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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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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明亮清澈。
    阳光透过木窗,洒在轮椅中那青色的身影上,仿佛有玉的光芒,并不扎眼,却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快乐的如歌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豌豆黄进来,脸上笑盈盈。是啊,这几天她很开心,师兄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呢。以前,每当他沉沉地昏睡,浑身的气息僵冷如冰,她的心就好象被针扎一样,非要摸着他微弱的脉搏才能稍稍喘过气。
    玉自寒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对她微笑。
    “师兄!你没有睡啊!”
    如歌蹲下来,将碟子放在他膝上,用手指试试点心的温度,然后满意地用银筷夹一块给他,笑道:“刚做好的新鲜点心啊,要不要尝一些?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呢!”
    “好。”
    “怎样,好吃吧?!我嘱咐师傅少放了点糖,就不会很腻,豆子的清香也可以出来。”
    玉自寒摸摸她的脑袋。
    “不过,呵呵,再好吃你也只能吃一块啊,否则会不舒服的。”如歌坐在小凳子上,从他膝上的碟子中挑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嚼着,猛点头道,“嗯!好吃好吃!师兄不可以跟我抢啊,剩下的全是我的!”
    玉自寒望着她,目光温柔如阳光下的大海。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苦心呢?又想让他多吃些,又怕他会吐血,于是她费尽了心思做各种各样的食物,让他一天多吃几次,每次只吃一点。
    如歌抬起头,碰到他柔和的凝视,惊奇道:
    “为什么这样看我呢?”
    她想一想,又笑着说:“是不是你也发现我变得比以前漂亮了!”
    玉自寒打量她。
    这段日子来,如歌的模样变了一些。她的下巴瘦削起来,眼睛水汪汪好象一潭秋水,肌肤如象牙一样洁白,似乎个子也长高了些。原本的青涩可爱,在举手投足间却有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如歌笑嘻嘻:“奇怪啊,我好象一天比一天漂亮呢,爹现在若是看见我,会不会认不出来呢?”
    玉自寒笑道:“你本来就美。”
    如歌羞红了脸:“骗人也不是这样骗的啊,我以前哪里漂亮了,顶多是讨人喜欢罢了。”她吐吐舌头,又笑,“呵呵,你是师兄啊,不会笑我臭美的,对不对?”
    玉自寒笑得很开心。
    如歌捧住自己的脸蛋:“我现在照镜子啊,觉得长得好象越来越不象爹了。我一定是象我娘!那我娘一定是个绝代大美人喽!”她一出生娘就死了,也没有娘的画像。
    玉自寒忽然捂住胸口,表情有点痛苦。
    如歌惊道:“你怎么了,痛吗?”
    玉自寒皱眉道:“有些冷。”
    “为什么?”
    “听到你的话。”
    如歌怔了怔,腾地明白了,脸涨得通红:“臭师兄,你竟然嘲笑我!哎呀,刚才你自己还说我美呢,居然……啊……”她扑过去,用拳头乱打他!
    玉自寒笑得胸口震动,低哑的笑声传出窗外。
    屋外的玄璜听到了。
    泪水暗暗湿润了他的眼睛。
    跟随了王爷十五年,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
    那么美好。
    如歌静静握住玉自寒的手,仰起脸,微笑:
    “师兄,你的笑声真的很好听。”
    她皱皱鼻子,笑:
    “有种幸福的感觉啊……那以后,你要常常笑给我听,好不好?”
    玉自寒望住她。
    “好。”
    只要她想要的,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如歌也望着他。
    他眼中的某种神情忽然打动了她的心。
    秋日的风将她的发丝吹乱,粘在她的唇上;他的手指为她拢好发丝,指尖微微触到她的唇……
    她的唇火热;他的指尖清凉。
    她忽然闻到了他的体味,淡淡的,象茶一样,有点苦涩,却悠长,而清香……
    她忽然有些紧张,慌忙跳了起来。
    面对相处了十几年的师兄,她忽然觉得心很慌,很烫,
    玉自寒宁静地微笑。
    他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让氤氲的茶气遮住他眼中的悸动。
    如歌在屋里胡乱看着,说道:“哎呀,师兄,这里的书好多啊,你全都看过吗?好了不起!”她又发现案上有很多公文,惊奇地说:“这是什么?”
