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明朗的早晨,百鸟齐鸣,花香阵阵,在蓬莱山下,有一片极大的院落,两扇朱红的大门敞开着,露出了一条宽阔平坦的甬道。
在大门口,站着一个长衣青年,他生得剑眉朗目,身体硕健,有一种不可一世的豪气,他就是百里彤。
他面带笑容,来回的踱着步,不时的引颈盼望,好似在等候着什么人。突然,他面上的笑容增大了,向前迎了两步,在他面前数十丈处,有一骑黑驴缓缓而来。
驴背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如果仔细看一下她的面貌的话,真会令你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女孩子生相奇丑!
她有着两只三角形细小的眼睛,一张嘴大得出奇,再看她的头前锛儿后勺,长满了一堆乱糟糟的黄发。
不大会工夫,她已到了近前,百里彤早已赶向前,拱手道:“卢姑娘来了!”
那姓卢的丑姑娘在驴上还过了礼,却不答百里彤的话,也不下驴,一双小睛睛光芒四射,骨碌碌的向那片大宅子打量。
她看了好半天,才用极其怪异的嗓子叫道:“他们都来了吗?”
她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就如同一只牝鸡被人踩着脖子的叫声一样。
百里彤被她的声音震得往后退一步,皱了皱眉道:“他们就快来了,姑娘请入内小坐。”
姓卢的姑娘闻言,却是一话不说,回头就走,百里彤连忙赶上一步,叫道:“姑娘到哪里去?”
这丑姑娘叫卢妪,也是武林中的少年奇人,有一身出类拔萃的功夫,不在江元和百里彤之下。
卢妪闻言勒过了驴头,眨着一双怪眼道:“他们都没有来,我来这么早,多丢人呀!
好像我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
百里彤闻言不禁大笑,说道:“姑娘真会开玩笑,他们就快来了!”
卢妪却是执意不肯,接着说道:“不行!我可不丢这个脸!”
说着她又要催驴前行,百里彤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一伸手抓住衔环道:“今日所约皆是江湖豪爽之士,卢姑娘不必拘此小节。”百里彤话未说完,卢妪所骑的那匹黑驴,竟一歪脖子,张口向百里彤咬来。
百里彤连忙松开了手,心中有些生气,顺手一掌打在驴头上,骂道:“畜生!还敢咬我?”
百里彤虽然并未用力,可是,这一掌打得那驴子够受的,发出了一声愤怒的闷叫。
但它知道百里彤厉害,只有睁着一双驴眼,拼命地瞪着百里彤。
这一下卢妪可火了,在驴背上乱跳道:“这还得了!我还没进门呢,你就打我的驴子!”
百里彤急得双手乱摇,说道:“卢姑娘……请听我解释……”
见远处有人来,卢妪驱驴入内。
来人曲星笑道:“今日果是盛会,小弟先入内了。”
百里彤笑道:“曲兄快请,卢妪姑娘已经来了。”
曲星闻言啊了一声说道:“啊!她也来了!”说着皱皱眉头,好像不太愿意入内,但又不好意思出口,只好随着仆人而入,看样子大概也领教过卢妪的脾气吧!
这时又有两个少年结伴而来,百里彤见是一个矮胖的小道士,另一个则是一个边疆服装打扮的少年。
百里彤一见二人,就知道是万蛟及柳拂柳,当下连忙含笑迎了上去。
他们原本相识,柳拂柳早已笑着跑了上来,拉着百里彤的手道:“小彤,你今天干吗请客呀?”
百里彤尚未答言,万蛟答道:“小彤,本来我是有要紧事的,可是听说你请客,我就赶来了……喂!这次菜怎么样?”
万蚊原是个光脑袋,说说时一副馋相,神态至为滑稽,惹得二人都笑了起来。
百里彤笑着说道:“放心,只要有你在,菜还坏得了吗?”
万蚊闻言大喜,拉住百里彤的手,笑道:“小彤,你真是我的知己!”
这时柳拂柳突然插口道:“喂!小彤,你准备了斋席没有?”
百里彤啊呀一声,说道:“糟!我忘记你是出家人了!”
