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卑微的套套:安全套进化史 » 卑微的套套:安全套进化史全文在线阅读

《卑微的套套:安全套进化史》第七章 马尔萨斯、皮肤和死信:西方的文化战争

关灯直达底部

18世纪末,欧洲和美国内外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库克船长完成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南极航行;莫扎特和海顿写出了历史上最重要的乐章;柯勒律治(Coleridge)、华兹华斯(Wordsworth)和布莱克(Blake)在“诗歌的黄金年代”里领跑。美国脱离了英国的控制,同时,法国大革命创造了欧洲第一个立宪政府。一些缓慢露出水面的社会运动最终令西方社会发生了巨变。

就在那个时代,玛丽·沃斯顿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出版了女性主义专著《为女权辩护》(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开创了一场在要求妇女的社会和经济地位平等权方面艰苦而持久的斗争。并且,当要求废止奴隶制的党派在斗争中失利时,虽然新的美国宪法证明是“一个巨大的妥协”,废除奴隶这个议项却并没有被遗忘,废奴主义随之诞生。而引发了那个时代最有趣的社会运动,帮助西方社会形塑了人类对性的认识的,是马尔萨斯理论。

研究这个时期的历史学家总是将18世纪晚期和19世纪所有的斗争统称为“文化战争”。

虽然英美两国的斗争针对的是不同的问题——英格兰的斗争,是针对僵硬的社会阶层划分、导致贫穷的原因以及如何解决之;美国的斗争则是针对奴隶制和女性权利——两个国家的斗争还是有一个共同点:相对于社会和政治的未来,他们的“皮肤”、“手套”和“那个字”更处于争论的风口浪尖。

1798年,《人口论》一书的出版在英格兰引发了一场强大的社会运动。《人口论》的作者是被委任为牧师的托马斯·马尔萨斯。这本小册子假设,穷人和工人阶级在数量上不断增加,最终会导致人口数量超出食品的供应量。马尔萨斯深受热心的空想哲学家父亲,以及父亲的哲学友人、法国最重要的启蒙思想家让-雅克·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的影响。和大多数英国人不同,这些人相信每个人,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处于社会哪个阶层,无论立场为何,都拥有理性判断的能力。马尔萨斯将这种信念融入他的理论中,确信即使穷人也能被说服——为了更好的福祉,需要控制人口生育。

对马尔萨斯理论的反应是强烈而迅速的:大批美国知识分子,比如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都很欢迎这种理论,不过因为北美看上去土地广亵,对于太多穷人涌入的担心从来也没流行过。但是,英格兰的情况并非如此,很多知识分子以及英国的中上层阶级对马尔萨斯的理论都很有共鸣,他们对于那一时期英国穷困人口的急剧增加颇为担忧。无论对错,马尔萨斯的理论无意中引发了第一次控制生育的运动,也带来了关于安全套的运动。

马尔萨斯个人认为解决人口增长和食物供应不足危机的方法是让下层阶级停止生育。他并不确切知道如何实现这种方法,除了让穷人使用“避孕检测”。

虽然马尔萨斯没有在如何帮助穷人避孕的问题上给出过具体建言,他的理论在安全套的历史上却是很重要的。从一个间接的角度说,他是现代控制生育运动之父。马尔萨斯没有直接领导这场运动,但他却是将避孕推向公开化的勇敢的先行者。

当马尔萨斯学派的哲学家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n)——他在18世纪晚期以及19世纪以作家和社会活动家的身份为人熟知——要求他的同伴们接受“控制穷人家庭人口数量的唯一办法就是控制生育”这一理论时,运动就正式开始了。他要求人们懂得节欲。虽然边沁并不那么热爱安全套——他贬低地称安全套为“死信/形同虚设”——至少他认识到如果期望穷人控制生育,就需要教会他们易于理解、简便易行的避孕方法。

运动中另一个激烈的声音来自于记者和出版商理查德·卡莱尔(Richard Carlile)。他最为人们熟知的是反对政府的小册子,在其中他要求国会必须进行必要的社会和经济改革,为此他被长时间关在监狱中。同时,他也是一个支持妇女权益的人。1825年,他自费出版了小册子《妇女书》(Every Woman's Book),又名《爱是什么》(What Is Love?)。卡莱尔强烈建议妇女使用“海绵”(从古老的棉条改变而来),这是一种至少中断了一千年的避孕方法,后来重新出现在法国,但他也谈到了“皮肤”或者“手套”,这是男人可以用来帮助避孕的方法。他推荐说:“这些东西在伦敦的妓院可以买到、也可以从小酒馆的侍从、诸如威斯敏斯特宫这样的人流聚集之地周边的妇人和女孩手里买到。”卡莱尔对于哪里可以方便购买到安全套的了解让人印象深刻。他盯政府官员的行踪盯得很紧,自然知道很多议员都热衷于使用“手套”,而且他们认为以这样的方式购买“手套”有益于治理国家。

