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3》一
红子春道:“又或沿颖水西岸南逃,那是尚未被敌人封锁的缺口。”
卓狂生脸色苍白如死人,倏地喝道:“撞钟四十九响。”
“当!当!当!”
钟声响彻边荒集,代表着荒人的屈辱和彻底的失败。
***
前方两崖高起,正是在此河段上,大江帮前帮主江海流惨中埋伏,受创至死。
燕飞忽然剧震一下,容色转白。
众人发觉有异,目光往他投去。
刘裕心知不妙,忙道:“发生甚么事?”
燕飞悬在胸口的心佩变得冰寒如水,再没有丝毫温暖。
这是没有可能的。
变化是突然而来,一下子便从温热转为冰冷,就像有人把天地佩和心佩的联系切断。
燕飞一直利用心佩能感应天地佩的异能,默然感受着心佩热力上的变化,从而掌握竺法庆的位置。
心佩的全无反应,等于竺法庆忽然消失了,他再不晓得竺法庆的去向。
唯一最可怕的可能性,是竺法庆以他的魔功把天地佩封锁起来,斩断玉佩间的联系。
更令他方寸大乱的,是他已知中了竺法庆的诡计。
竺法庆早从奉善处知晓天地佩和心佩的一切,所以他亦从天地佩的变化,晓得持心佩者正在集内,且正凭心佩搜索他的行藏。
当燕飞偷入兴泰隆布行,窃听他和尼惠晖的对话,他便故意透露真假混杂的情报,令燕飞得到错误的敌情。竺法庆还故意扮出色迷迷的样子,开口闭口都与男女色欲有关,令燕飞低估他,误以为他的智计及不上尼惠晖。
竺法庆最狠毒和高明的一着,是故意引他们来围攻,拼着牺牲手下,也要弄清楚谁是持佩者,又可令荒人深信不疑偷听的情报的真确性,更因此而错估敌势。
现在,竺法庆当然由天地佩感应到,心佩是在他燕飞身上,偏于此时截断玉佩的感应,等于向他发出警告。
为何于此时刻发警告呢?当这个想法出现在他脑海内,燕飞已晓得这场与竺法庆的正面对撼里,他已输个一败涂地,至乎永不能翻身。
燕飞振臂大喝道:“立即掉头,前面有埋伏!”
刘裕、屠奉三、拓跋仪、宋悲风、江文清等人人色变,完全不明白发生了甚么事。
船队正进入河湾,水流特别湍急,纵然以双头船的灵活,仍难以掉头。
刘裕骇然道:“怎么一回事?”
燕飞“锵”的一声拔出蝶恋花,惨然道:“我中了竺法庆的计,他在兴泰隆布行和尼惠晖说的话,全是故意说出来骗我们的,我们须立即赶回边荒集去。”
江文清娇呼道:“掉头!”
“当!当!当!”
传信兵敲响铜锣,向其它各船发出掉头的命令。
河道倏然转直,首先入目是前方河道的幢幢船影,还未看清楚属何方的战船,两岸喊杀声震天,以百计的投石机和过千的敌人箭手,弹起以百计的石头和射出以千计的火箭,骤雨般向他们洒来。
船身破碎起火,完全没有还击之力。
屠奉三见势不妙,狂喝道:“弃船逃生!”
