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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去十次都不够》Chapter 9 焦特普尔:她终于可以去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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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t 15th, Day 57, Jodhpur

如果不是看了韩国爱情片《寻找金钟旭》,我恐怕不会去看看印度地图,看看焦特普尔在哪里,看看除了举世闻名的泰姬陵,为什么印度一夜之间涌现出了各种颜色命名的城市:白色之城乌代浦尔,蓝色之城焦特普尔,金色之城杰瑟尔梅尔,粉色之城斋浦尔……而它们又这么凑巧的都在拉贾斯坦邦。古老的邻居印度好像默默的在中国人的眼皮子底下,赫然成为了一个炙手可热的旅游国,而我们还沉浸在唤他们为印度阿叉的骄傲中不知不觉。

影片中,林秀晶在多年前一次印度的旅行中遇见了另一个韩国男子孔侑,两个独行者因为“不想要看到缘分的尽头”而选择在印度各自行走,却再一次在蓝色之城焦特普尔偶然重逢。

在梅兰加尔炮台下,他们享用着银盘Thali套餐;在重重叠叠的蓝色小巷之间,他们牵着手漫步;在装饰着地毡和挂毯的蓝色婆罗门式老房子里,他们亲吻相拥……我被影像打动了,蓝色城市在我心目中是期待之地。

大巴缓缓地停在黄沙飞舞的汽车站,司机喊:“Jodhpur!Jodhpur!”

什么!?我大失所望:焦特普尔竟然不是蓝色的!

相反,这里人满为患、车水马龙、交通杂乱、污染严重,而且非常繁忙!它的确比东边的城市让人感觉更加不安。我连忙叫了三轮车送我进老城区,订的旅馆叫做萨瓦(Sarvar Guest House),就在老城钟楼的西面。

三轮车沿着蜿蜒的蛇形巷道渐渐深入了旧城,可以依稀嗅到空气中一些古老的气息了,两边都是各种店铺,卖纱丽的、卖白糖的、卖祭祀用品的,空气中混杂着阴沟、汗水和牛粪的气味。房屋的颜色渐渐变蓝,这样才像话。据说这种蓝色通常是婆罗门的房屋,可是一般的人家也开始效仿,刷这种颜色以驱赶昆虫。虽没有像电影中那么浓厚的古老,也没有看到多少天真烂漫的孩子,我还是被一种不寻常的氛围所吸引了。

很明显的,从山地阿布山向拉贾斯坦邦西部腹地逼进,空气中的水分也越来越少。我洗了个头没一会儿就干了,这让一路都没有电吹风用的我非常高兴,把洗头当成了一项娱乐。萨瓦家的屋顶餐厅正对着梅兰加尔城堡,我梳理着头发上了天台,下午四点的太阳仍然明晃晃的能杀死人。

哦,我的天,我的天。无与伦比的热。

梅兰加尔赫然立在高耸的山峰上,仿佛就是从山里生长出来的,浑然天成。我心里仍记挂着林秀晶吃的那一餐银盘Thali,LP上也提到了,那是梅兰天台餐厅唯一供应的晚餐,一份Thali的价格现在估计已经涨到了700Rp,还需要提前预定。

萨瓦家的年轻老板走上天台坐在我的旁边,他听我问起梅兰天台,一脸幸福地说:“每年夏天,一位英国老先生都会来印度度假,他住在我家,我们的保留节目就是去梅兰天台吃一次Thali。所以每年我都会去那里一次,已经去了三次了。你想去吗?我可以考虑陪你去吃一餐哦。”

他饶有兴趣地帮我计算,因为日落之后就没有三轮车上山,必须包车往返,耗费200Rp,我一个人吃饭又太过于寂寞,所以带上他似乎是个不二选择。我想了想,这顿晚饭也太贵了,违反了我过贵不食的规矩。

梅兰天台,是有情人的浪漫之地,我等单身汉就算了。

在萨瓦家喝下午茶。我吃饭从来没有规律,饿了才吃。叫了一份米布丁(Kheer),因为读过米布丁的介绍,说是整个印度最棒的甜点,有一股很轻很微妙的气味,通常在婚嫁当日新娘子会做这种甜食。可是米布丁一上来我就要哭了,就像我们家吃的稀饭一样,还是特别稀的那种,还是甜的,还烫!在35度的高温下,我不由得泪流满面。

