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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处生活》厨师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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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菜的厨房里,是个熬年头的地方。

但他一直努力着长进,他觉得自己发展的速度挺快,就像所在的这座城市一样。

那是下午。艺沁烹饪职业学校的校长孟爽,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

他高大壮实,短发大眼。他一边摆弄着平底锅里煎着的鸡,一边慢条斯理地向身后的学员说着什么。今天是堂一对一的小课,学员是个长相不错的东北姑娘。她并不想当什么厨师,只是要了解一下西餐的大概,过完春节,她要出国开餐馆。

“这道菜,除了鸡之外还需要面粉、淀粉、油、盐。你知道这四种主要的辅料在这里代表什么吗?”他突然回头问了句。

“不知道。”姑娘一脸茫然地抬起了小本子和笔,准备记。

“面粉代表附着力,面粉过多,与原材料就相结不上,就意味着黏牙咬不动;淀粉代表着脆和硬,淀粉多就会有硬糊,淀粉少就会挂不上。

油代表着细腻和光滑,油多了就会散花炸不拢;盐代表着味道,盐多了就意味着咸……”

这是间专教西餐的小教室。靠着墙的台子上是电磁炉、电烤箱、切菜台、水池,台子的正对面是放调味料的大架子。

“老师,西餐要用多少作料啊?”姑娘问。

“几百种吧,铺天盖地。”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转身从架子上拿了瓶白兰地,拧开瓶盖,用拇指按住瓶口,倒过来,上上下下地抖了些到煎锅里,响声伴随着鸡和酒的香味立刻弥漫在这间不大的教室里。

姑娘津津有味地品尝刚出锅的鸡肉时,助手开始准备下道菜的材料。他背着手走到窗口。他喜欢在休息的间隙俯瞰院子里那些枯黄的树。还有两天学校就放假了,学生越来越少,老师也都请假回家了,所以,他亲自演示。

站了一会儿,他在窗边的小圆椅上坐下来。斜阳夕照时分,天边的晚霞开始灿烂,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在他尖尖的皮鞋头上一闪一闪的。他喜欢黄色的光,这让他想起胡同口的路灯。

20世纪80年代初的北京,爱弹吉他的人到处找人切磋吉他,叫“切琴”;爱唱歌的找人比歌,叫“切歌”,他则每天拎着象棋袋子去路灯下找老头,他喜欢“切棋”。他的梦想是当棋手,天天跟人下象棋。

他棋艺不错,在学校和家附近一带难逢对手。当棋手的梦想在胡同口昏黄的灯光下伴随着一次次的胜利膨胀着,直到有一次他跑去什刹海体校找专业队的人挑战,败得落花流水,梦想才算是破灭了。初中时,他上的是北京太平路中学,那是所差学校,他是差班里的差生。他不是没有学习的头脑,也不是坐不住,只是对老师上的课没兴趣。这让他中考时,就差两分,险些没毕业。

父母说,念不了书,就去当兵吧。

他不爱当兵。他家在万寿路的总参大院里,父母都是军人,他是听着起床号长大的。部队大院的孩子没人稀罕当兵,他觉得,与外面那些渴望绿军装的孩子相比,再没比当兵更容易的事儿了。

到大饭店工作才是最让人羡慕的。满街人都还在穿“板儿蓝”(蓝色中山装)、“板儿绿”(绿军装)和“红片儿”(红塑料底的黑布鞋)的时候,大饭店上班的人已经穿上西服和皮鞋了。除此之外,大饭店收入还高,还能往家拿吃的。

机会是在1985年冬天的一个上午来的。街道居委会通知有北京市户口的待业青年,可以到北京友谊宾馆参加招工面试,他就弹簧般地蹦着去了。那天特别冷,手指被冻得伸不直。宾馆前排队的足足有一千多人,长龙一样,见首不见尾。轮到他时,面试的人随便问了两句话就把他录取了。那时候,外事服务讲究个好模样儿,他刚好浓眉大眼,还一米七八的个儿。

