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言05
春节的时候回乡下给祖父上坟,是一个大清早,祖母催得急,说赶早不赶晚。清晨冰冷的空气似乎要把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僵硬地撕掉,驱车来到山顶,太阳还没升起来,晨雾在山间与树木间萦绕,回身望远处的村庄与另一处山脉,竟如被冰冻住的风景般,有着冷峻的美。
前些日子刚降过一场大雪,加之山野间终年不断的风,坟地上积了雪,那雪最厚处已达小树尖,怎么也有一人多高,祖父的坟被雪埋住,找不到了。
还好早有准备,车后备箱里放了铁锹,几个人拎着铁锹,深一脚浅一脚找到大概方位,开挖。幸而雪不算软也不算硬,能刚好挖出整块整块的,运气也算好,只挖了一处便找对了位置,祖父的坟头土露了出来,还是当初填上时的颜色,上面压着的黄表纸不见了,石头倒还在。挖对了位置只是个开始,更大的工作是让整座坟都露出地表,还需要在坟前挖出一块烧纸磕头的空地,于是几个人轮班抡起了铁锹,伴随着初升的日光,身上也冒起了热气,倒是不再觉得冷了。
挖好后面前就是一个坑,我们需要跳下去,把贡品摆上,把纸钱点燃,纸钱很多,冒着浓浓的烟,人在坑里无处躲,都背过身去捂住口鼻。纸钱烧罢又点燃三根烟立在坟头,开一瓶酒倒在前方。这祭祀算是收尾,大家纷纷退后几步,跪下磕头。
这时就有人说话了,都是保佑平安,保佑发财类的,我当时就想着,爷爷你怎么突然变成菩萨佛祖了,怎么一下子这么厉害,那我用不用也开口向你索要些什么?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开口,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祭祀一样,都只是默默地来,默默地走,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对着那一堆土说话,就像是怎么也不会觉得你就躺在里面。有时我会很幼稚地想着,你会不会怪我,像你这么爱说话的人,肯定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吧?可我又会想着,如果你真有他们想的那般厉害,能够降灾祈福的话,肯定会明白我的心思,肯定会原谅我,也肯定会在我不开口不索求的情况下,把一切都给我。
我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雪末混合着土沾了一额头,我起身拍了拍头和膝盖,往车上走去,在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纸灰还在翻飞着。
回到家祖母问坟是不是被雪盖住了?幸亏带着铁锹去了。那纸钱都烧干净了?没烧两包烟啊?酒倒不倒都行,你爷不爱喝酒,行,让他保佑你们都平平安安的,他人好。
这一年的春节,一大家人聚在一起,仍旧如往常的热闹、疲累,整日地喝酒、打牌,浑浑噩噩,大家似乎都忘记了祖父,也都不再提起,就连祖母也不再念叨了。我算了一下,祖父也不过刚走了两年的时间,第一个没了祖父的春节到来时,大家还多少有些不适应,话题还会谈着谈着就谈到了祖父身上,说要是他还在该多好,说他这人就是没福,说他看到了该多高兴,说着说着就会有人掉下眼泪,跟着一圈人也会红了眼眶,所有喜悦的气氛就飘走了,气氛会一下子沉默下来。
于是到这第二个春节,大家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只字不提祖父,大家都是心软的人,可能也是都哭怕了,也是觉得大过年的哭不吉利,便都能守住不谈,这年也就过得喜气而热闹。
可这气氛还是没能守住多久,初六的晚上,在老姑家吃饭,她喝多了,说到烧纸的事情,她说自己没去上坟,是在十字路口烧的,当时跪在地上,一边烧纸一边说:“爸,过年了,给你送点钱。”就掉眼泪了。而此刻正在讲述的她突然也哽咽了,大家就劝她别哭,可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不哭,这一下女眷们就都背过身去躲进卫生间卧室抹眼泪,却又都装作自己没哭,红着眼睛说,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啥,别哭了,咱喝酒。
那时我也在酒桌上,我的眼圈也红了,但我忍着没让它掉下来,我就想着,都哭了就太不成样子了。记得祖父还在的时候是最厌恶过年哭的人了,而那时祖母不知为何倒是每逢春节必哭,那似乎像是一个仪式了,她自己也控制不了。
