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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微经典:一种假设》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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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

这件事情很奇怪。

我就从一年前说起吧!那时,赵一达还是单位的领导干部。那么,现在他不是领导干部了吗?不是了,赵一达已经在十几天前莫明其妙地疯了,组织部门是不会同意让一个神经不健全的同志当干部的。这道理显而易见。

一年前的那个傍晚,赵一达走到钟鼓楼下时,抬头看了看时间,正好是17点30分,也就是说再有五分钟,他就可以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了。他想象了一下,蓝玉很可能已经把他爱吃的红烧肉摆上了桌子,还在冰箱里给他准备了一瓶啤酒。想到这他认为应该提个要求,恳求蓝玉破个例,同意他喝两瓶啤酒。红烧肉就是一个充分的理由。

就在他准备过马路时,有人喊了一声:“赵一达,你站住!”

赵一达转回头,就看见了高中同学王腊梅。赵一达笑笑说:“你好,王腊梅,怎么这样巧呢!”

王腊梅也笑了笑,说:“无巧不成书,说明咱俩有缘呗!”赵一达就嘿嘿地笑了,从本质上讲,他是个厚道人。

接下来,他们就站在街角上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说的都是同学的一些事情。一个说,好久不见那个谁了,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另一个说,那个谁不是上深圳了吗?听说已经当上老板了,老婆和汽车都换好几个了。一个又说,那谁是不是和那谁结婚了?另一个说,好像是结了,不过听说几天前又离了……

最后,两个人努力想了一会,再想不出什么话题来了,就自然而然地分了手。

赵一达走进家门时是17点45分,比平时晚了十分钟,他觉得应该对这十分钟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说,巧了,刚才在路上遇到一个同学。

蓝玉把啤酒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问:“是不是那个当交警的李钢铁呀!”

赵一达就是在这时犯下了第一个错误,他点点头,没有更正,他和王腊梅在学校里曾经有过一段蒙眬的恋情,这件事蓝玉也知道,他不想给自己惹什么麻烦。

当晚,赵一达如愿以偿地喝到了两瓶啤酒。半夜起来上厕所时,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需要给李钢铁打个电话,告诉他如果在街上遇到蓝玉,一定要说今天他们见过面。李钢铁好像正在睡觉,含含糊糊地答应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上班后,赵一达觉得有必要再给李钢铁打电话叮嘱一下,因为李钢铁每天都站在马路上,遇到蓝玉的可能性极大。李钢铁这次没睡觉,正在路口上教训一个违章的司机,心情看来很愉快。李钢铁说:“老赵,你是不是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赵一达说:“没有,就是不想惹麻烦,昨天我见到王腊梅了,耽误了十分钟。”

李钢铁呵呵地笑了,说:“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正经人嘛,十分钟也够用了。”赵一达说:“干什么够用了?”李钢铁说:“干什么都够用了。”赵一达说:“靠,我看你小子才不是正经人呢!”李钢铁说:“哥们儿,我帮你撒谎,你请我喝酒。”

赵一达放下电话,又想到了王腊梅,拔了她的号码,说:“如果哪天看见蓝玉,千万别提昨天我们见面的事。”王腊梅问:“不说和你见面说什么?”赵一达说:“爱说什么说什么,别提我这个碴就行了。”王腊梅说:“但我俩确实是见面了。”赵一达说:“那你也不能说,就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王腊梅好像考虑了一会儿,说:“行是行,但老赵你要请客。”赵一达说:“没问题!”

赵一达准备晚上请客,把李钢铁也叫上。去酒店之前,他给蓝玉打了电话。他觉得要尽量避免提起王腊梅和李钢铁,就随口说了句:“单位里晚上会餐。”

请客后的第二天,赵一达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需要和单位的同志们交代一下,如果看见蓝玉,一定要说昨晚确实会餐了。赵一达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分别找同志们谈了话。

中午,赵一达突然又想到,同志们的家属也需要统一口径,如果遇到蓝玉,不要把会餐的事说漏。于是,他下午又找同志们谈了第二次话。要下班时,赵一达又想到该去酒店叮嘱一下服务员和老板。那个酒店蓝玉也经常去,店里的人都认识。

走出酒店,赵一达猛然又想到王腊梅和李钢铁的家人,蓝玉认识王腊梅的丈夫和李钢铁的老婆。赵一达火速给两人打了电话。刚放下电话,赵一达又想到了酒店老板和服务员的家属,他们难免也有认识蓝玉的,赵一达又转身跑进酒店里。

在酒店里还没开口,赵一达突然想到,今天他已经来了两次酒店,但一次也没有正当理由,他告诉老板和服务员,千万别说今天看到过他。话没说完,他急三火四地给单位的同志打电话,告诉他们谁也不能说今天谈话的事,放下电话,他又嘱咐老板和服务员,千万别说他打电话的事……

再往后的事我就不说了,总而言之,赵一达疯了。

这件事情是不是很奇怪?