16岁的时候,他当上了服务员。那时候,刷盘子、洗碗、扫地、擦玻璃,什么活儿服务员都得干。他形象好,领导让他负责上菜。从厨房到餐桌,他每天端着香气扑鼻的菜来来回回地“跑短腿”。一路上,那些美味佳肴都在引诱着他。一开始他偷吃,后来他发现可以用从宴会上截留下来的酒水去跟厨师换。那时候,茅台才5元钱一瓶,一瓶茅台能换三个菜。

他开始对厨师产生了某种敬意。他想,有朝一日,那些让人吃得津津有味的菜是他做出来的,那该多好。

当了两年的服务员后,厨房缺人,他就申请去了。那时候,服务员是不愿意去厨房工作的,他们管在厨房工作的人叫“伙夫”,他们觉得“伙夫”的工作又脏又累,他们甚至嘲笑说:“腰大脖子粗,不是大官就是伙夫。”

他觉得去厨房挺好,起码能学门手艺,比“跑短腿”强。

师傅给了他两把刀。一把“蚂蚱头”,一把“桑刀”。“蚂蚱头”又厚又重,是北方刀。“桑刀”又薄又轻,但比“蚂蚱头”大,是南方刀。

师傅教他磨刀,告诉他怎样粗磨,如何细磨。师傅让他用刀尖切蔬菜,刀中段切肉,刀根部切骨头。教他把各种食材切成片、丝、丁、末、蓉。这叫做砧板。

加工间和灶间是分离的。到了冬天,既没暖气,也没火,冷得要命。

加工间里定岗定位,冻肉他都得站着切,衣服每天都被血水溅得污血淋漓。好在宾馆里有专门洗衣的,他还能每天穿会儿干净衣服。手冻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用毛巾把肉裹起来切。

他渴望学做菜,可每天都有几百斤肉躺在那里等着他。这让他一筹莫展。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师傅:“师傅,什么时候教我做道菜啊?”

“已经教你了。”师傅说。

“啊,什么菜?”

“切菜。”

他有些后悔来厨房,但他不能回去“跑短腿”。别人能吃的苦,他也能。他是部队大院根正苗红的子弟,爹妈是军人。

东西切多了,总是会切到手的。第一次切到手时,他告诉了师傅,希望听到些暖心话,可师傅说,看看手还能动吗?不能动就回家休息,能动就接着切!后来,手指再被切到,他就悄悄找胶布贴上,接着干活。

他不想被人看到,他怕被人笑话。他记得有一年大年初五,他切断了手筋。师傅带他去积水潭接筋,急诊室里,他看到很多人眼珠被炸掉了,手被炸开了,像拨开了的香蕉皮,中间是红红的肉,四周是血淋淋的皮,筋像被掰折了的鸡爪子,白森森地露在外面。

师傅说:“看见了吧,你这是小儿科!想要手艺高,先挨三千六百刀!”

后来,他成了厨房里刀工最好的。有一次,他切菜时睡着了,被别人叫醒后,他发现自己还在切,还没切到手,只是本来该切片的切成了丝。

除了切菜,他还要负责“燎青”,就是宰杀各种家禽并把它们分档,做成半成品。他经常一处理就是几百只活蹦乱跳的鸡。他发现自己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来多少只鸡他都不烦,他要训练速度,他要越干越快,他要不到两分钟就收拾完一只鸡。每次他燎青完的“鸡山”都比别人的高。

多年后,他还能表演快速剔鸡法,那是他用数量堆出来的手艺。

那时候,没有煤气,卸煤砸煤也是他的活儿。煤一来就是十几吨,他得和师兄们把它们卸下来,然后再敲成煤块,经常从下午一直干到凌晨,除了牙齿和脚板是白的,全身都是黑的,像黑猩猩一样。砸完煤,别人都去休息了,他还不忘往师傅的茶杯里沏半杯水,沏满了,师傅来了会凉,来了再现沏,又会烫师傅的嘴。所以他先沏一半,师傅来了,再兑上另一半,正好能喝。他知道,要比同龄人胜出一筹,就要做别人想到了却懒得去做的事,或是别人根本想不到的事。

