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生死状》第26章 云消雾散
上官智心头不由打了一个结,师父的神怀,使他大为困惑,他从未见过师父如此沮丧过,他老人家一向豁达,天塌下来也不会叹气,说话一向严肃有威,是什么事使他老人家如此?这一只顾想,却忘了师父的回话。
“万博老祖”眉头一皱,道:“孩子,你心不在焉?”
上官智急忙收慑心神,道:“庙祝与‘佛心阎罗’前辈过已经遇害了……”
“万博老祖”目光陡射光芒,栗声道:“你说什么?”
上官智把经过的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万博老祖”仰首向天,好半天没有开口,一条人影,突然奔至,恭敬地一揖说道:“见过老前辈!”来的,正是许天心,他业已疗伤完毕。
“万博老祖”点了点头,感慨地道:“道消魔长,如果不力挽狂澜,武林要沦入末日了!”
说着,目注上官智,又道:“你来潞安送信,我无消息,‘不老书生’又派许天心贤契来,照你刚才所说,定是‘乾坤教’的人窃听了他师徒的对话,所以才跟踪而至……”
许天心道:“正是这样,老前辈一句话便说中了。”
上官智这才算明白过来,“不老书生”一向行事谨慎,如像他的书信,不写名号地址,即使失落了也无大碍,但百密总有一疏,还是被“乾坤教”的人捉了漏子,断送了“佛心阎罗”与庙祝的生命。
“万博老祖”伤感地道:“‘佛心阁罗’丁一晃与我是大半生道义之交,我撇下了大事不办,专程来看他,想不到赶上送他的终,唉!昔年故旧半凋零……”说着,眸子里竟然渗出了两滴老泪。
上官智暗自握了握拳,这也是他入门之后,第一次看到师父流泪。
许天心垂下了头,他心头很难过,照判断,“索血令”是跟踪他来的,对“佛心阎罗”之死,在道义上他难辞其咎。但事到如今,他能说什么呢?“索血令”的功力比他高得多,即使他事先发觉但被盯踪也用不脱。
“万博老祖”又朝上官智说道:“方才你说‘索血令’是被一阵琴声惊走的?”
“是的,师父!”
“弹琴的人有没有现过形?”
“没有!”
“万博老祖”沉思了片刻,喃喃自语道:“奇怪,‘索血令’气焰不可一世,会被琴声惊走?……这抚琴的会是谁?是他么?……不可能,他早已谢世了,会有谁呢?……”
上官智基于好奇,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说的是谁?”
“万博老祖”沉吟着道:“你们年轻的一代,可能没听说过,武林中已数十年不传此老的名号,如果他仍在的话,已是百岁以上的人,为师的只是猜想,不一定是他,也许是他的传人,不过,以为师的所知,他没收过传人……”
说了半天,没说出是谁来,上官智有些猴急,却又不敢催促,许天心也是同样的感觉,只把眼直勾勾地望着“万博老祖”。
“万博老祖”隔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道:“我想到的这位健在武林奇人,他当年的名号是‘天音琴圣’?”
上官智茫然的睁大了眼,喃喃自道:“天音琴圣,是没有听说过!”
许天心双眼一亮,道:“晚辈听我师谈过此老,据说,一甲子之前,南荒‘十二肖’入侵中原武林,中原人物,望风披靡,此老柬邀‘十二肖’,曾于洞庭轩辕台,一曲铁马金戈,‘十二肖’中的八人当场吐血,连夜退出中原……”
“万博老祖”把头点一点,道:“不错,有这回事,你记性不恶!”
上官智展颜一笑道:“徒儿又增了一桩见闻。”
“万博老祖”沉声道:“带为师去看看‘佛心阎罗’的遗蜕!”
上官智恭应了一声:“是!”与许天心一齐伴着,进入地下秘室。
“万博老祖”望着“佛心阎罗”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由老泪纵横悲声道:“丁老弟,想不到你是如此下场,当年我等一念存仁,没有本除恶必尽之旨行事,留下了祸根,以致劫灰复燃,连累了老弟……唉!万事皆前定,由命不由人,丁老弟,老哥我恐怕不能亲手为你报仇……你,你别怪我!”
寥寥数语,表现了此老的至性至情。
但,最后一句话听在上官智耳中,却使他骇震不已,为什么师父会说出不能亲手为友报仇的话来?师父的情形有点怪,与平日判若两人,尽说丧气话……
心里这么一想,两道剑眉便紧紧地皱在一块。
“万博老祖”似有所觉,深深地望了上官智一眼,但他没说什么,低头沉思起来。
地室里的气氛,使人生出窒息的感觉。
久久,“万博老祖”抬起头来道;“孩子,你必须要为除魔之举竭尽绵薄,以补为师之愆于万一……”
上官智期期地道:“徒儿本已有这样的存心!”
“万博老祖”颔首道:“很好,孩子,为师的要去赴一个约会,也许……我师徒今生缘尽……”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凄哽,接不下去了。
愈听愈觉得不对劲,再也沉不住气了,激动地道:“师父,恕徒儿放肆,您老人家到底有什么心事,请明示徒儿?”
“万博老祖”手抚他的肩头,笑了笑,道;“没什么,孩子!”
上官智看得出来,师父这笑容是勉强装出来的,他不明白,以师父在武林的声望地位,与他的涵养,怎么会如此?到底是什么事使得他老人家失常?师徒俩亲如父子,他当然不能缄默,痛苦的道:“您老人家到有什么事瞒着徒儿?”
“万博老祖”吁了一口气,慈和地道;“傻子,那有这样的事……”
上官智锲而不舍的问道:“您老人家方才说要去赴一个约会……”
“不错,为师的说了!”