但是,卡莱尔也指出这些“皮肤”都是“人工的”,它们会让人们的感觉迟钝,对办事来说是个干扰,这说法和18世纪早于他的一些医生一样。人们不知道他的这种说法是来自于亲身体验还是单纯的猜测,也不知道他是否担心这种人工性会让很多劳工阶层的人拒绝使用“手套”。

不管怎样,虽然像边沁和卡莱尔这样的人听起来好像有点古板拘谨,但他们却十分有勇气,面对一个对性没有多少认识的国家公开谈论应该如何控制家庭人口的数量。虽然事实上安全套从诺曼时期开始已经在英格兰流行起来,一般的英国人对他们自己身体的了解还是不多。近代英国历史上安全套更多的是和预防疾病联系在一起。作为一种在公众中倡导的控制生育的工具,讨论它是很新鲜的事,有时候也有一定的危险性,令马尔萨斯学派的人面对严厉的公众批评。对卡莱尔制作和散发的关于控制生育的广告的诸多反应中的一种就是,诋毁者把对性的态度虚伪地隐藏起来(这种做法在当时非常普遍):“如果读者对他上述那些肮脏的东西感到恶心,就让他去和狼、猴子为伍吧,他根本就不配做人。”每个人都是批评家。

草根安全套

早期的马尔萨斯人口论者一般通过著书立说说服英国穷人们控制生育率,他们是善意的,但是读者中只有极少数能真正理解他们的意思。不过,依然有些倡导控制家庭人口数量的人真正懂得“草根运动”。他们帮助穷人理解生育控制及其与减轻贫困压力的联系的努力更加切合实际一些。19世纪早期安全套拥护者也用书面小册子宣传这种理论,但是其中的内容并不那么空洞,他们直接告诉读者应该如何制作安全套。

“配方”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出来,从指导读者如何从屠夫那里购买动物肠子(确保屠夫并不知道他们购买肠子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到如何加工安全套。这种“配方”在伦敦的下层居民聚集地和北方一些大城市中广为流传。先不说它到底有多少影响力,单就看看上层阶级的妇女们是如何下定决心给男人指导,教他们如何制作“手套”,已经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了。

制作安全套的配方
1824年
普通安全套是用绵羊的盲肠制作的。将盲肠浸于水中数小时,里层翻到外面来,再在弱碱性水中浸泡,每12小时换一次水。小心地刮除粘性膜,留下腹膜和肌层。将之暴露在硫磺石的蒸汽中,用肥皂和水清洗,吹胀,干燥,切成7或8英寸的小段,在开口的一端用丝带镶边。
精致的“气球”:浸在弱碱性水中,里外翻转,和之前加工方法相同。再次浸入弱碱性水中,用硫磺石的蒸汽熏,在上油的模具上拉出合适的尺寸,将肠子的外层紧贴模具。
最好的“气球”:在肥皂水中浸泡24小时后,用碱水洗涤两次,然后用小刀小心加工。浸泡在硬水中三天,期间需频繁换水。用干净的布擦干,熏上精油,然后在玻璃模具上拉伸。用玻璃刮擦使之平滑。安全套使用前应该浸泡在水中,让它变柔软。
1844年
采用绵羊的盲肠,先将之浸入水中,里外翻转,然后在弱碱性苏打水中重复上述过程,而液体必须每4或5个小时换一次重复大约5到6次。然后用指甲去除黏膜,用硫磺蒸汽熏蒸,再放入清水清洗,之后放入肥皂水清洗,吹胀后晾干。下一步骤是将它切到合适的大小,在开头的一端用丝带镶边。使用它的目的是预防疾病传染和怀孕。由于加工过程、熏香过程中的差异,不同质量的安全套会带来不同程度的不适感。
格雷(Grey)的药典
1828年版的《格雷药典补遗》中更详尽地描述了如何将绵羊的肠子(盲肠)制作成安全套的过程。“机器”是由一种“特别精致而纤薄的物质”做成的,通常指干燥的绵羊的肠子。另一些经常使用的材料是羔羊、小牛和山羊的肠子。这类说明性描述的副标题是“安全套、盔甲、气球和英式骑装长外套”。

