不知车内少女又是何人?”
这何筱亮俨然大人口吻,老于世故,裘飞鹗顿生愧赧之念,自愧不如何筱亮远甚。
此时,那面座上五人已酒食用完,何筱亮悄声道:“裘兄,你我一见如故,本当聚晤些时,怎奈小弟还有事,将来江湖道上再为相聚吧!”
说着人即立起,匆匆离座。
裘飞鹗转面一望,那五个黑衣汉子已步下梯阶,心中一动,唤过店伙,丢下一锭银子离去。
五黑衣汉子走前,何筱亮居中,裘飞鹗尾随其后,在镇街上慢条斯理的走着,那五汉子端详了骡车一眼,忽由客栈附近闪出一人,走至五汉子身前低声说了两句,只见五人中一人右掌微摆,那人又闪入街旁人群中。
一出得镇外,那五个汉子脚步加快,裘飞鹗由后跟去,何筱亮形踪已杳。
这时,钩月斜挂,寒星稀疏,凉风习习,远山近林,均被迷蒙淡月光辉笼罩,有一种说不出凄凉的感觉。
只见五人向路旁密林中掠入,裘飞鹗略一停顿,四面望了一望,见身后并无人随来,立即身形一塌,一长身,悠地掠上一颗参天古树。
他由上望下,只听林中喝叱之声此起彼落,五人中打起三长三短口哨后,立时寂然,心惊这飞花谷手下真个防守严密,眼看那五人走了老远,不由心中急燥,想不出良策追蹑。
忽然,只见相邻一株大树下走出一条人影来,手持一柄钢刀,峙立其地。
裘飞鹗看出那人是飞花谷暗椿,心中微微一动,身形一跃,飞扑而下。
那人惊感一片劲风,罩压而下,钢刀往上猛格,已是不及,只觉得胸后一麻,口噤不能发出声,不由胆颤魂飞。
脑后响起一个冰冷的语声。
“朋友,休得妄想叫人来救,稍有异念,即立毙掌下,走,你引路吧!”
那人立觉得胸后一松,不由想回面偷觑身后来人形象,但只微微一动,忽又觉得胸后戳了一指,痛澈心神,冰冷的声音从脑后响起。
“朋友,怎不听话!”
那暗椿知不引路也是不行了,只点点头向前走去。
裘飞鹗随着那暗椿亦步亦趋,竟未遇上其他暗卡,现身相阻喝问,心中微微惊异。
一幢黑压压地大屋呈现眼前不远处,裘飞鹗攸的在暗椿身后猛戳子一指,那暗椿声都未出,气绝身死。
裘飞鹗将尸体放入丛草密处,一鹤冲天而起,窜上屋面,翻过两座屋脊,只见由天井之下透出灯火光亮,及粗豪笑语声。
他身形一伏,两足钩檐,倒挂金钩,两眼觑屋中情形。
方才五人坐在一间厢房,尚有一个面容清癯,左耳已缺老者,踞坐榻上。
房内灯火通明,由镂花窗隔望入,一举一动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那老者沉声道:“可惜谷主一番心计算是白费了,被笑尊者兔脱,再想从他手中把东西夺取回来,恐怕还需费上好一番手脚。”
那面目泛青,长相颇称英俊的汉子问道:“郭叔父,您老人家猜想笑尊者逃往何处,想必定有所料,不然您老人家也不会赶来此地。”
老者嘴角咧了一咧道:“少谷主,笑尊者面和心诡,其为人老朽素所夙知,他逃离狮子崖后,隐迹之所不外两处,一为雁岩上元观毒纯阳钟天华,再为太湖青螺渚勾魂双笔阙贤处,老朽臆测笑尊者去向,落在勾魂双笔阙贤那里成份居多,令尊年来思深密虑,只除得他四大护身罗汉,仍然被他逸脱,只可惜到手之物,被不知名姓人物劫去,令尊懊丧异常。”
那被称少谷主汉子道:“笑尊者交与家父手上经页,乃是假的,家父何懊丧之有?”
老者目内神光电射,突哈哈狂笑道:“少谷主,亏你还是望重江湖的夺魂三掌郝元辉,这一点道理都想不透,看来不如我赛鬼谷郭彬远甚,那人在旁伺机久之,如非是真,他何必甘冒大险,听令尊尊说,此人身形极似那银虎堂堂主黑衣秀士徐汝纶。”
少谷主郝元辉摇摇头道:“此事小侄断然不信,家父被夺经页时,徐堂主与小侄恰在一处,难道他还会化身不成?”
赛鬼谷郭彬微微惊愕,沉思须臾,才道:“这事奇突得紧。”
悠又睁目问道:“少谷主,你真个与徐汝纶在一处吗?”
郝元辉点点头。
赛鬼谷郭彬垂首皱眉久之,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这人是谁呢?”