奸 臣

岳小湖第一次带秦松回家时,岳忠良正坐在桌子边,守着一只半导体听《岳飞传》。岳小湖把秦松推到他面前,满怀期待地喊了一声爸,说:“这就是小秦,秦松。”岳忠良从秦松的头看到脚,又反过来从脚看回头,眉头就皱成了一只大疙瘩。秦松毕恭毕敬地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礼貌地叫了声“伯父”。岳忠良没接东西,鼻子里哼了声,站起身,拂袖而去,把秦松晒成了一根呆木头。半导体里的说书人“啪”一拍醒木,吓得他浑身一抖。这时,岳忠良去而复返,秦松以为有了希望,讪笑着喊声“伯父”。岳忠良抓起桌上的收音机,又冷冷地哼了一声。那天,一直到秦松离开,就再没见到岳忠良。

几天后,秦松心事重重地问岳小湖:“你爸他,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岳小湖听他这么问,就笑成了一团,说:“我爸说你长得像奸臣,将来要变成秦桧。”秦松试探着问:“咱们俩的事是不是要够呛?”岳小湖说:“你要是秦桧,我就当王氏,死心塌地和你一起跪在西湖边。”

当天晚上,秦松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半个钟头,到底也没弄明白他和奸臣究竟有什么关系。但从此,秦松在岳忠良的面前就表现得格外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就露出奸臣的迹象来。但他越是这样,岳忠良就越认定他是个奸臣——虚伪狡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年后,在秦松和岳小湖的婚礼上,岳忠良借着酒劲,拍拍秦松的肩膀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秦松咬咬牙,在心里回了句:等着瞧,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奸臣!

秦松为了尽量远离奸臣,时刻严格要求自己,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单位,做人都小心翼翼循规蹈矩,表现得也特别出色。不时地,秦松会问岳小湖:“你爸还认为我会变成奸臣吗?”岳小湖的回答每次都一样,我爸说了:“你迟早有一天要当奸臣。”

秦松的表现得到了单位领导的重视,不久就提拔他当了科长。秦松把喜讯带回家,岳小湖很兴奋,岳小湖的母亲也很兴奋,两个女人张罗着要庆贺一下。岳忠良却面沉似水,冷冷地说:“这不是什么好事,秦桧也是个当官的,可陷害忠良,祸国殃民。”

五年后秦松当处长时,表现得很平静,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但岳忠良仍然不依不饶,自言自语地说:“官越大越危险,路还长着呢,从量变到质变,只是时间问题!”

多年来,不管身在何处,秦松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像刀子似的盯着他看,时时刻刻都让他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开始他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终于想清楚了,是岳忠良给他下的奸臣结论始终在监视着他。岳忠良的手好像就悬在他的头顶上,手里拿着一顶写着奸臣的帽子,如果他稍不留意,这顶帽子就会扣到他的脑袋上。

又是几年后,秦松当了局长。但他越是不断升官,岳忠良就越是认定他离奸臣又近了一步,甚至岳忠良还倚老卖老装糊涂,不时地把秦松的名字故意喊成秦桧。有时候岳忠良不理秦松,模仿说书人的语气对着空气来一句:“秦桧,你这个奸臣!”

秦松局长多年来经受了各种各样的考验,每次只要心里稍微动一点坏念头,耳朵边就能听到有人喊他秦桧。那声音沙哑低沉,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秦松每次都是咬咬牙,战胜了诱惑,暗自说一句:等着瞧,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奸臣!秦松当了二十五年官,始终清正廉洁,金钱美女都不沾边儿。

秦松五十三岁那年市里发生了一桩大案。一位副市长跳楼身亡,紧跟着一大批领导干部纷纷落马。全市八大局有六个局长被撤职查办,秦松是幸免的两人之一。秦松得知这一结果后没有喊司机,跑着去了医院。八十高龄的岳忠良,像枯木头似的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月。秦松拉着岳父的手涕泪横流,说:“如果不是你老人家用特殊的方式警告了我二十八年,现在我就……”岳忠良身体不行了,但思维还非常清晰,他听岳小湖说完了情况,像二十八年前那样,冷冷地哼了一声说:“秦桧,在我眼里你还是秦桧!”