自阿布山的旅馆事件之后,我又一次被LP误导了。

胡乱填了肚子我出去瞎晃,这是惯例了。到了旅馆入住,洗澡,洗头,吃饭,眯一觉,然后就是去巡城,第一天巡城的结果必定是摸不回旅馆,当然这回也不例外。旧城的布局绝不是省心的四四方方的井字形,无数错综复杂的小巷两边密布着无数售卖完全可替代商品的店铺。我高高兴兴的出门去,清楚地记得一出门右手边有一个卖糖的店,店老板好心情,把大白糖堆了朵花出来,这么别致的店铺做路标总可以了。于是我安心地出门,经过了钟楼,看到了萨达巴扎(Sardar Bazaar)的招牌,没有被分散注意力,继续沿着纳吉萨拉克大街(Naj Sarak)往南走,我知道一直这么走可以走到火车站,顺便可以问下去杰瑟尔梅尔的火车票。

出了旧城,布局一下就明朗起来,餐馆和店铺沿着纳吉萨拉克大街一字排开,没有什么小巷绕着弯儿糊弄人,我一路暗暗记下人头涌动的餐馆,准备之后去尝试。

我就这么腿儿去了火车站,从天亮腿儿到天黑,中途还数次拿出我的无敌指南针,数次问路,到了火车站竟然停电了,我摸黑询问窗口里的人:“这几天去杰瑟尔梅尔的票有么?”他说没有。我问:“那外国人配额有么?”他说:“外国人配额?@@¥%#%!”后面这一堆我听不懂,问了几次也听不懂,他顺手一指指到了一间小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官员模样的人。

官员说,如果你要外国人配额,需要提供护照及护照复印件,然后留给火车站,由焦特普尔火车站向上一级管辖机构申请配额,至于能不能申请到得另说。当场我就崩溃了,没有见过这么复杂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国人想要一张普通的火车票,没有必要演变成官方事件吧。不买了,我掉头往回走。

我走回了萨达巴扎,这是围绕着老钟楼兴建的市场,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我很高兴,我就喜欢这种乱糟糟的旧市场。

从南门进去,右边就是城中最好的Lassi店,有名的是藏红花Lassi (Makhania Lassi)。Lassi都已经做好,一字排开放在玻璃台上。我和一个哑巴一起进去,哑巴啊啊两声,指指台子上的玻璃杯,然后拿了一杯就开始喝。我也学哑巴的样子,拿了一杯准备要喝,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Makhania?”老板笑着点头。我便放心地坐在正对大门的高脚凳上品尝特别的藏红花Lassi。

跟我想象的不同,藏红花Lassi居然是黄色的!Lassi调得很浓稠,看上去像香蕉味的,但是喝起来又很特别,我无法形容那种香味,是很东方的幽香,不是我喜欢的类型。Lassi只要15Rp,分量确实很大。哑巴喝完抹抹嘴,从洗手台上排得整齐的玻璃杯里拿了一杯水漱口,没喝完的又放了回去。老板也从洗手台上递了半杯水给我,谁知道这杯水是谁喝剩的,我接过就喝。

萨达巴扎最常见的店铺就是卖各式调味品的,店主们都吆喝着让游人进去。我没看,一来本人不常下厨,也不知道该买什么调味粉,又该怎么烹调;二来离回家的时间还早,我不想背着各种奇香异粉,占地方。不过有需求的旅行者可以在MV Spice购买,他们看上去很专业,也有不少西方游客看了LP的推荐在里面煞有介事地挑选。

继续闲逛,路过一个路口,几个半大孩子围成个圈在哇啦哇啦地喊。我凑过去一看,我的妈呀!原来其中一个孩子抓了只老鼠,开始往它尾巴上绑火柴。我头皮一阵发麻,一跳跳到了远处的人行道上,一家店家的老板出来看,他说:“你别躲呀,你看你看。”我才不要看,连代什诺盖的老鼠神庙我都不会去看,尤其是这些半大男孩,最喜欢的就是吓唬外国女游客,我趁他们发现之前赶紧逃离这个血腥的是非之地。

然后我就面临了老难题:我明明是高高兴兴出门去,却不能平平安安回家来。

我再一次找不回旅馆了。

天黑后,所有的街道都长得一摸一样, 连把糖摆成朵花儿的店铺也不见了,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问了很多很多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萨瓦旅馆。我身上没有萨瓦的卡片,因为没有想过真的找不到要怎么办,总会找到的,时间长短的问题。于是我将所有的街道逛了一遍又一遍,半途还捡到了一个德国大男生。

他背着大包小包,看上去是刚到此地。看到我就两眼放光,原来他刚从布什格尔过来,没有预定旅店,见我悠然自得一副本地通的样子,打算和我一起走。

他问:“你住的旅馆在哪儿?带我一块儿吧。”

这一问问到了我的心坎儿呀!是啊,它到底在哪儿呢?

