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 9th, Day 82, Rishkesh-Dehli,
前一天已经去汽车站问好,决定赶早上7点从瑞诗凯诗到德里的最早一班车,因为半途中的哈里德瓦在举办盛大的节庆,堵车的话可能天黑都到不了德里。
六点半我们就已经从旅馆结账,这些天来一直因为康琪要背着大包走过沿岸街、走过罗摩桥,再沿着对岸的长街走到三轮车站的这一段长途征程,现在终于来到了。
我们坐上了最早的车,却还是在哈里德瓦遇到了赶集似的人龙,一家家的男女老少全体出动,拿着简陋的家当,吃着小零食,像春游一般欢天喜地的朝着恒河的方向赶路,有的人甚至连鞋都没穿,走的飞快。我们对这种蚂蚁式迁徙甚感好奇,但他们中间没有人懂英文。汽车被迫离开了主干道,绕道山路,并在一座桥上缓慢移动,恒河沿岸的沙地上竟搭了成千上万的帐篷,无数家庭居住在里面,外面晾晒着一家大大小小的彩色衣服,盛况可比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我们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拦住无数路人,问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有人说的清楚。一个男人停下来,艰难地解答我们的疑惑,原来这一切都和我们初抵瑞诗凯诗那天看到的怒发冲冠的白发老者有关。
我从男人含糊不清的英文中辨析出,老者叫做Shriram Shamar,他是1911年出生的,1990年6月在哈里德瓦逝世,所以2011年是他的百年诞辰,要大庆的。
“他是做什么的?”我追问,他说不清楚。
“有什么仪式?”我继续问,他说不清楚。
“是每十年大庆一次么?”“不是的,有时候三年庆一次,有时候五年庆一次。”还真是随机。
回来之后我查维基百科,原来这个怒发冲冠老人是一名圣人,创建了全球盖雅丽之家组织,总部设在哈里德瓦。这个组织的宗旨通过祭祀活动唤醒大众意识以及文化教育的重视,并且提倡废除印度严重的嫁妆传统和奢华的婚礼摆阔仪式。
后来知道,这一次宗教活动吸引了500万名朝拜者参加,当天在拜祭圣火的时候发生了踩踏事故,16人死亡。那时我们已经重新回到了德里。
再一次回到德里,我们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
康琪在到德里的第一天曾被无数骗子关照,单是寻找火车站的国际旅游局就历经波折,不是说办公室关了就是说已经被烧掉了,然后被拐卖去旅行社。我虽然在德里没有遭遇骗局,但是当时也是觉得太乱,乱的脑子疼,尤其是离开清真寺在Chandi Chowk穿梭的那个堵车的夜晚,简直就要被吵昏头。走了82天,从德里出发,兜了一个大圈又重新回来,我竟然觉得这里分外的可爱,天也变蓝了,街道也不吵了,连人都觉得亲切。
康琪要先去火车站预订明天去阿格拉的车票,我打算先回旅馆。在地铁站门口我们要分道扬镳,我问三轮车夫去不去Main Bazaar,其实很近,我只是懒得走。车夫问康琪去哪儿,她说要去买火车票。车夫说:“火车站你从这儿走不过去,这几天有集会活动,你得拿通行证才能从这里走。”康琪赶忙问:“通行证在哪儿拿?”还没等车夫指路,我就噗的笑喷了。她又忘记了,这里是德里呀,几日不见,骗子们又进步了。火车站没有封路,国际旅游局也完好无损的就在一号站台旁的二楼,只是你要坚定。
我坐着三轮车一路颠儿颠儿的穿越Main Bazaar,第一次抵达德里的时候一个店都没进过,这一次回来我看的好不欢喜,德里的物质真是极大的丰富,衣服也好看,裙子也好看,还有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短短的坐三轮车程的时间,我已经在橱窗血拼后看上一条粉色碎花的棉布裤子和发现无数想要去逛的小铺了。
