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丢丑了。认为对方是个年轻女性而不把她放在眼里是最大的失策。
“去了四个人,都干了些什么……”
东谷警部听完四个刑警的报告后,脸上显出极不愉快的神色把头扭向一边。
提供阿部美果下落的那位女性就是阿部美果本人,所以的确是愚蠢透顶了。在东大寺寺内足足瞎转了二十分钟,等回到日吉馆一看才发觉被骗了。
“但是,对方是个难对付的女人啊!”
东谷最后安慰四名部下说道。
“警部……”四人中的行动负责人土山部长刑事说道,“我们去的时候,阿部美果正在听电话。虽然听不清在讲什么,可现在想想只能认为她在电话上接受了某种指示,从而迅速采取了行动。”
“这么说来,我们的情报给人泄露了吗?”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我认为是这样的。”
“那么,我们的警员中有人泄露情报吗?”
“不,我认为不会发生这种事。不过即使对方拥有过人的机智,如果事前不知道警察的动向,也不会那样轻易而巧妙地摆脱刑警。”
“但是,对方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动向的呢?按理说我命令过你们对二人在东京家中的询问要加倍谨慎的呀。”
“当然,在行动中我们并未把自己的警察身份暴露给对方。”
“那么,阿部美果和浅见光彦这两个人的身份查清了吗?”
东谷回头看了一眼办公桌旁的候补警部问道。
“已经委托两人所在的辖区去查了,应该很快会接到报告的。”
“办事真拖沓。”
东谷甚至把行动进展不理想的火气发到了东京辖区办事迟缓的事情上来。
不过,被阿部美果成功逃脱之前,不能说他没有疏忽大意之处。他万没想到阿部美果和浅见光彦就是佛谷事件的主要嫌犯。
虽然是要缉拿的嫌犯,对方却如此漂亮地逃了个无影无踪,碰上这样机智的对手再不能马虎大意了。东谷想到这儿,不由得绷紧了神经。或许对手是久经此道的强硬的激进派。
转念一想,出现在京都宝池饭店的那帮人的蹊跷中有许多更应该警惕的要素。
原来,以“野平繁子”这个名字登记住宿的女性的底细实际上也着实令人生疑。真正的野平繁子好端端地“生存”在住宿登记卡所记录的家庭住址中。
何况,来找女儿的那位“父亲”也完全是另外的人。只有与那位“父亲”一起出现在酒店的阿部美果和浅见光彦的身份,在通过电话与两人东京的家中取得联系核实之后,总算与住宿登记卡上的记录相吻合。正因为如此,自己这方的应对准备才有疏忽之处。
总之,这些莫名其妙的奇怪情节是否与在佛谷中被害的叫“野平”的女性有关联,目前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就是这对男女。
因此,对东谷来说,让阿部美果走脱的失策是其有如芒刺在背般焦躁不安的原因。
突然一个大“猎物”意外地出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吉本刑事防范科长跑进搜查总部,大声喊道:“东谷,出现了!一个叫浅见的男人露面了。”
在浅见看来,不能总把美果置于警察手中。虽然和她开了个轻松的玩笑,可如果佛谷的被害人是野平繁子的话,那么很明显浅见和美果都将处于窘境。
而且,如果置之不理,那么就会有刑警出现在东京自己家里的危险性。
搞不好的话还会搅乱浅见家族的平静,进而威胁到自己悠闲自得的食客生活。
木津町是不知那里为中心的极其平民化的城镇。但是木津警察署却是幢钢筋水泥筑成的非常气派的四层建筑。贴在大门旁的写有“佛谷杀人弃尸案件搜查总部”的纸幅显得有些煞有介事。案件发生才三天,便能看到作此案件相关报道的人们的身影,空气中充满了紧迫感。
浅见在接待处询问了刑事科的位置。突然造访搜查总部成为众多探员好奇的目标,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接待处的女职员笑容可掬,待人也很亲切。在警察局遇到这样的接待,给人多少有点不协调的感觉。
来到二楼的刑事防范科,但见一位科长模样的男子坐在最里面的办公桌前,兴趣索然地看着自己。大概属下全部都出去了吧。
“打扰了。”
浅见带着像是受了接待处的女性感染似的笑容亲切地走进房间。
“你是哪位?”刑事防范科长冷淡地问道。
“我叫浅见。”
虽然报出了家门,但对方却爱答不理地回应道:“噢。”
“实际上,我的一位女性朋友应该在贵处得到了你的关照。”
“关照……在我们警察署吗?谁?叫什么名字?”
