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刀》五七
段玉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以前好像见过你。”
女道士在听着,彷佛正在倾听着别人说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段玉继续道:“你每天在这里出现时,都好像是一朵刚摘下来的鲜花,因为你晚上根本不在这里。”
他轻轻叹息着,接着道:“因为你是花夜来,一到了晚上,你就要出去散播你的香气,在夜色中,昏灯下,当然不会有人看得出你是刻意装扮过的,更不会有人想到你白天竟是这小酒铺的老板娘,何况那时别人早已被你的香气迷醉了。”
女道士用眼角瞟着他:“你也醉过?”
段玉苦笑,道:“我也曾醉过,可是我却醒得快。”
女道士:“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段玉道:“也许我一直都将醒未醒,可是看见铁水的棺材时,我已醒了一半,看见顾道人倒下时,我才完全清醒”
女道士道:“为什么?”
段玉道:“因为铁水绝不会是死在顾道人手下的,我知道他的武功,顾道人根本伤不了他一根毫发。”
女道士道:“难道不可能有意外?”
段玉道:“绝不可能!”他又解释道:“铁水本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对任何人都不会信任,对顾道人也没什么好感,所以顾道人根本不可能接近他。”
既然连接近都不可能,当然就更不可能在他措手不及间杀了他。
段玉又道:“我也知道卢小云绝不是被顾道人暗算的。”
“为什么?”
段玉道:“因为那鱼钩并不是暗器,要用鱼钩伤人,钩上一定要有钓丝,而那时在钓鱼的却不是他,而是花夜来。”
原来他刚才问卢小云的那句话并不奇怪,他本就另有用意。
段玉道:“所以我才想不通,这些事既然不是他做的,他为什么要将一切罪名承担下来?”
女道士道:“现在自己想通了?怎么解释?”
段玉道:“他这么样做,只不过是为了要替别人承担罪名,一个多情的男人,为了他真正喜欢的女人,本就不惜牺牲一切的。”
他黯然接着道:“一个多情的男人,若是知道他的妻子是花夜来那样的女人,跟着他本也就已成为件很痛苦的事。所以他本就是一心去求死的。”
女道士却又笑了:“从这几点,你就能证明我是花夜来?”
段玉道:“我看得出他真正喜爱的女人只有你,我也看得出这世上只有一种人能杀死铁水。”
女道人道:“哪种人?”
段玉道:“女人,就是你这种女人!”
女道士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杀他呢?”
段玉道:“因为他很可能就是青龙会派来监视你的人,你觉得他对你有威胁,正好乘机杀了他,将罪名也推在我身上。”
女道士又笑了,这次笑得却有些勉强。
段玉道:“这本就是个很复杂的圈套,你本来想将所有的人都套进这个圈套里,只可惜你算来算去,还是少算了一件事。”
女道士忍不住问:“什么事?”
“感情,”段玉道:“你没有把人的感情算进去,因为你自己完全没有感情。”
他又解释:“就因为人有感情,所以卢九爷才会信任我,所以卢小云才会被我救起来,所以顾道人才会为你死,所以我才会看破你的秘密。”
那天卢九若是和铁水联手,段玉早已死在那船舱里。
卢小云也早已死在那箱子里。
段玉又叹道:“顾道人想求死,也只不过因为他知道我也醉过,所以他妒嫉,就正如那天他发现你和卢小云在一起时的心情一样。”
所以卢小云在晕迷中,是听到顾道人和花夜来争吵,他并没有听错。
女道士静静地听着,目光彷佛在凝视着远方,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的确算错了一件事,只不过你永远想不到我是怎么会错的。”
段玉道:“哦?”
女道士叹道:“我看你拈着你那一两七钱银子的酒帐时,那种毛手毛脚的样子,本来以为你只不过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笨蛋。”
那天的事段玉当然还记得。
他抢着将荷包掏出来,慌忙中一个不小心,银票和金叶子落了一地,在那一天之中,他已犯了段老爷子的四大戒律。
他既惹了事,又跟僧结了怨,钱财也露了,而且还和陌生的女人来往了。
他实在也没有想到,反而因此变祸为福。
“既然你现在提起了这件事,我也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段玉道:“我那一千两银子的银票,还得要你还给我。”
他笑了笑,接道:“那两个人,当然是你故意派去的,为的只不过是要我认为铁水是这里的老大,要我认为龙抬头和花夜来是两个人。”
花夜来又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段玉道:“青龙会若是有那么样的冒失鬼,青龙会也就不可怕了。”
花夜来一句话都不说,不但还给了他那一千两银票,也还了他那一迭金叶子。
“这既然是你赢的,你就该拿走。”
花夜来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段玉道:“没有了。”
花夜来很惊讶:“没有了?”
段玉淡淡地道:“你虽然想害我们,我们却还活着,你虽然做错了事,也用不着我们来惩罚,青龙会的刑堂,现在也许就已为你开了,至于乔老三和王飞,究竟是不是你的人,更和我们没有关系。”
他又笑了笑,道:“我虽然喜欢管闲事,可是不该管的事,我是绝不会管的。”
这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