上帝给了我们胡子

到了19世纪40年代,英国报纸加入到控制生育的运动中,大胆地刊登关于安全套和其他避孕手段的广告。其中最有趣的一则广告大概来自于一位只署名为“一个有六个孩子的已婚男人”。

在《夜帽的使用》一文中——这篇文章堂而皇之出现在报纸上,且明显经过编审——“已婚男人”向一小群认为体外射精是最好的控制生育方法的倡导者提出疑问:“我无法想象,一个绅士如何能……做一种尝试,在无法形容的那种快感到来的时刻,从竞技场中退出来。”他继续建议说,最好的方法还是“在绅士的‘绅士’上套一个精致的夜帽,这种夜帽几乎不会让人的感觉迟钝。”

读者注意到,这位有创意的销售员的“夜帽”是一种“简单的法国发明……在法国广为人知。”而且他建议,当一个妻子第一次看见那个“法语单词”的时候,她通常会笑,“为什么不让她帮助丈夫戴起来呢?”作为一个认为安全套是做爱前戏之一部分的人,卡萨诺瓦应该会为“已婚男人”感到骄傲:“让男人试戴上它,这种体验在他没有真正使用它进入之前,都不算是完整的。作为结婚的人喜爱的众多接触中的一种,这种体验会因为它带来的新奇感觉而有趣。”然后,作者告诉读者们,这种体验要到最后一分钟再着手,并不会干扰整个过程,因为戴上它只需要几秒的时间。可惜的是,马尔萨斯人口论者不知道这些。

“已婚男人”的销售广告是如此全面,他还尝试让诅咒安全套的道德主义者能够释然。他提到“夜帽”不能用来“引诱”,因为“没有一个处女能被戴了安全套的阴茎开苞。”在今天,一份诸如《华盛顿邮报》这样的现代报纸都很难接受如此直率的广告,很难想象它却发生在了19世纪40年代。

“已婚男人”对于读者针对使用安全套可能产生的所有反对声音——特别是那些考虑控制生育在道德上有否对错的人——所作的最后努力就是,他给出了一个美妙的比喻:上帝给了我们胡子,但是男人创造出了剃须刀。

美国的文化战争

虽然美国没有经受欧洲的人口爆发以及随之而起的人口争论,但从19世纪初开始,它在诸多社会议题方面发生了一系列论争,争议遍及女性问题、种族主义和奴隶制,社会经济议题,以及性。

在就控制生育的对错和人类性行为的问题上,最激烈的声音来自于出生于苏格兰的欧文(Robert Dale Owen)。欧文小时候就搬到了英格兰居住,24岁的时候,他随父亲老欧文(Robert Owen Sr.)移民美国。老欧文因为在伊利诺斯州[1]建立了一个名为“新和谐”的乌托邦社区而留名于美国历史。年轻的欧文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行动主义的精神,后者曾经希望通过创立一个致力于合作和理性教育的自给自足的社区,进而修补这个世界的偏误。同时,欧文也是华盛顿史密森学会(Smithsonian Institute)的创立者、美国众议院议员以及推动联邦政府资助公共教育的倡导者之一。此外,欧文也大力支持自由和合法的生育控制。

在19世纪初的几年中,欧文经常往来于美英之间,其中一次返英他读到了卡莱尔关于控制生育的小册子,并至少带了一份回美国。正是英国行动主义者特别是卡莱尔的影响,令欧文成为美国鼓吹控制生育的第一人。

在欧文推崇的所有实际方法中,他相信体外射精是最安全的一种,他也谈到了安全套或者说“一种用非常精致、光滑而且精心加工过的皮肤制成的遮盖物”。他对安全套最大的担心是它并非一种非常干净的方法,而且不方便还很昂贵,“一个气球只能使用一次,却要花上一美金。”欧文显然不知道在他的国家市面上已有亚麻或者丝绸质地的安全套供应,人们在清洗和重复使用着他们的“手套”。

