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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光谱》第10章 无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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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存在阶层与大心境界之间的即是意识光谱中最神秘的、未被探索过的、被误解的、引发恐惧且最使人迷惑的部分——超个人带。这个带区既能被体验为“灵魂的暗夜”,也可以被体验为阿弥陀佛的无限之光;一个人在此处可能会看到菩萨或天使的幻象,也可能被死神阎魔,即原型的魔王的使者召唤;他可在此处发现内在向导,也可能落入可怕的守门人之手。他的认同可能超越身体,也可能被匆匆带走,远赴星际旅行。在这些带区人们发现了超感官知觉的奇异现象,比如透视眼和顺风耳(如果它们确实存在),而且在此处一个人可以重新过“过去的生活”或被投射到未来。如果确实存在无人之地,那它就是超个人带。

历史上这些带区尚未像其他阶层一样被广泛研究,其原因在于:(1)它们能将大多数人吓得六神无主;(2)正统的精神病学认为它们是心灵受到极大干扰的征兆;(3)开悟的大师们称之为入魔的幻觉,即最具欺骗性的错觉。总之,我们都同意大师们的观点,但这不是说超个人带作为研究课题是完全无价值的,只是,对于追求大心境界之人而言,它们是致命的消遣,是必须快速穿越的层面。不管怎样,我们将简要对其进行评述,毕竟现在对这些带区的兴趣在迅速兴起。

关于这些带区我们有一个基本点必须记住,那就是当个体未彻底突破初级二元对立并随后进入超个人带区时,他通常还“携带”着在生物社会带和自我阶层得到的映射,而这些映射将极大程度上决定他看待这一领域的方式。最重要的是,许多人的映射告诉他们,这些带区并不存在或至少是病态的,这样当他们偶然进入这些带区时,他们立刻会担心自己的神智,其实那是在这些带区之中长期“坚持”自我的过激反应,该体验几乎没什么害处,但一直令人感到恐怖。我们认为,这些带区确实存在(虽然人们认定的所有现象不一定都发生于此处),而且它们本身并不是不理智的。虽然许多被诊断为“精神病患者”的人可能会因为缺少足够的指导而迷失于这些带区,然后做出反应,这就像正常说英语的人在没有翻译的情况下遭遇德语一样。当然,这些带区不代表绝对实相,它其上的任何阶层都不代表。正统的精神病专家不会在这些层面上发现疯狂,相反,他们会通过定义疯狂而在这些层面上将其发明出来,这反映了一种不可思议的事实,即社会传统所接受的意识阶层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政治事件——意识政治学。

为了看到超个人带有利的一面,我们只需要了解一下形式更为纯粹的西藏神秘主义,或是与西方传统更接近的荣格分析心理学。这两个主题研究起来都需要几本书的篇幅,所以我们的评论可能会有失体面地背上肤浅的恶名。另一方面,在超个人带,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会超出自己的深度,不过我们仍将基于荣格的工作以及某些东方的神秘传统,尤其是密教经典,来冒险做一些假设。

荣格的“集体无意识”观点虽然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但也不难理解。这就像人一般都有十根手指、一个脾、两个肾一样,荣格认为人的“思想”可能包含着通用符号,或者说是“原型”。因为从生物角度看,他们都属于整个物种,所以他们不可能仅仅是个人或个体,而且还是超个人或“集体的”。荣格说道:无意识(除个人之外)的另一部分就是我所谓的非人格或集体无意识。正如字面意思所暗示的一样,其内容不是个人的而是集体的。也就是说,它们不属于单独的个体,而是属于一整群个体,通常是整个国家,甚至是整个人类。这些内容不是在个体一生中获得的,而是先天形式和本能的产物。虽然孩子不具有先天的观念,但他仍具有以确切方式行使功能的高度发达的大脑。这个大脑继承自祖先,同时它也是整个人类心灵功能的积淀。因此孩子生来就具有一种器官,而该器官行使功能的方式与它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发挥作用时的方式并无二致。大脑中执行的是本能,以及始终是人类思考基础的原始意象……关于这些原始意象以及原型,荣格说道:就像生活中有典型情况一样,许多原型一直存在着。无尽的重复已将这些体验刻入了我们的心灵结构,但不是充满内容的意象形式。起初,只有形式而没有内容,这仅代表了特定感知和行动的可能性。当某个符合特定原型的情况发生时,该原型就被激活……荣格认为,促使原型的激活,产生不理智结果的唯一条件就是,个体拒绝与原型的阐述或扩张配合。也就是说,原型为了替个体寻求意义,而为意象和神话赋予了活力,而个体却拒绝与之建立有意识的联系。另一方面,如果他与原型的阐述合作,那么它能为人生提供强有力的、有益且有意义的指导。因此,荣格认为原型类似原始的“精神本能”,这样,就像所有其他“本能”或需要一样,如果它们被关注,它们将产生圆满;而如果被回避,则产生神经症。

我们已经注意到,集体无意识的原型与阿赖耶识的习性或种子或种子形式很相似。那么,下面的这种情况就不足为奇了:一方面,荣格心理学在处理原型时不是通过智力的或逻辑的分析手段,而是借助梦境和神话意象来将其放大;而另一方面,某些东方神秘主义的形式也试图利用这些原始形式,借助意象和宗教神话将其放大来实现灵性的成长。德国喇嘛戈文达认为,由此产生的灵性成长,即与大心境界的接触。无法通过建立基于理性的坚定信仰、理想和目标来获得,而只有通过有意识洞察头脑的各个层面才能获得这种成长,而逻辑推理和不着边际的思考是无法达到或影响那些层面的。