柳拂柳有些不悦,大声说道:“忘记我是个出家人?这象话吗?好在我这个出家人是荤素不忌的。”
这句话说得二人哈哈大笑,他们二人又在仆人的引导下,进了百里彤的大门。
不大的工夫,铁蝶也来了,百里彤含笑相迎,尚未开口说话,铁蝶已问道:“骆江元来了吗?”
百里彤摇头,说道:“还没有来!不过,他一定会来的……铁姑娘,你们认识么?”
铁蝶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们认识,不过江元的脾气很怪,他也许不会来呢!”
百里彤闻言笑道:“不会的,不会的,他脾气虽怪,可是这类人物,向来是一诺千金,他上次借我的马,说好三天,到了第三天早上他就送来了。”
铁蝶闻言好似放心了不少,笑道:“那就好了,我先进去。”
说着她也入门而去。
百里彤在门口来回的踱着步,在他所约请的客人之中,还有两个人没有来――那就是冷古和骆江元。
这两人,都是江湖中最有名的,也是脾气最怪的怪人,但他们却是百里彤极欲相交的。
这两个人中,骆江元已与他有一面之缘,可是冷古却没有会过面。
百里彤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不停的过去,可是他们两个却一直没有出现。
百里彤不禁有些焦急,忖道:“他们会不会不来呢?如果今天的宴会,没有他们两个参加,就失色多了!”
“不会的,他们都是江湖上有名之士,绝不会轻言寡信,一定会来的!”
百里彤这么想着,心中稍微安定,但他转念想道:“可是他们都是有名的怪脾气,说不定真的不来了?”
这么想着,百里彤立时又焦急起来。
正在他疑惑不定之时,突见前方极远处,有两个白色的小点,在旭日之下,像流星般的向这边流来。
百里彤一见心中大喜,忖道:“他们果然来了……好快的身法!”
虽然两下相隔颇远,可是百里彤由他们那种卓越的身法来看,就可以判断那定是骆江元和冷古无疑了。
渐渐地,两下相距不到百丈,百里彤看清了,果然是骆江元及另一少年――因为他还不认识冷古呢。
他们都是穿着一袭白色长衫,迎风飘摇,显得极为潇洒。
就在百里彤一瞬之间,他们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几乎是分毫不差,同时停在了百里彤面前。
他们二人立定之后,互相用一双充满仇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方,那神情冷漠极了!
百里彤早已拱手说道:“江元兄,我等两位很久了!”
说着转身对那一少年拱手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冷古兄了!”
那冷古生得甚是单薄,焦黄黄的脸,可是眉目甚为清秀,他那双眉毛生得比别人长得多,微微的向两边垂下。
在他听到百里彤称呼江元时,他那双长眉微微的向上扬了一下,眼中露出了一丝惊奇之色――但又很快的被他收了回去。
这瘦弱少年,见百里彤问到他,当时嘴角稍微的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笑,但却令人看不出一丝笑容来。
他冷漠地点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冷古,想必你就是百里彤了?”
冷古的语气冷如寒冰,百里彤好不惊奇,忖道:“怎么他比骆江元还冷漠和难以亲近!”
江元一直怒目注视着冷古,等到他听得百里彤说出他的名姓时,面上也露出了惊异之色。
原来他们早已彼此闻名了。
江元等冷古说完了话,斜目视之冷笑道:“哼!我道是谁,原来是冷古,要不是我使出吃奶的力量,这场轻功可要输给你了!”
冷古也斜目看了骆江元一眼,说道:“你太客气了!”
百里彤倒弄得莫名其妙,不知他们既不相识,为何竟好像怀有深仇一样,当下忖道:
原来他们是沿途比试轻功而来的。
为了冲淡他们之间的紧张空气,百里彤连忙哈哈一笑道:“众位豪杰都到齐了,就等着你们两位呢,我们快进去吧!”