“她叫阿部。”
“阿部……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确实在木津署吗?”
“我想大概就在这里。”
“请梢等一下,我现在就给你问问。”
科长抓起话筒。看样子打算要向了解人事的职员询问。
“啊,你搞错了。”
浅见慌忙说道。
“她是被贵署的刑警带到这里来的。”
“哎?我们署的刑警……什么,是那个阿部吗?不,那不可能……嗯?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朋友。”
“你叫什么?”
“我叫浅见。”
“是叫浅见光彦吗?”
科长顿时张口结舌,由于紧张,起身时把身后的椅子都弄翻了。
“你,浅见,请等一下。请坐在那儿不要动。可不准逃走。”
他反复叮嘱妥当之后,便慌慌张张出了房间,在走廊里跑了起来。
浅见留意起科长说的话来,好像见美果“不可能”。这么说难道她成功逃脱了吗?要是那样的话,根本就用不着慌慌张张地到警察署来了。
“糟糕!”
贸然行事的真是时候!急急忙忙地退掉了酒店的房间,说不定美果现在正在与酒店联系找我呢。
虽说如此,可事到如今也没法逃了。必须扑掉要沾到身上的火星儿。于是浅见决定冷静沉着应对。
走廊上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科长从门外往里张望,似乎非常满意浅见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似地微笑着走进房间。
“让你久等了。实际上,我们正在找你呢!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任搜查总部主任搜查官的京都府警的东谷警部。”
一个有点枯瘦的中年男子从科长身后走了进来。浅见正要起身寒暄却被他制止住了,他努了努下巴说道:“对不起,请到这边来。”
刑警大体有两种类型,一种是被成为温情派的哀求感动型,另一种是冷漠质问型。东谷很明显属于后一种类型,一定是那种极端厌恶与嫌疑犯之间掺入半点私情的性格。
东谷警部领头,浅见随后,两名部下及刑事防范科长殿后,一行人来到了审讯室。看来主任警部打算亲自听取情况。大概目前材料严重不足吧!
侦讯照例从核实当事人身份开始。虽然浅见马上取出了名片,可警察们任何时候都不会对没有头衔的名片感到满意的。
这种本性并不只限于警察,无论哪个日本人都想确认对方的身份。即使去银座的俱乐部,对于坐在桌子旁边的女性,如果缺少了确认对方身份这道程序,便会感到不满意甚至不放心。住在什么地方?出生地?兄弟姐妹呢?父母的职业呢?有没有恋人?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出生年月?为什么来到这里?有何兴趣?收入多少?服装费多少?有没有经济上的后援人?车是什么式样的?高尔夫的打数是多少?等等……如果再问一句:“有没有前科?”那可就是优秀的刑警了。
没有头衔的名片不被认为是名片。
“你是做什么的?职业是什么?”
东谷警部一边用浅见递过来的名片敲着桌子一边说道。
“自由采访记者。”
“嗯,原来是采访记者啊。”
东谷用锐利而冷漠的目光打量着浅见。
对于警察来说,大众传媒、采访记者是天敌。而罪犯是警察的主顾是必须重视的事实。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罪犯,那么全部的警察都将不得不失业。这和没有了病人医生和医院都得失业、没有了战争军人和军需产业都要失业是一样的。所以警察憎恶罪犯、医生憎恶疾病、军人憎恶战争是很大的自相矛盾。
“你和野平是什么样的朋友?”
