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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去十次都不够》Chapter 5 本迪:邂逅嬉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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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g 31st, Day 12, Bundi

抵达科塔时是早上6点10分,距离本迪还有一个小时的汽车车程。下了火车便马不停蹄地去汽车站,对科塔的唯一印象就是:好多猪!从没在印度的街道上见到那么多的猪,牛已经不足为奇了,这里一群群的长毛猪没人看管就那么自己觅食。

7点左右,Rickshaw带着我驶进了宁静的小镇。我们沿着唯一一条坡路朝山上开,两边是婆罗门的蓝色房子,整个镇还在熟睡中。我让司机在乌玛梅(Uma Megh)哈维利门口停下,这是LP上推荐的旅馆,据说是由一对友善的兄弟经营。按了门铃,吵醒了一个看起来是哥哥的人,他打着呵欠打开大门,言语不多,领我进了哈维利小楼,打开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小房间。

我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这是我迄今为止住过的最美丽的房间,窗外就是Nawal Sagar湖,湖上漂着绿色的浮萍,楼下是乌玛梅花树繁盛的餐厅,生机勃勃的粉白色勒杜鹃已伸到了我的窗口。我终于有了两扇可以完全打开的彩色玻璃窗户,还有一个大大的飘窗,可以整个人躺上去,飘窗窗台上放了一张小桌和一把靠椅,我立刻可以想象到在这里读书的惬意。一张大的双人床,墙壁上是壁龛和壁画。配套的洗手间内有一面铜镜,及膝窗可以完全打开,洗澡的时候甚至可以远眺青山绿水。经过22小时的长途跋涉,此刻我只想在属于自己的甜蜜的小房间里睡到自然醒……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哈维利(Haveli)。

根据LP的介绍,Haveli是波斯词语,意思是“封闭的空间”,之前阅读留下的印象就是画了很多画的民居,但其实一座真正的哈维利比普通的民宅要复杂很多,它不仅装饰着精美的壁画,还需要给居住在里面的人提供全方位的生活系统:包括门径、男人的外庭(Mardana)、沙龙(Baithak),牲畜厩舍(Nora),女人的内庭(Zenana)。富裕的家庭不止两个院子那么简单,甚至会有八个院子六层楼,门口还会有高高的斜坡供姑爷骑马或上象用。我们的乌玛梅旅馆是简化版的哈维利,但对于我已是绰绰有余。

湖的对岸有一座像是玩笑般修建的清真寺,看起来像是天真幼稚的儿童画出来的寺的样子,其实只是浅蓝的围墙围出一个方形空地。我看到有工作人员开始在地上铺白色的塑料布,然后人们开始汇集,越来越多,有人开始拿着麦克风大声的说话,然后大家跪拜、吟诵,最后他们四散了,过了湖,上了街,开始大声地游行。后来才知道这天是斋月(Ramadan)的最后一天,今天开始穆斯林可以在白天进食了,距贾玛清真寺的那顿开斋小食已经过了11天。

下午2点我睡到自然醒,以满格电的姿态意气风发地开始探索本迪小镇。

本迪(Bundi),位处南拉贾斯坦邦,人口十万,非常小。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游人的行程中有这一站,并且从任何城市要到这里都不容易,只能到科塔转车。这是一个藏在深山里的不为人知的领地。果然,在镇上环绕了一周,只见到一对西方游客,我非常高兴。这里的居民显然还没有掌握和游人周旋的那一整套话术,我终于可以放下外来者的身份,像一个普通镇民一样生活。

走在本迪的街道上,没有人一路追着问你:“你从哪儿来呀?你待多久啊?”放学的小学生会好奇地看看你,然后继续说笑着回家。如果你主动的话,跟沿街的人Namaste一声,他们会憨笑着点点头。所以你终于不用再说那么多的话,有空间来留意身边的美丽。

很多哈维利外墙都有着漂亮的壁画,我们的乌玛梅高大的前门被雕成波浪形的样子,门龛上装饰着繁复的蓝色花朵,上面装饰着一面镜子,以反射主街来来往往不好的能量;围绕门龛的是跳舞的女人,拉普其特人的太阳王标志,两只拿着游泳圈的天使,和一尊莲花坐姿的神。街对面的哈维利则有漆成鹅黄色的外墙,以细密画流派的方式画着一头笑眯眯的大象,一匹跳跃的骏马,门框和窗沿也都勾了花,装饰的美轮美奂。