他说着,双手分挽了冷古和骆江元,大踏步的入门而去。
他这种亲热的动作,使得冷古、骆江元都有些不习惯,可是江元还是忍了下来。
但是冷古在进大门之后,就把百里彤的手推开了,使得百里彤不得不放开了挽着江元的手。
他们由一条长长的甬道上走进去,甬道两旁遍植花木,绿柳成荫,极为雅致。
由于冷古及骆江元都是沉默不言,所以一路走来,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外,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百里彤觉得甚是不耐,借题道:“二位看我这个院落如何?”
百里彤问过之后,隔了半晌,才听江元接道:“不错!这两旁的柳树蛮有意思。”
江元话才说完,冷古突然接口道:“花太多了,有些俗气。”
百里彤闻言面色一变,但瞬间即恢复正常,笑道:“倒是如此……只是小弟朋友太多,他们每年总是送些花草来,小弟为了感谢他们的好意,所以全数种植下来了。有时小弟外出,家中仆佣偷懒,不加整修,任它蔓延,所以看来有些不悦目吧。”
冷古听罢突然说道:“可惜这些花均非名种,改日我为你送枝名种来!”
百里彤原是爱花成痹,闻言大喜,说道:“冷兄好意,小弟先谢了。”
这时江元又冷笑一声,说道:“这么一来,花儿不是更多了么?”
他这句话原是讽刺冷古的,冷古闻言由鼻中哼了一声,井未答言。
百里彤陪着这两个怪人,实在有些不是味儿,所幸这时已走到了大厅之前。
这是一座大石砖筑成的大厅,建筑得非常坚固,甚是雄伟。
门口站着两个俊俏的童子,垂手而立,状甚恭敬。
这时室内传出一阵阵嘈杂声,百里彤皱了皱眉头,笑着对二人道:“只要有了柳拂柳和万蛟二人在,就怕要热闹了!”
冷古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们都像幼儿一样,只会瞎吵!”
冷古话才讲完,江元突然问道:“怎么,难道卢妪也来了?我好像听到她的声音!”
百里彤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她也来了!”
冷古把一双长眉紧皱一处,说道:“我很讨厌她!”
江元也接口道:“我也很讨厌她!”
百里彤有些不悦,年轻人多半率性而为,他竟立时沉下了脸,说道:“两位,既入我门便是我友,但愿二位看在我的薄面及这番结纳的诚意,对一切不顺眼的事都包涵一些才好!”
百里彤说完了后,冷古及江元相互的对望了一下目光,各自无言。
这时百里彤转脸对两个童子道:“开门!”
那两个童子答应一声,躬身而下,各以左右手推开了那两扇雕花大门。
冷古及江元一生流浪江湖,也多半是山栖洞居,这时一打量这大厅的摆设,不禁也有些目眩神迷。
这间大厅整个的铺着红绒的地毯,摆设的家具是紫檀木雕刻的精品,正中挂着一幅山水大中堂,两旁还挂有晋剑弘所书的对联,极为古雅高贵。
此外摆设的瓷瓶饰物,无不精致古雅,均为极上之品。
室内坐着四五个青年男女,有的静静地欣赏名物,有的则在高谈阔论。
卢妪与万蛟正在大谈,三人人房时,耳际正听见卢妪的破锣嗓子叫道:“哗,这一下可把我弄火了,连点了他五处大穴……”
她话未讲完,见三人入房,立时停了下来,一双怪眼翻了翻,又叫道:“嗯,你们两位可真难请呀!跟诸葛亮似的。”
江元及冷古虽然讨厌她,却也不好意思不点头招呼。
这时众人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均由百里彤加以介绍,互道仰慕之意。
在整个过程中,冷古及江元只不过颔首为礼,江元有时还带一丝笑容,冷古则连嘴角都没有动一下。
众人之中,只有万蛟及柳拂柳与百里彤最熟,这时万蛟早已叫道:“小彤,既然人到齐了,马上开席吧!还等什么?”
百里彤尚未答应,卢妪突然掩口道:“小万,你最没出息了,到了这儿就叫饿,刚才那盘水果全是你一个人吃的。”
万蛟闻言有些面红,骂道:“卢婆子,你吃得也不少,那个水蜜桃我还没看清楚,就被你一口吞下去了。”
众人闻言大笑,卢妪丑脸通红,大声叫道:“滚你的蛋……你为什么叫我‘婆子’?”