他的方法被倡导女权者批评为不切实际,实际上,说到底就是批评他男性沙文主义,男人拥有所有权力去决定使用与否、使用时间和使用方法。但是,与欧文的英国同行相比,他是远见最深的人:在他对安全套和控制生育的概括性的总结中——虽然其中有他的偏见——他觉得“手套”是完全道德的、“清白的”。他对反对使用安全套的女权主义者的最后回应就是,难道男人真的掌控一切吗?女人最终的和“唯一有效的反抗”就是“拒绝和任何对女性缺乏尊重的男人发生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加入倡导控制生育队伍的还有一些医学专家,他们公开宣传控制生育的方法,其中包括马萨诸塞州的医生查尔斯·诺尔顿(Charles Knowlton)。诺尔顿超越科学语境,称避孕是一种道德权利,而且他努力教育公众“什么才是有效的”。但是,诺尔顿是反对安全套的,因为他觉得这是一种不健康而且昂贵的避孕方法,“谈到卫生问题和花费问题……很难指望它会得到普遍使用”。不过和其他人一样,他对安全套在预防疾病方面——或者说预防“梅毒感染”——延续了肯定的态度。

在相信避孕信息应该向公众普及的活动家中,诺尔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他的工作,更是一个体现历史上对人类性行为的见解在公众和法律层面的矛盾对立的绝佳例子。

很多普通的美国人迫切需要得到控制生育的建议,很长时间里露天市场也一直试着满足人们对安全套的需求。特别是在大城市,美国人对待性的态度普遍日益开放,但是,公众的需求并不总是能够在法律层面得到反映,特别是关于安全套。查尔斯·诺尔顿以“猥亵”罪名而被捕,并只是因为谈及安全套而被判3个月的苦役。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捕,第一次是因为“非法解剖”。他从墓地偷了一具尸体,以便研究人体并撰写相关文章。可悲的是,诺尔顿在19世纪初的这次被捕,预示了40后在保护公众道德的旗号伪装之下将会发生的事情。

讲学场所中的性

尽管对宣扬控制生育者(不是那些真正生产或者售卖安全套的人),总有人时不时在法律上提起诉讼,从19世纪20年代到70年代,还是有包括拉尔夫·瓦尔多·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在内的作家和演讲者走遍正在发展中的美国全境,对公众讲述关于生理学和所有性方面的知识。

这个年代重要且激昂的话题,和比之温和很多的话题一样,在讲学场所以及地方性的演讲协会中找到了饥渴的听众。特别是在冬季的几个月,居住在城市的美国人疯狂地寻找着娱乐,他们很愿意付上几个子儿去听专业人士讨论问题,也愿意围观社会活动家为自己的主张寻找支持。在这种氛围中,安全套在关于人类性行为的演讲中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在当时的演讲者中,有一派定义自己为“性专家”,他们充分利用了民众的好奇心和“知情权”。这些专家并非医生或者科学家,而是支持女权支持废奴主义运动的人和一群精明的商人。但是,不管这些专家的动机是什么,他们充分借用了美国第一位安全套专家圣麦利对美国人和性问题的观察:他们,特别是女人,对自己的身体,甚至于连最基本的知识都没有。

简单地想要了解个人是如何控制自身生殖系统的欲望,推动了第一波关于性、人体和避孕问题的公共讨论的普及。虽然很多妇女对于被人撞见走进一间演讲厅——演讲厅里满是对性充满好奇、渴望甚至只是想听到一点刺激内容的观众——觉得有些尴尬,关于性的演讲在南北战争之前的美国却还是最受人关注的一项公众娱乐活动,这种活动到直到19世纪70年代早期仍很流行。

演讲者中有相当一部分在谈话中特别加入了关于如何用绵条、冲洗的方法以及使用安全套来防止怀孕的内容。每次演讲之后,这些专家还会留在原地派发他们写的小册子以及他们演讲中涉及的那些工具。性专家演讲之后最受欢迎的派发物就是安全套,这也许是因为安全套的尺寸方便携带。

其他的演讲者则是安全套产业中人,不仅作为巡回性教育者推广他们的服务,还同时推广避孕工具。报纸和其他媒体上都有他们的广告,这推动了安全套邮购服务的兴盛。有一个从事邮购服务的商人使用了一种相当独特的市场技术。首先,他对于装有三个套子的盒子要价5美金,同时,他要求每一个订单里都要有一份书面的说明,解释客人为什么需要它。这或许是他推广宣传的一种方式,也可能他只是觉得那些说明读起来很有意思。