这种洞察和转变只有借助内观这一强大的力量才能实现,而内观的原始意象或“原型”即我们心灵的形式法则。它们就像种子一样,埋入了我们潜意识的肥沃土壤中,发芽、成长及绽放其潜能。荣格的心理分析和藏传佛教的观想技巧都试图阐述而不是回避这些原始形式,从而对其加以利用,获得有益的成长。在荣格的体系中,这一点是通过运用反映普遍神话主旨的关键梦境和意象来实现的,这样个体就能与塑造所有人类行动的原型建立有意识的联系,而不是沦为其未察觉的工具。类似地,藏传佛教使用关键意象,比如五方佛或观想佛像。能意识到世界及创造世界的各种力量,(如此)我们就变成它们的主人。只要这些力量蛰伏于我们体内、未被察觉,我们就无法接近它们。因此,有必要将其通过意象的形式投射到可见之处。充当此目的符号就相当于化学中的催化剂,在催化剂的作用下,液体会突然转变为固体结晶,这也揭示了此符号真正的本质和结构。任何认真做过这些或其他类似“原型阐述”练习的人都会证明,它们显然打开了深刻影响个体基本存在情感的巨大能量之源。正如马丁(P.W.Martin)在描述荣格关于此过程的“发现”时所说:简单地说,(荣格发现)当今无意识正在心理学家的咨询室中制造着符号。很久以前,这些符号带来了新能量和新洞见。通过该活动所运用的符号,现代的欧洲人和美洲人同样体验到了生命充满动感的重生。这些练习尽管在内容上各不相同,但仍有一些相同的形式特征,因为它们都试图帮助阐述和放大这些原始的“种子”并与之结合。例如,藏传佛教的观想技巧就包括两个主要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对神话意象的阐述或创造(sristi-krama);第二个阶段是将这些意象融合或合并(laya-krama)“到正常的生活和意识中”。这个有意识接触并重新合并的双重过程反映出,它的原理与我们已检视过的其他阶层的“治疗”如出一辙,从接触和整合阴影到接触和整合身体都是如此。因此,在超个人带上的这些练习会导致“生命充满动感的重生”,正如基于同一原理的类似练习会在自我阶层和存在阶层上产生相似的“生命充满动感的重生”。那么,我们对从超个人带本身蓬勃而出的“生命充满动感的重生”还能做何评论呢?首先,让我们再一次聆听荣格对原型的论述:我们理解我们所想的吗?我们只理解纯粹等式一般的思考,从那种思考中,除了我们放入的内容之外什么也产生不了。那就是理解力的方式,但除此之外还有存在于原始意象中的思考——比历史之人更古老的符号。这些意象从一开始就在人类体内根深蒂固了,而且永远存在,并一代代流传下去,于是这就构成了人类心灵的根基。只有我们与这些符号保持和谐一致时,我们才能过最完整的生活,而智慧即是它们的回馈。这既不是信仰的问题,也不是知识的问题,关键在于我们的思考要与原始的无意识意象保持一致。那么荣格会问,你是凭借何种神话生活的呢?因为神话意象源自集体无意识和超意识,而且在其他诸事中,社会传统、语言、逻辑或任何特定宗教或个体的错觉既不能将其玷污,也不能使其堕落。此外,神话的语言是连带的、整合的,而普通的思想却是分裂性的、分析的,因此它更清楚、更真实地反映了宇宙无缝天衣中的实际物理现实,以及所有事物的相互依赖和相互穿透。请记住,神话使通向能用言语表述的绝对实相的最近路径变得具体化。所以,神话可以暗示个体的普遍性,直接指向其根本上充满快乐的与所有创造的统一,并为其赋予了一种完整性,从而将他带出日复一日的沉闷琐事,转而投入到超个人广袤而又充满魔力的世界。

简单地说,荣格认为神话是原型的直接体现,是整合的、模式化的,也是全盘的、包容性的,与任何其他符号系统相比,它更真实地体现了实相。虽然它本身不会废除所有的二元对立,但它能使其暂停。这正是真正的神话令人难以置信的、使生命获得新生的威力和永恒的魅力所在。别忘了印度教把这些超个人带称作“ananda-maya-kosa”,即纯净极乐的阶层,而准确地说是因为对立战争暂停了,因此才显得充满极乐。

这些神话原型,或者说种子或熏习,对光谱中超个人带“之上”的每个阶层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当然,这也是可以从光谱中观察到的一般现象:任何阶层的变迁都戏剧性地影响其上的各个阶层。我们希望再次强调一下,超个人带本身是可以直接体验到的。这一点不但可以通过最显著的灵魂出体经历、星际旅行、顺风耳等案例来证明,而且对于原型本身而言,它们也是超个人带的一个方面。荣格本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他说:“神秘主义者即对集体无意识过程有着极其鲜活体验的人,神秘体验就是对原型的体验。”

顺便说一下,我们必须对荣格的表述做一下修正:某些“次要的”神秘表述即对原型的直接体验。“真正的”神秘主义甚至超越了原型,即熏习;那属于大心境界,在该阶层所有的熏习都被“破坏了”。相应地,印度教在有余三摩地(savikalpa samadhi)和无余三摩地(nirvikalpa samadhi)之间也进行了区别。有余三摩地就是一般对超个人带,即集体无意识的极乐体验。它来自一个人理解有德之梵的那个阶层,而有德之梵只是无德之梵的原型或神话意象。该阶层通常是狂喜的,因为当自我对实相进行沉思时所有的二元对立(初级二元对立除外)都暂停了,但无余三摩地超越了这个阶层,它是对大心境界“的”直接体验,即无德之梵。此时个体不再沉思实相,他即是实相!所有的对立和意象都被干净彻底地清除了。我们可以说,一个表述是实相最真实的意象,而另一个就是实相本身。从本质上讲,这就是超个人带“次要”神秘表述特征与大心境界的“真正”神秘表述之间的主要区别,但我们的主要问题是,原型本身能在某些情况下被直接体验到。

在意识光谱的背景下,我们如何看待种子或熏习或原型?让我们先来看一段荣格的话:我一次次发现一种被误解的观念:原型由其内容而决定,换句话说,原型就是某种无意识观念(如果这种表达可以接受的话)。有必要再次指出,原型不是由其内容决定的,它只取决于其形式,之后,极其有限地取决于内容。某个原始意象取决于其内容的前提是,它变得有意识,并因此被填入了有意关注的材料。那么在意识光谱中,原型作为缺乏内容的原始形式,代表了第一个点——在其流动或“汇聚”的过程中,我们纯净、无形的能量开始在其中成形。这个形式随后将在存在生物社会阶层巩固,并拾取通常是意象、观念和映射的内容。它们即是二元对立原始而又潜在的源头,我们生活的每一刻都在重新激活和具体化这些对立,尤其是初级二元对立。所以,在佛教心理学中,这些原型代表了通过使心灵具体化来展现非凡宇宙的种子潜力。