万蛟忍笑道:“你年纪虽轻,可是你的名字叫卢妪,‘妪’者老妇也!你不是婆子是什么?再说你长像太老……”
万蛟话未讲完,卢妪已跳起来叫道:“打死你个狗头……万蛟,臭狗肉!”
卢妪愤怒之下,骂些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多亏柳拂柳给劝了下来。
众人被引得大笑,就连冷古及江元也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了。
柳拂柳把她劝下之后,笑道:“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不过,你的名字是不太好,年纪轻轻,为什么要叫‘妪’呢?”
卢妪气得怪目乱翻,说道:“我本来叫卢枢,是木字边,后来我想我是女的,所以改成了女字旁了,所以就成了‘妪’字了。你说,这有什么错呀?”
百里彤连忙含笑道:“没错!没错!你坐下来吧!”
卢妪坐下之后,仍在生气,骂道:“你不是好东西,刚才打我的驴子。”
说到这里,惹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这时冷古及江元,各负着手,慢慢欣赏室内的字画,不时地点头赞赏,深得其趣。
百里彤走到冷古身旁道:“冷兄,这些字画还可以么?”
冷古点了点头,说道:“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百里彤闻言心中颇为高兴,又转向江元道:“江元兄,你可有中意的?”
江元中手指着一幅条幅说道:“我独喜欢祝胡子的这笔大草……祝枝山的字虽不算太名贵,可是我爱之独深,也不知何故。”
众人谈笑之际,曲星插了过来说道:“祝枝山的字,小弟倒还收得有,骆兄如喜欢,改天小弟送上一件祝枝山的精品如何?”
由于曲星气质独特,所以江元及冷古都对他特别一些,江元闻言立时笑道:“好极!
改日我登门拜访。”
谈话至此,童子送上了香茶,众人取饮。
百里彤随和易处,不一时众人都交谈甚欢,连冷古、江元二人都说了不少话,尤其是江元,他已经谈笑风生了。
这时突有童子送上一张名帖,百里彤接过一看,皱眉道:“怪了!他怎么会来了呀……
好吧!请他进来!”
童子应声而下,百里彤笑对众人道:“我今天向各位宣布一个秘密!”
众人连忙问故,百里彤笑道:“等这不速之客走了再说吧!”
这一批少年奇士的聚会,掀开了武林百年来的一件大秘密。
曲星笑道:“百里兄,又有哪位英雄来了?”
百里彤闻言,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这不是外人,是我一个师弟,因故已经离开师门两年了,不知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百里彤话才说到这里,仆人何敬已来回报道:“回少爷,卓少爷已经来了!”
百里彤啊了一声,匆匆走到门口,尚未开门便叫道:“二弟,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百里彤说着,伸手把门推开,门外站着一个劲装的青年,他约有十七八岁,生得剑眉虎目,衬着他健壮的体格,真有一种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
他挽住了百里彤的手,急切的说道:“大哥,我有急事来找你……”
百里彤见他如此模样,不禁吃了一惊,说道:“二弟,你先别急,我们进来再谈!”
说着,挽住那少年的手,一同进入房来。
那少年似乎料不到,室内竟有这么多人,有些惊奇地打量着每一个人。
百里彤向众人一笑道:“诸位,这位是我二师弟卓特巴!”
众人皆不知百里彤还有个师弟,当下不禁一齐注视着卓特巴,细细地打量他。
卓特巴似乎被众人看得有些不太自在,微红着脸,向人们欠身一礼。
百里彤又分别的把众人介绍予他,当百里彤每提到一个名字时,卓特巴的眼睛中,便射出了一道异光。
那神情似乎是有些惊奇,又有些不信。
百里彤介绍过之后,扶着卓特巴的肩膀,对众人笑道:“我师弟一向居住西域,中原甚少走动,以后,还望各位多多携带!”
众人这才知道,他竟是个藏人,当下少不得客套了几句。
独有卢妪不知好歹,她一面喝着热茶,一面说道:“这个你放心,以后他在江湖道上,出了什么事,尽管找我好了!”