也许演讲者中最让人吃惊的还是那些女人,特别是早期的女性主义者、贵格会教徒玛丽·歌芙(Mary Gove)。在歌芙发现她从一桩不美满的婚姻解脱出来之后要养活自己是如此艰难时,她选择了一种不寻常的生活方式。歌芙逐渐发现,依靠解剖学和生理学的知识——她于此浸淫日久,她热爱上向其他人,特别是妇女传授有关生殖系统的知识。她在当时最新的科学理论中梳理出足够的知识,尽可能精准和详细地讲述关于身体和性的问题。

在众多观众面前,歌芙带着尊严平静地走上讲坛。她穿着贵格会简单的服装,用她直接的话语去打动女性观众们。当歌芙用她自己的身体——穿着衣服的身体——而不是一个粗糙的人体模型来演示女性解剖学时,常常给人震撼的效果。很多人批评她,男性占统治地位的医学界指责她教育妇女性知识包括控制生育的努力,但是歌芙却变得越来越有名。一位医学条线的记者还专门撰写了关于她的文章,赞美她说,“在一个妇女一直被卫生法规忽略的国家,在一个有时候妇女会为自己对自己身体的无知而骄傲的国家,一位女士告诉别人如此重要的事,有何可反对或鄙夷的呢……”

在其他更加实际的建议中,歌芙告诉男人和女人安全期避孕法和“遮住整个阴茎的优雅的套子”的使用方法。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会带着一些精致的套子,做一点点额外的小生意。

令人吃惊的是,伊丽莎白·布莱克韦尔(Elizabeth Blackwell),这位美国最著名的女性医生,对歌芙和其他向美国普通民众传播避孕知识的人持激烈的批评态度,她称她们是“在精神和科学的伪装下,散播流产和卖淫的思想”。但是,这种对以歌芙为代表的人群的错误指责并没有令性专家们的脚步放慢下来。

古德耶尔先生的橡胶和火神

到18世纪晚期,游历南美洲的欧洲人看见当地人在玩一种由各种当地树木的汁液凝结制成的柔软且韧性强的球。英国人发现只需少许这种柔软的物质——被称为“马来树胶”或者简称“印度橡胶”——就能擦去铅笔的印迹。美国和英国的制造商进而尝试将这种物质变为有实际用途的东西,比如说防水衣物,但却因橡胶会随温度升降导致形态变化而无法取得进展。最终,是一个年轻的美国发明家做出了革命性的改变。

安全套的名字
橡胶被认为是在18世纪30年代一次亚马逊科学探险中由法国探险家和物理学家康达明(Charles de le Condamine)发现的。他注意到当地树木往外渗流橡胶,可以做成防渗漏的容器、体育运动用的橡胶球和一种胶水。康达明将橡胶带回了法国,之后橡胶又传入英格兰在那里,约瑟夫·普利斯特利爵士(Joseph Priestley),氧气的发现者注意到橡胶也可以用来擦去纸张上铅笔的印迹。但是,是费城人海曼·李普曼(Hyman Lipman)第一个将橡皮放在了铅笔上。在英国英语中,橡皮(eraser)仍然被称为橡胶(rubber),“安全套”也会被称为橡胶(rubber),有时候这不免给人造成困扰。康达明的名字是Condamine,和安全套的英文condom如此相似,真是一个有趣的巧合。

查尔斯·古德耶尔(Charles Goodyear)一直对橡胶着迷,尝试找到让其稳定的方法,于此耗费了多年时间和金钱。虽然是一种柔韧性强且防水的材料,但是橡胶本身形态是不稳定的,在寒冷的天气中变得易碎,而在炎热的天气中又变成了一种散发强烈味道的凝胶性物质。当包括古德伊尔在内的制造商用它来生产雨伞、靴子和其他消费品时,他们发现橡胶根本不能用来制作长时间使用的产品。顾客们退回了商品,认为这是一种冒充有防水功能的伪劣玩意。但是,经过多年的实验——这其实也耗尽了古德耶尔的家产——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偶然的一次机会,他发现了如何稳定橡胶形态的方法,并因此于1837年获得了他的第一项专利权——“硫化”橡胶,“硫化”一词(vulcanize)来自于罗马神话中火与锻冶之神伏耳甘(Vulcan)。