总之,原型或种子或熏习就是我们无形或连续的有机体意识开始在其中变得有形的原点。如上所述,二元对立是存在的,某些形式的初级二元对立尤为如此,但几乎都被暂停或调和了,它们以潜在的形式存在着。这些原型于是同时也深深地指向了有机体意识及有机体意识的第一个堕落者。它们正确无误地指向着,但一旦被注意到和了解,它们即不能再坚持了。这解释了为什么虽然它们很有用而且甚至是强制性的,但在某种意义上它们最终必须被超越、被摧毁。有余三摩地必须为无余三摩地让路,神话体验必须为直接的无意象觉知让路,永恒的神话时光必须为不朽的当下让路,看到上帝必须为拥有神性让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瑜伽士努力要‘烧尽’余习”。简言之,原型是终极的指南针,也是最后的障碍。

但在更积极、更有益的一面,让我们注意一下,当一个人开始有意识地接触意识地基中所蕴含的广袤原型体验时,这又会涉及什么呢。因为这些符号是集体的,或超个人的,所以,触摸到原型实际上也就是开始超越自我;而在其中深刻地发现暗示和指南针也就等于深刻地超越。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超个人带代表了一个原点,个体开始在其中触及心灵。个人尚未直接意识到成为他的一切就是心灵,但通过洞见和体验,个人的确明白了在自己体内有超越自己的东西。因此,真正的超个人带疗法所具有的巨大治疗能力就不难理解了。如上所述,超个人带的一般特征就是所有二元对立(某些形式的初级二元对立除外)的暂停。这必然包括角色与阴影以及心灵与肉体的二元对立。在斩断这些二元对立的过程中,也同时斩断了对个体神经症的支持,不管是自我阶层的还是存在阶层的。这难道不能解释为什么坚持某种形式的超个人冥想能极有效地治疗个体的情绪疾患吗?

让我们换个角度来说,当一个人识别出超越个体分离的存在的深层次认同时,他就能更容易地超越个体分离的神经症。例如,通过从人类一般的原型和神话意象的角度反映一个人的生命,他的觉知必定开始转向更普遍的视角——一种超越的、不具人格的、超个人的视角。这一过程一旦得以加速,个体将不再专门仅认同分离的自我感觉,因此也将不再受纯粹的个人问题所束缚。在某种程度上他可以开始释放自己的恐惧和焦虑、抑郁和困惑,开始像看天空中漂浮的云朵、溪流中流淌的溪水一样真真切切、不偏不倚地看待它们。超个人带疗法揭露了一种转变,也许这是第一次。通过这种转变,个体可以全面地看待自己情绪上的和观念上的情结,但这一事实意味着,他已停止用它们来观察并扭曲实相。因为该事实也表明他不再专门认同它们。他的认同已开始产生超越。用约瑟夫·坎贝尔的话来说就是:“不安的个体可以学会在人类精神的镜子中看到自己已不受个人的感情影响,并通过类比发现获得更大满足感的道路。”

但这会将我们直接引入超个人带更深入的阶层,如上所述,超个人带有时会被体验为超个体的见证,即能够观察到事物的流动,不对它进行干扰和评论,也不以任何方式操纵它。这种见证只是以一种具有创造力的超然方式观察身心内外的事物流,因为,实际上,这种见证不专门认同任何一个。换句话说,当个体意识到可以客观地觉察到自己的思想和身体时,他也会自发地意识到它们无法构成真实的主观自我。正如黄檗禅师所言:“让我提醒你,被觉知者无法去觉知。”见证的地位,或者说见证的状态就是所有早期佛教实践(“观照”)、心理综合学(“不认同和超个人自我”)以及印度教智能瑜伽(“涅法”)的基础。而且,看起来它与马斯洛所谓的“高原体验”极其相似,而后者“代表了对实相的见证,它需要看到符号化的、神话的、诗意的、至高无上的、奇迹的表现……可以说它就是对时空的超越,而且这一点变得很正常”。通过这些类型的体验,一个人将完全进入超越性动机、存在价值、超越价值、神话和超个体觉知的世界。简言之,即超个人带的精神维度。

我想提醒读者别忘了我们所谓的“次要”神秘主义和“真正”神秘主义之间的区别,因为那也是超个人见证和大心境界之间的区别。超个人见证指见证实相的“地位”,但我们会立刻注意到,这种超个人见证的状态仍包含着某种形式的、微妙的初级二元对立,即见证者与被见证者之间的对立。当这最后的二元对立被最终彻底粉碎时,个体才能觉醒到大心境界,因为彼时(即此时),见证者与被见证者合二为一。

但这一点也没有诋毁超个人自我或见证的地位,因为正如我们所见,它本身具有极强的治疗能力,而且它经常以各种方式充当到大心境界的跳板,我们将在最后一章中探讨这些方式。不过,不能将其与大心境界混淆。这就是为什么在禅宗中,当参禅者停留在超个人自我的寂静极乐中时,他被叫做“守尸鬼”,而藏密也认为这种状态是“卡在了阿赖耶识中”。按一般的大乘佛教术语来讲,受到染污的阿赖耶识必须被粉碎,因为它包含着余习的细微对立形式,而这种余习会引起见证者与被见证者之间主客体的二元对立。

这一点也是超个人自我次要神秘状态与真正神秘状态,即大心境界之间的主要区别。一方面,一个人可以见证实相;但另一方面,他即是实相。当一方面不可避免地保留着某些细微的初级二元对立时,另一方面却没有。禅宗将任何形式的初级二元对立的最终瓦解称作“桶底脱落”,因为一个人的觉知中是不存在底的,也就是说,不会感觉到任何内部主观世界遭遇任何外部客观世界。这两个世界已完全融合在一起,或者说从未分离过。个体达到自己存在的底部,去看一看是谁或什么东西在做着看的动作,他最终发现那正是被看者,不是超个人自我,布莱思称其为“万物中万物的体验”。桶底已经脱落。

吠檀多非常同意这一点。虽然吠檀多用比喻的方法把梵我称作观者、知者或见证者,但它运用了一种很特殊的内涵来区别观者与超个人自我,即观者就是使所有世界都被观察到的人。马哈希尊者就此说道:“观者不同于被观者的观念驻留在头脑之中,而对于驻留在心中的观念而言,观者与被观者是相同的。”