我说:“恐怕我不能带你去,因为我自己已经找了一个多小时了。”

德国男生表示愿意跟我一起继续找萨瓦。就在那一筹莫展的关头,我抬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那是早上在对面旅馆天台上晾衣服的日本男生!我认路能力不行,认脸能力却一流,几乎过目不忘。

这回换我像见到了救星一样,拦在了一脸惶恐的日本男生面前。

“你住的旅馆在哪里?”我劈头就问。

他被吓得不轻,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住在Discovery,就在前面右边,你要做什么?”

我立刻给了他一个大笑脸:“我就住在你的对面,非常感谢哈!”

每一次找回旅馆的方式都是不同的。在德里让三轮车夫打电话给旅馆的经理出来领人;在阿格拉让三轮车停在我唯一认识的一块路标下自己摸黑走回去;在瓦拉纳西每次都要走回金庙才能认得路;在乌代浦尔几乎崩溃,在十字路口绝望了好久,警察叔叔带我回的旅馆。

虽然每一次都能回得去,但每次的迷路也给我带来了不少的困扰。

当日主要开销:

结账离开Ganesh:350Rp

入住Sarvar旅馆:500Rp

苏菲派音乐 CD:200Rp

Sarvar 第二晚预缴:500Rp

巴士往杰瑟尔梅尔:220Rp

Day 57=共计77800Rp

Oct 16th, Day 58, Jodhpur

早上10点,我大汗淋漓地被热醒,干燥的风从窗外吹来。窗帘一夜没拉,对面小楼的人早已起床,恐怕见到了我睡得四仰八叉的样子。是,我又回到了会停电的北印,缺水又缺资源的拉贾斯坦邦更甚。No power No Shower,停水又停电,老板这样说。这个情况将持续一个小时。

再一次跑到萨达巴扎,找一家出名的蛋饼(Omelette)店——Omelette,这个神秘的词汇,你永远不会知道中间有几个L几个T。据说这里的老板已经干了三十多年了。

出了北门,我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两家都叫Omelette Shop,左边一家的老板坚称自己是正宗的,可是明显右边的老板看上去老很多。其实正不正宗都无妨,煎蛋而已,谁煎都难吃不到哪儿去。我还是选了右边光明正大写了LP推荐的这家。戴眼镜的老板叉着个腰,背对顾客站在一口锅的后面,右边摞着二十多块纸板的鸡蛋,伙计正一个个地把坏蛋挑出来。

这里声称一天能卖掉15000个鸡蛋,如果每人平均吃2个蛋,客流量就是7500人,如果1/3是本地回头客的话,那么焦特普尔每天至少有5000个新游人涌入,来品尝LP上力赞的这家早餐店。

我饿得太久所以乱七八糟的想太多,当务之急是喂饱自己。

坐下来,我话还没提到舌头上,老板就问:“马萨拉蛋饼?(Masala Omelette)?”我大力点头,这一定是招牌产品。按照惯例我是应该要一瓶可乐下饭的,可是菜单上赫然印有Fruit Beer,水果啤酒?这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我当然要试试看。

瓶子递过来,上面写的是“绝对没有水果、绝对没有酒精”,真神奇,那有什么脸叫水果啤酒!口感有点像加了汽的苹果汁,非常好喝,我一口气来了两瓶。

然后我的马萨拉蛋饼上“桌”咯!我的桌子就是一张苍蝇飞舞的塑料凳子,两片方包里夹着我的马萨拉煎蛋,很明显还放了两片融化了的芝士,口感层次十分丰富,咬下去蛋黄的汁液和芝士在整个口腔里混合,让人满足。