卢妪话才说到这里,众人齐怒目相视,逼得她停了下来。
那卓特巴的一双浓眉,向上微微的扬起,似乎也在愤怒之中。
百里彤连忙岔开道:“二弟,你兼夜赶来,莫非有什么急不容缓的事么?”
卓特巴紧皱着一双剑眉,轻声说道:“大哥,此事非要你亲去一趟不可!”
百里彤闻言有些为难,微微皱眉道:“到底是什么事呢?”
卓特巴目光向众人环视一圈后,低声道:“大哥,这里说话不大方便……”
百里彤轻轻的啊了一声,转对众人道:“诸位请稍候,我立时回来。”
他说着,拉住卓特巴的手道:“二弟,我们到后面去谈!”
说着,二人由一扇小门,转进后室去了。
这边众人纷纷议论着,他们从不知道百里彤有个师弟,并且是西藏人。
冷古坐在窗前,慢慢地品着手中的香茶,他总是把自己孤独一旁。
江元坐在正中的一张椅子上,他静静地听众人谈话,虽然他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可是,看得出他在极力的使自己忍耐着。
他心中默默地想道:师父临去之时,要我把怪癖的性格改过来,我一定要照她的话去作!
由这时起,江元决心改变自己孤独的性格,他知道,那是很困难的,但他相信自己必能做到。
万蛟等人,谈论着江湖上一些有趣的事情,江元虽然有些不耐烦,可是他还是含笑静听,他希望能在人群中得到乐趣。
铁蝶一直都坐在江元的身侧,他不时地向江元望了好几眼,可是每当江元的目光投过来时,她又很快地移开至另一方。
江元心中却挂念着一个人,忖道:“吉文瑶怎么没有来?”
他们继续地闲谈着,沉默了半晌的冷古,突然缓缓地走了过来,问道:“你们可有人知道百里彤的身世?”
冷古提出这个问题,众人不觉瞠目以对,也同时想到了百里彤的怪异处。
原来百里彤并不住在蓬莱山下,十年以前,有一少妇迁此,置下了家业,不久之后,百里彤便出现了,那时他才十岁光景。
十年下来,他们已然置成了大爿家业,百里彤也在江湖上创出了字号,可是那妇人却是一直无人见过,偌大的一座庄院,完全由百里彤来治理。
这时万蛟用手摸着光头道:“对了,你要是不提起我也想不到,我与他交往已有三四年,除了他以外,在他家中从未见过第二个主人,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
万蛟话未说完,柳拂柳已接口道:“两年前我曾在‘鹤游观’见过他,那时有一中年妇人跟着,不知是不是搬到这里来的那个少妇!”
众人纷纷推测百里彤的身世,骆江元突然含笑道:“诸位也不必多花脑筋,我看冷古兄必有所知吧!”
江元这句话,提醒了大家,这才想到冷古提出这个问题,必然另有所见,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冷古。
冷古嘴角挂上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各位大概都听说过,三十年前,有一位奇人叫马百里的么?”
众人闻言咸口称是,卢妪眨着眼睛问道:“莫非马百里和百里彤有关系么?”
冷古神秘地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可说不定呢!如果我没猜错,今天百里彤设宴,恐怕是有所为的了!”
众人皆不明冷古言中之意,纷纷追问,可是冷古却含笑不答。
江元心中虽也奇怪,可是他却绝不开口,心中暗暗忖度。
这时百里彤已与卓特巴由内走出,众人见他已换了一件黑色长衣,手中提着一个长形的小包袱。
百里彤向众人施了一礼,满面歉意的说道:“真是不巧得很,现在小弟有急事,要亲去料理一下……”
百里彤话未说完,万蛟等人,已发出了不满之声,百里彤面上微微一红,接道:
“今天小弟请各位来,可是现在自己却要外出,实在太失礼,不过事出突然,还望各位见谅!”
江元突然插口道:“百里兄既然有事,请不必为难,我们坐一会,也该告辞了!”
百里彤闻言满面歉容,急切地道:“小弟好不容易把各位请到,还未欢聚,诸位不要离去,小弟己令下人准备雅房,无论如何要请各位等我两天!”