为了将这部分讨论告一段落,我们将简要论述一下所谓的超自然现象:超感官知觉、透视、见到其他世界、星际旅行等。它们及超个人带的所有事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初级二元对立的不完全崩溃或暂停。这样虽然自我的体验仍多少分离于外界,但它仍然极大地扩展了某些界限(代表了初级二元对立的“分裂”点)。随着人们对心灵学的兴趣迅速高涨,尤其是科学界,这些事件瞬间吸引了人们的视线,这主要是因为它们可以按照正统的客观标准、测量方法和证明手段来研究。例如,在超感官知觉研究中,很容易就可以建立实验室控制、收集数据并对其进行统计评估,然后得出结论,结论通常是超感官知觉的确存在。本质上讲,这些实验做与不做都是没有意义的,但我们必须强调的是,这些领域与大心境界或纯粹的神秘主义一点关系也没有。许多科学家非常不幸地混淆了这种区别,然后感觉在“证明”超感官知觉或念力等存在的过程中,他们验证了大心境界的存在,并因此在自己的实验发现中附上了爱克哈特、鲁米、庄子或商羯罗的言语。虽然他们的本意是好的,但实际上那不过是精致的恶作剧而已。大心境界无法从外部证明,原因很简单,宇宙中根本不存在心灵之外可以用来证明心灵、使其具体化以及对其进行测量的地方。一个人无法抓住心灵,因为它只是抓住本身。科学证明需要验证者和被验证者之间的初级二元对立,而该区别是与心灵无关的。然后个体只要愿意遵循方法就可以通过实验“证明”心灵,但这种“证明”不是外部的。这些科学家充其量研究的是超个人带,在那里他们显示出初级二元对立可以被部分地斩断。

但他们的热情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科学是光谱上面各阶层强有力的工具,所以自然试图将其用于下面的阶层,而且在超个人带的某些阶层,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为了到达大心境界,一个人必须最终放弃研究事实,相反他要成为事实。科学之光在此处无用武之地。这就像那则老故事,一个丢了钥匙的酒鬼在路灯柱下四处找,这倒不是因为他在那儿丢的钥匙,而因为那里很亮堂。

最后,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开悟大师们的言教,他们普遍都声称超自然力量或神功是智者避而不谈的,因为在故意利用所有超自然现象的背后是被惊吓的自我的力量冲动,它要试图扩展自己的能力以便操纵和控制外界。当你与外界合二为一时,操纵外界又有何意义呢?发展“心理技术学”的愿望在本质上跟发展典型技术的愿望没什么区别,而且自我已用常规技术严重污染了环境,所以我们不难猜想对于心理技术学又会有别出心裁的利用。结论注定是只有智者才有资格运用神功,而他却与其毫无关系。不管怎样,我们今天还是能看到愚蠢之人趋之若鹜一般地涌向天使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科学地研究神功是一回事,但个人要想炼出神功却是另外一回事。一个人如果能坚持荣格的梦境放大分析、坚持藏密或印度教之经典并利用观想技法和种子咒冥想,比如超觉静坐或心理综合学、普罗果夫对话法(Progoff dialogne)及类似的练习,那么他就能从超个人带得到丰厚的个人利益。

在对超个人带做了这些结论性评述后,我们就已完成了应付各个阶层“疗法”的概述。现在让我们借这个机会,对光谱的各个阶层及相应的各种疗法做一些一般性评论。像平常一样,我们的起始点还是心灵、虚无、梵、非对立和法界。我们也将这种非对立觉知的“绝对主观性”称为某种路标,因为当你完全绕到假主体,即你现在所谓的“自我”的“后面”时,你只会发现客体。这清楚地显示出真正的自我,即绝对主观性,是与其所知道的宇宙是一体的。举个例子,这一页是很清楚的,但不是通过从远处看,而是成为它。换句话说,你所观察的每件事物都是正在观察它的你,这就是在你和它之间的虚幻分割产生之前的真正世界的基本条件。

但在某种情况下,我们无法看到心灵或绝对主观性。这就像知者,无法被知道;观者,无法被观察;研究者,无法被研究。真正、绝对的主观性即是你现在觉知的所有事物,但当你认识到这一点时,你的认同感必须同样也转向你所觉知的所有事物。当这一刻发生时(现在它正在发生),你将不再感觉自己割裂于此刻所观察的事物。于是,正如我们已重复的那样,主体与客体的二元对立消失于绝对主观性,即心灵之中。主体和客体并没有消失,真正消失的是它们之间的鸿沟,或者说,也可以理解为它原本就不存在,因此像“主观的”和“客观的”这样的形容词就变得十分荒谬。这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非对立觉知过程,其中观察者就是观察者。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你无法看到心灵,因为它即是观者;但在另一种意义上,你除了心灵之外从未觉知到任何事物,因为它即是被看到的万物!

在这一刻,从绝对主观性中演变出意识光谱。我们已从多个视角描述过这种演变的过程,这些视角虽然有所不同,但都指向了同一个过程:宇宙明显地分裂为观者与被观者,以及不可抗拒地紧随最初的、数不清的纷繁和回响。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将这一演变描述为心灵上看似多个初级二元对立重叠的产物,每个连续的二元对立都导致明显变窄的认同感,即所谓的光谱“阶层”或“带”。简单地讲,每个二元对立都切断了某个“整体”过程、压抑其非对立性,并将之投射为两个明显敌对的对立面——用比喻的手法来说明,然后我们只认同其中的一个对立面,或二元对立中的一端,从而将我们的认同限制并窄化为“一半”。于是每个连续的二元对立的抑制和投射都大幅度地减少了我们认同的现象,结果我们的认同就不断从宇宙转到生命体到自我再到部分自我(即从大心境界到存在阶层到自我阶层再到阴影层)。因为每个二元对立的抑制和投射都使特定过程变得无意识,之后光谱的各个阶层都可能产生某种病态。无论如何,光谱就这样演变着,同时产生了种种结果。

此外,我们还借助密教之经典对能量的隐喻来描绘心灵,以此追随演变的过程。从这个观点来看,我们将光谱的每个阶层描述为特定阶段的能量蜕变,从心灵最初纯净、无形的能量(能量、气、灵魂、鲁和有机体意识)一路“向上”,一直到使自我阶层的符号化和概念化知识获得有活力的蜕变。我们已运用过这种能量隐喻及其蜕变,一方面因为它能为我们提供一条具体的道路,以便将光谱演变与当时我们的感觉能力关联起来;另一方面还因为下一章将证明这种诠释是非常有用的,届时我们将讨论阻止能量蜕变的各种方法,并重新记住并发现心灵。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已将这种演变解释为绝对主观性与特定且独有的客体集合的混乱:我们将之称为绝对主观性的客体化。这意味着,当我们错误地将宇宙看成多重的“彼处客体”,并分离于称作“自我”的“此处主体”且与之对立时,没有什么增加,也没有什么减少。