老板直问:“好吃吧?好吃吧?”我咂巴咂巴嘴,说还行,但是分量不够,再来一个。老板忙着又做了一个给我,然后递给我看他的评语录,上面各个国家的语言都有。他翻到有中文的那一页让我写,前人写的无非都是太美味啦,太好吃啦之类的溢美之词,我想了想,好话我就不多说了,煎蛋其实简简单单就很好吃,搞得太复杂反而有些腻。于是写下来:一定要尝试水果啤酒。

我这样一个小人就喝了2瓶果酒,4个鸡蛋,看来逻辑可以重新推理一下,每人吃4个蛋的话,客流量就是3750人,每天大概招待2000个新客,这个数字大概是焦特普尔每天接待世界各地的背包客的数量,听上去比较符合逻辑吧。

我一边剔着牙缝一边从北门出广场往东走,没走两步就看到我的新路标——高压电站,旅馆就在电站旁边,我终于找到了最便捷的回旅馆之路了!

今天我卯足了劲只为做一件事,就是在傍晚时分去梅兰加尔,我的神往之地。中午的太阳烤得人眼冒金星,金发的游客们穿着小背心戴着墨镜暴晒,我可不想遭罪,下午4点出门去梅兰加尔刚刚好。

400Rp的门票钱让人颇为肉痛,在大门口我放弃了对语音导游的偏见,押上我的护照换了一个浑厚的中国北方男中音与我同行,他不胜其烦地按照序号讲着这座城堡的故事,让我的游历不再孤单。

沿途我听到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还没有进城堡的大门,就看到右手城墙边有一个小小的纪念碑,上面写有一个男子的名字。据说这座城堡在建造时受到了一个圣人的诅咒,说如果一定要在此地建城的话需要一名活人献祭。于是王公在全城征集志愿者,有一名男子站了出来,就是碑上的这个男人,他被活埋入地下,城堡才得以在其上建成。这个故事听得我脊背发凉,也就是说这个男人的骨架恐怕现在还直挺挺地站在墙下。哦,他的生活一定过得乏善可陈,所以才决定去死,至少留名千古。男中音不予置评。

沿着一条倾斜度很大的坡走到Imritiapol,这里有一个尖锐的“<”字形拐角,男中音说这是为了暗算大象而造,因为大象的动量很大,如果卯足了劲冲上斜坡的话便无法在这个大锐角掉头,会一头撞上墙壁身亡。我暗暗地嘘一口气,这是怎样的一种阴险啊,造城的王公会算术,大象都挡不住。

铁门(Lohapol)是我想看的地方,上面布满了铁刺,不必说,这也是防大象的。进门的右侧橘色的墙壁上看一个小小的手印,没看到传说中的五个。这是一个女人的右手手印,上面被装饰了彩带和纸花,这个手印就是王公曼·辛格的妻子们在1843年王公葬礼上跳入火堆进行自我献祭(Sati)的见证。

所谓的Sati,是拉贾斯坦邦臭名昭著的一种原始仪式,男性的去世代表着他的妻子们也不能再苟且于人世,因此要在丈夫葬礼的火堆中结束自己的生命,整个氏族都会对这种自杀式行为高度赞扬,将无上的荣誉授予献祭的妇女,甚至鼓励这种勇敢坚贞的行为。1987年是最近的一次Sati事件曝光,一个乡村中的18岁的少女寡妇在丈夫的葬礼上执行了Sati,引起当时社会的高度重视,这位少女被认为是缺乏知识的被洗脑的受害者。她自行作出献祭的决定后得到村民的一致支持,并且在跳入火堆前一刻仍保持着骄傲。

各种珍品、武器的展示厅对我的吸引力都不大,在轿子博物馆外,一个戴着Turban的老头叫住了我,他坐在一个水烟枪的开放式展示窗内。

他问:“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我说:“那里面装了什么?”

“鸦片。让你飘飘欲仙哦!”他嘴角咧出邪恶的弧度。

我谢绝了,问他:“你知道1840年的鸦片战争么?”

老头说他没听过,那可是血淋淋的中国近代史的开端啊!我怎能忘怀!