岳忠良又奇迹般地活了两年后去世。在临死之前,秦松问他:“现在你承认自己看错人了吧?我秦松是个好人,不是秦桧,更不是奸臣。”岳忠良盯着秦松看了很久,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最后一句话:“没看见你变成秦桧,我死不瞑目!”说完,就睁着眼睛离开了人世。

岳小湖遵照父亲的遗嘱,把骨灰盒摆在了她和秦松的家里。遗嘱里还有句话,她没敢告诉秦松——就算死了,我也要看到这家伙变成奸臣的那副嘴脸!

料理完岳父的丧事后,秦松就办理了退居二线的手续。不再做领导的秦松每天都有很多时间,不时地他就会对着岳父的骨灰盒想起一些往事,经常想着想着就会问一句,你说说,咱们俩到底是谁错了?

病 人

袁大海把所有家庭成员招呼到床边,就开始剧烈地咳嗽。他咳得很用力,把一张惨白的脸咳成了一挂长着鼻子眼睛嘴的猪肝。他母亲看着心疼,想过去给他捶捶背,被他摆摆手制止了。袁大海向地上吐了一口痰,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说:“我要死了。”又指指地上的痰说,“你们看看,痰里有血。”

当时,在场的除袁大海之外,还有七个人——袁大海的父亲、母亲、袁二海、袁三海、袁大湖、袁二湖、袁三湖。本来当初袁大海的父母预计的生育计划是五湖四海——五个女儿四个儿子,结果只完成了三湖三海。这七个人,十四只眼睛都看着那口痰。他们也知道袁大海活不了多久了,医生在几天前已经下了结论。

袁大海说:“医生说了,我的病不能生气,一生气随时都会见阎王。”最小的袁三海插嘴说:“大哥,那你就别生气呗!”袁大海说:“老三,不是我想不生气就可以不生气,问题在于,你们从今往后谁也不能惹我生气。”大家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袁大海的父亲看看三湖两海又看看妻子,说,“你们记住,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能惹大海生气,谁惹他生气就等于是要他的命。”袁大海说:“爹,也包括你,也不能惹我生气。”袁大海的父亲点点头,“对,也包括我。”

从此,袁大海就成了袁家的老太爷。凡是他想干的事,大家没有人敢反对。凡是他不同意的事,谁也不能干。

不久,袁二湖喜欢上了县高中的一位教师,打算嫁给他。对这门婚事,袁大海表示反对。袁大海没有说他为什么反对,只是说了六个字:“不行,我不同意!”袁二湖开始试图用眼泪打动袁大海,低声下气地求了大哥三天三夜,最后还扑通一声跪在了袁大海的病床前。袁大海翻翻眼睛,冲地上吐口浓痰,告诉她的还是那六个字:“不行,我不同意!”又咳嗽了几声后,袁大海加了四个字:“绝对不行,我肯定不同意!”袁二湖见软的不行了,就想来硬的,冲着袁大海吼道,恋爱是我的自由,你没权利干涉!她的话刚说完,袁大海就犯了病,一头倒在床上,不停地翻白眼儿。

家里人火速把袁大海送到医院,好歹算是抢救了过来。袁大海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袁二湖,她是个凶手,想要我的命!”袁二湖到底也没敢嫁给那位人民教师,三年后,委屈地嫁了一个工人。那个工人脾气不好,喜欢喝酒,喝了酒就喜欢打人,隔三差五就把袁二湖打得鼻青脸肿。袁二湖在一天夜里被毒打一顿后,哭了半宿,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早晨醒来时,一出门见谁都笑,笑还不好好笑,笑着笑着转脸就哭,袁二湖变成了神经病,疯疯癫癫地活到五十岁时,在一天中午,把一条闪着白光的河当成了柏油马路,一脚踏进河里,就再也没上来。

袁三海大学毕业,踌躇满志地打算去南方发展,遭到了袁大海的反对。袁三海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他前脚刚走,家里的电报就跟踪而至——袁大海犯了病,生命垂危。最后,袁大海又一次被抢救过来,而袁三海只得按袁大海的意思,回到县城里。从此,整天借酒浇愁,慢慢地就喝成了肝硬化,并迅速转化成肝癌。袁三海去世时是六十一岁。袁三海去世时说的是,这辈子活得窝囊!