由于在阿格拉染上的感冒一直没好,我刚好路过当地的阿育吠陀(Ayuvedic)医院,据说这家医院是公立的,很多药品都是天然植物并且免费。走进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径直往阴暗的大厅里走,一进门就见到一个屏风,屏风上挂着污迹斑斑的手套,里面半露出一张手术台一样的案子。一个白衣白裤的老头从里面的小房间出来,还没等他问我就拔腿跑了,太可怕了,感冒索性不看。

本迪很小,只有一条主路连接Sabzi市场、女王阶井、塔拉加尔星堡和我住的Nawal人工湖,我基本不可能迷路。所以当我穿过熙熙攘攘的Sabzi市场,手里拿着刚买的苹果,在衣服上抹了抹就算去了灰,边走边吃。一路走啊走,走啊走,走到一个巨大的让人震撼的不明地下建筑时,我惊讶的合不上嘴,以为这就是传说中最美丽的女王阶井(Raniji-ki-Baori)。看门的人看我一脸惊讶,恐怕是发现我误会了,指给我看牌子,这个是Dhabhai Ji Ka Kund,也是一个阶井,但这么美的建筑在LP上竟然没有介绍。

根据LP的讲解,阶井,是缺水的拉贾斯坦地区特有的建筑,作为蓄水池对本地人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通常用Kund或Baori来称呼这种建筑。Kund是被架构的湖泊或水池;而Baori不仅代表着这种特定结构的井,还与宗教有紧密的联系,因为精致的阶井会在平台供奉神祇的雕像。

Baori在具备实用意义的同时,还是周围妇女的社交场合,她们会穿着最好的衣服在每天的特定时段去取水,与朋友相见。我记得《In Rajasthan》(《在拉贾斯坦邦》)一书的作者提到,她与丈夫为沙漠中的居民修建了水渠,让每家每户都可以用上自来水,这反而遭到村庄妇女的联名抱怨,迫于深闺(Purdah)制度她们没有机会外出,而自来水的便利甚至断绝了她们与外界的唯一联系。

通常地方上的有钱人都会出钱出力建造阶井,因为这是一项积德的事情,会得到赞誉和善果。所以我猜,这座Dhabhai Ji Ka Kund应该是一个叫Dhabhai的人建的井,Ji是印度人在表示对对方的恭敬时用到的敬语。这个方形阶井深达地下数十米,下面的水池已经干涸,长满了绿色植物,站在最上一层的台阶望下去竟有一些心惊。楼梯交叠着延伸到井的最下方,人是可以走下去的,我选择沿着第二层的台阶走到面西的神龛里去,发现神像已经不复存在,这里被老鼠占据,地上有大片“遗矢”,空气中还有蝙蝠散发的不能忽视的气味。

“那么女王阶井在哪儿?”我问看门人。

“就在你过来的路上啊,Sabzi市场的三岔路口。”

啊!我知道了,那个看起来像街心公园的里面原来就藏着全印度最美的女王阶井,也太低调了,连个牌子都没有,只能第二天再去。

走回本迪宫殿时已经日落,宫殿也进不去了,黄昏古堡的神奇景致看不到,我悻悻地往旅馆走。

“阿尼哈赛哟!”一个高个子的外国男生突然在三岔路的小店门口用韩语跟我打招呼。总是有人中日韩不分,我也习以为常了。旁边是另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生,嬉皮士的样子,大胡子,戴着眼镜。他俩看到我好高兴,说终于看到游客了!他们是昨天到的,一个外国人都没有见过。于是我认识了阿根廷人Nico和智利人Blacky。

虽然我外表看上去粗犷不羁,但我内心还是一个传统保守的小清新,当街角小店热情的南美男青年要招待我喝可乐时我还是有略有紧张的,因为我这辈子还没有跟真正的嬉皮士打过交道。Nico还算正常,只是头发刚刚长出来的样子,应该是刚刚剃过光头;Blacky的外形和印度路边的苦行僧(Baba)非常相似,前面看明明是光头,后面却有一大团马海毛线状的头发束成的一把辫子拖着,然后耳骨钉、鼻环、刺青一个都没有少,偏偏他笑起来又是孩子气的样子。我本能地对这两个陌生人都有警惕,却又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正纠结中,Nico邀我去他们住的安纳普纳旅馆(Annapuna Hotel)参观,距离我住的乌玛梅很近,我也不推辞,和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原来他俩在阿根廷时就认识,但是都不知道对方要来印度,却在沙漠重镇杰瑟尔梅尔碰上了,于是同行。我喜欢Blacky笑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给我哥哥的感觉,让人觉得窝心,也不再警惕。