***
在午后的阳光里,刘裕在一道小溪边洗擦身上的血污和伤口。
到现在他仍未弄清楚发生了甚么事。可以肯定的是边荒集已一败涂地,竺法庆成为最大的赢家,不但夺得边荒集,更可以大模大样的到建康去宣扬他的妖教。
昨晚他和燕飞等弃船登上颖水西岸,却被一组近五百人如狼似虎的建康军冲散,他拚死护着江文清杀出重围,走不到二、三里路遇上另一队追兵,激战下两人分头逃走,就此失散。
他还想回边荒集去看看情况,幸好先一步发觉,以千计的匈奴骑兵,正漫山遍野的从边荒集的方向搜索过来,吓得他忙掉头逃生,到这里才歇下来休息。
一切都完了。
边荒集肯定已失陷敌人手上,否则赫连勃勃的人不可能分身到这边来,摆明是为搜捕追杀从边荒集逃出来的荒人。
刘裕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惨败,他被选为主帅,当然须付上责任,他深深自责。
以往的一切努力,在无情的现实下已化为碎粉,以后的命运更是不堪想象,司马道子的势力立即大幅膨胀,失去边荒集的北府兵,更不能不看他的脸色做人。
自己的将来只是一条死路。
天下虽大,却再没有容身之所。
边荒集失而复得的历史不可能会重演,因为敌人有前车之鉴,必尽一切力量把逃往边荒的荒人赶尽杀绝。如荒人逃往南方或北方去,那更是敌人的势力范围,荒人只会成为被搜捕的猎物。
他刘裕更是司马道子和王国宝欲得而诛之的头号猎物,刘牢之亦不肯为他这个再没有用处的人提供保护。
除了一死,还可以干甚么呢?他忽然强烈地想起王淡真。
唉!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自己还算是男子汉大丈夫吗?他更愧对谢玄,害怕见到谢家被弥勒教报复凌辱的惨况。从未试过像眼前这刻般,他害怕面对将来。
失落和恐惧把他推至情绪的渊底,苦海无边,解脱的方法只有一个。
然后他发觉自己取下背上的厚背刀,横架颈上。
只要横刀一抹,便可以把一切了结。自尽总好过落入敌人手上,受尽折磨凌辱。
前途再没有半点光明。
蹄声忽起,自远而近。
刘裕生出走投无路的绝望,惨笑一声,正要了结残生,一声娇叱,把他唤醒过来。
这不是江文清的叫声吗?刘裕忘我的从溪水边弹起来,全速循声赶去。
***
燕飞蹲在一个小丘上的草丛里,看着一队建康军趾高气扬地驰过,心中却在滴血。
眼前可怕的现实,令他忆起当年慕容文率领恶兵来屠村的情况,壮丁一律斩首,妇女则先奸后杀,如此恶行正在边荒集重演着。
天亮后,他仍和宋悲风、屠奉三、拓跋仪和近二百名战士逃亡,忽然建康军从四面八方杀至,领头者正是竺法庆之徒王国宝,一下子便冲得他们溃不成军,只能各自逃命。他们就此失散,再不知其它人的生死吉凶。
事情怎会如此急转直下呢?自己错在低估竺法庆的能耐。以竺法庆的手段,奉善既落入他手上,奉善本身又是贪生怕死之徒,自然受不住酷刑,尽吐心中秘密。
竺法庆该早晓得心佩在集内某人身上,自然地误以为持佩者为安玉晴。
所以竺法庆千方百计也要诱擒安玉晴,而自己那时仍未醒悟,否则将不致弄到今天这般田地。
拓跋 攻陷平城,令他首次生出能救回纪千千主婢的希望,现在一切希望均告幻灭。在没有边荒集的支持下,他要在慕容垂手上救回纪千千主婢只是痴人作梦。
他终是斗不过慕容垂,更斗不过竺法庆。后者的才智和奸狡,更远出乎他想象之外。
他下一步该怎么走呢?燕飞心中一片茫然,不但看不到任何希望,更不知该到哪里去。
他可以便如此失去斗志,至乎放弃拯救千千主婢吗?不!
纵然是死,他也要去尝试,以卵击石便以卵击石吧!他要以殉死来向纪千千显示他对她至死不渝的深情。
他决定到荥阳去。
就在此时,冰寒的心佩开始生出变化,逐渐温热起来,一阵一阵的传来,正是天地佩对心佩的灵奇召唤。
他第一个念头是要封锁心佩,下一个念头却是放弃这么做,因为他晓得,这或许是杀死竺法庆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