多年来,袁家人小心谨慎不敢招惹袁大海,生怕他犯病。袁大海的父亲和母亲去世时说的最后一句都是:“老大有病,你们谁也不能惹他生气。”袁大湖七十二岁去世,临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千万不能惹袁大海生气。第二年,七十一岁的袁二海去世时,说了和袁大湖同样的话。转过年,六十七岁的袁三湖去世时,说的还是这句话。

袁三海去世后的那年春天,袁大海的心情很好,坐在病床上总结了一下,几个兄弟姐妹当年身体都比他好,但纷纷死在了他前头。再回忆一下自己从二十八岁起就被医生判了死刑,但直到现在还活着,他认为自己创下了一个医学上的奇迹。袁大海想了想就笑了,几十年来第一次要出去走一走。

他坐在轮椅里,由孙子推着去了县城公园,看了一次牡丹花。在公园里,碰到一个过去的熟人。熟人见到他吓得面无人色,拍着自己的脑袋惊问:“你是不是袁大海?”袁大海点点头。熟人说:“我是见到人了,还是见到鬼了?”袁大海笑而不答。熟人又说:“你不是死几十年了吗?”袁大海摇头说:“我还活着呢,今年刚好八十岁。”

我招谁惹谁了

单位里的两位上司——第一副局长老黄和第二副局长老王一起到南方出差,点名让我这个办公室秘书陪同。这事儿意义重大,搞好了没准他们二位谁就能拉我一把,搞不好就难说了。好在两位局长平时关系极好,在我眼里就像一对铁哥们儿似的,不分彼此。两人又都非常随和,夹在他们中间的那种尴尬也就不存在了。

这次出差很不凑巧,正赶上旅游旺季,一下火车找住处成了大问题。小旅店咱不能去,大宾馆又全部满员。我把两位领导安顿在一家酒店里,要好了菜让二位先吃着喝着。然后坐着出租车转了半天,最后好歹在一家宾馆里找到一个三人间。我请示两位局长。老黄说“没关系,没关系”。老王说“无所谓,无所谓”。既然领导没意见,当晚我们三人就在这家宾馆里住下了。

我睡下后一直警惕着,两位领导都五十多岁了,没准哪位半夜就许上个厕所什么的。迷迷糊糊地睡到后半夜,老黄醒了说:“老王啊,招工的事你怎么能那么做呢?”口气严厉,出乎我的意料。“你不是明摆着把自己的亲属往局里弄吗?”这事儿可是局里不公开的秘密,老王利用招工把自己的儿子弄到局里当了司机。没想到老黄会公开和老王提出来。

这时老王搭话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都有三套房子了,这次分房不是又弄了一套吗?说心里话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坏了,两位领导吵起来了。老黄:“你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还整天往人家小李的办公室里钻,丢不丢人啊?”小李是新来的打字员,大家私下里都猜测老王对她图谋不轨。老王:“女老刘跟你眉来眼去十多年了,你们关系就正常了,瞒得了别人你还想瞒我呀!”“你给我记住,这次出国你别想和我争。”“呸!我劝你还是别和我争。”“让你出国就是丢咱们局的脸。”“让你出国是丢咱们国家的脸。”

老黄:“老赵退休,局长的位子就是我的。”老王:“没门儿,谁当局长也轮不上你当。”局长老赵马上就要退休了,谁当正局的事儿也是全局一个敏感的话题,平时老王和老黄都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今天突然把话说到明面儿上了。老黄:“你滥用职权道德败坏,有什么资格和我争?”老王:“彼此彼此,你又有什么脸面和我抢。”

“明天我就给纪检写信揭发你的问题。”“你会写信,我就不会写了,上级的眼睛是雪亮的。”老黄:“你这人蛮不讲理,简直是个混蛋。”老王:“你不可理喻连混蛋都不如。”这下更坏了,两位说着说着怎么骂上了。我现在真是左右为难,劝谁都不好,干听着也不是办法,急得我满头大汗,束手无策。

老黄:“呸,你无耻!”老王:“呸!你卑鄙!” 两个人互相骂了这么句后谁也不理谁了,都气得呼呼地喘粗气。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一场战争终于结束了。真没想到平时好得什么似的两个人心里竟然结了这么大的疙瘩,都恨不得把对方吃了的样子。看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着想着,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不知不觉地我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睁开眼睛,见老黄和老王坐在椅子上,脸沉得像水似的,正看着我呢!我心想,坏了,昨晚睡得太迟了,领导醒了我还没醒,真是太不识时务了。我赶紧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不好意思地冲两位领导笑了笑:“二位领导,今天准备怎么安排呀?”谁知老王和老黄谁也不理我。老王看了看老黄说:“老黄啊,你看这事儿咋办好?”老黄说:“你的意见呢?”两位领导交流得非常正常,一点儿也看不出昨晚吵架破口大骂的样子。