贫穷和咖啡桌上的书
忘我的精神并没有给查尔斯·古德耶尔带来财富:他的每一分钱都用在了完善自己的发明创造上最后死于贫困。值得注意的是,在一本名为《固特异公司历史》(History of the Goodyear Company)的装潢精美而内容贫乏的书中,完全没有提到他的牺牲,或者在生产和推广“橡胶”的道路上于公司扮演的重要角色。他可能会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命运的嘲弄,依然使用他名字的公司现在被另一个19世纪突然崛起的公司所拥有:邓禄普(Dunlop)。邓禄普公司同时还拥有安塞尔(Ansell)品牌,是21世纪世界上最大的安全套生产商。

硫化是让天然橡胶在硫磺和高温中转变为一种具有强力弹性物质的过程。变化后的物质不受温度的影响。这一新发明创造出了一种更加坚固、更有弹性,也更耐用的橡胶材料,使得很多产品的诞生都成为可能,其中就包括安全套。

查尔斯·古德耶尔对最初的橡胶安全套的描述
当安全套里装满了水,它就有了形状或者像是一个一小部分被切掉的鸡蛋,或者就是一个阴茎的样子。在开口的一端,薄膜会厚一些,并好像一个环那样箍在阴茎上。当使用安全套的时候,这个环就紧紧地箍在阴茎上,整个交媾过程中不会滑落,因为它是通不过龟头的。

橡胶工业大约用了20年时间在制造业领域中确立了自己的主要地位。不过在19世纪50年代后期,诸如固特异(使用了古德耶尔的名字,但并不为其所有)、百路驰(B. F. Goodrich)和汉考克(Hancock)这样的公司都是家族企业,而且在生产轮胎之前很久,这些企业生产的都是隔膜、假阳具(这是真的!)和安全套。充分发挥想象力想像一下如下场景:一些有教养的淑女,穿得好像直接从《戈迪杂志》(Godey's)中走出来一样,走进本地五金店或者百货店,决定要买哪种假阳具,或者哪种牌子的安全套最好。这种场景的确存在。另一些女性则倾向于通过邮购的方式购买。甚至这种基本材料的名字变成了一个国际通行的委婉语——到19世纪末,英国人、美国人、澳大利亚人、南美人和很多其他国家的人都将使用安全套称为使用“橡胶”,而古德耶尔本人也被认为是安全套的发明者。

最初的橡胶安全套和法拉皮奥的亚麻套子的工业版本很相似,本意都是希望能套住阴茎的龟头部,这样不至于让整体感觉迟钝。早期的“帽子”要做得合适,必须测量客户阴茎的尺寸,并单独为他制作,所以很难真正流行起来。而且,这种套子在关键时刻往往会滑落!生产商解决这些问题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他们设计出了一种可以套住整个阴茎的橡胶安全套。这种安全套在各家药店都能买到,而且一个尺寸搞定所有人。(英国生产商是最早提供三种不同尺寸安全套的商人。)

但是橡胶安全套到底有多舒适呢?一些生产商夸口说他们品牌的产品能够“使用一辈子”——只要戴安全套的人在每一次使用后都清洗并晾干它。这话证明当时的安全套确实耐用,但同时也是非常粗糙和不舒服的。即使到了20世纪,橡胶安全套的卖点还是说一个男人一辈子只要买一个就够了。清洗和干燥的方法还是那些标准的指示,加入的建议是,存放安全套之前涂上大量的凡士林,这样会增加它的寿命。虽然卡萨诺瓦和鲍斯威尔有时候抱怨戴安全套的感觉好像“被监禁在一层死皮中”,他们可能更不会喜欢橡胶安全套,因为这二位用动物的膀胱制作的“盔甲”穿戴起来要舒服得多。不过,不管怎么说,橡胶安全套还是渐渐流行了起来。

虽然安全套的销售随着时间的推移稳步上升,硫化橡胶安全套始终没有动物内脏皮膜制作的套子受人欢迎。“外皮”和“手套”继续以家庭作坊形式生产着,并以个人销售为主。同时,市场上还有非常高质量的安全套:一包鱼膀胱制成的高质量安全套大约5美元就能买到12个,但这个价钱还是超过了一般人可接受的范围。最好质量的安全套依然要从巴黎和威尼斯进口,通常都是通过那些不想缴纳商税的海员和小的进口商走私而来。

肠子VS橡胶

在19世纪,虽然发明了橡胶安全套,并且这种安全套在19世纪50的时候已经能够很方便地购买到,但大多数生产商还是从大型和有良好声誉的欧洲肉商那里进口动物的肠子来制作安全套。事实上,即使在美国内战之后,美国生产商还是每年从欧洲香肠供货商那里购买数量越来越多的动物肠子作为安全套的原材料。到了19世纪70年代,每年他们在购买羔羊、绵羊和母牛肠子上的花销大约是45000金。