但这个想象中观察宇宙客体分离的、主观的“自我”,即“小我”,显然是一个错觉。之所以这么说,因为虽然我将其想象为可以观察、了解和感受宇宙的主体,但它实际上感知的只是另一个客体。也就是说,这个“分离的自我”事实上就是我能观察、了解的,至少是可以觉知的物体,对此我一直在不知不觉地暴露出来,我总是说“我能感觉到自己”、“我知道我是谁”或“我当然清楚自己在看这本书”。不可避免的结果就是,我感觉我能观察自己,但我能观察的任何事物必须是感知的客体。于是,我想象出的“主观自我”根本不是真正的主体,它是假主体,实际上只是另一个客体!它是我所感知之物,但不能因此就成为真正的感知者!

真实的感知者、真正的自我、绝对主观性等无法被观察到,因为它正在做观察的动作;它无法被知道,因为它就是知者。我的真正自我不再将自己看成客体,就像火不能燃烧自己,刀不能削自己一样,但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我已将真实的自我认同为我所观察的某个独特的客体集合,并将其错当成我的“主观自我”。于是,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注定会显示出这个假主体不过是其他感知客体中的一员,我的认同还是从与宇宙一体的绝对主观性转到想象中分离于感知客体的假主体性。换句话说,我使我是什么变得具体化,我试图将真实的自我看成客体,并幻想自己已经成功了,我必然已放弃了最初对整个宇宙的认同,却去抓着某个特定的、独特的客体集合紧紧不放。简而言之,我混淆了观者与实际上的所观之物。在这一混淆中,我的认同转向了假主体,现在我想象用它来面对陌生的客体世界。

但我弄错的认同不会就此打住,因为正如我们所见,假主体性也是具有多个阶层的。紧随这个初始混乱的就是逐步窄化和限制我的个人认同感,即窄化和限制我的假主体性感。我感觉这种认同感就是“分离的主体”,它面对世界时会将其视为彼处的客体。这种分离的认同,即假主体感,其范围从我的整个生命体到自我一直到部分的自我。当然,每个转变都代表了光谱的一个阶层。我们将这一观点称为“心灵的客体化”,因为每个阶层都只代表特定的、独特的客体集合,我将其错认为真实的主观自我并因此不经意地对其产生认同。就这个意义而言,光谱的每个阶层就是不同阶层错认的认同,即假主体性。

以上就是我们描绘意识光谱演变的三种不同方法。当然,每种方法都是从不同的角度来表述同一件事。因为不管我们认为光谱的每个阶层就是不同阶层的假主体性,还是认为个人认同感的逐渐窄化,我们都是指每个阶层都有标志性的特定二元对立的抑制与投射,因为这正是建立并支持各个阶层、各个假主体性感的机制。让我们打个比方,每个阶层中我们的假主体性感不过是我们错误地认同了二元对立中的“一半”,而二元对立创造了该阶层。因此,特定假主体性感始终是由特定的二元对立的抑制与投射来支持的。该二元对立只是“此处”假主体与“彼处”客体之间的分水岭。

因为贯穿于各个阶层的共同线索就是先是二元对立,然后是抑制,最后是投射的这一过程,所以各个阶层的疗法也具有共同特征,它们逆转了这一过程(在特定阶层上)。具体方法是,帮助个体接触异化并投射的方面,将其重新整合,并因此“治愈”、“整合”和“统一”该阶层。这一过程的结果是“治愈”、“成长”或“愈合”,原因很简单,因为个体实际上已经扩展或扩大了自我的认同感。当任意阶层上的二元对立被治愈时,该阶层上曾经威胁个体的因素就会被视为自己意识的各个方面,不过之前他曾将其分裂、压抑并投射;而该过程必定缩小了他的认同感并为某种病态设下了温床。在任何阶层逆转该过程都很简单,只需要将该阶层那类病态下的支撑物猛地抽走就行了。

任何时候,只要个体完全逆转了任一阶层的过程,治愈并整合了初级二元对立,那么他将自动且自发地沿光谱下降到下面一阶层,下降到“包括”“以前”对立的两极的那一层,下降到上面的一层只是其碎片的那一层。例如,当心灵与肉体的三级分裂实际被治愈后,个体必将发现整个的生命体。换句话说,他已自动下降到存在阶层。任何初级二元对立的治愈只不过是揭露了该二元对立无意识地提供的“下面的统一过程”或格式塔,而且它本身也标志了光谱下降到了新的“下面”一层。

一旦来到“新”的一层,不管是什么阶层,个体自然会对该阶层的主要特征变得更敏感:比如其特定的“需要”、“本能”或“驱动力”、其潜能和价值、认知模式、梦境材料(由无意识过程提供),当然还有它的初级二元对立的压抑和投射及相应可能导致的某类病态。我们前面已简要概述了各个阶层的特征,所以,为方便起见,我们仅用图表的形式对其做一下总结(见表10-1)。让我们重申一下,这些特征必然是笼统而抽象的,这样能为个体化阐释留有足够的空间。涉及“需要”、“本能”或“驱动力”概念时尤其如此。一般说来,我们明白任何阶层的“需要”都反映了该层的成长潜力,并补偿了个体在该层所匮乏的东西。而且,限于篇幅不便做过多的修饰,所以让我们在此处说明一下,我们认为任何阶层的梦境就是这种匮乏的符号化暗示,即个体对宇宙不再认同的那些方面的符号化暗示。宇宙异化存在的地方,就有制造梦境所需的材料。不过,随着个体在光谱中的下降,“新”阶层的各种特征也将更清楚地暴露出来。

表10-1 各阶层特征汇总

每个人生来就有的自发下降的现象与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论恰恰形成了对比,即神经症需求(阴影层)、基本需求(自我阶层和存在阶层)以及超越性需求(超个人带,心灵没有什么需求,因为心外无物)。个体清除一组需求,下一组将自动出现。如果不能满足这些新出现的需求,那么会导致另一组问题(“抱怨及超越性抱怨”)。