老王严厉地盯着我说:“老黄啊!我看这样吧,现在就让他回去,让局里再派个秘书过来。”我心里莫名其妙,搞不清自己到底惹了什么祸,让两位领导如此气愤。但既然领导要赶我走,我也无可奈何了。临出门时老黄板着脸说:“回局里好好想想你的问题,我奉劝你一句,年轻人别太狂。”我心里纳闷儿,真是怪了,我一直小心谨慎的,啥地方狂了呢!

谁知,更倒霉的事儿还等着我呢,老黄和老王从南方回来不久,局里就下发了一个文件,公布了对我的处理决定:撤销秘书职务,留局察看一年,认真反省自己的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被处分的原因竟然是胆大包天,谩骂了老王和老黄两位领导。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巴结还来不及呢,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骂他们啊!

接受处分的当天晚上,回到家我喝了不少酒,闷闷不乐地醉倒在床上。正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被老婆推醒了。老婆说:“我明白老王和老黄为啥那么恨你了,你还真是骂人家了。”我揉揉眼睛说:“不可能啊,我可啥时候骂过他们啊?”老婆说:“刚才我都听到了,你躺下不久就说起了梦话,一直都在骂老王和老黄,骂的话还挺难听呢!”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了,一定是那天晚上睡着后我在梦里骂了老王和老黄。接着我又想清楚了一个问题,老王和老黄互相对骂也一定是在梦中,听说有些人说梦话时你跟他搭上碴,他就会和你说个没完没了。偏偏我倒霉,人家两人对骂时都在做梦,我骂他们时人家已经先醒了,正在旁边听着呢!

这事一想明白我说啥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唉声叹气,埋怨自己祸从口出。老婆已经睡着了响起了鼾声,我正想着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做些补救时,就听旁边的老婆说话了:“败家老爷们儿,狗屁能耐没有,还惹了这么大个祸。”

一只乌龟

那是一只土青色的小乌龟,在小区人行道的边上静静地伏着,如果不留神,很可能误认为是一块小青石。

张嫂弯下腰,仔细地观察这只龟,乌龟的小脑袋迟钝地转动着,两只乌黑的小眼睛一动一动,似乎也在观察着张嫂。不知什么时候,一楼赵嫂的儿子小虎站在了张嫂的身边,张嫂说:“乌龟呀!”小虎说:“乌龟怎么啦!”张嫂说:“多有趣的乌龟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很快,四楼王嫂三楼李嫂和一楼的赵嫂两口子也加入到了观察乌龟的行列。

不久,这幢楼里的所有住户都来看这只龟。乌龟好像受到了惊吓,缓缓地移动起来,沿着人行道向前而去。人们跟在它的身后也缓缓地移动起来。乌龟拐了个弯,踏上了另一条人行道,人群也跟着拐了个弯。张嫂为了保住自己的最佳位置暗地里使了许多蛮力。

这时乌龟爬出了小区,爬上了门口的马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迈着与乌龟一致的步伐前进,每个人都想看看这只龟究竟要去哪里。

交通已经被阻塞了,因为不断地有开车的司机走出车门加入了人群。但今天没有人管他们,因为交通警察同志也加入了看龟的行列。乌龟走过的那条马路上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队伍在乌龟的率领下怪异地前进着。

乌龟有时候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时候大家就会议论纷纷交换自己的意见。 “这只龟到底有没有目的地呀?”“我看它没有,人都不知道一天该干什么,它能知道?”“跟着看吧!”“跟着看吧!” 乌龟似乎很悠闲,稍作休息又继续前进。

电台、电视台、报纸的工作人员相继出现了,照相机、摄像机对着这只龟紧张地工作。直播的电视节目同时在电视上进行了播映,全城的人们都知道了这只龟,人们从东西南北各个方向加入到了看龟的队伍,万人空巷,今夜无人入睡,为了这只乌龟。按理说此时此刻应该是小偷先生的最佳时机,但不必顾虑,本城所有的小偷正在乌龟的后面缓步而行。

那只龟穿过一条马路,又穿过了一条马路,笔直地向城市的西方前进。西边有什么呢?在第三个十字路口乌龟改变了方向,拐上了向南的马路。人们跟着它拐了弯。南面有什么呢?