    玉自寒道:“各地的吏政。”
    如歌睁大双眼:“这不是皇上和大臣们事情吗?”
    玉自寒将茶盏放于案上,没有说话。
    这段日子,父皇的身体有恙,将许多事情交于他处理,引起了两位兄长的猜忌。他虽对权力皇位不感兴趣,但父皇嘱咐下来的事情却想办得妥当。
    如歌皱眉道:“皇上不晓得你的身子很弱吗?让你做这么多事情,会很辛苦呢!”
    玉自寒微笑:“没关系。”
    如歌叹息,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道:“我知道你一直想为你爹做些事,这是你的一片心,我也不能拦你。可是,你答应我,不可以太累,好不好?”
    她瞅紧他。
    玉自寒笑如春水:“好。”
    如歌轻轻关上屋门。
    屋里只剩下玉自寒一人。
    忽然,他捂住胸口,“呃——”地一声,呕出血来。鲜血落在柔软的绢帕上,刺目惊心;他淡淡地将它收好,不愿被人发现。
    体内胸中撕裂的冷痛,让他的脸色煞白,轻轻闭上眼睛,笑容在唇边。他晓得,对她许下的承诺或许只能是欺骗了;这段时日能够有她陪在身边,已经是他最大的福气了。
    喘息着将面前的卷宗翻开,头部渐渐一阵眩晕;他苦笑,知道是昏睡又来侵袭了,可是时间不多了,怎能白白浪费在睡眠上?
    一根针。
    闪着寒光!
    他用力扎在自己的手心!
    血珠迸出,尖锐的痛苦使头脑清醒许多。
    玉自寒开始仔细翻看各地报文,如玉的掌心赫然有着许多针尖的痕迹!
    原来,这就是他不再昏睡的原因吗?!!
    如歌浑身冰凉!
    屋门大开着,沁凉的秋风呼呼吹进来,如歌背上骤然冒出的冷汗,被凉风一灌,寒冷得让她颤抖!
    “师兄!你骗我!!”
    她怒吼着,赤焰般的红衣映着她愤怒的面容。
    方才忘记将点心碟子带出来,回来取,却居然看到这样一幕。
    玉自寒没有“听见”。
    他清俊的背影宁静如亘古的长夜,尤自渗出血珠的手掌,认真翻阅着公文。
    涌进的风,使他的青衫飞扬。
    如歌咬紧嘴唇,瞪着他的背影,泪水,开始让她感到无助。
    空气很怪异。
    玉自寒轻轻抬起头,轻轻转过来,看到了她。
    他微笑:“你回来了。”
    如歌瞪着他,满腔的怒火逼得她大声道:“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歌儿……”
    “你在做什么?!”她冲过去,一把摊开他的掌心,怒声道,“伤害你自己吗?!这样就可以不用睡了,对不对?!这样就不会让我们担心了,对不对?!什么疼痛你都独自忍着,很伟大对不对?!”
    玉自寒担忧地想要握住她。
    如歌甩开他!
    然后,她颓然地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开始哭。
    “你知不知道,这样子的你,让我的心有多么痛……是,瞒着我、骗着我,可以让我开心……反正我也是个笨蛋,我也没本事治好你的怪病……可是,我真的恨你……你的痛不可以告诉我吗……只能自己承担吗……”
    因为她埋着头,玉自寒听不见!
    只能看到她抽泣的肩膀……
    哭泣中的她,身子显得那样单薄和柔弱,象秋雨中的一朵小花,怜痛使他的嘴唇苍白起来。
    他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肩膀。
    她猛仰起头,满脸狼狈的泪水,哽咽道:“我恨你!”