因此,在阴影层,基本需求是无法被满足的。通过抑制、异化或某种其他的投射机制,个体将无法认出自己基本需求的性质。众所周知,因为一个人无法获得足够多的、实际不需要的东西,所以一组没有得到满足的神经症需求自然孕育出来。另一方面,如果这些神经症需求能够被了解和替换,那么下面一层的基本需求也能出现(按阶层),而个体则开始对其采取行动以便获得更大的满足。显然,他也会发现通往光谱下一个阶层的道路。当个体到达存在阶层时,一组全新的需求,即超越性需求将出现,伴随它们的是一种超越的呼唤或需要。对超越性需求的满足将使个体步入超个人带的世界,但如果回避它们,他就会陷入超越性病态。这些超越性需求是与超个人实相相对应的,这一点马斯洛本人曾明确地宣称:因此,原动力不再只是内在心理的(即自我)或生命体的(即存在)。它们在内外是等同的……这意味着自我和非我之间的分别被打破(或被超越)。此时世界与个体之间的分化变得更少……我们可以说,他变成了放大的自我……一个人将自己的最高自我与外在世界的最高价值认同起来,那就意味着与非我的一种融合,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如此。请记住,这种生命体与环境的部分融合是没有困惑的融合,马斯洛的这段话可以看做对超个人带的精彩阐述。

让我们继续我们的基本讨论,即我们之前谈到的贯穿于各种疗法的共同线索,而这些疗法是针对光谱各个阶层的。因为每个初级二元对立都会产生一种相应的假主体感,所以我们也可以从这个角度继续探讨。因为光谱的每个阶层实际上就是错当成真实主体的特定客体集合,也就是说,因为每个阶层都是逐渐窄化的个人认同感或假主体感,所以各个阶层中的疗法也将这种特定的假主体完全带入了意识。通过将其完整地带入觉知并客观地看待它,个体会意识到它显然不是真实的主体、真实的自我。于是,他放弃了对那个假主体的认同并进入下一层,得到了更广泛、更坚固的个人认同基础。所以,关键不在于我们是治愈初级二元对立,还是舍弃相应的假主体感。因为,治愈任何阶层的初级二元对立也就等于彻底意识该阶层;而意识该阶层就等于将其看做客体;将其看做客体就等于停止把它与观者相混淆。

这表明,在某种意义上,意识光谱的下降是一个渐进的不认同过程,“窄化的”假主体感到变得“更宽阔”,这一过程也带来了扩大了的自由感和控制感。用阿萨鸠里的话即是:我们被自我所认同的事物主宰着。我们可以主宰和控制我们本身不认同的事物。他说得十分正确,但我们别忘了那只是故事的一半。因为如果每个沿光谱向下的连续转变都是一个不认同“旧的”假主体的过程,那么同时也是在下一个阶层发现“新”认同的过程。因为假主体是由光谱某一层的初级二元对立中的“一半”构成的,当个体停止对其进行认同时,它必然会转向下一层并发现包括之前对立中“两半”的新认同,曾被认为是敌对的对立面现在变得和谐一致了。说得更确切些,它只是发现特定的格式塔,而之前的上一层就是它的一个碎片。取消了“一半”的认同,它自发地认同了“整体”。在更广阔的假主体层面,它最终能够承担上一层曾看似非自愿的、陌生的、外在的责任。

那么总的来说,初级二元对立的治愈会导致个人认同的转变,因为(让我们再次借助比喻的手段)个体不再使自己执著于以前二元对立中的“一半”,比如执著于心灵而非身体。个体意识到,“以前”被限定于二元对立中一极的假主体感不过是另一个感知客体。因此,他不再将其用做假主体,不再用它来观察并进而扭曲世界。初级二元对立坍塌的同时,该二元对立所支持的假主体感也崩溃了。无意识的符号化分离及随之产生的病态被有意识的、真正的非分离及相对的和谐一致取代。因为“旧的”一层实际上是由它下面一层的分裂产生,所以它的“治愈”会自动引发之前统一体的恢复。每次个体下降一层时都会发生这一过程。他的认同得到了扩展,可以涵盖那些曾被认为陌生的宇宙方面;他现在会从更广阔、更稳固的假主体基础来面对世界。诚然,这不代表“最后的觉醒”,因为“新的”阶层仍是一个假主体,不过它变得更舒服,病态也更少了。它仍是一个梦境,但梦魇的成分更少了。只有在最后一步假主体之梦才能消失。我们现在即将检视那一步。

最后,让我们澄清最后一个技术要点,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为此,让我们回顾一下自我阶层的产生,就当做我们即将讨论的内容的例证。随着三级二元对立的崛起,人马座被赋予了无意识:它被分裂、压抑为自我与身体的对立。相应地,个体的自我感,即他的假主体感,从人马座转向自我阶层,而此时身体被感觉为彼处的客体。

所以,我们可能会问,什么成为了人马座?当然我们都清楚,对它的抑制没有杀死它,只是将它埋藏起来。它继续存在着,并继续对个体产生着深刻的影响,有时这种影响是很细微的。对于人马座来说,虽然它变得“无意识”,不过仍在行使作用,但是是非直接地行使作用,以便给个体的整体存在感涂抹上分离的自我色彩,即个体的整个假主体感。请记住,自我感是依赖于人马座之感的,虽然后者现在多少已被有意识地遗忘了。因为人马座现在就位于那些因素的指示之中,而那些因素无意识但深刻地塑造了个体的有意识的假主体感,所以,我们可将此时被深埋的人马座看做所谓“假主体无意识”(PSU)的一个方面。总的来说,在光谱中,位于个体当前存在阶层或带之下的所有阶层和带,会集体地造就那种从内部感知的假主体感,而个体当前所处的阶层只是其有意识的冰山一角。于是,所有较低的阶层一起构成了假主体无意识(对于以角色生存的个体而言,图10-1可以代表这种PSU)。因此,让我们举个例子,生物社会带的某个改变或原型的激活,可导致自我或角色在有意识的存在感方面发生重大改变。借助能量隐喻的方式,我们可以说,只有斩断所有层面的PSU,即假主体无意识,个体意识的内容才能达到觉知的程度。不能只是因为个体是生存于特定的光谱阶层的,就可以漠视任何下面的阶层。恰恰相反,它们的影响是十分深刻的。