乌龟笔直地向南,穿过了一条马路,又穿过了一条马路,又是在第三个十字路口乌龟向东拐弯了。东边有什么呢?乌龟似乎也不知道东边有什么,因为它向东穿过两个十字路口后,在第三个十字路口又向北边拐去。

首先发现乌龟又转了回来的是走在队伍前面的张嫂等人。他们一抬头看见自己住的楼房了。张嫂说:“怪了,乌龟怎么又转回来了?”这句话连绵起伏地传递到一个又一个人的耳朵里,大家都说:“怪了,乌龟怎么又转回来了?”

这时,赵嫂的儿子小虎走出人群,一把抓起那只乌龟说:“奇怪了,你们这些人干吗对我的遥控乌龟这么感兴趣呢?”“什么?这是一只玩具乌龟?”这句话是张嫂说的,又接连不断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都说:“是一只玩具乌龟呀!”人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最后人们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说:“无聊,真是无聊啊!”

可爱的机器

孟倩倩早晨起来准备儿子的早餐时,发现一件怪事——厨房里电冰箱旁边,莫明其妙地多出一台机器。开始她看到的只是一个黑影,以为是自己的丈夫宋玉,打开灯才发现那是一台怪模怪样的机器。

机器是黑色的,长方形,有一人多高,中间一个方形的开口向前突出着,用手一摸,冷冰冰的。孟倩倩抬起手想再仔细摸一下,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别摸我,我怕痒。”是谁在说话?孟倩倩吓得倒退了两步,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又抬起手伸向那台奇怪的机器。“别摸我,我怕痒。”这次孟倩倩听清了,说话的是面前的机器。孟倩倩使劲揉揉眼睛,用力掐自己的大腿,疼得直咧嘴,终于确认不是在做梦,这可真是见鬼了。孟倩倩连滚带爬跑出厨房,去储藏室里找丈夫。自从孟倩倩认定宋玉是个窝囊废后,宋玉就被她安排在储藏室里过夜。屋子里没人,宋玉的床上空空如也。“这个没用的东西,每次用到他时总是找不到他。”孟倩倩在心里骂了丈夫一句。

这时,儿子宋小玉起床了,揉着眼睛问:“妈妈,今天早晨吃什么?”孟倩倩心里发毛,还在想那台机器,没有回答。宋小玉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能吃到汉堡包、薯条,再加一杯牛奶该多好啊!”宋小玉说完去卫生间洗漱了。孟倩倩忽然听到厨房里一个声音说:“没问题,保证办到。”接着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孟倩倩胆战心惊,走到厨房门口向里面看,怪了,从那台机器伸出的方形开口里,送出了汉堡包、薯条、一杯牛奶。孟倩倩把眼睛睁得老大,吃惊地把这些东西摆上餐桌。这顿早餐宋小玉吃得非常高兴,边吃边说,味道好极了。

孟倩倩把儿子送到学校回到家里,径直进了厨房。她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随口说了句:“我要是也有一件羊绒大衣该多好啊!”“没问题,保证办到。”一件崭新的羊绒大衣转眼间从开口处冒了出来。孟倩倩接过大衣高兴地跳起来,果然没错,这是一台可以满足人心愿的神奇机器。

接下来,孟倩倩的一天过得近乎疯狂的快乐。把自己春、夏、秋、冬的衣服按最流行的款式准备齐全后,她发现每个季节的衣服都需要一只单独的大衣柜才装得下,那台机器同样满足了她的要求。她又向机器要了十年前结婚时丈夫没有送给她的金项链、金戒指和金耳环,又把结婚时买的那套旧家具换成了高档的红木家具,把旧电视机换成了最新款的数码彩电,儿子一直喜欢的好孩子童车、高档玩具汽车、轮滑鞋、滑板车等等一应俱全后,她开始和机器做起了游戏,只要是想起过去一直梦想得到的东西她就告诉这台机器,机器全部满足了她的要求。屋子里的东西很快堆得满满的,这让她感到现在住的房子似乎小了点,她在心里想,不知道要一幢房子机器是否能办得到。她带着试探的口气说:“要是能有一幢别墅该多好啊!”