“请问是什么样的约会?”
“孩子,这完全是为师的私事,你不要过问,现在听着,为师的有几句话嘱咐你,你务必要谨记在心……”。
“徒儿恭聆教诲!”
“一个武士,不但注重武道,也要培养武德,为其所当为,贫贱不移,威武不屈,不率身处绝境,决不可失志……”
“徒儿记下了!”
“还有,世间最难处理的,莫若是一个‘情’字,可以成人,也可以毁人,稍一不慎,便贻终生之悔,孩子,你千万要小心!”
上官智不由惊然而震,他想到了李静兰、伍筱芳……
许天心插不上嘴,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万博老祖”接下去又道:“为师的现在就要离开,盼你一切好自为之,死者的善后,由你俩料理,地下秘室,便是绝佳的窀穸,不必再另外费事了!”说完,转身面对“佛心阎罗”的遗体,伤感地道:“丁老弟,死者为大,请受老哥我一拜!”口里说,人已跪了下去。
上官智与许天心当然不能站着,跟着拜了下去。
拜罢起身,“万博老祖”似乎故意不使上官智有说话的机会,拭了拭泪痕道:“孩子,为师的去了,珍重啊!”
又惶然一摆手道:“孩子,什么也别说了,快办你们的事,也不必送我……”边说边挪动身形,逃避什么般的,匆匆出室而去。
上官智窒在当场,心里乱成了一片。
许天心期期地道:“上官兄,令师一向是这样性情么?”
上官智摇摇头,凄苦一笑,道:“完全不是,小弟也不懂,为什么他老人家会……”
“恕小弟多嘴,令师言词之间,似隐露不祥之意……”
“小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们先料理丁老事后吧?”
“好,动手!”
“上官智,请你去把那位庙祝的尸体,带来此间一并安埋。”
上官智点了点头,走出地室,室外孤星冷月,一片凄凉。景物本是随着人的心境变化的,同样的景物,是由于心境的不同,所得的反应便完全不一样,上官智此刻的心情,纵使美景当前,在他看来也是灰色的。
他抱着庙祝的尸身回到了地下室,许天心已为“佛心阎罗”换了衣服,平放在床上,上官智目光在室内逡巡了一遍,道:“这一具该放哪里?”
许天心想了想,道;“放在进门处的地上如何,死者是丁老的徒弟,不能并置床上。”
上官智点点头,把庙祝的尸身,轻轻放落门边地上,道;“再者该如何?”
“我们出去,用石块封穴,然后推倒房子掩盖。”
“好吧!”
口 口 口
一切料理妥当,已是子夜时分。
上官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道:“许兄,青凤姑娘现在何处?”
许天心叹了口气道:“她现在单独住在开封城里,心情很坏……”
“知道了,骨肉天性,悲哀自所难免。”
“许兄与她是否论及终身大事?”
许天心讪讪一笑道:“是的,这件事家师也已应允,她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这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也是支持她面对事实的力量。”
上官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毕竟许兄和她,还算是幸福的人,小弟我……唉!”
许天心知道他想起了李静兰,但却无言加以安慰,彼此心照不宣好些,如果说明了,他会更加伤感,当下话锋一转,道:“上官兄,‘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可算得上武林尤物,一代名花,她对你……”
上官智摇摇头道:“根本不可能,拦阻太多,而且……小弟我此心已如槁木死灰。”
许天心勉强一笑,上官智已提了话头,他不能不说了。
“上官兄,人死不能复活,活着的还要活下去,你的存心,静兰姑娘足可告慰九泉了,正如令师说的,切不可失志,人生本是苦多甘少啊!”
上官智突地一拍脑袋,激动说道:“小弟想起来了!”
许天心双目一睁,惊声道:“上官兄想起了什么?”
“家师的约会!”
“令师的约会……什么样的约会?”
“小弟应该早就想到的,这样也好,如果早想到,必受家师拦阻,许兄,小弟失礼,要先走一步……”说完,作势就要弹身。
许天心一抬手道:“上官智,急也不在一时,先把话说明了……”
上官智歉然一笑道:“许兄,这话不能说,可能……正如家师所说,是私事。”
许天心尴尬的搓了搓手,道:“江湖中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乾坤教’已经公开采取行动,由于崤山争夺名单副本那桩公案,家师等一些前辈们,无疑的成了‘乾坤教’下手的对象,‘望梅老人’师徒首遭其害,现在又加上‘佛心阎罗’主仆,再下去是谁?……”
上官智皱了皱眉,说道:“许兄的意思是什么?”
许天心沉重的道:“我方应采取积极行动了,‘武盟’有名无实,根本无法寄望,令师徒当是行动的中坚,所以……我想约会的时地。”
上官智深深一想道:“暂定洛阳邙山如何?这事得向令师请令……”
“也好!”