我们在旅馆天台坐下,凉风有信,秋月无边。Blacky说起这一路没有人陪他喝啤酒很是寂寞,我又何尝不是呢?况且印度的啤酒实在太贵,在瓦拉纳西小酌一下我痛失250Rp。

“那今晚我请你喝,下次算你的,怎么样?”Blacky 说。哈哈,原来他都计划下次了,我没有意见。Blacky的女友Karla到了本迪之后一直不舒服,所以没有上楼和我们一起吹风。

Nico竟不肯加入我们的小酌,只要了果汁来喝,他说自己要洁身自好(Be Clean)。

Nico,一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25岁青年,在阿根廷最大的汽车公司任职,兼任大学辅导员,派对动物,在读MBA。三个月前辞去工作开始旅游,在泰国曼谷做潜水教练,夜夜笙歌;一个月前在缅甸出家,每天4点起床念经,六根清净。因为一个月后就要回阿根廷重新开始工作,他希望自己有最好的状态,所以戒酒,戒大麻等。He needs to be clean.

突然,Nico直白地问我:“Trix,你有男朋友吗?”

虽然那时我已经与爱的人分开,但我的心还没有放空。我说:“有。”

他问:“他在哪里?为什么不陪你一起来?”

我说他只是工作忙,我自己一个人旅游也乐得自在,他不用时刻在我身边,因为他一直住在这里。我指指心窝,却觉得一阵心疼。

Nico笑,Lucky guy, I hate him.

当日主要开销:

红色上衣:200Rp

Day 12=共计15700Rp

Sept 1st, Day 13, Bundi

和南美三人组约好一起吃早午餐,可我10点就醒了,于是自己先去看女王阶井(Raniji-ka-Baori),这回我不会再过门不入。街心花园的掩映下有一道小门,门上居然还假模假式地挂了把锁。我把锁拿开,径直走进去,被警察叫住。

“过来登记。”他递过来一个本子,上面居然有全部来参观的旅行者的资料和评语,都是“难以置信”,“太棒了”之类,到印度13天了,没有遇到过哪个景点要登记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见过Dhabhai Ji Ka Kund,把看阶井的第一眼震撼的配额用掉了,所以见到所谓本迪最雄伟的女王阶井并不觉得惊奇。她的构造十分简单,是一个在地平面以下的两层格局,上一层有一条走廊相连,可以看到三个毗湿奴大神的形象;下层有阶梯直通水源,但是现在已经人为加了一块挡板隔住了,不能深入。墙面蜿蜒着许多雕刻,最常见的是大象,奇妙的是神龛前的走廊上居然还雕刻了两个苏菲教派的跳舞小人。

和许多古老的印度神祇一样,这里被小动物们占据,鸽子在头上咕咕叫得飞,时不时扔“炸弹”下来,地上有清晰的老鼠来过的记号。据好友康琪说,全球五十个不为人知的奇观中印度有两个,一个是法特赫布西格里的清真寺,另一个就是本迪的女王阶井,我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两个都走到了,很幸运。

和Nico他们在蓝色餐厅碰面吃早午餐,听说这一天是象鼻神甘尼许的生日,晚上有花车游行,有大象和骆驼,我们都很兴奋,早早地往Nawal湖的方向走。

傍晚的Nawal湖景让人惊叹。我们四个默契的散了,每个人都举着照相机找自己最喜爱的角度:夕阳在山背后投射光影,塔拉加尔城堡(Taragarh)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黄光,高高地耸立在山间俯瞰这座湖,倒影在水面一览无遗,我住的旅馆花园也成了景致的一部分,湖中间有一座Varuna神庙,供奉掌管降雨的吠陀神。所谓湖光山色,风水宝地,也就不外如是了吧。

湖后的大片沙地是花车游行开始的地方,我们到的时候一辆一辆的花车已经驶进来了,骆驼被装饰得花里胡哨拖着板车进来,板车上面是一群一群兴奋的小孩子。我很喜欢看赶骆驼的人,他们都是瘦瘦的老头,面孔惊人的相似,深邃的眼神,高挺的长鼻子,羊角须,看上去都一样的和蔼,穿的是短小贴身的白色衣服,里里外外三四层,用白色的绳子代替纽扣固定衣服,下身是统一的白色露膝窝的长裤,头上总是戴各色鲜艳的Turban——Turban可不是一顶帽子,而是一整块布顺着头型一点一点缠绕出来的。每次在巴士站等车我都喜欢和骆驼人等在一起,总觉得他们有种惊人的平静力量;之后一次从夜间巴士睡得迷迷糊糊的下车,黑暗中撞见一个一身白的骆驼人仿佛见到了外星人,恍如隔世。

见到了好多骆驼啊,我们像小孩子一样兴奋的大叫,逢人就拉住问:“Hathi咧?Hathi咧?”