我曾经怀着好奇心很想问一问祖母那些年为何总是哭,但后来问没问现已记不清楚了,倒是清楚地记得祖母在祖父下葬后再也没哭过,最后一次看到祖母哭是在祖父的葬礼上,我从外面赶回来,祖父的灵堂已经搭建好,祖母见了我搂着我脖子哭,含糊着说祖父住了几天院,输了多少瓶的血,临咽气前还惦记着我……我在泪眼模糊中看着祖母血红的眼睛,哭得早已掉不出眼泪来。
那时我感觉到祖母是脆弱的,我甚至还害怕她的精神往后会出现问题,会担心她就那么慢慢地萎靡下去,说实在话,那时我很担心她活不长久。
祖父去世后的某一日,与大哥去外地办事,在车上讲起祖父的病,他一边开车一边道,那时祖父住院了,他回乡下接祖母,祖母在车上很冷静地道:“你爷这次恐怕要不行了。”大哥说那时大家都没觉得祖父会离去,都觉得没多大问题,祖母就这么一语中的了。
我反复思考大哥那几句简短的描述,也就从中读到了祖母对生活的阅历、对祖父的了解,以及她深藏不露的坚强。
后来我又总想起祖父生前说过的话,那时他的二哥我的二爷爷刚去世,也是很突然的疾病,祖父千里迢迢奔丧回来,一边抽着烟一边和我们讲:“咱们家的老人没一个死得拖拖拉拉的,给儿女添麻烦,你看吧,等我死时也肯定痛快。”
那时大家都当说着玩笑。
祖父去世那年七十三岁,老家有俗语,七三八四,是说老人在七十三和八十四这两年是道坎,如果能活过七十三,那最少还能活到八十四。
祖父是除夕那天的生日,于是在那个春节到来之前家里人都商量着这个年好好地给祖父过个生日,可忘记是由于什么原因,那个春节我竟没有在老家过,待到过了春节我回到老家,出了正月十五,我又要到外地工作,就在临走前几天,祖父摔了一跤,腰摔坏动不了了,送去了医院。
我赶去医院见祖父一人趴在病床上,刚作了检查,家人都跑进了医生办公室。祖父看到我想要笑一下,可是身体过于难受,笑不出来,我看他那个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坐在旁边陪他,他用很弱的声音问我是不是过几天要走?我点了点头,他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又没说,我就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没说话,而我却在那一瞬间在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以及稍微泛红的眼眶。我说爷你先趴着,我也去医生那儿看看情况。
医生说祖父是腰椎间盘突出加腰椎管狭窄,无大碍,本来要手术治疗,但年纪太大了,怕下不来手术台,建议保守治疗。
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回去围在祖父身边宽慰他,过了几天大姑说她家那边有按摩治疗的医院不错,祖父就被送去了大姑家,我也启程去了外地工作。接下来的半年多时间一直在忙,偶尔给家里打电话询问祖父的情况,也都是说在逐渐好转,拄拐杖能走了,我也和祖父通过几次电话,电话那头的他又恢复了洪亮的声音,劝我别担心,现在能吃能喝。
夏天的时候我有机会回了一次老家,但是行程又很紧,我只是在夜晚去看望祖父。那时祖父已经从大姑家回来,我在厨房吃饭,祖父就站在旁边叉着腰和我说话,没拄拐杖,我说爷你现在不用拄拐啦?他笑着说快好了。而当我吃过饭回到屋子里坐时,就看到拐杖明明就在屋子里放着,我也就一刹那明白了祖父那种有点逞强的心情。
那夜我匆忙得甚至没来得及住一宿,坐了一会儿就急急地走了,祖父说怎么这么急,我说实在是有事情,他便不太利索地送我至门前,我说爷你快回屋吧,我有空就回来。
这就是我见祖父的最后一面,说了不到十句话,记不清太多细节,潦草得一点都不像告别。而我又具体在忙些什么呢?也记不清楚了,大概也不是什么非常要紧的事。
回到工作地方十几天后,我接到家里的电话,祖父病危。
我记得那是一个黄昏,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时,东边的月亮已经若隐若现了,我挂了电话后突然不知该做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不是悲伤也不是颓然,只是心脏在不停地狂跳,像是要发生一件恐惧的事情般紧张。我去请假,话说得语无伦次,我去买票也忘了找零钱,在等待火车到来的时间里,我就沿着火车站前面的街道来回地走,脑子里像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嘈杂而纷乱,我实在走得累得不行,就坐在路边看天,看着看着就大哭了起来,也不在意路人的目光,也不在乎自己的样子,那一刻,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上了火车,没有座位,我就靠在车厢连接处的车门边站着,站累了就坐在地上,一心想着的就是火车快点开,想着还有奇迹能够发生,甚至愚蠢地希望这不过是家人和我开的一个玩笑,等我到了家里祖父仍旧站在院子里冲我笑。