师傅出去打麻将时,他就主动留下来负责看锅。锅里永远翻腾着第二天要用的鸡鸭鱼肉,煮好一批,捞起来,再煮另一批。水快干时他就往里续水,一煮要煮一宿。有一次,他看锅没有开排风扇,中了煤气,亏被接早班的发现,才捡回一条命来。

即便这样,师傅也是不一定教的。那个年代,厨师学校还没有,这行业的人都还保守,就算收了徒弟,也是不轻易传本事的。师傅总会在关键的地方把徒弟支走。除了偷学,除了长时间恭谨换来师傅的只言片语,更重要的是修炼自己的悟性。

这是个熬年头的地方。几年“燎青”和“砧板”之后,他终于进了灶间。

灶间分五火:“末火”是水锅,用来烫各种蔬菜,也叫“飞水”;“四火”是油锅,用来滑肉,炸东西;“三火”炒蔬菜、豆腐,炒饭、炒面等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二火”炒各种常规菜,也叫“大工”;再往上就是“头火”,炒的都是专门露脸的菜,厨师长才能站“头火”。

从“末火”到“头火”,每个“火”他都一年半载地干着往前走。

干“二火”时,他最卖力气。他喜欢听着灶台下的小鼓风机呜呜地吹,看近在咫尺的炉火熊熊地烧着。那时候,没有带烟罩的排风扇,只有转个不停的大铁叶扇,铁叶扇没针对性,空气里总是弥漫着呛喉咙的味道,那是煤焦油的味道。他不停地炒菜。旁边配好的菜总是摞得跟小山一样,似乎永远也炒不完。师傅说速度是衡量一个好厨师的重要标准。

他越炒越快,他要练速度。汗顺着帽子边往下流,用手抹汗时,他总是捋下一手的煤焦油,那是沾在露在帽子外的头发上的。他知道长时间地吸入煤焦油对身体不好,但他顾不得这么多,他要练速度。有一次,他炒了一天菜,晚上又吹了一宿电扇,着了凉,可第二天还接着上“二火”,菜炒着炒着,他突然间一口血喷到锅里,便不省人事了。

在医院里,他住了一个月。医生说:你再也不能这么炒菜了。他变成了“鸭子嗓”,这是练速度练出的后遗症。出院后,他调去了西餐部开始学冷餐。

干冷餐后,他很快学会了用萝卜雕花。但当他雕到动物和人时,他发现自己总也雕不好,尽管他下了很大工夫,可还是进步不大。西餐部的师傅告诉他,要想雕好南瓜萝卜,需要懂牙雕、玉雕,要想做得好冷拼,需要懂建筑学、美学。师傅说,中国的厨师归劳动部管,而国外的厨师归文化部管,他们是艺术家。于是,他开始用业余时间学美术。小时候,他不喜欢美术,上美术课时经常因为捣乱被老师赶出去,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吃跟美术沾边的饭。他开始学工笔,学素描,天天忙着学美术。

1992年,在北京市举办的一个烹饪比赛上,他用萝卜雕了一条龙,得了第一。宾馆举办的知识竞赛题里,有一题是——“1992年,我宾馆的——在北京市烹饪大赛获雕刻金奖,同时获北京最佳雕刻师称号。”空格的正确答案就是他的名字——孟爽。

他成了友谊宾馆的名人,也成了北京烹饪界的名人。一天,有人来找他,说:“孟师傅,您这么大名气,我有现成的执照,要不600块钱租给你,您开个班?”最早办厨师培训的大多是跟这个行业无关的人。他们只是租来房子,找来厨师,写张海报,墙上一贴,便开始招生了。碰到一些懒得操心的,就直接把执照租了。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上课,他往台前一站,就感觉脑袋嗡地一下,准备好的话就全忘了。他埋着头向大家示范如何雕萝卜,心里怦怦地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心里反复嘀咕,看就行了,千万别问;看就行了,千万别问。下课时,他听到学生抱怨,就这也敢称名师?话都讲不清楚,也好意思开班。