“还称不上是朋友。我在京都偶然遇到他,因为听他说正在找女儿,便想帮他一起找。我们只是这种关系而已。”
“那么,和阿部美果呢?”
“与阿部也是萍水相逢。”
之后,浅见就野平隆夫与阿部美果的关系进行了积极地讲述。
从野平出现在京都大觉寺抄写经文的堂中说想从经文的纸捆里找出女儿的名字说到与美果一起到宝池王子饭店寻找“野平繁子”的下落——在此当中并没令人感到怎样疑惑的事情。
“莫名其妙。”
东谷似乎很不满意浅见费了半天口舌讲的故事,冷冷地说道。
“的确。”
浅见好像在附合东谷似的表情严肃地说道。
“说什么要从大觉寺的抄经纸捆中找出女儿的名字这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话。不巧又碰上‘野平’这个人是个十足的冒牌货,所以让人感到惊愕和恼火。”
“你。”
东谷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举手打断了浅见的饶舌。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野平’这个人是个冒牌货的?”
“不是我,是阿部查清的。她给野平的公司去了电话,说了些在京都的饭店同野平见过面之类的话之后,发现对方的情形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她说大概野平有为难之处,可我认定他是个冒牌货。”
“那个阿部美果现在在什么地方?”
“啊?我正想向你问这个问题。我给她挂了电话,当时她说好像刑警来了,所以我想她一定是被带到搜查总部来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很遗憾不是这样。总之,阿部欺骗了刑警之后逃走了。”
“逃走……听上去她好像是嫌疑犯似的。”
“大概是吧!因为心里有所负疚所以便逃走吧。”
“未必如此,刑警或许有限制公民人身的权利,可同样公民也有捍卫自己自由的权利。即使是阿部,比起在警察局度过来之不易的休假,她一定更愿意去游览初春的奈良。”
“但是,公民也有协助警察搜查的义务。”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为了协助调查自发地来拜访警察。”
“的确,真是其志可嘉呀!那么,我再问你,阿部现在在什么地方?”
“又问这个?为什么警察不厌其烦地想问同一个问题呢?总之,我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顺便说一句,因为我和野平、野平的女儿并且和野平的冒牌货没有任何个人的关系,所以关于那件事,请不要问第二次。”
“你,有前科吗?”
“没有。”
“好像你很熟悉警察这一套嘛……好了,那么,这次可是新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我会的。”
“你,浅见,这个月的10号到12号的三天里,你在什么地方。”
“啊?……的确,是佛谷被害人的死亡推定日吗?无论如何也要把我当嫌疑犯对待吗?尽管这么做是徒劳无益,可你们还……”
“我没问你有益无益。”
“明白。是从10号到12号吗?那时还没离开东京,所以大概在家打稿子吧!即使出门,也顶多是去东京都内的出版社。”
“能够证明吗?”
“我想可以的。我一般都是驾车外出,可如果到奈良往返需要十五六个小时吧?如果那么长时间不在家的话,无论是怎样的寄居家中的食客,家人也会在意的。”
“家庭成员以外的人呢?”
“那就不行了。因为我不擅交际,特别是有工作的时候,晚上也很少外出。”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得不说你处于极为不利的状况。”
“那有那样愚蠢的……”
浅见哑然失笑道。
“你说愚蠢是什么意思?”
东谷警部似乎很不痛快。
“不在场证据的有无是确认嫌疑的重要手段。”
“这个我懂……那么,警部,你当天的不在场证据又怎样呢?”