“小弟告辞!”说完,拱手一揖,疾掠而去。
上官智连夜登程,急急朝南奔去,他希望能赶在师父头里到黑沼,至不济也要追上师父。照他的判断,师父定奔黑沼赴“黑沼夫人”之约。
黑沼遭“乾坤教”的人袭击,“黑沼夫人”与那青衣蒙面妇人都不在,不问可知是出江湖寻找师父,而师父甫一见面,便说早已知道自己被困黑沼的事,这说明了师父与“黑沼夫人”通了消息,才有这赴约之举。
看双方的情况,“黑沼夫人”是要得师父而甘心,师父又出语不祥,神色沮丧,足证这是生死之约,这约会如何收场,实在难以顶料。
一路之上,上官智急如星火,疏夜兼程,但始终没发现师父“万博老祖”的踪影,到底是赶过了头,还是没追上,无不判断,不过,以他赶路的速度而论,师徒俩不论谁先谁后,相差决不会太远。
他只急着师父赴约的事,把“索血令”肆虐的事,暂时置诸脑后了。
这一天,过午时,他终于赶到了地头。
望着那一片沼泽与神秘黑森林,上官智的心开始跳荡了,他祈望着,师父还没赶到,自己可以先代师父出面,究仇怨的由来。
白天,可以看得很清楚,对岸的林缘没有红灯,但那堆人头塔却比离开时高了许多,单只上次那数十颗人头,便足够“红灯魔女”叠上四五层。
虽是大白天,那黑森林仍显着鬼气森森。
林边静悄悄,没有声息,也不见人影。
上官智努力想了想,把心一横,踏上沼中的一线浮桥,奔了过去。一脚踏上岸边,一条人影,出现眼前,赫然正是“红灯魔女”。上官智未及开口,“红灯魔女”已先发了话:“上官少侠你不该来的……”
上官智定了定神,道:“家师来了没有?”
“红灯魔女”点点头,道:“刚到不久,你师徒先后脚之差,他现在在黑沼里面。”
上官智内心一怔,暗忖:“自己尽夜兼程的赶,想不到还是让师父赶在头里,不知他老人家现在情况如何。”心念之中,惶急地道:“家师没事么?”
“红灯魔女”沉声道:“上官少侠,请你立刻离开此地,以后再也不要来,令师……可能会没事的。”
上官智一听话音,不由获起急来,把心一横,道:“在下非要见到家师不可。”
“少侠,你这是何苦……”
“师徒如父子,在下岂能袖手。”
“少侠,坦白的说,你进去等于白白赔上一条命,恐怕不是令师所愿?”
“这是在下个人的事,赔命在所不惜。”
“但……我不能放你进去,我在执行主人的命令……”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请芳驾不要阻拦在下,在下决不改变心意……”
“红灯魔女”厉声道:“少侠,不要逼我,我不愿对你出手……”
上官智心切师父安危,早已横定面心,毫不踌躇地道:“芳驾要出手就请,彼此各有立场,得罪了!”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闪电般斜里划起,扑向黑森林。
“红灯魔女”大叫一声:“少侠不可”急起扑击,凌空飞掌。
上官智弹起身形尚未站地,如涛的掌力业已罩身涌到,他仗着有至上心法,拚着挨上一掌,不理不睬,连头都不回,“怦!”然一声,他跄出了丈许,一拧身形,再次弹身而起,掠上了第一株黑松。他已知道进入黑森林的方法,只向黑松落脚,是以心中毫不慌乱。
足尖微点树梢,掠向第二株。
一条人影,迎面纵掠而来,赫然是那随侍“黑沼夫人”的青衣蒙面妇人,上官智心头一震,身后却传来了“红灯魔女”的声音,显然她也已经上了树。
“少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否则你将葬身黑林。”
上官智充而不闻,飞掠到第三株黑松,迎面而来的青衣蒙面妇人已落足他前面的黑松顶上,这一来,他被两个妇人夹在中间。
“红灯魔女”大声叫唤道:“大姐,先别出手,请他回头。”
青衣蒙面人冷厉地道:“上官智,你听见了,赶快回头,你曾经援救过少主人,特别网开一面。”
上官智简短地回答一个字“不!”这个不一出,已表示出他的坚决,说什么也不改变主意。
青衣蒙面人冰寒地一笑,道:“好吧,你既决心追随你的师父,我不阻止你,来吧!”说完,返身回奔。
上官智紧跟着纵去,身后传来“红灯魔女”的一声叹息,但上官智心坚似铁,只作没听见,连心念都不曾动一下。
不久,到了黑屋前的空地,只听见师父与“黑沼夫人”相对站立,“黑沼夫人”身边站着那驼背怪人。
上官智甫一站稳身形,“黑沼夫人”与驼背怪人目光便扫了过来。
“万博老祖”一侧面,看到了上官智,身躯陡地一震,厉喝道:“谁要你来的?”
上官智躬身道:“是徒儿自己来的!”
“万博老祖”声色俱厉地道:“孽畜,你……你竟敢故违师命,滚!”
上官智咬牙道:“今日之后,徒儿愿领家法!”
“万博老祖”顿脚道:“没有以后了!”
“黑沼夫人”冷语地道:“既师徒情深,你就成全他吧!”
“万博老祖”沮丧地道:“夫人,我求你放过他?……”
“黑沼夫人”阴阴地道:“东方迪,这以后我会考虑,现在先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万博老祖”望了望上官智,深深叹了口气,颓然道:“听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决不许你动手。”
上官智不答可否,只含糊的“唔!”了―声,心里已打定主决,看事应事。
“万博老祖”重新面对“黑沼夫人”冷冷地道:“冷凝香,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没解决?”
上官智心中一动,原来“黑沼夫人”的名字是冷凝香。
那青衣蒙面人,站在上官智的后方,“红灯魔女”没有现身,想来她仍在外面守望,驼背怪人不时向上官智瞟来一眼,眼光中,含着深沉的眼,被他看一眼,及使人感到深深的不舒服。
“黑沼夫人”咬牙切齿地道:“东方迪你毁了我一生,还说没事要解决……”
“万博老祖”忽地变得十分平静道:“你不是好端端地活着么?”
“黑沼夫人”凄厉地笑了一声,道:“不错,我没死,我还活着,活在恨里……”
“你有什么好恨的?”
“恨你,我含恨而活,就是要等待这一天,亲手杀你。”
“那我呢?我又该恨谁?”