其中的一个博物馆还算有趣,详细地展示了当时王公的一个女人的化妆盒,共有七层,放有她的金色发饰、耳饰、鼻饰、项链、手环、戒指、脚环,她的眉黛、她的胭脂、她的指甲花,她芬芳的香料;当她将所有的饰物戴好,穿上红色露脐上衣,及地的红色长裙,再披上一层绣满金箔的纱丽时,“而她终于准备好,可以去谈恋爱了。”男中音突然说。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仿佛在晴空里将我击中,他只是一个电子语音导游啊,可是他居然说出了这么有人性的情话,仿佛是在我的耳边施魔法:你也将准备好,可以去谈恋爱了。啊,我真的想在这个浪漫的城堡中谈一场恋爱了,这本来就是爱的蓝城,只是我还没找到《寻找金钟旭》中的场景在哪里。

太阳就快要下山,护卫们已经开始催促游人离开,如果我顺着游客走,就会从原路回到入口;可是我选择了游人罕至的一条,因为看到几个本地的年轻人朝西边的一条小路走去,他们一定比游人知道的更多。我便跟着他们穿过仿佛是一排住家的窑洞,穿过一条烂石子路和一个废弃的池塘,穿过我的疑惑,然后它就赫然伫立在我的眼前了:梅兰炮台。

就是这里了。

林秀晶和孔侑就是在这个没有任何标识志炮台下,遥望着蓝色之城升起的袅袅炊烟,在这里共进一场浪漫晚餐。而此刻,我也循着电影的步伐,站在了大炮的旁边,城墙及腰,眼下就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屋顶,我已被震撼得词穷,眼底泛光,幸好有赫胥黎的描述:

“从焦特普尔古堡中的堡垒里,人们听到的声音就像诸神在奥林匹斯山上听到的一样,数不清的人们在下面的世界向每一位神单独说话,他们的声音清晰而独立,会被全知者记录下来。”

在梅兰加尔的炮台上,落日时分,一切都变成了魔幻。焦特普尔的城下多么的聒噪多么的让人爆炸都可以被忽略了,因为你将自己提到125米水平面以上的高度时,听到的任何声音都变得温和。虽然Rickshaw仍在死命地按着喇叭,虽然怄气的邻里仍在扯着嗓子吵架,虽然每个人、每条街道都在发声,可是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远的和你不再有任何关系,你已升入另一个平面。

我顿时可以了解为何许多祈愿都不得实现,太远了,实在太远了,不能责怪神。

蓝色之城的梅兰加尔没有让我失望,它甚至比我所有的期望都更大、更美,不可言说。

当日主要开销:

Rickshaw往梅兰加尔:100Rp

梅兰加尔门票:400Rp

Rickshaw回城:80Rp

晚餐@Priya Hotel:120Rp

Day 58=共计78500Rp

Oct 17th, Day 59, Jodhpur

白天的焦特普尔是一个面容狰狞的悍妇,她酷热、焦躁、混乱、嘈杂,No power,No Shower,让我脑仁儿都要炸掉。

躲在房间里无休无止地和曼奇许讲电话,他向我描述我离开后的情形,说起班卓,现在已是里面外面都快乐了(Happy Both Sides);说起他自己在花样秀上的表演,这个害羞的小子,居然也肯上台跳舞了;说起雅尼和巴尼尔差点开始的罗曼史……我们像两个第一次拿到电话的小孩,无休无止地讲着身边发生的小事。

躲到下午夕阳西下,我才戴上耳机出门,随机放着的是Jason Mraz贴心的声线:“……We even get on better than you and your boyfriend……”,是《If it kills me》。

我的“男朋友”的面容已经模糊,他消失在了流逝的时间里,被我放在了一站一站之后,他被留下了,而我不停歇地继续前行。默默地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曼奇许,他给我打电话的时间甚至超过我和“男朋友”打电话的总和,他甚至比我的“男朋友”更要熟知我的足迹,我突然觉得好笑。这首歌让我高兴起来。

在钟楼转角处,我买了三个香蕉,香蕉设计工作室的好朋友说,这是快乐的果实。

付了钱,我站在小贩身后就剥开来吃。Jason还在唱着好听的歌,覆盖了所有的Rickshaw的哔哔声、所有路人的吆喝声。他唱:“All I wanna do is to love you……”,是的我知道,就是不需要任何回报的一种爱意,甚至不需要相守;就是只要在一天中哪怕只有两分钟的时间,能够看到对方笑颜的满足;就是在清晨的本地火车站台,只有一个擦肩的触碰。这样老式的爱情,原来仍可以存在。