屋内沉寂似水,裘飞鹗勾住屋檐,一动都敢不动,心知屋内诸人都是黑道高手,耳目聪灵,些微响声,即招致杀身大祸。
忽见赛鬼谷郭彬抬面笑道:“这事老朽还有疑虑,终有水落石出之时,少谷主,令尊已去雁岩上元观,与老朽分头搜寻笑尊者下落,你不回谷坐镇,综理谷务,赶来此地则甚?”
郝元辉面色微红,嗫嚅久之才道:“秦舵主发现一个绝色少女在渡头乘车至此滨阳镇上,所以小侄赶来此地。”
赛鬼谷郭彬微笑道:“少年人总免不了性好女色……既是在渡头发现,何不在渡头动手,为甚追踪到此,是否这少女是一个多刺玫瑰。”
郝元辉道:“据秦舵主说那少女面罩白纱,依稀看出姿容绝世,弱不禁风,挽着一个青衣丫环,并无可疑之处,只是驾车老头儿,显然身负内家绝学。”
郭彬道:“由何而见?”
郝元辉道:“车辕板乃是铁铸,板角翘起,老儿三指一撩,即平滑光直,还有惊异的是健骡缰绳系在树干未解,那老儿纵身跃在车辕上,手中长鞭抖得笔直,向缰绳挥去,缰绳应鞭而断,秦舵主待骡车离去后,细察缰绳断口竟若利刀切腐,分明是一内家高手,是以在未摸清那老儿底细后,暂不宜下手。”
郭彬目有惊容道:“那老儿形像怎样?”
郝元辉道:“秦舵主报称,那老儿年岁在望六以外,衣衫褴褛,个子甚矮,两道眉毛黑白杂生。”
赛鬼谷郭彬目内惊疑似乎更浓了,低喟了一声道:“难道他又再出江湖了吗?”
“是谁?”五人同声而问。
郭彬目光一敛,沉声道:“你们真有眼不识泰山,他就是昔年一支铁烟竿,独闯五台三院,掌劈护法五僧,铁竿掌门人大雄禅师的铁竿矮叟陈耕农,此人最是惹不得,手狠心辣,不过车内少女又是谁呢?……陈耕农倨傲狂妄,武林中能使他低声下气的还不多见,车内少女一定又是了不起的主儿,所幸你们还未招惹他,不然……”
郝元辉插口叫道:“是他吗?糟了,秦舵主在车后已印上两朵玫瑰图记,不知被他发觉了没有?”
赛鬼谷郭彬目内威光暴射,啪的一声大响,猛拍了一下床板,大喝道:“鲁舵主速去镇上拭去车后玫瑰图记,如被陈耕农发现,此后飞花谷永无宁日,老朽与谷主虽不怕他,但也讨厌。”
匆匆立起一个黑衣汉子,飞步出外。
裘飞鹗在窗外瞧见床板上一个手印显出,凹下几将半寸,不由暗惊道:“此老儿好纯厚的掌力。”
忽闻厅外一声惨嗥扬起,凄厉荡魄,入耳惊心。
夺魂三掌郝元辉面色一变,道:“不好,鲁舵主遭了毒手。”
他身形跃起,便待窜出室外,那知赛鬼谷郭彬比他还快,原式不动,在榻上飞起,电漩星射般拦在郝元辉身前,苦笑一声道:“少谷主,鲁舵主已被人擒走,追已无及,今晚高朋莅临还不止一个呢!”
说着目光投在窗外,冷笑道:“好朋友,躲躲藏藏做什么?何不请下来相见。”
他那寒电目光正与裘飞鹗目光相接,裘飞鹗心中一凛,正欲翻起窜走。
突闻他存身的檐下,发出吟吟一声长笑道:“郭老儿,好眼力,老夫身形居然被你瞧出,真正难得之极。”
笑声中,一团黑影飞泻落下。
这时,朦朦月色已由天井之上射入,映照那人身形,正是铁竿矮叟陈耕农。
裘飞鹗大为凛骇,陈耕农只藏在自己视力所及,不足一尺之处,却丝毫未曾发觉,心头不由泛上一阵愧赧之念。
只见赛鬼谷郭彬,夺魂三掌郝元辉及三个骠悍大汉步出厅外天井之侧。
裘飞鹗倏然翻在屋瓦上,身形伏卧,侧影偷觑。
夺魂三掌郝元辉心愁鲁舵主安危,悄声与身旁两黑衣汉子耳语几句。
这两个黑衣汉子身形一振,往前进厅门飞窜而去。
蓦闻陈耕农一声大喝:“回来!”。
右手一扬,两线夺目耀眼银光,挟着嘶嘶破风之声,闪电追风般向那两个黑衣汉子窜出的身后打去。
赛鬼谷郭彬面色一变,双目炯然电射,急出一掌,往那两线银光压去,劲风凌厉,呼啸出声。
那两道银光被郭彬掌力一压,果然往下直坠,但陈耕农打出手法甚劲,两道银线虽往下一沉,却仍然斜射飞出。
只听得“笃笃”连声,已然击在那窜去两人的足踝上,闷哼声起,但见那两人踉跄却步,身形一翻,又窜向郝元辉身前,两目满含怨毒之色。
赛鬼谷郭彬侧面向郝元辉沉声道:“少谷主,怎不听话,据老朽猜测,屋外明椿暗卡尽被制住,想找回鲁舵主只在陈老儿身上索回,否则也是徒然。”
陈耕农哈哈大笑道:“郭老儿不愧赛鬼谷之名,料得一点不错,老朽进来时,你那手下已有一半被人制住,老夫来时,又将另一半点上昏穴,只可惜你尚猜错了一半,擒你鲁舵主的另有其人,老夫不背这黑包袱。”