税收
从18世纪90年代开始,来自于巴黎的预加工安全套要被征收重税,但高质量的欧洲肠子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动物肠子一直到19世纪末都是美国人最喜欢的制作安全套的材料。动物肠子之所以税收低,是因为一些美国生产商运用他们的政治影响力令某些进口物品低税。动物毛皮就是被保护的进口商品之一,幸运的是,肠子也被列入了其中。

需要进口的原因,主要还是在19世纪70年代以前有冷冻功能的轨道车厢尚未出现,肉制品仍需要在当地加工。制作香肠以及加工肠子的贸易发展得十分缓慢。并不总能得到大量用来制作安全套的原材料。比较起来,欧洲人几个世纪以来都有专业的安全套生产商,其中很多人也从事肉类贸易,他们可以准备大量高质量的材料,却并不用来生产香肠。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美国本地屠夫完全没有参与其中。因为安全套从来不是人们日常讨论的话题(以后大概也不会),想要自己制作套子的客户会询问屠夫是否有母牛或者绵羊的肠子,并小心地解释说,他们只是想在家制作香肠。到了19世纪40年代,以一位在费城倡导控制生育的不知名者为开端,制作安全套的方子在大城市中广泛流传,之后传入了小城镇,最后传到了东海岸的农场中。

不要忘记你的法语单词!

在19世纪40年代的美国,专业生产的安全套呈现出了多样化的特点,而高质量成为对生产商最大的要求。以前安全套中最贵的一种“金箔匠”重新回到市场上,而“金箔匠”代表的就是高品质和高舒适度。没有处理过的动物肠子经过一系列化学加工过程,熟练的压膜,然后用油做光滑处理。最便宜的(也是在家制作的)安全套是一条条经过干燥处理的动物肠子,用胶水或者针线缝合在一起,并在开口端用丝带或者一小块碎布镶边。

给力博士(Dr. Power)的“包管治愈”安全套

动物皮和橡胶制成的安全套的流行——商业生产的、进口的或者家庭自制的——在美国内战后迅速发展起来。这时候,又有一个历史性的转变发生,关系到为什么男人戴安全套:从18世纪晚期开始一直到美国内战,安全套作为控制生育的工具被谈及、诅咒和歌颂。但是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部分因为很多男人失去了家园,部分因为很多年轻女性因为失去男人的支持或者没有像样的工作而变得穷困,以及引人注目的城市移民,从而导致此一时期妓女的数量激增。淋病和梅毒重新出现,成为对公众健康的威胁,而一些男人也重新变得有保护自己的意识,开始使用橡胶安全套、“手套”和“法语字母”,以避免被传染上疾病。

就连《纽约时报》上也出现了安全套的字样:这是第一家美国主流报纸登出了安全套的广告。直到20世纪80年代,都没有一个关于安全套的广告像1861年的“给力博士的法国预防方法”那么给力。事实上,安全套在当时已经可以轻易得到了,而且价格降到了仅仅一毛钱一个(相当于今天的1.6美金一个)。

文化冲突与安全套

随着19世纪的推进,在道德与人类性行为的斗争中,安全套的角色得到了很好的确立,部分原因也是避孕工具的获得渠道越来越多。一方面,男人使用安全套来预防疾病和避免怀孕的历史已经有几千年了;另一方面,19世纪经历了极端的社会和宗教运动,旧有的社会和经济秩序受到冲击,特别是关于女权和奴隶制的问题。工业、利润和城市化取代了田园、传统的生活方式。伴随着这些改变,生育后代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旧传统的象征。对于那些惧怕急遽变化的人来说,控制生育逐渐成为非道德的、行为放纵的象征,代表着近代美国社会的堕落。

对于接下来的150年,安全套的命运反映了美国精神的起起伏伏。一些观察家会将这些起伏解读为确定并持续的文化伪善的反映。尽管缓步前行的保守主义在19世纪中期取得了掌控社会话语权的地位,橡胶安全套还是成为一项主流产业,并为制造业创造了无数财富。动物皮膜制作的安全套的生产量也同样在不断增加。他们之间有着共存关系,却也并非相安无事。


[1]原文为伊利诺斯州,应是作者笔误,“新和谐”公社所在州应为印第安纳州。——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