在德里的最后一晚,算是给我践行,我们去了一家天台餐厅开荤,叫了泥炉烤鸡、柠檬鸡排、水果沙拉,还有一瓶Kingfisher Premium啤酒!为了助兴,我还把手机接到了店里的音箱上,放起了陈奕迅,气氛十分混搭。这一顿吃得好贵好贵啊,而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味,我们吃惯素食的胃口甚至有一点不适应这些荤菜了,我这个曾经一瓶红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的人,竟然才喝两口啤酒就开始两颊发烧了。我变了。
一直想要做Heena,我终于在市场三岔路交会的摊子上圆了梦,因为Heena只能保持两到三个星期,我一直悠着悠着想等到最后一天。找了一个吆喝声最大的年轻人,我坐在小板凳上,不想要他画册上从手指尖延伸至整条手臂的复杂Heena,我只想要一朵小小的莲花。
这朵莲花我本想在印度添上,文在左腕内侧的脉搏处,也在普那的纹身店前流连过,但最终这个愿望竟然自动脱落了,我好像不知不觉中度过了需要用外在的符号彰显自己的阶段。
我说,给我画一朵简单的莲花就好了。
小伙子答应的很干脆,真让他画就掉链子了,树汁画笔也使的很别扭,他说这么画不符合他的方向习惯。我鼓励他,你就发挥你的想象力就好。结果他画完给我一看,我的妈呀!当时我就震惊了。康琪在旁边笑的爬不起来,我无语问苍天,带着一朵这样的莲花回家,我都没脸见人啊!
小伙子很愧疚,他说,我再免费给你画个我拿手的吧!我破罐子破摔,把手背给他画,让他画天马行空的抽象的花朵图腾他果然很拿手,小小的一个Heena很好看,就是被我的串珠糊得乱七八糟。天意啊,看来我命中就不该有Heena。
回到我们的Smyle旅馆,我接到一个电话,那头是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
Mullah说,我到德里了。
但他不是一个人。
当日主要开销:
结账离开Green Hotel:1900Rp
巴士往德里:200Rp
晚餐@Rooftop:300Rp
T恤3件:1000Rp
Day 82=共计107000Rp
Nov 10th, Day 83, Delhi-Guangzhou
你见或不见,我都在这里,不悲不喜。
我知道Mullah和Sally之间的感情,但从没有过妒忌,因为Mullah本就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他。相反,我喜欢听他讲起Sally,他的合作伙伴,他形容她“很有力量,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Mullah和Sally一起出现在德里并不让我奇怪,他们很相称。
Sally在电话里说:“Trix,明天一起喝茶吧,我和Mullah都想念你。”Sally明天飞回荷兰,她是一名律师,事业型女性,这次在印度协助Mullah筹划沙漠儿童志愿项目已经一个多月了。我说,好。
今天我与康琪分别,她乘坐中午的火车从德里前往阿格拉,从那里继续她的旅程。
送她去火车站,我们在站台上坐了好久。不知为何,她像我的小女孩。我们一起上火车找到她的铺位,和一对英国夫妇、一个老者在同一个隔间,他们都不是随和的人,康琪看上去有些寂寞。我说:“你想吃香蕉吗?”她点点头。我冲下火车,在站台奔跑,脑中却一遍一遍放映着我拿着两根香蕉追着已经离站的火车,康琪从车窗挥手说再见,香蕉掉在地上被踩烂的情景……
现实没有艺术那么戏剧化,我拿着香蕉回来的时候,车还是没有挪过。康琪低声说:我舍不得你。
亲爱的,我知道,你是需要很多很多爱的小女孩。可是,开始一个人上路之后,你会从乖巧的小猫变成一头野性的母狮,你会在陌生的注视中挺起胸膛背着大包强壮行走,你不会再轻易地上骗子的当,你可以忘记羞怯,大声呵斥动手动脚的人;可是同时,你也会逐渐洗去偏见,不再说他们是有体味的又黑又脏的印度人;你会忘记自己的国籍、年龄、职业,忘记自己的过往,拆掉制约自由的墙;你会不再执著,随遇而安,凭直觉相信陌生人的帮助,并感激每一天收获的真诚。这才会是你一个人的旅行。
旅行有什么意义?不是为了逃避与放弃。在步履不停的向外行走中,我们逐渐学会靠近自己的内心,找回最初。