百里彤言词极为恳切,他急切地望着众人,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万蛟及柳拂柳对了一下目光道:“我们二人,这几天正好没事,可以在这里等你!”
百里彤喜道:“好极了,卢姑娘你如何?”
卢妪闻言,用手捋了捋散在额前的头发,咳了一声说道:“咳……这个……我本来是有约会的,可是看你一番诚意,也罢,我就留下来好了!”
卢妪的话说得众人忍俊不禁,百里彤又对铁蝶道:“铁姑娘,你呢?”
铁蝶闻言好似无法决定,用眼睛望了江元一眼,低头不语。
百里彤又追问了一句,铁蝶这才抬起头,轻声道:“好的,我留下来!”
这时久不说话的冷古,倏然开口道:“百里兄,你这番诚意极是可感,我也留下候你好了!”
百里彤闻言大喜,他最担心的是冷古及江元二人,这时冷古竟自动答应,真令他有点喜出望外,这时铁蝶用手推了江元一下,轻声道:“江元,你没事吧?”
骆江元一双剑眉微微的蹙着,思索了一下道:“嗯,我留下好了!”
百里彤好不高兴,拉着江元的手道:“骆兄真是看得起我……”
这时曲星站起问百里彤一礼道:“百里兄,真是不巧得很,小弟明日正有要紧的事情待办,马上就得要告辞了!”
百里彤闻言好不遗憾,挽着曲星的手道:“啊……真是太遗憾了,不知曲兄明日事毕,可不可以再赶来一晤呢?”
曲星尚未答言,卓特巴突然道:“大哥,我们明天就可以回来了!”
卓特巴话才说到这里,百里彤突然面色一变,狠狠地瞪了卓特巴一眼,说道:“你知道明天就可办成么?”
卓特巴被百里彤叱斥,满面通红,低头不语。
众人都不禁有些诧异,百里彤有些不太自然,强笑一声道:“曲兄,恕我不留你,但希望你后日能抽暇至此一晤!”
曲星点头笑道:“好的,我一定会尽量赶回来就是了!”
百里彤含笑称谢,又对众人一礼道:“小弟无法久留,这就告辞,这里由何敬及梁力生奉侍各位,有事尽管吩咐,万勿客气!”
说着与卓特巴一同出厅,众人也跟着送了出来,这时,早有下人备好了两匹骏马。
曲星也要就此告辞,百里彤笑道:“曲兄,待小弟命他们再备一匹马,供曲兄乘骑如何?”
曲星摇手道:“不必!不必!你带我一程就好了!”
于是,曲星与百里彤共乘一马,与卓特巴先后上了马,向众人一拱手,飞驰而去。
这时早有四五个小厮,分别的引着众人回房休息。
江元随着何敬身后,由一条花砖砌成的甬道向后转去,两旁花木扶疏盛开得一片灿烂。
江元边走边道:“小哥,你贵姓?”
何敬连忙答道:“小的姓何名敬!”
江元微微一笑,说道:“小哥,你的功夫大概不错吧?”
何敬闻言,却是一惊,忙道:“骆少爷,你看错了,我们这里的下人,从来都是不许练武的!”
江元闻言有些不悦,哼了一声道:“哼,我走遍江湖,从未看错人,焉会栽在你手!”
何敬闻言面色通红,嚅嚅道:“这……骆少爷,您不能怪小的,是少爷嘱咐的!”
江元这才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我只不过随便问问!”
江元心中却在奇怪,忖道:“百里彤为一代奇侠,他手下童儿练武,原是件天经地义的事,为何还不准他们说出呢?”
这时,何敬已把江元领到一座竹楼之前。
江元仔细一打量,不禁暗暗叫绝。
原来这竹楼筑在一座小丘之上,四下青竹丛生,虽是秋季,生长亦是旺盛。
在小楼之下,有一间茅草搭成的凉亭,四周由青竹栏杆环绕,亭内摆着一张石桌及四个小石凳。
最妙的是,茅草之上,结着无数的鸟巢,都是各种鸟类,五颜十色啁啾不已。
江元望在眼内,不觉尘念全消,比起自己所居绝壁石崖,别有一种意味。
何敬领着江元,走上了竹楼,当江元在竹楼梯上行动时,发出了阵阵的“吱吱”声响。
江元试着略为提气,可是那阵阵声响仍在,只是比较小了此江元不禁忖道:“看样子,这楼还是经过特别设计的呢!”