Hathi是印地语的大象。当地人被我们逗得乐,说:“没有哈提,没有哈提,看昂塔(Unta,骆驼)。”昂塔也很有趣啊,脖子上戴着彩带,脚上还带着铃铛,一脸的怪相,撅着嘴随时准备吐口水,坐下的样子像个端庄的日本和服女人。还有好多果达(Ghoda,马),马也是披金戴银的,全身露肤的地方都被金缕银线花布棉垫装饰了起来,都很无奈地翻着白眼。

还有好多的妙龄少女啊!她们是表演的队伍,都拿着铝罐,都穿传统的纱丽,多是大红、鲜橙、艳蓝。每个人都是爱美神,前额都戴着垂坠饰物,都在眉心点了Tikka,鼻钉、耳环、项链、手环、戒指、脚镯、脚戒……一个都不能少。手上还密密麻麻画着树汁彩绘(Heena),一直延伸到小臂。她们竭尽所能地装扮,仿佛这是最后的绽放。

有长居拉贾斯坦地区的西方作家说,她爱拉贾斯坦可能是因为在这里,每个人都把全部的饰物戴在身上而不会遭人非议,各种颜色,各种材质,没有章法,随心所欲,而若是在巴黎,穿三种颜色都能被口水淹死。这片单一的土地实在需要女人的亮色装点!

她们见到我们四个举着照相机的游客都很兴奋,毕竟迄今为止连我只在本迪见过七个游客,还包括我自己。小姐妹们都挤过来要我们给她们拍照片,她们在镜头前只是羞涩的站立,露出甜甜的微笑;甚至一个小姑娘把她的奶奶都拉来了。

这时突然雷声大作,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大雨,人潮开始奔跑,我们四个一下被冲散了,没有人拥挤踩踏,大家都目标明确地往一座神庙移动。我被一个小男孩拉着,他喊我DD,DD就是姐姐的意思。他说:“DD,你跟我来!”

沙地在大雨的浇注下一下就变成泥浆地,我的人字拖跑得艰难,一步一滑,他拉着我在暴雨里一口气跑到庙里时,我俩竟然都没怎么湿。我和无数的当地人肩并肩,脚贴脚的挤在狭小的屋檐下,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看着我,没有人因为淋了大雨觉得生气,也没有人有一点坏心情。大家都不会讲英文,但都争先恐后地要和我讲话。于是我认识了小男孩的亲姐姐,他的小阿姨,小阿姨的好朋友……大家好像都有一点儿沾亲带故。我们就这样鸡同鸭讲,虽然听不懂,却神奇的可以沟通!

雨一停,节日就要开始了!

我一个人和小男孩一大家子躲雨时,Nico他们已经飞快地跑回了旅馆换了干衣服,等雨停了我出来拍天上的闪电时,看到他们正在找我,Nico真空穿了一件黑色的大雨衣,Blacky也带了一把伞,看到我居然安然无恙,他俩一脸讶异。我也回旅馆穿了一件防水衣,以防再遭大雨突袭。

花车终于千呼万唤驶出来了!穿着金色印花长衫的大胡子将军们骑在高头骏马上,打头阵出来,威风凛凛;管乐队跟在后面,吹着风笛(苏格兰风笛?没错,还是格子布装饰的),敲锣打鼓。各种花车在后面一辆紧跟一辆,讲的都是各个神祇的故事,而且造型都诡异又有趣:有个狮子在吃小孩的,身上还有血迹;有两个黑色长发的男神女神,吹笛子的那个想来就是克利须那了,女人应该是他最爱的情人拉达(Rhada);一个小男孩穿橙色衣服坐在宝座上,左右各有胖乎乎的彪形大汉护法;还有看上去很搞笑的神猴哈努曼花车……

我们跟着花车一路进村,镇民们上房的上房,揭瓦的揭瓦,都占据了最佳位置看花车,沿路的围墙坐了一溜儿的妇女儿童,很穿越时空的,居然有一个穿长衫的穆斯林在卖五彩缤纷的气球,怪诞的出现在夜空下。

走上我们走了无数遍的街道,音乐开始震耳欲聋地响起来。Nico是派对动物,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盛会,他在队伍的最前面与本地小青年轧舞,两人各跳各的,谁都不服气谁。本地舞王一身紧身红衬衫,黑色喇叭裤,很有八十年代的迪斯科范儿,他时而妩媚,时而嚣张,边走边扭,引起无数乡民叫好;然后他把舞台交给Nico,要知道,Nico流的可是南美人的血液啊,他跳的不是桑巴,也不是恰恰,他完全是自由式,看得人血脉贲张,头脑空白。

本迪人都疯了!我们也疯了!这是一场空前的异国较量,把整个节日的气氛带到了最高潮!