厨师/路泞摄

那时候的学生好教也难教,好教是因为学生都是来考证的,都有基础,难教是因为都有基础,所以喜欢往深里问。

烹饪老师分“学院派”和“实战派”。学院派的人是那些职高、技校培养的学生,给老师当了几年助手后,开始慢慢过渡成专职的烹饪老师。这些人理论知识丰富,但没在行业中真刀真枪地干过,实际经验少,干活不行。实战派刚好相反,干活棒,但说不出什么。他是从砸煤开始干,经过枪林弹雨的实战派。知道的东西也多,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开始请那些会说的老师来上课,自己一边给别人当助手,一边偷偷听别人怎么说。

刚开始,他还在友谊宾馆里上班,只用业余时间兼职办班。但随着自己过了“语言关”,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会讲,越来越爱讲。他知识点多,对原材料在每一环节中可能有的物理化学反应也了如指掌。学生问的他讲,学生不问他的也讲。任何一种物质,他都能联系各种实践经验向学生讲个没完。例如,讲到水,他就会告诉学生炒肉丝、肉块加少许水爆炒,炒出的肉比不加水的肉鲜嫩得多;炒蔬菜,加点开水炒出的蔬菜会又脆又嫩;炒藕丝,边炒边加水,能防止藕丝变黑;炒鸡蛋,加点温水,就会松软、可口,不会炒老;煎荷包蛋,在蛋黄即将凝固时,浇一汤匙冷开水,蛋会又黄又嫩;豆腐下锅前,在开水里浸渍一刻钟,就能除泔水味;炖鱼时,用冷水炖,鱼就没有腥味;蒸鱼时用开水,鱼肉外部会突然遇到高温蒸汽收缩,内部鲜汁就不会外流,味道会更鲜美;熬骨头汤时,中途切莫加冷水,以免汤的温度突然下降导致蛋白质和脂肪迅速凝固变形,影响营养和味道。

随着慕名而来的学生越来越多,兼职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工作需求。1997年,他辞掉了友谊宾馆的工作,专职开他的烹饪学校。

在友谊宾馆上班时,他并不缺女朋友,毕竟那是外事单位。但后来,他发现自己要做事业,这些女朋友就帮不上忙了。

他记得裴娟是那个傍晚来的。他刚下课,裴娟便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她说她是办公室的行政人员,但一直想学西点制作,然后开一家自己的蛋糕房。裴娟皮肤白,眼睛大,笑起来有一口漂亮的牙齿。孟爽喜欢听裴娟说话。他们坐在窗户旁,她对他讲起办公室里的人是如何钩心斗角;讲起她从小是如何喜欢吃蛋糕,爱看别人做蛋糕;讲起自己是多希望今后能快快乐乐地每天做西点,她问他做这行能每天快乐吗?他说任何行业都有自己的辛酸苦辣,学生既让他开心,也令他伤心,那些他并不在意。甚至叫不上名字的学生是怎样意外地邀请他到国外去指点,而那些他花费了很多心思栽培的学生后来又是如何冷漠。有个叫楚白的学生,从农村来,但领悟力强,东西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他觉得楚白是根好苗,就特别用心去教,楚白想参加烹饪比赛,拿不出报名费,他就帮他出,还帮他设计比赛菜品,让他在比赛里获了奖,有了名气。几年后,他推荐楚白到广东的一家酒店当了行政总厨,但当他再推荐学生去时,楚白对他推荐来的人说:“老孟那两下子算啥?以后师从老孟的人来一个我灭一个!”