这时何敬已停步在一间雅室之前,躬身道:“骆少爷,您请!”
他说着推开了竹门,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
江元人内略一打量,不禁内心满意,这间草房虽布置得简单,可是雅洁出尘,凭窗而望,山脉蜿蜒,寒鸦阵阵,幽雅已极。
屋内木桌上早已泡好了香茶,何敬说道:“骆少爷,您先歇一会吧,待会吃饭再请您,您要是有事,请拉这根绳子就行了!”
他说着,用手指着床头的一根绿绳。
江元从未被人服侍过,觉得有些不太习惯,摇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何敬答应一声,躬身而退。
江元听得一阵“吱呀”之声,不禁皱眉忖道:“这竹楼既是他待客的地方,为什么弄得这么响,真想不透是什么道理。”
江元倒了一杯热茶,立时热香扑鼻,浅浅地喝了一口,忖道:“这百里彤真是不凡,他用的东西都是高人一等!”
江元握着一杯热茶,立在窗前凭视。
白云点点,犹如大片的归雁,被秋风阵阵的带过,散成了一片片的网。
江元极目四望,发现不远也有一座完全一样的竹楼,当下不禁兴趣大增,忖道:
“嗯!这百里彤不但是个雅人,看来还是个治家置产的名手呢!”
江元想着推门而出,转到走道上扶栏观望。
只见对面那座竹楼上,由后转过一个少年来。
江元心中忖道:“对面楼上住的不知是谁?”
江元想着放眼望去,可是那人抬目向这边望了一眼,竟极快地折了回去。
江元一瞥之下,不禁大为诧然,忖道:“啊!那人模样好像是百里彤!”
可是由于那人回身太快,未能看得真切。
江元心中好不诧异,忖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百里彤不是明明出去了吗?那人怎么会是他呢?”
“如果不是他,那又何必避我呢?”
江元想到这里,不禁疑惑大起,对百里彤越想越觉神秘了。
他再把这爿广大的庄院望了一阵,忖道:“他这爿大庄子里,一定有不少神秘之处,我倒要探个究竟。”
“等天黑之后,我先到那竹楼看看再说!”
于是,江元暗下决心,当晚一定要探查。
他斜靠在床上,思索着自己的事情,忖道:我以后不能老守着师父的坟,那是没有用的,我要设法把仇人找出来!
“可是师父没告诉我,我找谁呢?”
这时,他突然想到吉士文,心中不禁一动,忖道:那个姓吉的曾去通知我,这件事情看来他一定知道……可是我到哪里去找他呢?
他反复的思索,认为要想找出仇人,只有由吉士文身上下手!
瞎仙花蝶梦在临死之际,曾告诫过他,不许他复仇,可是他认为这太难做到了。
一旦他找到了杀害师父的仇人,难道他会让他逃过自己的铁掌?
他追忆着以往十余年的学艺生活,与那位老婆婆奇妙的相处,仿佛是一场梦,随着花蝶梦的死亡,而消失得干干净净。
江元正在伤神痛心之时,何敬已然推门而入,恭身说道:“骆少爷,您在这里用饭,还是下去用饭?”
江元闻言颇为诧异,问道:“怎么,我们吃饭还不在一起么?”
何敬含笑道:“随你高兴!”
江元略一思索,说道:“我随你下去用饭!”
何敬答应一声,转身走去,江元随在他身后,下得楼来。
江元随口问道:“小哥,像这样的竹楼,你们少爷有几座呀?”
何敬闻言面上现出惊恐之色,嚅嚅道:“这……小的也不清楚!”
江元闻言不禁有些生气,喝道:“你不知道,莫非你不住在这里?”
何敬见江元发怒,似乎有些怕,慌忙道:“骆少爷别生气,我确实不知道!”