    玉自寒将她抱得近些,哑声道:
    “不。”
    她哭着奋力挣扎:“我真的恨你!”恨你让我这么伤心,失去你的恐惧,甚至超过战枫的背弃。
    玉自寒胸口钻痛,轻咳一声,几缕血丝自口角涌出;他握住她的肩膀,摇头道:
    “不。”
    如歌不敢再动,望着他的鲜血,胸中亦是一阵痛楚。
    他唇角有血,却淡淡而笑,笑容有玉的光华。
    “不要恨我。否则,我宁可在你恨我的前一刻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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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
    今晚是皇上六十寿宴,众皇子和大臣们皆盛装出席。
    如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玉自寒。
    哇,看惯了他朴素的青衫,没想到换上一身锦袍后,竟然会那样俊美好看!月白的锦袍,刺绣着龙的暗纹,雍容华贵,似乎光彩流淌;发上束有玉冠,左手古雅的羊脂白玉扳指,笑容淡雅,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虽然在轮椅中。
    静渊王却依然如美玉一般,悠然莹润,使众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由得恭敬起来。
    只可惜身有残疾……
    席间大臣们的心中不无感叹。静渊王的能力无可置疑,每当皇上因故不能理政,总是令他代为打理,他似乎每一件事都可以处理到分寸恰好;皇上对静渊王亦是青眼有加,各地进贡来的宝物,最好的总是赐予他。
    如果静渊王没有残疾,怕是敬阳王与景献王承继皇位的机会很小。
    可惜啊……
    “师兄,原来你长得很美呢!”
    如歌托着下巴笑,眼睛亮亮地瞟着他:“奇怪,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我的师兄竟然是翩翩浊世美公子,不对,是美王爷。”
    玉自寒摇头轻笑,静静品茶。
    如歌打趣完他,开始观察席间众人。对面有两位王爷特别惹眼,一位年纪稍长,紫面美髯,五官威严,身板坐得极直,有凌人的气势,应该是敬阳王;另一位面若银盘,丹凤眼,笑容很谦恭,指甲修得很整齐,应该是景献王。
    她的目光正好与景献王的目光碰到。
    她点头示礼。
    景献王恍然怔住。
    辉煌富丽的乾阳殿。
    酒香四溢。
    亮如白昼。
    酒杯顿在半空,景献王的手指捏紧。
    刘尚书凑过来:“王爷?”
    “她是谁?”
    静渊王身边的女子,笑容似撒娇的猫儿,眼睛亮得象星星;她的美丽就如黑暗最深处的火焰,强烈窒息,引得人就算被焚成灰烬,也想将她占为己有。
    “她?……哦,她是烈火山庄烈明镜的女儿。皇上听说她在静渊王府,特意召她来的。”
    丹凤眼眯起来:“烈火山庄?”
    烈火山庄的势力虽在江湖,但近十年来触角不断蔓延,在宫廷中隐隐也有了说话的声音;敬阳王那一派,似乎就有烈火山庄的支持。
    “如果静渊王娶了烈明镜的女儿……”刘尚书也察觉到静渊王与那红衣少女神情亲密。
    景献王冷笑。
    “我想,烈明镜会不会将庄主之位传给他的女儿呢?”刘尚书低声揣测。
    酒洒出来,流在修剪整齐的指甲上。
    另一边。
    “师兄,我不太喜欢那个景献王。”如歌耸耸鼻子,难受道,“他好象一直盯着我看。”
    玉自寒抬头。
    淡淡的目光中有股寒意,越过宽阔的殿堂,扫在景献王脸上。
    景献王一惊。
    酒杯“啪啦”一声跌在案上,酒水泼湿了他的华袍,声音很响脆,众人都望过来。
    刘尚书急忙为他擦拭。
    景献王一把推开他,心底暗自恼怒。只不过是一个残废,他刚才为什么会感到恐惧呢?
    “哈哈。”
    如歌轻笑,偷偷握住玉自寒的手,眨眨眼睛:“师兄,你真棒!”
    玉自寒淡笑。
    望着她晶莹的脸庞,他忽然发现,这段日子她的确一日比一日更加美丽,就好象压抑了千年终于要绽放的鲜花,那光彩让人神为之夺。
    “皇——上——驾——到——!”
    众皇子与大臣们跪地接驾。
    只有玉自寒坐着。
    在大殿中尤显华贵出众。
    皇上怜他双腿不便,自幼就从没有让他下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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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歌这是第一次见皇上。
    她跪在地上,悄悄抬起眼睛,想要看一看皇上长得什么样子……
    但是——
    她没有来得及去看皇上。
    却被皇上身边的一个人夺去了呼吸!
    白衣如雪。
    光芒耀眼。
    虽然柔软雪白的斗篷遮掩住那人的面容,但优美绝艳的双唇依然勾魂摄魄。
    那人仿佛是玲珑剔透的,强烈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盈盈飞雪中。
    晶莹璀璨。
    那人好象是雪幻化而成,却有哀愁和伤痛。
    如歌惊怔。
    脑袋阵阵嗡鸣。
    她诧异地望着那人,没有听见皇上命众人平身,没有发觉大殿中只有她一人还突兀地跪着。
    玉自寒俯身将她扶起来。
    她怔怔坐在席间,目光仍盯着白衣人看。
    是他吗?