是因为香蕉么?还是因为一首歌?还是梅兰加尔措手不及的浪漫?我在蓝色之城的街道上突然掉进了一种深深的快乐中,沉浸在这快乐中我手足无措,只有开始舞蹈。

我在小贩身后的泥坑旁跳舞,烟尘飞进我的嘴里,我闭上眼睛。我被淹没在这种无来由的快乐中,只想被它吞没,这种空旷的没有根基的快乐,只要我自己就可以产生。我踮起脚尖,在蕉皮和牛粪中旋转,手指不能控制的颤动,双腿也开始了快速的舞动。在傍晚五点钟的焦特普尔街头,我失去了我自己。所有的流动都只是布景了,世界又变成了我一个人的,这种快乐我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即兴的重新回到自己内心中的满意,只需与自己对话便可以达到一种幸福的境地,我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

睁开眼睛时,对面的小孩子坐在摩托车上眨着眼睛笑我,这两姐弟恐怕没有办法理解,这个异国女人,为何吃到一根香蕉可以快乐成这个样子。看到我也笑回他们,两个小朋友害羞得假装没注意到我。

我拿着快乐的果实继续边走边吃,天空中开始涌现出大团大团的晚霞了,而鸽群也从地平线上哗地一下飞起来了,一个大上坡让人消失对后面的路的猜想,它就那样无止尽地延展着,我带着几乎冲出身体的信心和自得,阔步走在路的中间。这条路让我想起阴霾的英伦爱丁堡天空下那一条王子街,只是那时的我那么怯懦,那么的害怕未知,那么需要抓住一切安全感,而几年后在印度的这一刻,不论未来是苦难重重还是阳光大道,甚至不论是否还有一个未来,我都愿意无畏地走下去。

晚上的晚餐我去尝试前一天考察过的一家小吃铺,就在蒲丽雅酒店(Priya Hotel)的对面,我不容易地挤进去。里面的布局就像上海的第一食品商店一样,每个人的面前都有好多格子,里面放着不可名状的食物。我不知道要怎么点单,也不知道哪种好吃。我环视全场,定焦一个吃得最香的男人,他正在啃一个鸡腿状的东西,大快朵颐的样子。

我礼貌地拉过他,拉到柜台边,说我也要一样的,于是我也拿到一个“鸡腿”。事实证明还是不可能有肉吃的,这是一个长辣椒裹着土豆泥和面粉炸出来的印式蔬菜天妇罗(Pakora)。我和所有人挤在一张小小的方桌旁,自行加着辣椒酱和番茄酱,每个人都专注着自己食物。

旁边两个人从微弱的谈话急速发展到激烈的讨论,一个大喊Japanese,另一个喊Ask!我嘴里还塞着食物,直接大喊一声Chinese!不要吵了,不就是要打赌我从哪里来的吗。他们两个被我吓了一跳,哈哈大笑。

食品店的伙计没有眼色的开始在我身旁扫地,扬起的烟尘一团团的轻盈的覆盖在我的“鸡腿”上,吃进我的嘴里,我很无奈,因为在印度这么扫地是很正常的事。一口气没接上来,我突然被辣椒呛住了,开始猛烈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扫地的伙计放下了扫把,慌慌张张地拿了杯水给我,我喝下,他紧张看我,我向扫把努努嘴,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心想这个女人也太娇气了,吃点灰尘就能咳成这样。

对面的蒲丽雅食埠很受欢迎,我前一天已去尝试了固定套餐Thali。无奈的是,敞开式餐厅正处十字路口,当所有性急的印度司机聚在一起等红灯,那就是一场灾难,万笛齐鸣的时候,食客恨不能当场扯下自己的脑袋丢向司机,我昨天便是在那样的灾难中吃完一餐晚饭,并且收获了一颗即将爆炸的头颅。

这次我只要一份Pani Puri,10Rp 5个。

小贴士:Pani Puri是印度街头常见的一种小吃,小贩推车叫卖,柜台里叠着满满的黄色油炸空心扁球,要吃的时候小贩便用嵌着泥团和各种不明物的长指甲抠开一个,在里面填上土豆泥,浇上一勺绿色的汤汁,吃的时候他会做好下一个等。只要忽略小贩的手,这确实是十分美味的食物。

我再一次递给老板10Rp,要一份Pani Puri。老板都认得我了,说:“你还真爱吃这个。”