“愚蠢的问题。”
“那么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浅见顶了东谷一句,两人互相瞪着。
2
夕阳地藏菩萨的圆脑壳沐浴在春天的阳光里闪闪发亮。几近中午,气温也上升了,奈良坡一带显得恬静悠然。
美果下了巴士,慢悠悠地走着。到约好的“二小时后”还有些富余时间。一来,用不着急,二来,美果现在越发地胆怯起来。
想想看,既不清楚那个“香药师佛的男人”的身份,也不确信是否真的有香药师佛。
首先,连来迎接的人究竟为何人都不知道。
在猿泽池畔当被问及想不想看的时候,自己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但是,当时也许是鬼使神差吧!或许在比叡山被害的女性和在佛谷被害的女性也都是像这样无意中受到引诱而导致无可挽回的悲剧。
“可能我也在做着同样愚蠢的事。”
美果心怀能见到香药师佛的期待,每走一步都与令自己无法坦然释怀的悔恨做着斗争。
美果也想:“至少应该和浅见商量一下之后再作决定。”
“不过,说起来那人没按约好的时间给自己打电话就是不好。”
说好8点钟他足足迟了二十四分钟。就那二十四分钟,一切都开始发生龃龉。
“尽管如此,还对我开‘请束手就擒’的玩笑。把你抓起来索性判你个死刑什么的就好了。”
这么说,即使是那个浅见或许和那个“香药师佛的男人”差不多,也是个不识其真面目的人物。
美果仿佛这时才反省起相当轻率地信任浅见这件事。对方是个不太年轻的青年。虽然他说自己是独身在家的食客,可也没办法确认这话的真假。
“说不定,他也有老婆也有孩子……”
不可思议的是那时一点都不怀疑这种事。直到像这样回过头重新考虑时才引起了自己的警惕。
“真是个怪人。”
美果只要想起浅见那不谙世故的公子哥的气质来,便不由得有种类似于怀念的心情。虽说他说了些“束手就擒吧”、“不会被判死刑”之类的相当令人恼火的话,可自己感到他在内心深处还是在惦记着自己的。
如果有人问自己:“现在,你最希望谁陪在身边?”也许会顺口说出“浅见”的名字来。
想到这儿,美果慌忙环顾四周,担心被人看到。
奈良坡已经没有路人经过了。太阳照到的地方甚至有些微微的蒸汽升起,真是个悠然恬静的春日。
一边往坡上走,一边又瞅了好几次手表。
还有十分钟——
美果经过夕阳地藏菩萨的前面,在坡顶站住了脚步。眼前是家挂有“种子店”招牌的出售花和种子的商店。般若寺的国宝楼门就在前面离这家店不远的右侧。
记得第一次去般若寺的时候,内心因期待与国宝相会而激动不已。美果登上奈良坡,走过这条路,经过脏旧的山门前面,进入立有“般若寺”标志的小路。右手一带便是般若寺的寺院。在小路尽头的接待处付过拜观费之后,按向导牌绕了一圈正殿接着便去了“楼门”所在的地方。美果“哈哈哈”地一个人笑了起来。原来刚刚经过的那个脏旧的山门实际上就是自己要看的国宝楼门。要是这样的话从外面的大路上观看反倒好得多。从里面看,背景是杀风景的街边的民居,可如果从路上观看,正好可以通过二层楼门正中央望到位于中庭的重要文化遗产石塔,以至就这样也能成为明信片上的风景画。
如果说遇上了欺诈,这样的说法或许不准确,可总觉得像中了诡计似的。
但是,奇怪的是如果把它想成是“国宝”的话,脏旧的楼门立刻便显得气派起来。虽说有人为凡高的画支付了上百亿日元,其实可能一点也不存在邂逅美丽事物而触发的感动。有的只是类似于垄断收购股票的动机。
虽然没法与之相比,可是在美果遇到弥勒菩萨像时的感动中,至少有用金钱无法衡量的纯真。成为那种感动的俘虏是寻找佛像,而四处徘徊是美果的癖好所致。
“想再见一面。”
这种热切的想法不只是朝向弥勒菩萨像及其他许多佛像的,而且也朝向古老的寺院,后来还朝向奈良本身的氛围和聚集在那儿的人们。这正好也对未见之人的憧憬相通。
不过,现在对美果来说“未见之人”也许是佛像。虽然一直未间断过来奈良和京都,但未见过的佛像可谓数不胜数。珍藏的自不必说,不能拜观的秘佛也不少。而且还有传闻中的佛像——香药师佛。
香药师佛存在于像美果一样被奈良和佛像所吸引的人们所抱有的幻想中。关于其下落和所在有各种说法,有种说法在被称为“内行”的人们中间传得有鼻子有眼。既有人说“看到过”,也有人说“看到过但是赝品”。既然有这样的谣传也就不奇怪为何有那么多人,都被香药师佛的传闻摆布得神魂颠倒了。
那个如谜一般的五十岁上下的举止绅士的男子,是否真的是可以相信的人,直到在猿泽池畔与那个男子分别的那一刻,美果都不曾怀疑过。
时间一长,常识就开始占了上风。一旦开始怀疑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疑惑涌出来。
真的有香药师佛吗?