    他为何会在这里?
    皇上眉毛极长,眼神很温和,脸色红润,并不想久病初愈的样子;他的两鬓已花白,酒量却好象很好,转眼已饮下三杯。皇上身旁并肩而坐的是白衣人,不言不语,静静饮酒。
    “他是谁?”
    如歌怔怔地问。
    在殿堂之上可以与皇上并肩同坐,且不用下跪,神态也未见得有多么恭谨。究竟是何等的身份,可以让白衣人俨然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白衣人给她的感觉,怎么如此熟悉。是他吗?看不见容貌。
    没有人回答她。
    玉自寒正望向皇上,没有“听见”她说话。
    “恭贺父皇身体康健!”
    景献王举杯敬道。
    “好、好,”皇上神清气爽地大笑,侧身对白衣人道,“这全是雪衣王的功劳,来,让朕敬你一杯!”
    殿堂上众人的目光皆投向神秘的雪衣王。
    雪衣王一向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会突然在宫中显身,有时几年没有消息;但所有的皇子和大臣都知道,这仙人一般的雪衣王是世上唯一可以左右皇上心意的人,他的一句话,比所有人的进奏都有用的多。
    雪衣王是神仙。
    这是宫中的传言。
    刘尚书记得二十年前见到的雪衣王,同现在一样,风姿绝美,只要看一眼就让人心醉神往。
    可是,却始终没有人真正见过雪衣王的面容。
    他或是斗篷掩面,或是轻纱缭绕,仿若云中雾里;有人曾经打赌雪衣王其实长得很丑,命武功高强之人去强行撩开他的斗篷,但雪衣王似乎只是轻轻弹下手指,奉命之人便昏死过去,打赌之人也被皇上严加惩罚。
    皇上似乎对雪衣王极为敬重,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雪白的斗篷下,优美的双唇轻轻一笑,有如春夜的海棠花。
    “皇上的酒我不喝,我要她敬的酒。”
    说着——
    晶莹的手指伸出——
    点中了静渊王身边的红裳少女!
    亮如白昼的乾阳宫。
    众人诧异。
    啊,也只有雪衣王可以公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歌惊大了眼睛。
    在皇宫中,这人居然可以如在青楼一般,随意点个姑娘来陪酒吗?她怒气暗涌,这雪衣王不仅在侮辱她,还侮辱了同她一起的师兄!
    她眼冒怒火,向斗篷遮面的雪衣王瞪去!
    绝美的唇勾出幽幽的恨意,淡淡道:“皇上,你看,连静渊王身边的小丫头都不将我放在眼里。”
    皇上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边是最疼爱的皇子,一边是他最倚重的雪衣王。
    这时——
    玉自寒握住如歌的手。
    他轻轻褪下左手的羊脂白玉扳指,将它戴到她的左手拇指上,然后,抬起头,如玉的面容有柔和的光华。
    皇上大喜,起身笑道:“哈哈,玉儿终于选定你的王妃了吗?”
    玉自寒含笑点头。
    四下顿时一片贺喜之声,方才的尴尬似乎都被众人忘掉了。
    皇上大笑道:“哈哈哈哈,这是我收到最好的贺礼!”一直对玉儿怀有歉疚,如今见他亦有了心爱的女人,不由心中大慰。
    如歌惊诧地望着玉自寒。
    玉自寒只是微笑。
    “太好了。”
    低沉优美的声线自雪白斗篷传出,穿透热闹的殿堂,隐隐有着怨气,使众人刹时寂静起来。
    美如雪花的手指掂起酒杯,轻笑:
    “让我祝二位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如歌一阵背脊发凉!