“你该恨你自己,东方迪,你没有人性,你恶毒似豺狼。”
“万博老祖”依然很平静地道:“何以见得?”
“黑沼夫人”抬手指着他道:“东方迪,几十年了,我想不透当初你一纸休书,斩断了夫妇之义,为了什么?现在你可以说了?”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想不到“黑沼夫人”会是师父的下堂妻,怪不得师父从未提过师母二字,两人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万博老祖”悠悠地道;“你应该很明白,何必问我!”
“我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冷凝香,如果天不假年,你我都墓木早拱,过去的还提它则甚?”
“东方迪,我冷凝香不愿带着恨入土,今天我们彻底了断。”
“万博老祖”仰天大笑了几声,又回复原来平静之色,道:“好吧!你说如何了断?”
“黑沼夫人”从牙缝里进出两个字道:“杀你!”从她的语音可以听出她心中的恨是何等的深沉。
“万博老祖”闭了闭眼,道:“你下手吧,我不会反抗的!”
上官智顿时激动了,他不能眼看师父被杀,但对方有师母的名份,能对她下手么?如果动上了手,驼背怪人等当然不会袖手,最后的结果将是什么?
突地,他想到了驼背怪人被称为少主,难道……
心念未已,只见“黑沼夫人”厉声道:“我要‘万博老祖’你说出当年遗弃我的原因!”
“我不想说!”
“死也不说?”
“嗯!你可以动手!”
“你不说我可有几句话要说……”说完,手指驼背怪人道:“东方迪,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万博老祖”扫了驼背怪人一眼,冷漠地道:“他是谁?”
“黑沼夫人”激颤地道:“他是你的儿子,你的骨肉!”
此言一出,犹如空中炸响雷,震惊了全场,“万博老祖”老脸大变,连退了三四步,语不成声地道:“他……他……他会是我的……”
上官智一下子呆若木鸡,驼背怪人阴阳暴睁,死死地盯住“黑沼夫人”,可能他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知道有一个娘。
“黑沼夫人”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那笑声,可比哭还难听令人听了不寒而栗,笑声如排空逐浪,扰得整个空间全变了色,使人胆摇心颤,久久,她才敛住了笑声道:“东方迪,你见他又丑又怪,不愿接受,是么?看看我?”说着,一把扯下蒙面的黑纱。
一张厉鬼般的脸孔出现了,断眉缺鼻,有眼无眶,没有一寸的地方是完整的,尽是堆累的恶疤,丑、怪,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呀!”上官智惊叫了一声,手足冰冷,脑海里杂乱成了一片,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想这是个可怕又荒唐的恶梦。
“万博老祖”跄踉退了两步,跌坐下去,老脸扭曲得变了形。
“黑沼夫人”狂声道:“东方迪,看我母子这等形像,你称心了么?”忽地一掌劈了出去。
惨哼声中“万博老祖”口中溢出了鲜血,他真的不抵抗。
上官智在心思狂乱中,大吼一声,弹身向前。
“万博老祖”厉吼道:“上官智,退下去,你敢逆师命。”
上官智的双脚钉住了,激动使他星目中滴下泪来。
“黑沼夫人”像已发了狂,吼叫道:“东方迪,起来,还手呀,反抗呀,你还没死……”
驼背怪人“哇哇”一声怪叫,扬掌进步,迫向“万博老祖”。上官智“呛!”拔出了剑来,暴喝道:“你敢逆道杀父,我就宰了你!”
“黑沼夫人”一伸手,把驼背怪人带过一边。
场面使人鼻息皆窒,诡异万端。
“黑沼夫人”喘息着道:“东方迪,你承不承认都是一样,我被你遗弃时肚子里正怀着他,他生下来就没有老子,以后永远也没有,老天给他这副模样,是对我的惩罚,还是对你的报应?孩子是无辜的,我恨,我恨透了一切!我的容貌美么?我自己毁了它,这样,我们母子才能相处在一起……”她说不下去,泪水流满了垢壑遍布的疤脸。
“万博老祖”乏力地道:“他……是我的骨肉么?”
“黑沼夫人”咬牙道:“唯一期待的,就是杀你这无义之徒。”
“万博老祖”突然站了起来,雪白的胡须已被口血染红。
“冷凝香,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问吧!”
“你为什么不与‘三阳掌’郭子超厮守终生?”
“你……说什么?”
“我说‘三阳掌’郭子超!”
“我当年听说有这个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装糊涂么?”
“放屁,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扯到此人?”
“万博老祖”吁了一口气,自眉一扬,激声道:“当着这么多的人说?”
“黑沼夫人”厉声道:“你说!”
“万博老祖”颤声道:“你要逼我说出当年的丑事?”
“黑沼夫人”突出的眼珠连转,大声道:“什么丑事,你说?”
“万博老祖”咬了咬牙,道:“算了,当着孩子们我说不出口!”
“不行!你非说不可。”
“好吧,是你逼我说的,我问你,记得我们婚后三月,我有事赴南疆……”
“不错,有这回事!”
“在我离家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未出家门半步。”
“那我是见了鬼了!”
“说,到底是什么事?”
“万博老祖”脸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抽搐,尽量压抑着情绪道:“冷凝香,你与‘三阳掌’郭子超在岳阳楼外泛舟嬉戏,还很装不认识我,我当时不杀你,已顾全了夫妇之义,你……”
“黑沼夫人”蹬蹬连退三步,厉声道:“你在放屁,我完全不懂!”
“万博老祖”口里发出一长串刺耳的笑声,切齿道:“东方迪,你以为信口制造一个借口,我就会放过你么?他别做梦!”
