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剑江湖》7
崔明桂缓缓回身,用一种令人难测喜怒的炯炯眼神,打量了司马彦几眼,突然仰视云天,纵声狂笑!司马彦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剑眉双盛,愕然问道:“崔兄何以如此发笑?难道小弟有甚话儿讲错了吗?”
崔明桂双一翻,傲笑答道:“兄台话儿虽未说错,但在不知详情之前,便向我如此责备,未免有点略嫌鲁莽了吧?”司马彦觉得脸上一热,抱拳窘然笑道:“详情如何,崔兄可否见告?”
崔明桂笑道: “兄台应该知道,古人有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司马彦“哦”了一声,继续问道:“这位出家人,是乱臣?还是贼子?”
崔明桂双眉一轩,狂笑答道:“他是个大贼子!兄台说他四大皆空,实则他是满身孽债!兄台说他一尘不染,实则他是两手血腥!”
司马彦似有所悟,指着那一地黄色碎粉说道:“听崔兄如此说法,这‘万劫金莲’,定是当世武林七大凶器之中的‘万汇朝宗度厄花’了?”
崔明桂点头笑道:“兄台说得不错,‘七大凶器’,除了本名以外,均有一个好听别名,这‘万劫金莲’,便是‘万汇朝宗度厄花’!”
司马彦目光微注那惨死老僧,又复问道:“这样说来,这老僧竟是当年纵横四诲,杀人如麻的‘圣手人屠’哈少奇吗?”
崔明桂大笑说道:“兄台见闻甚广,你既知他是‘圣手人屠,哈少奇,则崔明桂适才举措,不能算是心狠手辣了吧?” 司马彦长揖谢罪,微笑说道:“圣手人屠哈少奇一身罪孽,擢发难数!因他为恶太多,武林中人,起了公愤,则想集众行诛,却被他获得秘讯,潜踪匿迹!崔兄今日,手诛巨恶,功德无量……”
崔明桂不等司马彦说完,便即摇手笑道:“兄台英要夸赞,你大概还有点怪我不应对他下手暗袭,有欠光明吧?”
司马彦摇头笑道:“天下事无一成不变之理,对方既是‘圣手人屠’哈少奇,则崔兄这种先发制人手段,正属极为机智的权宜举措!因为那朵号称‘万汇朝宗度厄花’的‘万劫金莲’太以厉害,倘若容他先按机括,任凭崔兄功力再商,也将难逃劫数,化作南柯一梦的了!”
崔明桂听得抚掌大笑,说道:“明论,明论,兄台可称崔明桂的难逢知已!我小游庐山,巧遇‘圣手人屠’哈少奇,并看出对方真实身份以后,便想仗恃一身所学,除此武林巨憝!但真实功力,虽无所惧,对于那朵‘万劫金莲’,却深具戒心。遂一再设法相探,看看他这件杀人凶器,是否仍在身边?”
司马彦恍然笑道:“怪不得崔兄与他对饮三日,连较十种功力!”
崔明桂点头说道:“在这十种功力以内,有七阵确那种彼此平平;但其中三阵,我却大有胜机,唯因怕败后羞怒,骤发‘万劫金莲’,故而不得不在不露痕迹之下,始终保持平手!”
司马彦赞叹说道:“崔兄用心良苦!”
崔明桂继续笑道:“直等‘圣手人屠’哈少奇取出‘万劫金莲’,我方因危机一发,只好先发制人!虽然手段略欠光明,但实系出于无奈,还请兄台曲谅,莫加责怪!”
司马彦笑道:“崔兄所用暗器,好生厉害,莫非也淬有奇毒?否则‘圣手人屠’哈少奇功力甚高,怎会应手而毙?”
崔明桂摇头笑道:“我用的是‘五色神芒’,毫未淬毒,只因距离太近,所打中的部位,又都是面目、咽喉要害,才使这一代凶人,天理昭彰地归请报应!”
一面说话,一面又自身边取出一把“五色神芒”,递与司马彦察看!司马彦怎好意思真个察看?何况目光微瞥之下,业已看出那把“五色神芒”,毫无暗绿光泽,确末淬毒!遂不肯接取,摇手笑道:“崔兄这样作法,太见外了,快请收回;否则小弟不敢高攀,就此拜别!”
崔明桂哈哈一笑,收回“五色神芒”,并向司马彦含笑问道:“小弟请兄台察看暗器有否淬毒之意?只在证明我并非邪恶一流,兄台何必介意?我们倾谈已久,崔明桂竟还未曾请教名号,委实失礼!”
司马彦谨记“青囊神叟”诸葛仁临别时所赠“逢人只说三分话,末可全抛一片心”之语,含笑答道:“小弟耿天心,有个难听外号,叫做‘销魂客’!”
崔明桂听得眉飞色舞地,大笑说道: “妙极!妙极!”
司马彦惑然问道:“崔兄何故称妙?”
崔明桂失笑说道:“耿兄的外号,与小弟的外号,太以巧合!”
司马彦大为惊讶地,蹙眉问道:“难道崔兄的外号也叫‘销魂客’吗?”
崔明桂微笑点头说道:“正是,正是,‘销魂客’遇上‘销魂客’,天下那有如此巧事?”