    她听得出那“长命百岁”、“白头偕老”中的怨恨与诅咒,惊得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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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月亮。
    没有星星。
    夜色如噩梦一般,透过窗子笼罩住沉睡中的如歌。
    她的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眼睛闭得很紧,脸色有些苍白,脑袋在枕上不安地摇动。
    ……
    ……雪笑得有点失措:“你在说,你不会爱我吗?”……
    ……“是。我不爱你。”……
    ……她听到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她看到雪的面容刹时苍白,在那一瞬,她忽然担心他会立时死去。……
    ……一颗雪珠如泪水一般滚下雪的面颊。……
    ……他哑声道:……
    ……“如果你让我跟你走……”……
    ……“不可能。”……
    ……
    ……“他一定会死。”……
    ……“你说什么?!”……
    ……
    ……“因为我恨你。”……
    ……
    “啊——!”
    她“腾”地一声坐起来,眼睛睁得很大,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如雨的汗珠从煞白的额头滚下。
    慢慢地,她揉一揉眉心。
    只是一场梦,或许一切只是她的错觉;毕竟她没有看见雪衣王的面容,不过是她的胡乱担心罢了。
    眉心忽然有温润的感觉。
    是那只白玉扳指,戴在她的拇指显得有些大,却没有滑落;精致细腻的龙纹雕花,在漆黑的夜里,依自有着温温润润的光华,让她只是看着,心里就忽然宁静许多。
    “烈如歌。”
    突兀地,一个冷艳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如歌猛望去!
    只见木窗外,隐约有一个极淡的身影,美丽孤绝,一身黑纱,仿佛与夜色溶在一起,冰冷的感觉使秋夜如寒冬一般萧杀。
    “你是谁?”
    她问。
    这人如何能在深夜潜入静渊王府,行踪又如此诡秘?她的双拳暗暗握起,挺直身子。
    窗外是青竹。
    夜色中有竹叶细细的剪影。
    黑纱女子冷笑:“我若要取你性命,十个烈如歌也早死了。”
    如歌笑道:“哦,那你找我的事情一定很重要,最起码比十个烈如歌的性命还要重要。”她不会幼稚到认为这女子在此时出现,只是来跟她打招呼。
    黑纱女子凝视她。
    忽然冷哼:“好,的确是烈明镜的女儿。”
    如歌微笑道:“多谢夸奖。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我还要接着睡觉呢。”
    黑纱女子目光连闪。
    原以为她会惊叫,或者发怒,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平静的反应。
    “静渊王中的是寒咒。”
    黑纱女子道。
    “寒咒?”如歌皱眉,只听说过有人中毒,没听说中咒。她凝望黑纱女子,“如何中的?”
    “玄冰盏是皇上赐给静渊王。”
    如歌目光骤紧:“杯子有毒?”师兄平日里品茶的杯子不就是玄冰盏吗?
    黑纱女子道:“是咒,不是毒;毒有解,咒无解。”
    如歌轻笑道:
    “天下之大,万物相生相克,哪里会有确实无解的东西!”
    黑纱女子道:“不错,只是静渊王中的寒咒,药石无能为力。可以救他的只有——”她忽然顿住。
    如歌听着。
    黑纱女子冷笑得诡异——
    “雪衣王。”
    这三个字,冰彻入骨,似乎带着莫大的恨意。
    如歌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下文,才问道:“雪衣王究竟是谁?为何有这么大的本事?”
    黑纱女子冷道:“你的问题太多。”
    如歌轻轻一笑道:“告诉我吧。否则,我如何能相信你呢?”
    “你……”
    “你来找我,必是希望我相信你啊。”
    黑纱女子的目光极冷,半晌,终于道:“世人只知道‘人间烈火、冥界暗河’,却不知前面其实还有四个字——天、上、银、雪……”
    “天上银雪、人间烈火、冥界暗河?”如歌喃喃道,眼睛闪亮,“莫非雪衣王就是天上银雪?”
    “正是。”
    如歌震惊。
    暗河宫她不晓得,但烈火山庄的势力遍布天下、弟子逾万,而雪衣王居然可以同烈火山庄相提并论?!
    黑纱女子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记住,只有雪衣王能救得了静渊王。”
    话语中似乎竟有些恶毒。
    如歌轻喊:“等一下!你又是谁?”
    夜色中。
    竹叶“沙沙”作响。
    黑纱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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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如蝉翼。
    莹白剔透。
    只有一抹碧绿,仿佛春天的新芽。
    “这就是玄冰盏?”
    如歌目不转睛地瞅着沉香案上的茶杯。
    玉自寒点头。
    “皇上是什么时候赐给你的?”