康琪离开了,我重新一个人在德里,83天前我来到这里时,紧张不安,现在我坐在Nirvana咖啡馆的二楼,安静地读一本小书,看旅人来来往往。一只小老鼠在桌子旁茫然无措,它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在散步。老板看到我的疑惑,说:“他是Mickey,住在店里很久了。”我笑了,我果然还是在印度,人与动物和谐共处。
夕阳里的德里恬静而美好,我在Bazzar纵横交错的街道里散步,我什么也不找,什么也不需要。这是我在德里最后的几个小时,而我只想和它独处一会儿。
电话一直没有响过,或许Sally只是忘记了,或许她和他都很忙,或许只是Mullah想和我道别但是他不能。我都没有所谓了。Mullah是我的门,我可以途经他,但不可在其上建房,如果渴望一时,便会渴望一世。
我预定了七点半的的士送我去机场,在尼泊尔风味天台餐厅吃了晚餐,看着幽黄路灯下的仍在忙碌的巴扎(集市),呼吸着已不觉浑浊的空气。这一刻,我想要融化在印度的怀抱里,与其合一。世界各地的人来到印度,他们带着各种动机,停留,快速的离开,停留,快速的离开,有多少人会真的因为印度而改变?有多少人会留恋?但是印度给了我太多,它不吝的与我分享了它的亲情、友情和爱。我已不能再贪婪。
手机还剩最后的几卢比,发了最后一条短信给Mullah:
Bye Mullah and thank you for all those nice moments.
再见,谢谢你,只为那些美丽的时刻。
他竟急切的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说:“我不能和你说再见,我还没有拥抱你。”
我说:“没关系的。”
然后我们都沉默了。他说:“有关系,你知道的。你的车什么时候走?到地铁站等我,我马上就到。”话筒外听得到Sally的喊声,她说,“等等我!”
在地铁站,我第一眼首先认出了Sally,她走在前面,过来就拥抱了我。Mullah从楼梯上下来,他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看上去有些疲累。我走过去,拥抱了他。我说:“你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我快要认不出你。”他笑着挠着头,说:“是不是又老了?”
我们在一家小的餐厅喝茶,我要了冰咖啡,他们都要了热腾腾的茶。Mullah只是看着我傻笑,他问了我三遍:你好吗?我们有太多的话想跟彼此说,但是无从说起。
Sally坐在Mullah的身旁,她仍是那个散发着太阳光辉的女人,我们第一次一起吃午饭时,我就觉得她有一种母性的力量。我知道,他和她会是非常和睦的一对。爱情到了最后,女人会变成男人的母亲,无条件的包容他的一切,像爱自己的儿子一样爱自己的男人。男人没有爱的天性,因为没有怀胎十月与另一个生命融为一体的本能。
此时Sally看着Mullah,眼神无限的温柔和包容,她可以做一个“母亲”,而我,我还没有到达那样的境界,我是这个男人镜中的自己,我们只能相伴,还不能相守。Mullah的眼神里有爱意,但是他不能表达。
我置身其外地俯瞰这三个人的戏剧:Sally爱他,她怕失去他,因此她有些紧张,她说话的频率在加快,她在咬自己的指甲;Mullah喜欢年轻却有着老灵魂的她,但她那么的不确定,她马上就要离开,或许永远不会再见,他想要抱抱她,或者吻她,可是只能摸摸她的头;我对于Sally,却是一种理解,我只想对她说,不要提防我,也不要害怕我,我没有抢夺的欲望和占有的需要,你与他很好,我只想祝福。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说变成一种悲悯。我与康琪讨论过真实的话题,我说,无论如何,两个相爱的人应该对彼此完全的敞开,不留一点虚伪的余地,因为如果能对一个人全然敞开,就能对整个宇宙全然敞开;相反的,如果对一个人说谎,那么整个宇宙也会受到误导。所以要么保持沉默,要么说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应真实如一。更何况是对自己相依相守的人,如果连对这个人都不能敞开,爱要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呢?康琪的看法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接受真实的勇气,为什么要让他们经受那种残酷的折磨呢?你有免疫力,不代表另一方不会受到伤害。