江元见他一脸惧色,不似有诈,心中暗道:“看这些佣辈,似乎是对百里彤怕极,莫非这百里彤是个为恶之人么?”
江元想到这里,口中却道:“哦!瞧不出你们这里规矩还不少呢!”
何敬立时接口道:“哟!我们这里规矩可多呢!”
何敬说着用手向前指了一下,接着说道:“譬如不远的那座竹楼,小的就不准去,我在这里呆了三年了,从未去看过一次!”
江元啊了一声,说道:“这么说来百里彤这个人很厉害了?”
何敬却摇头道:“不!不!我们少爷最好不过,他从来不骂人,我们犯了错,他只说说我们!”
江元闻言心中纳闷,忖道:这就怪了!他待童仆有恩,看来又不像为恶之人!
江元想着又问道:“你们少爷是不是有很多朋友?”
何敬闻言沉吟了一下,说道:“是的!少爷的朋友可多呢!差不多每天都有人来访!”
江元闻言点头,忖道:啊!这就是了,看来这百里彤还是个隐名的贼寇呢!
这时二人已到了先前的大厅,何敬停下了脚步,笑道:“骆少爷,饭厅已经到了!”
说着他由大厅旁另一条小甬道往后走去,江元身边已听见万蛟等人的谈话声。
这时正好万蛟在叫道:“这是怎么了?我们都是客,凭什么就这么看重他?”
接着是柳拂柳的口音道:“你瞧你急得这个样!再等一会有什么关系?”
这时江元已然走到门口,何敬把门推开,只见这间餐厅大得出奇,布置得豪华无比。
地上铺着大块的红毡,在大厅中央,放着一张紫红色的长方形的木桌,发出了悦目的光彩。
在方桌两旁,坐着卢妪、万蛟、柳拂柳、铁蝶四人,每人面前放了一份杯筷。
万蛟身旁放着一盘瓜果,已被吃得惨不忍睹,看样子众人已等了很久了。
江元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含笑拱手道:“有劳诸位久候,小弟真过意不去!”
万蛟翻了一下白眼道:“好了!快入座吧!再说废话,这顿饭明天早上也吃不成!”
江元心中甚是生气,可是他并未发作,当下坐在铁蝶身旁,含笑道:“怎么冷古兄未见同座?”
万蛟由鼻中哼了一声道:“哼!人家草莽奇侠,不愿与我们同坐呢!”
江元闻言不禁愤然作声,眉头一扬道:“好骄傲的人呀!”
铁蝶见江元面色大变,当下连忙白了万蛟一眼,说道:“你胡说些什么!冷古兄一日只食两餐,现在还未到他用饭的时候呢!”
江元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早有童仆送上了菜肴,尽是山珍海味,有些菜是江元生平未见,不禁叹服,忖道:这百里彤到底是何人物,真是费解啊!众人大吃之际,也不禁讨论起百里彤来。
首先是柳拂柳说:“冷古所说的马百里,难道真是与百里彤有关系么?”柳拂柳点点头,又道:“这可说不定,复姓的人虽不少,可是‘百里’之姓少之又少,我想百里彤可能是他的假姓!”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在一旁服侍的童仆,都非常注意的倾听,因为他们也对百里彤的身世毫不知情,认为是个莫大的谜。
卢妪点了点头,说道:“听说马百里原是宫里的大员,后来被贬出来,不过他那身出奇的功夫,就太令人莫解了!”
铁蝶接着说道:“可是这马百里现在到哪里去了?”
这句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隔了一阵,才听万蛟轻声道:“恐怕死了吧!”
卢妪接口骂道:“滚你的吧!那马百里现在不过六十多岁,又有一身出奇的功夫,怎么会死?”
万咬被卢妪说得面上一阵红,辩道:“你才笨,功夫高就不死吗?”
说着他二人争执起来,柳拂柳连忙劝阻。
席间,他们各发议论,讨论着百里彤的身世,各人忖测不一,但都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江元默坐不语,他已暗下决心,一定要把百里彤的身世探个明白。
他心中默默想道:“等到天黑之后,我先去探那座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