我也是人来疯,但是还没有足够的自信冲到队伍前面跳到花车上去跳舞,突然摇旗队伍中的一个小伙子把他手里的大旗给了我让我摇,我挥舞着领头的大旗,为Nico保驾护航。

人群中有人领头喊“Ghanpati Baba!”其他人便跟着喊“Moria!”

“Ghanpati Baba!”“Moria!”

“Ghanpati Baba!”“Moria!”

以甘尼许之名,人潮热血沸腾!

我也掏心掏肺地喊,嗓子都哑了,手臂也酸了,我知道舞大旗的人干吗要把旗子给我了,原来是这么苦的差事!他还想叫我继续挥大旗,我才不干呢。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一把拉过我,拉到队伍的最前面,他开始和我跳舞。跳舞是每个人的原始冲动,每个人都能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自己的身体,我体内跃跃欲试的那个原始部落女祭司一下醒过来了!我尽情的和老爷爷跳辣身舞,大家都在鼓掌叫好,恐怕是没见过异国的游客这么放肆开怀的,Nico也加入了,本地舞王也加入了,Blacky和Karla都被群众推搡着推到了队伍的最前沿,我们竟然成了节日的主角!我们跳啊,笑啊,闹啊,衣服全都湿透了,每个人为了防雨带的雨具完全没用到,我的防水风衣早就绑在了腰间,Nico的黑色大雨衣里全部是汗,他索性脱掉光着膀子!

不能更尽兴了!我们疯到了夜里3点。这个夜晚,是我们每个人在印度的最高潮,大家都放下了一切的包袱,尽情玩乐,仿佛没有明天。

后来才知道,我们跳舞的片段在本地电视台的新闻里播出了,全镇人都认得了这四张脸!

当日主要开销:

早餐@ Ringo’s:150Rp

早午餐@ Out of the Blue:270Rp

啤酒:110Rp

Day 13=共计16300Rp

Sept 2nd, Day 14, Bundi

昨夜在节日的高潮中,我也如期迎来了Nico的真情告白。

街道上人潮汹涌,他突然把我拉到一个路边的花园餐厅,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人都跑到街上去了。我们坐在矮矮的花坛沿,月儿正弯。

他说:“你知道为什么刚才下那么大的雨吗?因为我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人们那么快乐吗?因为我喜欢你。”

哈哈哈哈,我大笑,好烂的梗,我确实说过喜欢下雨天,但那是因为下雨天睡觉舒服。

他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整个旅途都没有,因为我和你在一起。你总是走在后面,我看不见你甚至会慌,我会怕你不见了。”

嗯,他确实几次伸大手从人潮里捞我,但是我又不会不见了,不见了我也摸得回旅馆啊!好吧,是我不解风情。

望着他深情的眼神,微动的嘴唇,通常电影拍到这个时候应该是吻戏了,这时救星到!餐厅的员工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绕在了我们面前,餐厅经理问:“两位想吃晚餐吗?”我偷笑,忙说不吃不吃,就过来休息一下。他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居高临下打量了Nico好久,突然说:“哎呀!你不就是刚刚那个跳舞的外国人嘛!哎呀!你跳舞可好看了……”

我实在是憋不住了,顺利逃开这种尴尬场面在一旁爆笑,Nico一脸囧相,他的罗曼蒂克戏份被神奇般地搅了局。

我对Nico说,我俩这部电影注定不会是罗曼史,而是一部搞笑片,Nico,不要演深情男主角啦!因为我心里住了一个人,这个人住很久了,我已经习惯他在那里,所以请你理解。

Nico是个大孩子,他的全部人生经验都告诉他一个道理,就是有志者事竟成,对于我的拒绝他深信是他的诚意不够。

哦,Nico,我要如何让你知道,爱情不是努力的结果。因为我也曾是爱情战役中的努力者,我也曾相信得不到只是因为我不够努力,可是感情如何能够强求。

看到眼前的Nico突然让我看清了自己。

出走近半个月,我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过自己伤痕累累的感情,仍像以前一样和爱的人打电话,发短信,仿佛我们没有分开,自欺欺人。会不会Nico对我的感情就像我对他的感情一样呢?只是路上相遇的两个旅人吧,在某个时间点相遇交会,可是时间到了应该要分开旅行了。我希望把这转瞬即逝的美好固定为永恒,而他只是不忍,说你快醒醒吧,你还看不清吗?会不会我的坚持只是因为我的自我过于强大,成为“我执”,执著地认为没有得到就是一种失败,所以要通过痛苦的折磨证明自己在爱。