郭彬满脸疑容,闻听另外尚有其人,自己亦是武林中数一数二高手,被人侵入屋内犹不觉,传扬出去,丢脸太甚。
他所以能够瞧出陈耕农身形,是因为听出郝元辉说出铁竿矮叟形像,知陈耕农招惹不得,一沾上便如影随形,同附骨之蛆般,不死不散,直觉判断陈耕农必随着郝元辉身后跟进,心中这一惊觉,目光朝外一望,果见檐下一对电射双眸逼向屋内,这才叫破。
郭彬一肚子诡谋,飞花谷威慑江湖,泰半由其一手设计,心机多端,武功犹在其次,固然飞花谷主郝尘亦是险诈阴谲驰名武林,但郭彬犹比郝尘更甚,他知今晚丢脸已丢到了家,铁竿矮叟陈耕农孤身来此,必有所恃,说不定那利害的主儿面蒙白纱少女,此刻巳隐在近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微笑道:“既然另有其人,你为何飞弹相阻呢?”
立在夺魂三掌郝元辉身侧的一黑衣大汉,被陈耕农一弹击中足踝,痛极神昏,恨陈耕农有如切齿,此刻大喝一声道:“不管你来意如何,飞花谷手下不能任人欺凌。”
“凌”字尚未落音,身形已飞扑而出,倏然一掌劈向陈耕农“天府”穴,跟着双腿电飞,疾踢“关元”、“阴廉”双
穴。
出手凌厉快速,功力不同凡俗。
赛鬼谷见他贸然出手,心中大惊,已制止不及。
闪电之间,那汉子右掌已堪堪劈在陈耕农身上,只听铁竿矮叟微微一声冷笑,左掌忽平胸向外一格,身形疾提五尺高下,猝然一沉,向飞来双腿膝盖骨猛踹下去。
陈耕农这一式表面上平淡无奇,其实骨子里却奥诡绝伦,使人防不胜防。
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嗥,跟着折骨裂音响起,那黑衣大汉已跌翻在天井内。
但见那大汉腿骨全折,鲜血泉涌,一条臂骨齐肩断裂连皮垂下,惨不忍睹,两眼睁得铜铃般大,厉声道:“老狗……你……好……狠!”
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气绝身死。
突闻一声狂吼,厉叱道:“陈耕农,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一条人影电射飞出。
赛鬼谷郭彬看出铁竿矮叟陈耕农,数年未出江湖,功力大为精进,而且玄诡异绝,一招未到,便致人死命,不禁眉头一皱。
正要说话,突见少谷主夺魂三掌郝元辉飞跃而出,忙沉声:“少谷主,你且回来,老朽有话说。”
郝元辉闻言,冷哼一声,悠然倒飞立回原处。
郭彬面色平和淡笑道:“陈老儿,你的来意郭某俱已知道,方才你也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飞花谷手下事先不知道是你,故而在车后印上两朵玫瑰图记,郭某闻悉,急命鲁舵主拭去,这样做,无非是保全颜面,途中又未冒犯你,有道是不知者不怪,这道理都不懂,亏你还是武林高人,如非其错在我,郭某能耐未必弱似你,搏斗之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哩!”
铁竿矮叟陈耕农闻言暗暗忖:“我杀他们一人,郭老儿声色都未动,这一点人所难能,自愧不如,夙闻赛鬼谷郭彬武功高绝,心智更是高人一等,阴诡险诈,无不是高深莫测,他这样忍气吞声,定是另有图谋,不欲结怨于我,以免牵一发而动全身,哼,我必查出你们有什么异图,陈耕农不伸手则已,一伸手就要搞得个天翻地覆。”
继转念忖道:“方才在窗外听见飞花谷主与笑尊者结怨,为着一篇经文而起,自己潜居多年,江湖道上有点荒疏了,大约这篇经文又是武功秘笈一类。”
心念一动,当下微笑道:“郭老儿你既然如此说,老夫又何苦逼人太甚,不过你得交出在老夫车后印上暗记那个不长眼的家伙。”
赛鬼谷郭彬哈哈笑道:“那是当然,不过那个不长眼的家伙还在渡头分舵,郭某立即调来,明晚郭某亲自押交陈兄,只不知陈兄驻驾何处?”
陈耕农沉吟须臾,道:“晚晚镇甸之西,三里外有一处松林,陈某在此相候,不见不散。”
话音一落,人即冲霄而起,一落在屋面,电漩星飞地疾飘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