如果有的话为何直到现在也迟迟不面世呢?
为什么我会被选中呢?
为什么那位绅士不自己作向导呢?
为什么约在夕阳地藏菩萨的前面?
在疑惑和期待的夹缝中,美果有种好像穷途末路的时刻在一步步向自己迫来似的无计可施的心情。
还有五分钟——
低头看了下手表,之后一抬头看到两个男人迎面向自己走过来。
“刑警。”
美果意识到。
一个人穿着西服,一个人穿着夹克,可两个人都挽起了上衣的袖子。
而且稍微向前弓着身子走路的习惯和早晨造访日吉馆的刑警极为相似。
两个男子从靠近拐向般若寺入口去的小路的民居走了出来,接着又进到紧靠旁边的运输公司事物所里。大概在挨家挨户地查访吧。
美果掉头快步顺着来路走下坡去。
她没有回头为的是不致引起对方的怀疑。在返回到夕阳地藏菩萨的时候,他们一定还在种子店附近查访。
还剩一分钟——
美果瞥了一眼坡上,但见刚才那两个刑警模样的男人很快便出现在坡上。虽然两个人一直在一家一家地查访,可途中的民居大概没人在家的情况较多吧!他们进到门口便退了出来。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二分钟、五分钟、八分钟……
来迎接的人还未出现。美果开始焦躁起来,或许是由于什么意外的事故而迟到了吧!那个香药师佛的男人说是“两个小时后”或许是一个基准,不可避免会有些出入。
一辆黑色的轿车拐过坡下的T字路口向坡上驶来。坡上过往的车辆很少。美果想:“是它吗?”
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到有两个男子坐在车里。
车子在美果的面前停了下来,副司机座位的车门一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从车上下来。脸上显出找美果有事的神情,他朝美果搭话道:“你……”
在美果向前迈出一步正要答话之际,那个男子的视线转向了美果的右侧后方——坡上的方向。
男子似乎一惊欲言又止,把头伸进半敞着的车门里朝驾驶席的男子说着什么。驾驶席上的男子也朝坡上看去,飞快地回了一两句。
美果也条件反射地回头望去。
刚才那两个刑警模样的男子一路小跑着朝这里来了。
“什么,你向警察揭发了!”
车里的男子冷不防以大阪强调大声喊道。
“揭发?……”
美果正要反问男子的时候,那个男子钻进车里,发动了汽车。汽车与两个刑警交错而过,瞬间便穿过般若寺的前面,一溜烟地飞驰而去。
美果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车里的男子认定刑警的到来是美果告密的结果。所以他说“向警察揭发”。
美果想喊:“这是个误会!”可同时也有种垂头丧气似的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的感觉。“这下可好了”的心情和惋惜错过了一次来之不易的,与香药师佛接触的机会的心情交错在一起。
美果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伫立着,背后两个男子的脚步声渐近。美果一面预料到马上会有人和自己搭腔,一面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夕阳地藏菩萨的前面。
“是这里吗?……”
听到一个男子说道。
“好像是这里。”
一个年轻一些的男子应道。
美果头也不回地朝坡下走去。
“对不起,请等一下。”
一个男子喊道。
美果虽然装出并不认为是在叫自己的样子,但还是慢慢地回过头来。一位上了些年纪的男子朝美果伸出手,走了过来。美果的心脏像是快要爆炸似的嘭嘭跳个不停。
“我想问你点事情……”
男子在离美果二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点了下头。
“你是游客吗?”