机器里面一阵哗哗的响声过后,出口处送出了一张卡片和一串钥匙。孟倩倩看了一眼卡片上的地址,是本市刚刚落成的富豪别墅区。她刚说了句,要找几个搬运工才能把这些东西搬过去,门口就有人敲门了。下午,孟倩倩神话般地住进了豪华别墅里,当然,搬家时她没忘了带上那台宝贝机器。

要了一个保姆负责收拾房间后,孟倩倩想起来应该去学校接儿子了,新家离学校似乎远了点,要是有一辆汽车就好了。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机器。走出屋门时她果然看到一辆崭新的跑车正停在眼前。她开着车走在路上时,觉得终于过上了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日子了,心情无比舒畅。

搬到新居后机器就一直摆在孟倩倩的卧室里,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即使是说梦话时想要的东西,第二天早晨都会出现在房间里。孟倩倩越来越喜欢这台机器了,每天在它突出的方口上亲吻无数次,搂着机器说成千上万遍:“我爱你,亲爱的!”

一天,宋小玉哭着对孟倩倩说:“妈妈,我已经有一年没见到爸爸了,我要找爸爸。”孟倩倩说:“乖儿子,妈妈已经想好了,今天就去办离婚手续,你那个窝囊废爸爸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了。”儿子说:“那谁当我的爸爸呢?”女人在机器上亲了一口说:“以后你可以管他叫爸爸,我决定了,明天就正式嫁给他。”

这时,一个声音从机器里传了出来——“那就不必了,十年前你不是已经嫁给我了吗?”

一种假设

我是在舞厅里遇到孟倩倩的,从跳第一支曲子开始,我一直牵着她的手,最后把她牵到了我的床上。我把她弄到床上时,还不知道她叫孟倩倩。我想,我打算做的事情和她的名字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所以我没像一些男人那样,很俗地问一句:“小姐贵姓?”

舞厅是个不错的地方,它很适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短时间内达成某种协议。做个比喻,我觉得它很像摇奖机,一个男人随意地按一下按钮,几秒钟后就会有一个小球欢快地跳出来,打开球后你会发现,里面藏着的是一个女人。反过来,一个女人也会很容易地找到一个男人。这个游戏充满了悬念和意外的惊喜,所以我经常会玩一玩。我打开小球时里面的人就是孟倩倩。

孟倩倩现在就坐在我的床上,离我坐的沙发有大约半米左右的距离。一进门我就要求她把外衣脱掉了,现在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内衣。我一边抽烟一边静静地欣赏她。她很年轻,也很美。我很想知道,如果她不穿内衣会不会更赏心悦目些。

我的手很自然地伸向她的内衣,作为一个男人,我认为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听说天神也是个好色的老头,而且他每次风流都不替女方着想,从不采取预防措施,留下了一大批儿女。孟倩倩对我淡淡地笑了笑,看得出来,对我的行动她并不反对。

就在我的手碰到她内衣的一瞬间,出了一件怪事。有人说了句:“对不起,请首先输入密码。”我看了看孟倩倩,她还是那样笑着,没有说过话的迹象。我想一定是我听错了,刚才根本就没人说话。我的手再次落在内衣上时,又听到了那句话。这次我听得很清楚,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件淡紫色的内衣。

孟倩倩向我摇了摇头,“没办法,这件衣服是我爸爸给我的,它经常会这样莫明其妙地说话。我爸爸是个科学家。”我说:“把密码告诉它不就行了?”她说:“不行,我也不知道密码是什么。”

为了解开密码,我做了好多努力,开始我试图不理内衣的话,强行脱掉它。但这个家伙非常难缠,你不理它的话,它就会突然放出一股电波。我试着用剪刀什么的把它剪碎,但衣服非常结实,使了好多蛮力也无济于事。

应该说,我和孟倩倩的交往,初衷是不怀好意的。我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解开密码,最终脱掉她的内衣。交往的初期,我一直没有放弃努力,每天都花样翻新地对内衣说密码,但不管是“芝麻开门”还是别的什么,内衣都无动于衷。后来我就把密码的事忘在脑后了,我发现即使不和孟倩倩干什么,她仍然那么迷人。

不知不觉中,我竟然爱上了孟倩倩。有一天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时,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单身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二天,我正式向孟倩倩提出结婚的要求。孟倩倩比我要冷静些,她低着头想了想说:“别忘了密码的事。”我说:“我没忘,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一直以为‘爱’这件事只有‘做’才有意义,现在我明白了,爱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孟倩倩看着我点了点头。我说:“真该好好感谢你爸爸,没有他送给你的衣服,这辈子我也无法明白这个道理。”孟倩倩说:“可惜,几年前他已经去世了。”