“万博老祖”口须连动,似乎有话要说,但又说不出口的样子,目光深深地注视了驼背怪人几眼,突地仰天一声长叹,痛苦地道:“冤孽,这是冤孽,冷凝香,你就下手吧……”
“黑沼夫人”缓缓挂回了面纱,举步欺向‘万博老祖’……
无形的杀机,在“黑沼夫人”举步之间弥漫了全场。
眼看这场夫妇间的悲剧就要上演……
上官智全身血液似乎在刹那之间凝结了,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出自本能地扬起了空中狂剑,喊了一声:“别动!”
“黑沼夫人”被他这一喝止住了脚步,冷厉地道:“你想做什么?”
“万博老祖”也跟着喝道:“你敢胡来,还不站开?”
上官智看了他师父一眼,转向“黑沼夫人”道:“师母……”
“住口,谁是你的师母?”
“是的,冷老前辈,此地本来没晚辈开口的份,不过,有句话不得不说,不管屈在那一国,家师已决意不反抗,在这种情况之下,身为人徒的,自不能袖手……”
“黑沼夫人”冷森森的哼了一声道:“上官智,你既已进入黑沼,就别打算再出去了。”
上官智冷森森的哼了一声,道;“晚辈剑放在心,最重要的一点是当着儿子面前,杀他的父亲,天底下恐怕没有这样的事?”
这句话极够份量,而且也是事实,虽然父子尚未相认,但话是出自“黑沼夫人”之口,她能不否认,如她不说,谁知道这层关系。
“黑沼夫人”半晌无言,显然这句话已击中了她的要害,隔着一重黑纱,无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微颤的身躯判断,她是相当激动。
“万博老祖”垂下了头,“黑沼夫人”指称驼背怪人是他的骨血,但到此刻,父子仍未相认,这种情况诡谲而微妙。
他不敢相信,还是不愿意承认?
驼背怪人却起了强烈的反应,丑脸连连抽动,“唔呀呀!”怪嚷起来,那种声音,像一头野兽在号叫,十分刺耳。
“万博老祖”老脸上起了阵阵痛苦的痉挛,如果驼背怪人真是他的骨肉,天下父母心,他固不嫌他的丑怪,但总是件相当痛苦的事,上天的安排未免太过残忍。
“他……不能说话么?”
“黑沼夫人”激越的道:“这与你何干,我听得懂就成!”
场面静了下来,情况变得很僵,如果“黑沼夫人”真要对“万博老祖”下杀手的话,上官智会不顾一切地出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根本无法想象?
就在此刻,那青衣蒙面妇,突地上前数步,跪到“黑沼夫人”跟前,激声道:“主人的尊讳是冷凝香?”
“黑沼夫人”冰寒地道:“不错,你刚才听见了,问这干吗?”
“婢子该死……”
“蕙兰,你这是怎么回事?”
“婶子当时请求主人收留之时,所说的身世是假的……”
“什么,假的?”
“是,婢子不叫谷蕙兰……”
“算了,我不怪罪你,姓名只是用以分别人的记号,叫什么都不关紧要,你起来吧,现在不要烦我。”
“不,主人,这非常重要。”
“到底你想说什么,别吞吞吐吐!”
“婢子该叫郭雪芳,‘三阳掌’郭子超便是先父。”
“黑沼夫人”沉默了片刻,冷漠地道;“那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老身当年只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个高手,只不曾见过面……”
青衣蒙面妇激动地摇了摇头道:“是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先母叫冷凝芳!”
“万博老祖”全身一颤,喃喃地道:“冷凝芳,冷凝香……”
“黑沼夫人”厉声道:“什么,你是冷凝芳的女儿?”
“是的!”
“你父亲是‘三阳掌’郭子超?”
“是的!”
“那,你……是我姐姐的女儿……”
“万博老祖”惊叫道:“你还有个姐姐叫冷凝芳?”
“黑沼夫人”仰天悲呼道:“是孽啊!”说完,一摆手道:“雪芳,你起来,你娘说过身世么?”
青衣妇人站了起来,道:“说过的……”
“怎么说?”
“她说,有个孪生妹妹,叫冷凝香,姐妹在十四岁时因父母发生婚变而告分离,一个从父,一个依母,再也不通音信……”
“以后呢?”
“我娘嫁与我爹‘三阳掌’郭子超,在我十八岁那年,父母双双丧命在‘古今人’贺梦秋之手……”
“什么,‘古今人’贺梦秋?她不是‘乾坤教主’么?”
“是的,但那时还没有‘乾坤教’之名!”
“万博老祖”大声一叫:“一时失察,遗憾千古,我错了。”
上官智是局外人,但不禁也替“黑沼夫人”叫屈,不必说,师父当年在岳阳楼外舟中所见的是冷凝芳,错把她当成了妻子冷凝香,才演成了这场悲剧,现在,谜底算揭开了,但结局会如何?
“黑沼夫人”激动得簌簌而抖,狂声道:“东方迪,当年你不问青红皂白,也不见我的面,便着人送来休书,毁了我们母子一生,你怎么说?”
“万博老祖”脸色一变再变,呈现出无限痛悔之情,久久,才颤抖着声音道:“我……我当年所见,是你姐姐冷凝芳……”
“东方迪,难道你还不信!”
“并非不信,你……为什么从未提过有位孪生姐姐……”
“家门变故,痛犹不及,我还要提它则甚?”
“唉!迟了,知道得太晚了,造化弄人,奈何!”
“你……这么一句话?”