Mullah与我彼此之间可以保留最大的真诚,可以在两人共同理解的基础上达到一种默契,但这不代表没有人会受伤害。Sally不知道我与Mullah的结缘始于一种精神上的相连,也不知道我与他的情感不需要什么誓约来固定维系。他们说,纯粹无暇的感情其实是危险的东西,你必须像给气球装上锚一样,牢牢地把你这种感情固定在大地上。但我们不需要。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说过,我们是两只鸟,在林中遇见,一起唱了一首歌,然后就分别飞走了。你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你,但我们的一部分永远地相连在一起。
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我们三个人往Smyle方向走。Sally走在前面,我放慢了脚步。我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Mullah:“在印度,是不是男人和女人不可以牵着手走的,即使他们是爱人?我只见过男人之间亲密的牵手。”
他说:“当然不是。”
然后我们继续往前走。然后我感觉到他的手摸索着,悄悄地牵住了我。
我握着他的大手,感觉得到他手掌的温度,闻得到他格子衬衫的太阳香味,他牵了我的手,在德里的闹市街头。我没有侧过脸去看他,不知道他有没有俯身看我,但是我知道Sally回头看到了,她扭过头局促地继续往前走。我们把手轻轻的放开。
只有几秒吧,这几秒已经足够将纯粹无暇的感情固定在大地上了。
我们的铃木汽车(Maruti Suzuki)在德里的夜色里奔驰,出发时间比起飞时间提前了三个小时。司机是大吉岭来的,他说:“女士,下一次你来,你去看大吉岭,很美丽。”我说:“好。”他说:“你留我的电话?我在大吉岭为你当向导?”我说:“不用,我们能够遇见就是缘分,遇不见也不要强求。”他想了想,说好。
我们停在红绿灯前,他说:“德里的交通有时会说不出的糟,所以我们现在出发时间刚好,不会堵车。女士,Shantih Shantih。”
Shantih Shantih,香缇香缇,绝对的宁静,这是印度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Slowly Slowly,慢慢来,Peace Peace,消消气。他们一生不疾不徐,无怨无怒地,在平和随喜中与神对话。
南航CZ360班机在深夜11点升上了德里的夜空,带我进入83天旅程的最高潮,也进入我26年生命的最高潮。即使我的飞机就在此刻爆炸,我也了无遗憾。至少过去的83天,每一刻的生命我都不曾缺席,我真真切切的体会着喜乐与悲伤,笑出眼泪,哭出笑靥。我用自己的双脚站在大地上,用自己的心灵来指引生命的方向,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真实如一,发自内心。我终于体味到了实现自己的狂喜。这次旅行比我预想的还要精彩,我又怎能猜到会有这么多的故事发生,会有这么多的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呢?
4小时50分钟。瓦拉纳西,加尔各答,达卡,景洪,贵阳,广州。2196公里。
83天。德里,阿格拉,瓦拉纳西,本迪,乌代浦尔,普那,阿布山,焦特普尔,杰瑟尔梅尔,布什格尔,瑞诗凯诗,德里。5531公里。
我出走,我回来了。我成为了我自己。
当日主要开销:
结账离开 Smyle:350Rp
购物:950Rp
的士往机场:300Rp
Day 83=共计108600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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