司马彦“哎呀”一声,蹙眉说道:“既然如此,小弟把这‘销魂客’的外号,改去就是!”
“耿兄不必改动,要改由我来改!”
司马彦因崔明桂看去约有二十八九,而自己所戴人皮面具,只似二十一二,遂含笑说道:“崔兄年长,江湖声望自高,小弟不敢偕越,还是由我改去外号,比较合理!”
崔明桂笑道:“我们未叙年庚,不知谁长?风萍偶聚,也无法断定谁的江湖声望较高?故应不求合礼,只求合情。崔明桂今日把这万人侧目的‘圣手人屠’哈少奇,一击勾魂,不是恰可改称为‘勾魂客’吗?”
司马彦失笑说道:“勾魂客三字,虽可纪念崔兄今日壮举,但终嫌有点霸气!”
崔明桂含笑说道:“善恶之道,存乎一心,在外号上略为霸气,似也无甚大碍?”
司马彦见对方如此说法,遂不再坚持地擞微笑道:“崔兄这次是偶游庐山,还是特来此地?”
崔明桂道:“我是意欲参加另外一桩武林聚会,因为时期尚早,遂到处邀游!”
司马彦道:“崔兄意欲参加的是不是‘云梦争奇大会’?”
崔明桂目光一转,目注司马彦问道:“耿兄怎的一猜便着?大概你我无巧不巧地,又成了同路之人?”
司马彦笑道:“小弟确实想去云梦观光,但艺薄技浅,却谈不上有‘争奇’之望!”
崔明桂摇头笑道:“耿兄不要过谦,照你这等潇洒从容的神情气宇看来,分明是位身怀绝技的出奇高手!”
两人一番谦逊以后,遂上至日月星辰,下至虫鱼鸟兽的闲谈起来。
他们不谈还好,这一谈却谈得彼此均对对方钦佩已极,深为惺惺相惜!
尤其是司马彦,觉得除了真实武功方面,因未曾与崔明桂正式过手,尚难判断出谁强谁弱以外,谈到其余天文地理,诸于百家,书画琴棋,医卜、星相等任何文武学说的妙理之时,崔明桂居然不仅无一不通,并还论辟精微,每每深使自己为之折服!英雄自古惜英雄,司马彦发现崔明桂竟有这等绝世才华以后,不禁发自内心地,抱拳笑道:“崔兄风范,令小弟倾折万分,倘若不嫌鄙陋?可否……”
崔明桂不等司马彦话完,便即接口笑道:“耿兄莫非意欲彼此一订兰盟?”
司马彦一轩双眉,含笑说道: “小弟确有高攀之意,不知崔兄肯否折节下交?”
崔明桂哈哈大笑说道:“我们年貌相若,意气相投,正是一对绝好的金兰兄弟!崔明桂最多比你痴长几龄,那里谈得上‘折节下交’四字?”
司马彦闻言大喜,立即改口叫道:大哥既然同意,我们这金兰结义之举,指何为证?”
崔明桂目光一注那具有耳鼻口跟,绝似人头形状的岩石及“圣手人屠”哈少奇的尸体,忽然俊目双挑,含笑吟道:“人头石下风云会,巨恶尸前生死交!”
司马彦笑道:“大哥莫非要指这形著人头的岩石为证?”
崔明桂摇头笑道:“人间到处有青山,人头岩石的形状虽怪,但仍嫌无甚足奇?我们这场结义,要尽量设法表现得不太平庸才好!”
司马彦含笑问道:“大哥有何高见?”
崔明桂指着“圣手人屠”哈少奇的遗尸笑道:“我想就指这尸体为证!”
司马彦见崔明桂要指尸为证,不觉一愕,崔明桂又复微笑说道:”哈少奇满身血债,孽满扛期,武林人物几乎听得‘圣手人屠’四字,便均咬牙侧目!今日既为了除此巨恶,结诚贤弟,则我们金兰之盟,便指他尸体为证,岂非不仅生面别开?又属恰到好处!”
司马彦听得连连点头,赞佩万分地,含笑说道:“大哥之见,果然高明脱俗!人头石下风云会,巨恶尸前生死交,我们不妨就用大哥这两句诗儿,作为兰盟誓语!”
崔明桂神情一肃,正色说道:“风云际会,意气相投,今日既誓为兄弟,便无殊同胞骨肉一般,弹剑江湖,生死不渝!”
两人既结金兰,司马彦便觉得不应再用假名哄骗义兄,要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来历!但话到唇边,又觉不便启齿,何况“青囊神叟”诸葛仁对自己谆谆相告的两句“逢入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之语,更牢记心头,司马彦只得决定暂时不吐真,以免妨碍搜索仇家,且等参予”云梦争奇”以后,再对义兄说明苦衷,求其宽恕!结盟事了,兄弟二人遂合力掘一巨坑.把“圣手人屠”哈少奇的遗尸,加以草草埋葬!司马彦在掘坑之时,发现崔明桂掌指功劲极强,不禁含笑说道:“大哥这一身功力……”
崔明桂双眉忽蹙,长叹一声,摇手说道:“贤弟不要赞我功力。你大哥在博闻强记及智计杂学方面,自认不凡;但谈到武功方面,却有四大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