“万博老祖”脸上起了一阵痛苦的抽搐,栗声道:“香妹,我……愧对你母子,也不求你的宽恕,我……自决以谢!”说完,举掌拍向天灵。
上官智做梦也估不到师父会出此下策,登时惊魂出了窍,大叫一声,扑了过去。但无论他怎么快,总还是慢了半步……
“砰!”地一声,“万博老祖”栽了下去。
上官智恍若被迅雷击倒,全身都击散了,眼前金花乱迸,头脑阵阵晕眩,身形摇摇欲倒。
“黑沼夫人”等围了近前,但谁也不说话。
上官智突地圆睁目,怒视着“黑沼夫人”,激动无比地道:“冷老前辈,你可以称心了!”
“黑沼夫人”冷冰冰地道:“上官智,你可以离开了!”
上官智咬牙切他道:“晚辈会走的,不须老前辈赶逐,但家师的遗体晚辈要带走!”
“他永远留在这里。”
“不!”
“你想怎样?”
“谁要阻止,除非先杀了我!”
“杀你并不难!”
上官智双目尽赤,心头有种发狂的冲动,他想杀人,用力捏着剑把,似乎要把剑柄捏碎。
青衣妇人幽幽地道:“上官少侠,别太冲动,这是最好的结局!”
上官智带煞的目芒,转向青衣妇人,钢牙一咬道:“不错,最好的结局,好极了!”
青衣妇人喘了一口大气,道:“你看清楚了没有?”
上官智转目回望师父,不由傻了,师父分明以掌自击天灵,为什么不见血迹?
“嗯!”一声长长叹息,“万博老祖”竟然睁开眼光,口里还发出了声音:“为什么不让我死?”
上官智触电般的一震,脱口惊呼道:“师父,您老人家……没死?”
他茫然了,一时之间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衣妇人又道:“如果不是我家主人出手快……”
“黑沼夫人”冷凄凄地道:“我是你姨妈!”
青衣妇人赶紧欠身道:“是,姨妈!”
上官智愣愣地望着他师父,心头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暗忖:“原来是‘黑沼夫人’出手阻止了这场悲剧,刚才自己太激动了,竟没有看清她如何出手,她既有这一着,显见心头的恨已随误会的冰释而消解了。”
“万博老祖”慢慢坐起身来,凄凉地道:“活着该多痛苦,香妹,为什么不让我……唉!”
“黑沼夫人”沉痛地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是命啊!”
驼背怪人此刻突地脆了下去,阴阳眼中,泪光莹然,“万博老祖”伸手抚着他的头,老泪顺腮而下,一句话也没有说,这情景令人鼻酸。
骨肉至情,掩盖了一切的丑恶。
此刻,在上官智的眼中,驼背怪人已没有那么丑怪了,他只觉得他不幸,可怜。
夕阳从林梢沉落,沼内顿时黝暗起来。
上官智心里想:“师父师母因为这次可怕的误会,而埋葬了一生幸福,虽说现在释怀太晚,但能在一起共度晚景,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往者不可追,在未来的短暂岁月里,互相厮守,总强于在悔恨中结束人生旅程,人的血总是热的,何不……”心念之中,侧转身向“黑沼夫人”跪了下去,恭谨地道:“不肖上官智叩见师母!”
“黑沼夫人”没吭声,上官智只好直挺挺地跪着。她此刻在考虑,如果接受“师母”之称,就等于承认了的破碎夫妻关系,如果不接受,眼前之局如何收拾?好半晌,顿了顿脚,道:“你起来!”
“谢师母!”上官智喜之不胜地磕了一个头,才站起身来。
驼背怪人扶起“万博老祖”。
上官智忽地发觉师父眼色有异,不禁惶然道:“师父,您老人家没有什么吧?”
“万博老祖”苦苦一笑,道:“孩子,没什么,这样最好,为师的再不必参与江湖杀伐了!”
上官智心头“咚!”地一震,惊声道:“你老人丧失了功力?”
“万博老祖”点了点头,“老了,血腥的江湖生涯也该结束了,只是,唉,妖气未靖……”
“黑沼夫人”幽幽地道:“让你恨我吧,我不得已才施了‘断元指法’……”
“万博老祖”平静地道:“我怎会怪你?”
上官智心里明白,若非师母出手,师父早已自碎天灵而亡,虽然失了功力,总算保全了一命,他怕再说下去起了变化,便缄口不语了。
“万博老祖”沉重地道:“孩子,为师未竟的除魔之志,由你去完成了!”
上官智躬身应道:“徒儿谨尊师谕,竭尽绵薄!”
“你出江湖后,一切要听‘不老书生’等几位前辈的指示……”
“是的!师父准备留在……”
“万博老祖”目注“黑沼夫人”道:“香妹肯……收留我么?”
“黑沼夫人”淡淡地道:“你愿留下,没人阻止你。”
两老都已白发苍苍,这一声声妹呀妹的,听起来使人有一种异样的感受,但枯木逢春,化解了这一场几乎无法避免的悲剧,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
“万博老祖”又转向上官智道:“孩子,我的行踪不必让人知道。”
上官智应了一声:“是!”又期期地道:“不过……如果‘百宝仙婆’老前辈她们问起,徒儿如何回答?”
“嗯!这个……你就说为师的遭到意外,功夫已失,非常愧对她们,你师兄弟将竭力完全为师未竟之志。”
“是的!”上官智口里应着,心头却涌出一股莫名的悲哀,师父多彩多姿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英雄梦也醒了,想当年,他领导谋划摧毁荼毒武林的‘乾坤教’,何等轰轰烈烈,如今,他像个无能的老人。
“孩子,眼前有一件事你值得一试……”
“请吩咐!”