结婚的当天晚上,我和孟倩倩脸对着脸躺在床上。房间里的灯光很柔和,眼前的孟倩倩美丽异常。我对着她说了三个字:“我爱你!”然后我俩紧紧抱在一起。天亮时,我们俩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昨晚,那件内衣竟然没说:“对不起,请首先输入密码。”我们俩同时说出了密码,它就是爱。

我很想现在就结束这篇文章,那样一切都会显得很美好。就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们历经磨难后终于结合到一起一样。观众也会跟着叫好。但现在我认为这事情不太现实,男女主角历经磨难走到一起后,他们面临的将是非常实际的生活,谁也不可能活在生活之外。所以我还要接着讲下去。

七年后的一天晚上,我的手伸向孟倩倩的内衣时,突然又听到内衣说:“对不起,请首先输入密码。”

心理素质

一艘轮船触礁后沉没了。几个幸运的人抓到了一只救生圈。救生圈在大海上漂了一天一夜,天亮时把他们带到了一座孤岛上。他们是一个女人和四个男人。

岛上长满了荒草,到处都是大石头,根本找不到一点吃的东西。几天后,他们饿得奄奄一息,马上就要见阎王了。也许是天意吧!一天晚上,他们奇迹般地抓到了一只兔子。但兔子太小了,只够一个人吃的,他们决定比一下心理素质,谁的心理素质最好,谁就可以独享这只兔子。

他们把昏迷不醒的兔子放在草地上,围着它坐在了一起。

一个瘦瘦的年轻男人最先说了话。他说:“说起心理素质你们谁也比不上我,我是职业小偷,每天昼伏夜出地四处作案,要防备让失主发现还要和警察周旋,随时随地都要装出一副好人的架势。五年了,整天提心吊胆,心惊胆战,没有好的心理素质能行吗?”

一个白白净净五官端正的男人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和我比起来你的心理素质根本就不值一提,有十年了我一直瞒着老婆和另一个女人偷情,但我一直泰然自若,没露出过一点马脚。现在我还是老婆眼里的好男人,众人心中的模范丈夫,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他妈是个什么东西,你们评评,没有很好的心理素质做得到吗?”

这时一个挺胸叠肚肥头大耳的男人开口了,他咳嗽一声说:“大家都仔细地看着我,你们谁能看出来我是个贪污受贿上千万的大贪官呢?不瞒你们说,我当了三十年领导,贪了十五年了,可是一直深藏不露。至今我还是上级眼中的好下属,群众心里的好干部。前不久我还得了一面‘为政清廉,两袖清风’的锦旗呢!你们说,我一天心里得装多少事啊!又怕纪检调查,又怕群众举报,在人前装腔作势,艰苦朴素,在人后贪赃枉法,巧取豪夺,没有过人的心理素质能做得到吗?”

五人中唯一的一个女人说:“呸!不要脸的东西,你的心理素质和老娘比起来还不是小菜一碟?在座的几个人,你们谁敢指天发誓没和我上过床?”小偷、模范丈夫和贪官都低下了头,他们确实都和这个女人保持着情人关系,不时地就会幽会一次。女人说:“你们想想,作为一个女人我瞒着自己的丈夫,躲避着世人的眼光多年来和你们鬼混,我容易吗?没有好的心理素质我承受得了吗?如果你们有一点良心就不该再和我争这只兔子了。”四个男人里刚才说过话的三个男人都低下了头,只有第四个男人抬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人。

他说:“事到如今,为了这只兔子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个真相了,其实我就是这个女人的丈夫,而且我早就知道你们和她之间的关系了,但为了能有钱,为了能当官,为了过人上人的好日子,我全都默默地忍了,你们说,最有理由吃这只兔子的是不是我呀?”

女人和另外三个男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只得承认女人的丈夫才是五个人里心理素质最好的人。女人丈夫的手伸向了那只兔子,准备拿起它,用火烤了吃。

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兔子的一瞬间,一直躺在地上的兔子突然跳了起来,从他们坐着的缝隙间钻了过去,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几个人大惊失色,叫苦不迭。这时,跑出十几米的兔子突然停了下来,坐在草地上,望着他们大声地说:“几年前,我被一只老鹰抓到了这座孤岛上,侥幸逃脱后一直像鲁滨逊似的孤苦伶仃地生活着。这岛上太静了,除了野草和石头,没有任何动物,更不用说是母兔子了。好容易遇见了你们,我忍不住装死和你们玩一玩,要想吃我,你们简直是做梦一样,你们以为我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吗?”兔子说完,一转身跑得无影无踪了。

最后,五个人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岛上心理素质最好的是那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