“你教了他们本事,他们不报恩吗?”她问。

“报恩?不捅你一刀就不错了,还报恩呢。现在的好多学生连自己爹妈的生日都不知道,还懂什么叫报恩?我现在就是把我会的东西标上一个价钱,问心无愧地教,学成什么样我就不想再操心了。”他说。

每年有上千人在他学校里来了又去,这样的人经常有,他教伤心了。

然而,更让他伤心的不只这些。好多学生,他觉得不错,就培养他们当助教,留在学校当老师,但他们翅膀一硬,其他学校一来挖,他们就走了。“孟老师,您教我本事,我是会报恩的。”那天夜里,孟爽因为裴娟的这句话激动了一整晚。尽管他已对人的语言灰了心,可还是信了裴娟的话。他想这姑娘兴许是他的好运。

学完西点,裴娟不但留下来当了老师,还当了他老婆。

多年后,裴娟问他:为什么当时会信她?

孟爽说,什么都靠不住的时候,只能靠直觉。

在裴娟的支持下,他又开始积极教课。他现在不仅教学生们技术,还教他们懂得厨艺并不仅仅是柴米油盐酱醋这么简单,“因料施技,物尽其用”才是好厨师。他告诉他们,厨艺就像下棋,几分钟学会规则就能会下,但要想下得好,却是一辈子的事情。

他又经常带学生去参加各种比赛了。中央电视台的“鲁花杯”厨艺大赛、“满汉全席”擂台赛、“食雕超人大比拼”、北京电视台的“八方食圣”厨艺大赛,甚至国外电视台的烹饪比赛都邀请他带学生去参加。在各种比赛中,他努力开发学生对食物理解的多样性,训练他们接受同场竞技的人的不同理念,鼓励他们把原来掌握的知识和新的理念结合起来,重新修正自己的欠缺。他告诉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学生比出了荣誉,他也带出了名声。他成了“国际烹饪大师”、“中国雕王”、“国际中餐烹饪大赛亚太地区总裁判长”、“北京市优秀教师”……他学校的墙上也开始挂上“国际烹饪连锁学校”、“国际烹饪联合会培训基地”、“国际中餐新、奇、特技术研发培训基地”等牌子。

他的学校蒸蒸日上,几年内从一家开到了五家。他赚了钱,买了尼桑吉普,每天开着在自己的五所学校间巡视。他喜欢每天开着车在各分校之间巡视,那是一种兴致勃勃的感觉。从砸煤、杀鸡、切菜的“伙夫”到有五所烹饪学校的校长,一路上,他经常回想起这些年的辛酸苦辣。和那些一起进友谊宾馆的同伴相比,他觉得自己发展的速度挺快,就像这座城市一样。

然而,巡视到2003年,感觉就不再兴致勃勃了。那一年,北京城开了家名叫“新东方”的烹饪学校。那时候,烹饪学校都不大,学生也都住在学校附近的招待所里。而新东方规模大,设备新,环境好,甚至有能住几百名学生的宿舍。所以,一出现,便抢走了一批又一批生源,让无数学校迅速丧失竞争力,关门大吉。一年之后,他的学校关了四所,他重新回到教室里亲自任教,靠着自己的名气,最后这所规模一般的学校生存了下来。再也不用来回巡视了,但他心里不平静,惨败的仇一直记忆犹新。

太阳落山了,天空渐渐变黑,暗影落在大地上,居民楼里的灯光接连亮起来。东北姑娘已经收拾完东西下课回家了,裴娟还在西点教室里做生日蛋糕,今天是他的生日。

再过两天学校就放假了,过完春节再开学时,他就有新的教学点了。

那里的环境是“新东方”没法比的。不但有两栋能住一千多人的宿舍楼,还有一个实习用的酒店,能开运动会的体育场,甚至每个学生的桌前都有专门的电脑……这是解放军某部培训部队系统厨师的培训中心,投资了5000万元,但一年只培训两三百人,教室大多数时候都闲着,所以,他便承包了下来。

想想2008年,他就忍不住想笑。“娟儿,咱报仇的时候到了!”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