“你设法找到那以琴声惊走‘索血令’的人,也许对你们的行动大有帮助,如果为师的推断不错,他很可能便是当年‘天音琴圣’……”
上官智心中一动,道:“像这类的武林异人,恐怕是可遇不可求?”
“万博老祖”沉思了片刻,道:“这么着,你去拜访老偷儿伍乐天试试看,‘空门’消息最是灵能,不过于丐帮,如果此老仍在人世,而且重现江湖的话,他或可能为力。”
上官智心中不由为了难,因为伍筱芳的关系,他实在不愿去见“偷龙转凤”伍乐天,但这话万不能出口,当下只好应了一声:“是!”
天色已经完全昏黑了下来,黑屋中的珠光开始泛亮,碧绿的,带着森森鬼气。
“黑沼夫人”开口道:“我们进屋里去,雪芳,你先去料理吃的。”
青衣妇人郭雪芳应了一声,转身过去。
“万博老祖”声音显得有些黯然地道:“孩子,你……明早离开。”
上官智对这亦父亦师的老人,顿时感到无比的依恋,离别,本是一件令人伤神的事,此后,师徒将永无相依的日子了,但他想到师父夫妻父子重圆天伦之梦,而且情况十分特殊,必有许多话要说,自己呆在这里,必定尴尬而难过,不如就此离别的好,当下欠身道:“徒儿,想在此拜别!”
“为什么?”
“没什么,徒儿只是悬心外面的事。”
“也好,你去吧,谨记为师之言!”
上官智眼圈不由红了,依依地道:“徒儿以后可以来向您老人家请安么?”
“当然可以!”
“如此,徒儿告别了!”说完,行下了大礼,分别向师父师母各叩一个头,礼毕起身,转向驼背怪人道:“师兄,冒犯之处,请多包涵!”
驼背怪人只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万博老祖”眼眶里挤出了两滴清泪,他,当然也不胜离别之情。
上官智强忍住要滴落的泪水,语音凄哽地道:“请保重,徒儿走了!”
转到林边,只见林中托足的阴冷浮木,已开始泛出绿芒,他弹身上了浮木,一路向外纵去,不久,出了黑森林,只见红灯高挂树梢,照着那令人悚然的人头塔,他甫一现身,“红灯魔女”已迎了上前,幽声道:“少侠,你要走了?”
上官智不敢走近红灯的光圈,远远站着道:“是的,在下告辞了。”
“红灯魔女”走近他身边,道:“后会有期,我还是重申请托,可能的话,把‘索血令’引来这里!”
上官智颔首道:“有此可能的话,在下会做的!”心念一转,又道:“在下有句话本不该问,但又觉得释然,那位穿青衣的大娘,为什么也蒙着面?”
“红灯魔女”凄怨的一叹道:“这是主人的规矩,入她门下,必须先自毁容。”
上官智不由猛地里打了一个寒颤,这种规矩未免太残忍了,好端端的一个人要毁容,不用说,“黑沼夫人”是为了儿子生来丑怪,为了彼此泰然相处,才自己先毁容,再立下这不近人情的规矩,心念之中,好奇地又道:“她为什么也答应?”
“红灯魔女”发出一声苦笑,道:“她丈夫染了时疫而亡,她守节居孀,有一次,被一位江湖邪门人物所乘,险些失身,碰巧被主人发现所救,所以才甘愿毁容入门?”
“那芳驾呢?”
“我……为了求托身之所,也为了报仇……”
“芳驾怎么认识吴天韵姑娘?”
“这个……恕我目前不能相告!”
“芳驾曾一再说欠在下一笔人情,在下始终想不透,现在可以相告了么?”
“不,还不到时候,其实……少侠也没有非知道不可的必要。”
上官智心下一凉,不好意思再追问了,讪讪地道:“在下告辞了!”
“请便,对了,有句话告诉少侠……”
“什么事?”
“如果少侠有必要探听‘乾坤教’的内情,无妨向吴天韵姑娘打听,但千万不能明里找她,如果她身份败露,便活不成了。”
“好的,在下记住就是。”
说完,拱手一揖,踏上了一线浮桥向彼岸奔去。
刚刚登上岸边,忽听远处传来了暴喝之声,不由心中一动,掉头循声扑去。
奔没多远,只见三条人影,在一块草坪上打得难分难解,上官智心头一震,加速迫近前去,一看,登时发指起来,只见“百宝仙婆”被童晓光与化身“梦里仙翁”的武盟首老“蓬岛仙翁”杜若冰联手攻杀,业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无暇去想三人怎会在此地动上了手,但他知道“蓬岛仙翁”,是残害“东海派”掌门人“东海逆天客”的凶手,也是“乾坤教”的爪牙,“百宝仙婆”旨在替“东海逆天客”报仇。
三人恶斗正酣,没人发觉上官智的来到。
上官智迫近到距对方三丈不到之处,陡地朗声一喝:“住手!”声音虽然不大,但他是贯足内力而发,入耳惊心。
三人齐齐住手,弹出圈子之外,异口同声地惊呼一声:“是你?”
上官智缓缓欺前丈许,手指“蓬岛仙翁”杜若冰道:“老前辈,这位便是‘梦里仙翁’,也是‘乾坤教’的得力好手,交给您了!”
“蓬岛仙翁”暴喝一声:“小子,你狂吠些什么?”