但是,为了结束这个例证,让我们看一看随着自我阶层的产生,什么成为了“身体”?它被看做无意识的“内容”,确切地说,个体确实能感知它,不过方式十分扭曲,甚至是错觉的,即“彼处”的客体。但请记住与阴影一同发生的是自我随着四级二元对立而被赋予了无意识,阴影被感知为“彼处客观地”存在。环境本身亦如此:在初级二元对立产生之后,环境作为“彼处的客体”出现。此刻,所有这些——环境、身体和阴影,都实实在在地成为了无意识的各个方面,但通过初级二元对立和投射,它们以一种被扭曲的方式而感知,即错误的、错觉的或假客体。于是,我们可以笼统地将其称作构成的“假客体无意识”(POU)(见图10-1)。

图10-1 阴影层

因此,就在PSU的内容从内部塑造个体存在感的同时,POU的内容却在外部塑造着它。这种从外部进行塑造的行为始终是一种一般类型:个体对这些“客体”做出反应,而不是进行行动,他避免而不是见证,他受到影响而不是被告知。我们已在光谱的每个阶层中都看到过这种现象。

假主体和假客体无意识的不同阶层合起来构成了整个无意识。不用说,整个无意识的这两个方面实际上只是彼此的对立面。无论如何,在代表阴影层上的个体,在图10-1中,我们已标出三个主要领域:有意识的假主体、假主体无意识以及假客体无意识(以及组成这些领域的光谱的所有阶层和带)。这三个领域合在一起构成了意识和无意识的整个领域。

目前,我们所谈到的就是要引入一种观念,虽然所有下面的阶层在某种意义上是无意识的,但它们绝不是死亡或不起作用的,而这一点尤其可以通过诸如“症状”、愿望或梦想观察到。因为虽然对于个体当前阶层的特征、该层的病态和痛苦、快乐和潜力、愿望和需要而言,他无疑是更活跃的,不过下面的所有阶层(PSU和POU)却在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作用于意识的“内容”。关键在于,以任何“疗法”的形式,尽可能地确定不同梦想、症状或愿望所源自的阶层并做出相应的反应,这一点是更明智的。

例如,原型焦虑、存在焦虑和阴影焦虑是不同的洪水猛兽,不能简单地等同对待。不加鉴别地对所有症状都使用单一的治疗技术,那么有时会产生最不幸的后果。举个例子,阴影焦虑就是那种“击中紧急按钮”的感觉,它通常源自某种被投射的兴奋和兴趣,偶尔也产生自被投射的愤怒。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一样,通过整合投射的方面就能将其解决。但是,存在焦虑给人的感觉可不是“站稳脚步不要让我失望”式的恐慌,而是一个人的存在中心里冰冷、几乎使人瘫痪的痉挛,而他有关存在与虚无的黑暗争论也助长了它冰冷的火焰。所以,这种苦恼只能通过面对个体的死亡,即他内在的空虚来解决,而面对其愤怒则无济于事。把这两者混淆就等于冒险推翻理论。

至于大多数的超个人焦虑,我们连如何治疗的最模糊的概念都尚未掌握,绝大多数的精神治疗师也是如此,虽然他们的意图都很好,不过他们都通过将其降级为阴影焦虑而推卸了责任,并优雅地抽身,从而把难题留给了患者(通常的情况是,针对某一层的精神治疗师往往能认出该层之上的所有层。在他们眼中,该层之下的任何一层都是病态的,于是他们很快就用诊断出的愤怒将其打发掉。而对于任何“更深”层的实际病态而言,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因为必须通过该层的对话来面对它,而不能将其变为上一层的术语)。

梦想也是如此。我们必须尽可能地认出梦想源自哪一层。它是恶魔,直接来自阴影的可怕信息?还是产生于自我,不过是白天的残留?或是更深层的历史残留,原型输入的“大梦想”,来自超个人带的信息,来自神灵本身的暗示?问题的答案将决定采用哪种方法,比如格式塔或荣格分析法(或两者都采用,但顺序要合适)。如果不能认出这些区别,其结果要么是弱化要么是膨胀,即原型弱化为自我或自我膨胀为原型。

对一个人的深度、多维度觉知、光谱的任何轻微评价就像其意识的本质一样,它们是极其重要的,会使这些考量对我们产生作用。个人会慢慢意识到,比如,自己是在过“绝望的生活”。他可能的确是“疯狂而混乱的”,自己却不知道,所以在阴影层上,“疯狂”(m-a-d)变为了“悲伤”(s-a-d)(正如大多数心理分析思想家会争论的那样)。但他可能正相反,在自我阶层上,与身体完全脱离了直接接触(比如洛温所描述的那样);或者,他实际上已看到了次级二元对立的束缚、存在阶层上的痉挛、对死亡的回避,而这一点正是一个人所有动机的根源(贝努瓦已指出过这一点);或者,他确实已经凝视过超个人守门人的面孔,并从中深知他即将到来的重生要求他立刻死亡(就像所有时代的神秘主义者所讲述的那样)?那么,我们能那样无情、麻木地将它们都抛向同一个治疗方法吗?

此时,我希望这些方法:认出绝对主观性、有意识假主体的阶层、假主体无意识的阶层和假客体无意识的阶层,有助于了解人本主义、正统和超个人心理学中看似相互矛盾的趋势。一方面,我们被告知“要停止异化,要认同自己的行动和情绪并为其负责”;而另一方面其他方法却让我们“不认同自我、情绪、身体等”。我们是应该认同还是不认同?一旦我们清楚,比如在阴影层,认同阴影(POU)就等于不认同角色(有意识假主体),并因此醒悟到自我(之前的PSU)。进一步深入来说,认同身体(POU)就是不认同自我(有意识假主体)并意识到人马座(之前的PSU,此刻的有意识假主体)。最终,完全认同冥想的客体(比如公案)就是不认同假主体整体上的最后蛛丝马迹并作为非对立觉知而觉醒。为了成为一种连贯的治疗,大多数形式的疗法都专门强调这些手段中的一个,因此自然认为它是正确的,否则可能会令人非常困惑。我认为我们不会因此就得出结论,说我们此时是彼此矛盾的。

换句话说,不管一个疗法是针对PSU的“挖掘”,比如阴影层上的心理分析或超个人带上的荣格分析法;或认同POU,比如阴影层上的格式塔和存在阶层上的生物能量学;或不认同假主体,比如阴影层上的相互作用分析和超个人带上的心理综合学。在每种情况中我们都能看到相同的基本“下降”过程在发挥作用:重新界定一个人的界限,转向光谱中“更深的下一层”。各个学派的疗法针对的是不同的阶层,而某些疗法旨在将这一过程带入越来越深的领域。