    “两个月前。”
    如歌的眉毛皱起来,将玄冰盏拿在手中把玩;想一想,她倒进些清茶,用银针去试。没有变黑呀,应该是没有毒的。又或者这种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她将盏中的茶水泼在地上,也未见任何反应。
    “是不是只有你用这只杯子呢?”
    “是。”
    玉自寒忽然胸中一痛,嘴唇渐渐苍白,他侧转头去,不愿她发现自己的异常。
    如歌沉吟道:“师兄,你说会不会是这只玄冰盏有问题?”那黑纱女子说是寒咒,虽然古怪,但会不会是真的呢?
    玉自寒没有“听见”。
    体内翻绞般寒冷的疼痛,使紧握的手指青白;他抿紧颤抖的双唇,克制住欲逸出的呻吟。
    如歌轻叩玄冰盏的杯壁,半晌没有听见玉自寒的回答。
    “咦,师兄,你怎么……”
    她回过头去——
    大惊!
    鲜血狂涌出玉自寒的嘴角!
    青色的衣衫上满是暗红的血渍!
    轮椅中,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清远的眉宇间似乎凝结着冰霜,森冷的寒气笼罩着他的浑身……
    如歌顾不得手上的玄冰盏,惊扑过去:
    “师兄!”
    玉自寒用绢帕掩住嘴唇,哑声道:“不要怕,一会儿就好。”
    鲜血将绢帕濡湿成小小的一团,仿佛喷涌而出的泉水,透过他的指间,滴滴淌下……
    “师兄!!”
    如歌慌急得只能喊出这两个字,扶住他的胸口,恨不能让他的痛都转到她身上!
    玉自寒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用沾血的右手拍拍她。
    不要怕……
    答应了你,就不会那样轻易地死去……
    诡异的寒光!
    在如歌和玉自寒之间骤然闪出!
    那光芒寒冷到可以刺伤人的眼睛,泛着阴厉的冰芒……
    两人俱是一怔。
    定睛看去——
    却是玉自寒的血凝在玄冰盏上,变成了森森的寒冰,猩红暗哑,有妖异的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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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庭院的青石地上。
    秋天了。
    夜里很凉。
    寒气好象从地下涌出,她的胸中一片冰冷。
    玉自寒的屋中,灯火已灭。
    咳嗽的声音不再传出。
    他是睡下了吧。
    如歌把脑袋埋在膝盖中,闭上眼睛,咬紧嘴唇。
    她没有守在师兄身旁,因为,她知道,她悲伤的表情会让师兄更加担心;她想做快乐的如歌,可是——
    她再也伪装不出来。
    夜风沁凉。
    几株桂花树。
    馥郁的花香在空荡荡的庭院中飘散。
    桂花树下。
    孤单单的如歌。
    鲜红的衣裳仿佛失去了色泽。
    不知多久。
    皎洁的月亮出来了,又大又圆。
    星星也很亮。
    有柔和的琴声,好象月光一般流淌……
    柔和而温暖的琴声……
    象一件轻柔暖和的衣裳,轻轻披盖在如歌的心上……
    如歌怔怔抬起头。
    一张红玉凤琴。
    轻笑的飞雪,跳跃在芳香的夜空中。
    优美纤长的十指,将银丝般的弦轻轻抚弄……
    那身白衣比月华耀眼。
    柔亮的长发。
    他对她笑。
    满树娇小的桂花们,惊艳地摇动着黄色的花瓣,馥郁的香气是对天人的赞美。
    “丫头……”
    雪叹息着。
    他的目光中有无尽的感情。
    如歌眨眨眼睛,忽然道:“原来,你就是雪衣王吗?”
    雪轻笑道:“狠心的丫头!好久没见了,居然劈头就是这样一句。”
    “你是吗?”
    “我要先听你说,你有没有想过我?”
    如歌瞪着他。
    雪悠然抚琴,笑盈盈望着她。
    如歌深吸一口气,道:“你好吗?我很想你。”
    雪轻怨道:“就这样?你有没有想我想到茶饭不思呢?”
    如歌“呼”地一声站起来!
    她转身要走。
    “臭丫头,那么大的脾气!”雪无奈地叹息,“怕是玉自寒已经很危险了吧。”
    她站住。
    转身,又一次问道:“你是雪衣王吗?”
    雪凝视她。
    静静地,他说:“是,我就是雪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