凌晨两点多,我又接到家里的电话,询问我到哪儿了?我回答在车上,明天中午才能到,那边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我的心一沉,知道来不及了。
祖父这人爱说话,喜欢热闹,爱拉拢人,年轻时刚从矿区下放时,就隔三岔五把矿友们弄到家里聚会,吃上个三五天。那时缺粮食,祖母气得没法还劝不了,祖父这人脾气大而暴躁,说急了还会打祖母。我们都怕祖父,他一瞪眼睛我们都躲得远远的,从来不敢主动和他亲近。
儿女长大后,祖父又学着做生意,开砖厂、办油坊、倒卖钢材,家里永远是一屋子一屋子的人,货车司机、远方亲属、林林总总的陌生人,满屋子的烟酒气。祖父做生意还没啥头脑,总顺便弄回来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印象深刻的是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祖父弄回来过几只部队退伍的警犬,毛黑锃亮地拴在院子里,看到人就目露凶光龇牙狂吠,那些警犬还不吃剩饭剩菜,专吃肉,祖父就每天杀祖母养的鸡喂那些警犬,后来自然是赔了钱。祖父又买回家里一匹马,那马又不是马,不知是马和什么杂交生出来的怪物,我们都叫它四不像,那四不像下了车之后后腿就不能走路了,老姑每天抬着它的屁股到野地里喂草……
后来坚持最久的砖厂和油坊相继倒闭了,远方亲戚和陌生人也都走了,家里也一下子冷清了下来,祖父整天蒙头睡觉,人似乎也显老了。然后好像在某一个黄昏,我和一群伙伴们在废弃的砖厂玩,那里荒草丛生,烧焦的土地和废弃的砖石堆成几座类似于假山的玩意儿,我爬上一个土堆,就看到远处有一个人赶着一群鹅来这边放,那人的影子很长,人没到影子就先触到我了,那个人就是祖父,他把鹅赶到荒草里,人就蹲在路边吸烟,我走过去,他冲我笑,从那时起,我才觉得祖父是个能够亲近的人。
祖父老了以后脾气没那么暴躁了,但还是爱说话,也爱和人抬杠,有时走在路上和人说了几句话就争执起来,等回到家里还要再骂上几句。对我们孙子辈的倒是宽容起来,我们在他的屋子怎么疯怎么闹都不会发火,有时正值顽皮期的孩子把塑料袋套在他头上勒紧他也不生气,永远乐呵呵的。逢年过节,他经常很满足地看着那么几大桌子人吃饭,说还是人多好,什么时候没人都不行。
他六十六岁大寿那天儿孙们排队给他磕头,他从头到尾都把笑容挂在脸上,没想到的是我们却都哭了,旁人都羡慕说,这一大家子人多好。
近些年祖父睡眠出了问题,整夜整夜地不睡觉,我总是在外面跑,每回来一次祖父都整夜地和我说话,他那时讲的事情都是很久远很宽泛的,久远到他很小的时候,宽泛到整个家族的历史,我在那样的夜里听着听着难免就困了,可祖父讲个不停,我就随便应答几声,有时我都睡了一小觉又醒了,听到祖父还在那里讲,他可能知道我都睡了,他可能也不在乎听众,只是想说一说罢了。
叔叔家的弟弟每次都和我说,你没回来的时候爷都是和我说,我也是困得没法,我们就相视一笑,算是了解彼此的无奈。
如今想来,那样的日子倒希望能再重来一次。
祖父的葬礼冗长又繁琐,长时间地跪在灵堂前,白日里受着火盆和太阳的炙烤,深夜又凉如水,一整个夏天的蚊子都奔过来叮咬。我的膝盖跪青了一块,有病的脊椎也开始疼痛,在经过了最开始那一段悲伤后,在经历了跪在灵堂前哭得起不来的时段后,眼泪也就流不出来了,剩下的只有麻木与疲惫,就算打开祖父的棺木换冰块时,我站在棺木旁看到里面祖父的样子,也只是觉得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寿衣,人比活着时干净利落了不少,闭着眼睛样子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嘴巴比之前瘪了一点。我惊诧于自己的平静,我有那么一两秒觉得他还活着,然后又被合上的棺木把幻觉击碎。
我发现只不过一天,我已经能坦然地接受了他不在的事实。
我却没看透,这失去他的悲伤却如季风般,会一遍又一遍地刮过。
出殡那天我们儿孙要围着棺木转圈,一边转一边说“爷,送你上路”。我不知怎么的,那声“爷”每叫一次嘴就不自主地抽搐,叫着叫着眼眶就又热了,心里也憋闷得难受。主持葬礼的人嫌我们叫的声音小,便在一旁不停地嚷嚷:“大点声喊,再不叫以后没机会了!”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只是一味地叫着“爷、爷、爷”,“送你上路”那几个字完全说不出口。