“百宝仙婆”厉喝一声:“好啊!老匹夫,我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随着喝说之声,鸠头拐杖一抡,扑攻上去,两人又搏杀在一起。
上官智厉凌的目芒,扫向童晓光,冷凄凄地道:“童晓光,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童晓光恨恨道:“上官智,你的死期不远了,少张狂。”
上官智一披嘴道:“可是你的死期就在眼前!”说着,一个箭步,逼近八尺,又道:“童领导,在下有句话要请教,你身为武盟一员,知道杜若冰的来历么?”
童晓光厉声道;“知道又怎么样?”
上官智心意一动,道:“那你与他是同路人?”
一旁,“百宝仙婆”与“蓬岛仙翁”打得激烈万分,那是生死之斗,在一方没有倒下之前是不会休息的。
童晓光目珠连转,冷冷地道:“同路人又如何?”
上官智寒颤厉声道:“那你今晚必死定了!”
童晓光嘿地一声冷笑道:“很难说,很可能死的是你,上官智,这回没上一次那么便宜了!”
上官智倏地想起了半个多月前,在黑沼北边的路上,与他不期而遇,他曾以霹雳弹威胁自己,结果被一个神秘人的传话阻止,今晚可不能给他机会,他已两次在黑沼附近现身,想来又有图谋,由这点推断,他是“乾坤教”的同路人不假,这么一说,“武盟”已成了该教的天下,暗中已被把持了。
记得他出道不久,与“索血令”约嵩山后峰,结果“索血令”坠岩,现场却预埋了炸药,现在“索血令”又出现江湖,难道那一次是故意演的戏?
是了,这推断投错,当初却没有想到,谁也没有怀疑到他……
心念之中,厉声道:“童晓光,原来你早已是‘乾坤教’的人了,你掩饰得很好……”
童晓光大喝一声:“上官智,让你尝尝霹雳弹的滋味!”话声中,探手一摸,作势……
上官智心头大震,闪电般朝侧方弹了开去,一掠去了六丈多远,同一时间,童晓光朝相反的方向急遁而去。上官智一定神,知道上了童晓光的大当,就只这么一瞬眼的工夫,童晓光已到了十余丈外,再一闪,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上官智气得牙痒痒的,但却无可奈何。
这边“蓬岛仙翁”被裹在“百宝仙婆”的层层杖影之中,但他仗着奇幻的身法,在杖影中游走穿梭,仍然有攻有守,看样子一时之间还分不出胜败生死。
一声暴喝传处,“蓬岛仙翁”不知使了什么怪记身法,竟然脱出圈子之外一溜烟般掠起,可能他发现童晓光开溜,人单势薄,不敢再战了。
上官智正好站在他的前侧方,快得像出自本能的劈出一掌,疾劲的掌风破空而啸,“蓬岛仙翁”起在半空的身形被震得一个斜旋。
“百宝仙婆”生怕对方走脱,情急之下,手中鸠头拐杖横空掷出,动作快得与上官智发掌几乎不差先后。
“砰!”地一声,飞杖击中“蓬岛仙翁”的背心。
上官智与“百宝仙婆”亡魂大冒,赶紧伏了下去,待到尘沙落定,两人站起身来,抖去了身上的沙土,只见“蓬岛仙翁”已被炸得肢体不全,肝肠五肚瘰券一地,厥状惨不忍睹。
“百宝仙婆”厉声道;“好险,原来他身上带着霹雳弹,可能他坠地之时,碰上了石头……”
“百宝仙婆”捡回了鸠头拐杖,走近上官智身边,道:“你怎会到此地来?”
上官智不愿说出真相,随口应道:“是凑巧路过,老前辈呢?”
“百宝仙婆”掠了掠散乱的自发,喘了一口大气道:“数日前,令师突然不辞而别,据你师兄褚剑鸣说,他可能北上,老身一路寻了来,却碰上了这老匹夫与姓童的,从两人的对话中,似乎是要以霹雳弹对付什么‘红灯魔女’,老身便暗中跟下来,到此地被对方发觉动了手……”
上官智暗自打了个冷颤,算时间,正是自己离开黑屋,与“红灯魔女”在林边对话之时,如果不是“百宝仙婆”岔上一枝,很可能自己与“红灯魔女”一同遭殃。
由这点判断,上次童晓光奉命办事,身上也带着霹雳弹,必然是对付“红灯魔女”那暗中传音的,极可能便是“索血令”,那冒充“索血令”的,准是童晓光无疑,由于“红灯魔女”按兵不动,他见没机会才逸去。
“百宝仙婆”见上官智沉思不语,又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上官智乘机道:“晚辈在想家师……”
“怎么样?”
“家师……唉!他老人家要晚辈向老前辈代致意他愧未能共举义剑。戮力除魔卫道,要晚辈敬候驱策,代他老人家完未竟之志……”
“百宝仙婆”极感意外的栗声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碰上他了?”
上官智一方面是悲师父的遭遇,一方面是有意做作,伤感地道:“家师突遭意外,功力尽失……”
“百宝仙婆”双目大睁,截止上官智的话头道:“什么,功力尽失?遭了什么意外?”
上官智期期艾艾地道:“他老人家……什么也不肯说,也不听晚辈的劝,说是从此永绝江湖了。”
“百宝仙婆”激动地道:“想不到,想不到!”用力一顿拐杖,又道:“令师现在哪里?”
上官智黯然道:“不知道,他老人家赶晚辈离开,不许多问。”
“怪事,谁有这大能耐,竟使‘万博老祖’丧失功力?”
“晚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你送信的事怎么样了?”
上官智把潞安药王庙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百宝仙婆”激愤万状地道:“如果不赶快除去‘索血令’,不知还要多少人遭劫,照你说,令师曾现身药王庙,那他遭遇意外是在离开潞安之后了?”
“是的!”
“唉!……你说琴声惊走了‘索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