我顿时理解了爱人的处境,虽然很残酷,但有时放手也是给自己一条生路。谢谢Nico让我懂。

这一天的早上,我早早就起床,因为不想再继续面对Nico,租了一辆老式的二八自行车,一个人去山北的Jait Sagar看湖,据说在雨季和冬季这里有漂亮的莲花盛开。每当骑上自行车,再阴霾的心情都会变快乐,我骑得飞快,在蓝色的小巷间穿行,风从发间吹过,仿佛回到了14岁的年纪。遇到沟沟坎坎就站在脚踏上,遇到路人就当啷啷地按铃铛,骑在大路上把双手都打开,迎风飞扬。我突然觉得好快乐。

见到Jait Sagar时好惊讶啊,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这么惊艳的湖藏在深山里!这时还是雨季,莲花一大片一大片开得茂盛,白色水鸟踮着脚尖在荷叶上走。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就是大俗景,但这么开阔的景致在印度实在难得一见。

我一路骑,绕到了湖的最北面,那里有一个小公园,有两个圆亭。打开书准备躺下读,有一个没有眼色的男人非要跟我坐在同一个亭子,还不时挪过来要和我聊天。我实在不想被打扰,于是骑上自行车就跑,无意中到了南岸的Sukh Mahal,这个小夏宫是190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英国作家鲁亚德·吉卜灵(Rudyard Kipling)写《Kim, a Tale of Adventure》的地方。

我看到妇女们聚集在湖边一个隐蔽的阶梯附近,便也走到那里,原来她们在那里洗澡,见到我的闯入也丝毫没有羞怯。我躺在阶梯上看她们,她们就那么露天的脱去上衣,浸泡在湖里,然后把全身的衣裳丢在岸边,她们解开及腰的长辫子,用洗发水洗头,搓出的泡沫在水面漂浮。她们洗澡,洗衣服,把小孩也丢进湖里洗干净,小孩子哭闹的厉害,她们只是哈哈笑。洗好的衣服就搭在岸上,明晃晃的太阳一下就把衣服晒干了,然后她们香喷喷地回家。这么的天然无造作,她们好像就是湖的一部分,让我也有冲动跳下去洗个痛快。远处的另一个阶梯是男人洗浴的地方,互不干扰。

一只小母狗偷偷地靠近了我,她佯装想喝水的样子,一步步朝我逼近,原来她是发现了湖上漂浮的一条死鱼。小鱼朝我的脚边漂,她也不敢过来,我开始用脚划水,把小鱼往她的方向推,小鱼慢慢离她越来越近。她吸呀吸,咕嘟嘟地喝了好几口水才把小鱼喝进肚里,然后满意地离开。我也做了一件好事,我帮助一条小狗吃到一条小鱼。

我便又躺下。太阳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在我的脸上,我用手遮住眼睛,却不自觉地泪满眶。在距离我的家五个半小时的地方,我在一个美得惊人的湖边孑然一人,与爱人相处的情景一幕幕地在眼前闪过,竟然突然想到我们去下馆子吃小龙虾,他剥了好多好多自己不吃,都给我……然后这些画面都变得模糊了,然后以前的自己仿佛也开始向我挥手作别了,人生从离开的那一刻已经有了转折,而我一直还以为能回到过去。新的旅程已经开始了,我已经在路上了。

再次狂风大作,工作人员招呼我进小夏宫躲雨,我就和很多人在一个屋檐下默默地看着湖面,看它被打皱,雨打在身上,仿佛都不真实。准备明天一早离开本迪了,黄昏的宫殿也没看到,摇摇欲坠的星星城堡也没看到,但也了无遗憾。

回去的路上碰到也骑了自行车来找我的Nico,镇上的人告诉他中国女孩骑自行车去看湖了,成为名人就是这点不好,一点隐私都没有。知道了我明天要走的意愿,他们三个一起强力挽留我,说第二天一起骑摩托车去看本迪的宾穆拉(Bhimlat)大瀑布。

我爱摩托车!也爱大瀑布!于是同意多留一天。

当日主要开销:

租单车:50Rp

晚餐@ Tom & Jerry’s:140Rp

Day 14=共计16500

Sept 3rd, Day 15, Bundi

宾穆拉大瀑布距离本迪镇区有30公里,出发的时候已是下午,我们租了两部小绵羊,沿着蜿蜒的山路往郊外开。

小贴士:印度的摩托车有三种,Scooter是英式复古小摩托,前面通常有一个明晃晃的大圆镜;Bike可不是自行车,而是我们所说的小绵羊,类似于有前脚踏位的女式摩托;Motor才是真正换挡的摩托车。

本来Nico是想租一部摩托来威风一下,确实,印度的男人不管穿得多么磕碜,麾下的摩托总是威风凛凛。可是印度的摩托实在骑不来,Nico说是挡位和阿根廷不同,所以我们还是斯斯文文地租了小绵羊,250Rp一天,汽油需自费。先去加油站加油。加油站的音乐放的震天响,节日对我们的影响犹在,于是跳下车就开始跳舞,乐不可支,加油站的员工都看傻了眼,围观叫好,然后我们在一片欢呼声中跳上小绵羊上路。

我们的小绵羊是一只温驯的小绵羊,Nico先开我坐在后面,他开始还悠着悠着地开,摸清脾气之后就一口气飙到40迈,然后喇叭一路哔哔地震天响,问他干吗没人还按喇叭,他说单纯地因为喜欢喇叭按钮是黄色。

印度人最喜欢按喇叭了,大货车的屁股上都会写:请鸣笛(Horn Please)。就是让你按喇叭的,不然人听不见。拉货的大车通常还飚得飞快,装饰得花花绿绿不说,两边倒视镜都系着彩色的穗子,车头前供着神,车尾上画着摄人心魄的美女眼睛。人家不怕死,人家都有信仰,神明在车身上庇佑着呢。

所以我们的小绵羊不得不一路轰鸣着在满地是坑的路上奔腾,如果一直都能按40迈的速度那我们不需一小时就能到瀑布了,可是为了避坑,我们不得不走蛇形路线,避不开的时候我就受苦了,有时Nico情急之下会大喊一声:“Salta!”然后我就重重地被磕一下,屁股磕得生疼。我恨恨地说:“什么salta!?”他不好意思地说:“是让你Jump,情况紧急西班牙语就脱口而出了。”一路上我不知听他说了多少次Salta,有时跟我讲话也叽里咕噜地用了西班牙语,可能潜意识里已经把我当同胞。

不止有坑,还有成群的牛和牛粪!牛卧倒在路上我们就只能绕行,有时被逼到路沿几近翻车。

这样的路况不容乐观,Blacky和Karla在我们后面以龟速前进,我们时不时地要停下来等。

一对小夫妻骑着摩托车几次经过我们,都被Nico加速赶上了,后来丈夫就饶有趣味地跟我们并排走,妻子还在后座和我打招呼,最后停下来与我们合影留念才算满意。这一路上行人不多,于是我们每经过一个村镇都与沿途的乡亲父老们Namaste问好,后来Nico嗓子都喊哑了,真是卖力。

看Nico骑小绵羊骑得过瘾,要求换我骑。Nico不放心,问我骑过没有。其实我长这么大的人只在两个月前骑过一次,但我不能说我不会骑啊,我说你帮我把火打着就行,我能骑。

他帮我踢脚踢,然后把火打着,半信半疑地坐在后座。我哪是省油的灯,就算没上过路我也敢跑40迈,上了摩托就只有速度与激情了。遇坑避坑,遇牛避牛,所以小绵羊一直在甩尾加飘移,吓得Nico紧紧抓住我的肩,还要撑着站起来看路况。

终于他忍无可忍,尽量冷静下来跟我说:“Trix,你不能这么甩的,你这么甩很容易翻车,小坑我们就不要避了,啊。虽然我很爱你,但是我还没有和你一起死在印度的打算。”

哈哈,你不要看我是小清新,我疯起来不要命的。Nico这下才见识到。

我还是照顾他的情绪,尽量不避小坑了,但是他坐在后座也非常辛苦,那么大的个子,总是被颠得七荤八素。

这一路的风景实在是好啊!虽然山路九曲十八弯,但每弯一个弯就看到一片更开阔的景致,翻山翻到顶的时候,一望无际的平原就在我们的脚下,远处的山川绵延起伏,铁轨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就像拍西部公路片一样。我们一路驰骋,连人影都很难见到,路边也没个标志什么的,不知道开到哪里去了。这时竟路遇一条浅滩!

Nico大义凛然地跟我商量:“如果不冲过去我们就要走回头路,恐怕也看不到瀑布了;如果冲过去我们会全身湿透,你看呢?”我当然要冲过去!