祖父的棺木被钉上了钉子,又被抬上了车子,我跳上车子站在棺木的旁边,车子颠簸着一路向南,最后抵达墓地。墓地是前几日选好的,在松林之间,风一吹过能听到松涛的声音,算是个清静的好地方。阴阳先生用罗盘测定了方位,又做了些我看不明白的事情,棺木就放入了坑里,然后是填土,修整坟包,放鞭炮,撒葱籽……我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些仪式,又被不真实感侵略,直到上了车子才缓过神来,可车子已经开走了,我回过头,能看到的也只是茂密的松林,天空中有风刮过。
回到家里,院子里的灵堂已经拆除,看不出一点痕迹,我们一群疲惫的人开始梳洗,然后吃饭,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男人也都喝起酒来,说这说那,就是不再提葬礼了,仿佛大家都被这葬礼折腾够了,让死亡这件事显得不那么单纯了。
接下来是头七,去坟前烧纸,坟上的葱籽发芽了,我们又砍掉了坟前的两棵小树,规划了一下四周,算好了往后家里再有人去世就可以排序往下埋,我在那一刻目测了一下距离,差不多就看好了自己死后将要埋葬的地方。
后来还有三七、五七等需要祭奠的日子,我都没有再参与,回到了工作的地方,在某一个晚上和朋友谈起祖父,竟又流下了眼泪,朋友劝我别哭,节哀顺变,我点了点头说:“我总觉得他没有离开,总会在某一刹那忘记他离开了这件事情,而最难过的也是反应过来那一刹那。”
祖父在人生的最后几年养了一只狗,那狗浑身毛发锃亮,是牧羊犬的后代,但可能是长相憨厚,祖父便唤它大憨。它每次见了我都狂吠,要不是链子拴着恨不得扑到我身上来,可祖父只要吼一声“大憨!”它便老实了,呜呜地在地上转圈。
祖父去世后那狗一下子也去了势,皮毛也不再发亮了,在祖父的葬礼上,任凭院子里陌生人来来往往,那狗却一声也不叫,就老老实实地趴在窝旁,眼巴巴地看着灵堂的方向。祖母给它喂食,它就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那声音让人听着可怜,祖母就说:“看,大憨啥不知道?它啥都懂。”
如今我每次回乡下,大憨再也不冲我吠,看我进了院门只是抬眼看一下我,然后在原地转两圈,它也老了。家里就有人开玩笑,这狗留着也没用了,杀了吃肉吧,祖母首先跳出来反对:“不行,大憨不能吃,就这么养着,养到死。”大家就纷纷说是开玩笑,大憨是绝对不能杀的。
我渐渐对这狗也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怀。家里如今除了几张祖父的照片,再也没有祖父的旁物,我每次见了那狗,总会忆起祖父牵着它的样子,或是它跟在祖父的脚边,那时祖父还健朗,狗也年轻,活蹦乱跳地东窜西跑,而如今一个已离去,而剩下的也苍老,可它毕竟是祖父如今留下的唯一念想,仿佛看着它,聊着它,祖父也跟着回到了身边,我有时甚至想走上前抱一抱那狗,来弥补自己从未拥抱过祖父的遗憾,哪怕那狗瘦骨嶙峋。
人死了,就剩一把骨头了,祖父曾这么说过。
正月十五,照例要去祖父坟前送灯。又遇大雪,车子都开不上山,我们几个就徒步一个多小时爬上了山顶。
送灯要在黄昏,以前都是送灯笼,但风大的话灯笼太容易灭了,又易引起火灾,如今便都换作电子灯笼,每人拎着几个,方便又精致。
送灯没有太多仪式,把灯放到坟前,跪下磕几个头便了事,回来的路上又遇到很多送灯的人,便结伴往回走,初升的月亮明亮祥和地跟在身后,这是个团圆的节日,大家都急着快点回家吃一碗热乎乎的汤圆。
过了正月十五,我又要走,这仿佛已经成了一个定律,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书架上几本自己的书,又懊悔每次都忘记带到坟前烧给祖父,就想着下次吧,再出书一起烧。
清明的时候朋友来找我玩,夜里喝了酒回来见路口到处是烧纸钱的人,便对朋友说哪天自己也买点纸钱到路口烧给祖父,过后竟把这事忘记了。
近些日子月亮又冒出了牙,站在窗前看着那朦胧的月色,就着几根烟写下这些,眼泪竟又流了满脸。
我如今已经不再错觉祖父没有离开,也不会在一刹那忘记祖父早已离开,我也不怎么再和朋友谈起回忆,可是就是怕那月亮变圆,怕它用清亮的光照着我,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又想起你。
爷爷,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