Pani Puri是站在食品柜旁吃的,吃的时候好像是在和伙计较劲,你吃得越快,他就做得越快,你嘴里塞得满满的还没来得及下咽,他又迫不及待地塞给你下一个。

我要慢慢地品尝这人间美味,所以靠着柜台,特别嘱咐他,给我慢慢地做。当炸的脆脆的外壳被咬开,鲜辣的汤汁便在你的唇齿里溢开,充斥整个口腔,这时再混合着脆壳、土豆泥一同咀嚼,才算吃完一个Pani Puri,这样享受的过程怎能催促呢。

一个富人家的小女孩穿着真正的小皮鞋下了私家车,由爸爸带着也来吃Pani Puri,你能看出她脸上的焦急,恨不能马上就能吃到。

小贴士:说是真正的小皮鞋是因为很多本地人会光脚穿着一种塑料胶鞋,可是外形做的和搭配西装的男式皮鞋几乎一模一样,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让人叹服。

吃饱喝足,我走到钟楼开始看人。钟楼在萨达巴扎四个大门的正中,逢整点敲钟报时,底座的高台到我的肩膀那么高,我赤手空拳还爬上不去。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家,看上去有些像一个拾荒人,在高台上伸手给我,有力的大手一把把我拉了上去。我谢过他,在散布的谷粒和鸽粪之间用手扫出一片空地,面对着正南门坐下。

拾荒人也是因为深知这种快乐吧,看着人们的忙忙碌碌:小贩在卖力地做生意,金发的游客支起三脚架对着钟楼对焦,导游在眉飞色舞地讲解,三轮车夫们在下班前聚在一起喝最后一杯茶……看着这一切热闹的发生,而自己只是观望,我与拾荒人默默地分享着隐秘的快乐。

而三个小女孩发现了我。

她们都穿着脏脏的裙子,每人拖着一个大口袋捡些废瓶子和纸板,她们是三个小乞丐。三个人踩上停在我面前的汽车的前盖,不费力地跳上高台。她们分两边坐在我身边,磨得黑亮的脚丫子踩在谷粒上,闪亮的眼睛和我对视。大一点的女孩试探性地摸我的手臂,好像是要确认我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我放下我的辫子,重新梳了再扎上去,她们便也学着我的样子把头发解开,笨拙地扎起发髻。

“我叫Trix。”我向她们作自我介绍。

“我叫Luki!”“我叫Sumei!”两个大一点的女孩争先恐后地说。

小小的女孩低着头,细细的声音说:“我叫Maneesha。”

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小小的Maneesha,她脸上挂着一天的疲倦,手指无所适从地绞着裙边,她低着头看脚尖。

“Maneesha?”我尝试着唤她。

“Yes?”她抬起头来,看我,大大的眼睛闪着光。

我想为这个小小的Maneesha做些什么,或许她比我更深知什么是艰辛,或许她光着脚丫每天在这广场跑,心中并不知道有另外一种生活。那种生活是小朋友不用背着口袋去捡瓶子的,他们可以向爸爸妈妈哭闹着撒娇要新的玩具,他们每天去上学而让祖父母背着书包。

我不是特蕾莎,我又能做些什么,我曾像Maneesha一样无力,小小的我们只能改变自己。

Luki嘴角桀骜,她问我有没有零钱,被拾荒老人狠狠阻止,她便也不再问。Maneesha没有要钱,她小心翼翼地问我:“Pani Puri?”我看到了,那是广场卖Pani Puri的小贩,他正在收拾摊子。我一下从高台上跳下来,三个女孩也跟着我跳下来,我带着她们来到小贩面前,买下他所有的Pani Puri。我知道这种小吃对小孩子的诱惑,我才看过穿着锃亮皮鞋的女孩急迫想要吃到它的神情,可是三个孩子只是静静地等在旁边。

我带她们坐在隐蔽的店铺门前,她们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吃。我一个个捏开脆脆的壳,放了土豆泥,舀了汤汁进去,递给Maneesha。Luki和Sumei也学着我的样子,小心地吃了起来。Maneesha吃着这一小个Pani Puri,她吃得那么专注,仿佛这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我说:“都是给你们的,不要担心。”我居然有些哽咽。

教她们把吃完的塑料袋包好,丢进垃圾桶里,而不是扔在店家的大门口。

我已不去想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她们的日子虽然仍会这样继续,但在这一刻我想给Maneesha一点点的快乐,让她知道世界或许不那么坏。

当日主要开销:

房费:500Rp

Day 59=共计79000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