这绝不是贬低仅针对上面各阶层的那些疗法。光谱的各个阶层在表面上确实存在着,它们也的确有不同的特征,其中有一些是独特的病态。因此我们诚然需要能识别出某个阶层最适合的疗法并对其加以利用。即使是世界上的所有身体只承认大心境界,并都在练习打坐、大手印或大圆满,我们仍需要上面阶层的疗法,因为一个人从本质上来说是回避心灵的,而只通过当前构建界限(光谱的阶层)。这些不同的界限产生了不同的病态,而这些病态的最好疗法就是那些只针对它们的方法。

让我举个小例子。有一位女性练习持咒禅定已有两年多时间,一天她在禅定时被猛地打断,因为她突然看到惊人的一幕:一只狗马上就要攻击她了。这一幕困扰了她一段时间,而导师给她的建议只是继续打坐。她这样做了,但两个月没有任何进展。这真是不幸,因为我清楚一名好的格式塔精神治疗师只需要15分钟就能永久治愈那种类型的投射。那一幕只是某个浮出水面的PSU的敌意情结,但被阻止了并因此被投射为POU——攻击她的狗。

让我们换个角度,此时的PSU无意识地将一个人作为“主体”从“彼处”的客体世界分离出来。而作为一个整体的PSU则是插入主体与客体之间的某种类型的无意识楔子,它使你与这一页分离并进而通过不同阶层的不同方式扭曲了本然的真实世界。在任何合法疗法的特殊情况下,相应层次的PSU被松开、击碎、逐出,并像之前那样显露出来。每个精神治疗师都意识到,治疗过程的本质就是了解或见证、处置、消化、觉知“呈现的问题”,而呈现的问题不过是PSU,其治疗意义不在于它提供了对自我的洞察,不在于它解决了婴儿期或出生时的创伤,也不在于它降低了敏感度——虽然它们也可能有辅助的意义;而主要在于在完全领会所呈现材料的过程中,一个人使其成为了觉知的客体,并因此不再专门、主观地认同它。因为个体能看到它,他就不再将它与观者混淆;因为个体能观察到它,他就不会再用它来无意识观察并因此扭曲实相。简言之,主体与客体之间的楔子变“薄了”。

不管是心理分析、罗尔夫按摩治疗法、格式塔、荣格分析法、理性情绪疗法、心理综合学或生物能量学,每个疗法都通过各自的手段,处理自己那个阶层“呈现出的问题”。此外,任何阶层的疗法也以全局性的方式最终切断了它上面各个层的PSU。于是,超觉静坐,尤其是大心境界的静坐必将切断上面所有层的PSU。我们在静坐时看到的只是所有PSU逐渐浮现,直到它作为客体精疲力竭(耗尽或被逐出),个体因此得以穿过假主体,进入绝对主观。PSU令人精疲力竭的一面表现为“走火入魔”(禅宗)、“放松的思考”(超觉静坐)、“上升的心灵形式”(奉爱瑜伽)、“摆脱恶魔”(沉思),在所有其他阶层的疗法中可观察到相同的现象,区别在于针对大心境界的静坐将此过程当做最终的结论、光谱的极限以及PSU的完全瓦解。

当PSU在个体中出现时,它就被赋予了客观性,不再与真实主体相混淆,直到只存在真实主体的时候。在某些情况下,PSU也可能在冥想中广泛出现,以至于几乎不被注意。但在很多情况中,PSU以有特制的顺序出现,其顺序经常与致幻剂(LSD)研究中观察到的相同。格罗夫将该顺序依次阐述为弗洛伊德学说的、兰克学说的、荣格学说的,我们很容易将其认定为自我、存在和超个人,这也准确地反映出光谱各界限的顺序。虽然穿过光谱时没有必要按该顺序(因为直接接触某个阶层即可斩断它上面的所有阶层),但通常是如此的。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对于任何追求超个人或大心境界的人而言,上面阶层的疗法可能是很有益的。这些疗法可以快速地松开各自阶层的PSU,这样冥想就可以更迅速地进入更深的阶层。与此同时,追求大心境界的人也面临着一个危险,即陷入这些疗法的拖沓之中。因为一个人很可能会着迷于上面阶层的游戏,反而不会按顺序行事,以便可以更容易地将其丢弃。通常,我们可以说在冥想变得稳定之前,适宜上面阶层的疗法可能大有裨益,但稳定之后仍然依赖上面阶层的疗法,这只说明PSU的剧烈侵入,如此便会严重扰乱下一步的练习(正如上文例子中的那个女人和狗的幻境)。最终,进行静坐的人必须无所借助,而这正是上面阶层的疗法所预防的。没有了求助之心,无路可走,也无路前进和后退,他归于当下的简单,身前身后都一无所有。他的界限崩溃了,正如圣奥古斯丁所说:“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到达了那个境界。”法常禅师临终之际,一只松鼠在屋顶发出尖叫声。于是他说:“即此物,非他物。”

谈了这么多结论性评论后,留给我们考虑的唯一“疗法”就是那些针对大心境界的疗法。对于希望追随神秘主义者到达这一层的人来说,它是冒险中的冒险,是寻找圣杯,是寻觅魔法石、长生不老药、主游戏本身。它不会毫无风险,就像没有什么远航会一帆风顺一样。作为一个“疗法”,它与任何其他的疗法并无不同,它的目的也是要治愈特定的二元对立。具体地说,就是初级二元对立、原初的二元对立、生命体与环境的分离、主体与客体的分离、太阳与月亮的分离、天与地的分裂,男与女的产生、人的灵魂与外在个体之间的区别、神职与王权之间的分别、无尽毒蛇的原始肢解——这种肢解今日仍在重新上演,就像在远古时一样。在神灵从奥林匹斯山、梅汝山和他泊山降临人间劝谕凡人的久远之前,在地球和太阳从遥远的黑暗太空中的一团炽焰中分离出来的久远之前,这种肢解可以追溯到上帝从虚无中现身、分开光明与黑暗的那一点,而那一点是无时不在的,没有日期和期限,此刻就在重新上演着自己,不是一次就结束,而是一瞬间即有成千上万次。确切地说,追寻的终点就在此处,即当下——永远不会逝去的现在,因为它所照亮的目标,即被寻找之物,正是寻找者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