于是我俩往回开了个几十米,一路加速冲过浅滩,水花四溅,果然半身湿透。我们的情绪都很高涨,觉得克服了一个偌大的困难,胜利离我们更近了!可是没开多久,小绵羊突然没力气了,怎么踩油门也加不了速,以低于5迈的龟速前行。Nico一拍脑袋,完了,是引擎进水了!这可不妙,分分钟就打不着火放倒在半路上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盲目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我鼓励他说肯定打得着的,水一会儿干了不就没事了吗?

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看到我俩一定会发笑,Nico在前面打火,我在后面推,然后我跳上车两人四脚的一路蹬,小绵羊有时给面子,会回光返照好个几公里,然后再次崩溃;我们被折腾得筋疲力尽,虽然情绪仍然高涨,但是上天继续考验我们:再一次,天降暴雨!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们在雨中艰难地前行,Nico的眼睛完全睁不开,我们的小绵羊歪七扭八根本无法前进。终于见到一棵树,好在当时没有电闪雷鸣,不然真的就不好说了。我们把小绵羊扔在路边,在树下躲雨。其实树枝哪里遮得了雨,我们早就成了落水狗。Nico哆哆嗦嗦地拿出一支烟,两人努力地护着火柴,把烟点着,蹲在树下轮着抽。此情此景,让人唏嘘不已,而一支烟让我们的悲剧立刻变成了喜剧,我们俩默契地大笑,患难见真情。

两人都已经被浇得湿透,我冷得瑟瑟发抖,他默默地把我搂在怀里,再次深情地看着我。

我说:“Nico,你看你又想要亲我了,忘了这件事吧!我们演的是搞笑片,不是罗曼史,相信我。”

因为已有另外两个骑着摩托车的本地男人也停在了我们的树下,开始一起躲雨了。他们显然对于两个拥在一起的外国人十分感兴趣,索性蹲在我们旁边观看。是有多好看啊!

Nico跟我说过,他之前在电影院看电影时,男女主角只是一个对眼,群众马上就兴奋得不能自已,起立鼓掌大声叫好,更何况两个外国人现在抱一块儿呢,他们饶有趣味地等着下一幕戏。Nico又被搅局,气得不行,我哈哈大笑乐不可支。问起他们瀑布的位置,他们说:“你们走过头啦,瀑布在你们来的岔路上。”

原来不是罗曼史不是搞笑片而是个悲剧啊,原来我们身骑绵羊冲浅滩都是不必要的啊,怪不得一路都没有见到Blacky和Karla啊。我俩欲哭无泪,只能等雨停掉头往回走,两只落汤鸡还骑着一只掉链子的小绵羊。

事实证明,折返后经过我们的细心观察,来时路上有且仅有一个涂黑的长方形标志作为宾穆拉瀑布的路标,另配有不明文字若干,还可以再抽象一些么?

我们到达瀑布的时候已是下午5点,骑了3个小时啊,只有30公里啊!Blacky和Karla也才到没多久,坐在茅屋小店里等我们,店里生了火,好几个本地人也在一同烤火取暖。我当时的身体状况已经极差,无暇去看大瀑布,要先找厕所,小茅屋的老板摆手一指,那是一片废墟,我便在雨中的废墟解决了。所谓饥寒交迫,我无法再有更深刻的体会了。向老板讨口热的喝,他开始煮茶(Chai),咕嘟嘟地煮了两壶,我一口气喝了三杯,这才缓过来些许;Nico买了小饼干,吃了甜食我的低血糖症状也减轻了;然后我拼命地往火堆旁凑,把Nico也拉过来烤火,身上的衣服湿漉漉地贴着绝对会生病。

此情此景,不知怎的仿佛时空倒转,回到了当年社会实践的井冈山,也是淋得湿透,仿佛就在老乡家避雨,喝着热茶……我穿越了。

看大瀑布反而是其次了,来大瀑布的这一路实在太精彩,让人刻骨铭心的难忘。顺便说一句,宾穆拉大瀑布的确非常雄伟壮观,不枉此行,如果赶上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是可以下水游泳嬉戏的,但是你知道,我们选的那一天黄历上恐怕写着不宜出行。回到镇上的时候已是晚上7点,小绵羊刹车失灵。

当日主要开销:

早餐@ Tom & Jerry’s: 110Rp

租摩托车分担:170Rp

乌玛梅旅馆结账:2145Rp

晚餐@ Tom & Jerry’s:230Rp

Day 15=共计19300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