“是的。”
“你从哪里来的?”
“东京。”
美果感到心脏越来越压抑。她想,刑警的下一个问题会是“你是阿部美果吗”,要是那样被追问的话,冒谁的名字来搪塞一下呢?美果反复思忖着。
“从东京来,这个是叫夕阳地藏菩萨吧?很少有人来这里,不是吗?”
刑警的问题出乎美果的预料。
“哎呀,怎么说呢,我想看看写在旅游指南上的景点。”
“是吗?……谢谢!”
刑警的提问到此为止。刑警又点了个头之后便返回到站在夕阳地藏菩萨前面的同事那里。
“真蠢。”
美果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自对其嘲笑。如果对方问上一句“是阿部美果吗”,那么自己必将方寸大乱,即使报上个假名也会马上露出马脚的。尽管如此,可没想到……
但是,想想看或许刑警作查访搜查完全是为了别的案件。首先,对于什么也没做的年轻女性游客,大概不会突然进行公务式的盘问。不管怎样,美果的“危机”算是过去了。
“这下可好了!”
美果又一次这样想。虽然如此,可一想到香药师佛也和那辆黑色轿车一起永远地离去的时候,依然有仿佛丢了一件大宗物品似的遗憾。
3
搜查总部收到了新的情报。据正午前在奈良方面继续查访任务的刑警称:在被认为发生了佛谷杀人案的那天,在奈良坡的夕阳地藏菩萨前面曾有一位与被害人特征极为相似的女性逗留过。
这时正是东谷警部和浅见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时候。冬谷被候补警部叫到了搜查总部室听取了这条情报。
“一位住在夕阳地藏菩萨附近的主妇说,她看到一位年轻女性连伞也不打地站在雨中。”
刑警说道。
“连伞也不打地站着”的身影让人联想到曾在净琉璃寺山门逗留过的女人。
“年龄和穿着都与被害人的印象大体吻合。”
“但是,仅凭此还是无法确定。最近的年轻女性从发式到服装总有些类似。”
“还不能立即断定。”
“知道那个女人之后如何吗?”
“到目前为止,共找到两名目击者,其中一人说那个女性在夕阳地藏菩萨前逗留了片刻之后,便蹬上奈良坡朝木津方向去了。”
“嗯,是说翻过奈良坡而去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从木津一侧上坡途中的三岔路口的确有个公共巴士站。”
“是的。”
“可以推断她在那里乘的巴士。”
“不,还有一位在公共巴士站前开店的老婆婆,说看到一位年轻女性浑身淋着雨下了坡朝木津方向去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年轻女性独自一人,淋着雨翻过奈良坡朝坡下走去。因为连老婆婆都记得此事,想必那是给人印象深刻的情景吧!东谷好像感觉到了雨的寒冷似的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身子。
下了奈良坡往木津方向而去,途中向右一拐便是去往加茂町的净琉璃寺方向的道路。虽然一般情况下游客选择不步行这段距离,可也并非不能步行。
从前的学生们徒步远足的同时顺便从奈良市区的东大寺附近经般若寺、净琉璃寺一直步行至岩船寺。
“还真可疑呀……”
东谷自言自语道。
“啊?”
刑警在电话那端反问道。
“明白了。暂且假定那位女性为被害人,继续调查其之后的踪迹。我马上派人去支援。”
这之后,东谷向散在各个方面的探员发出指示。同时,把在搜查总部的十几名人员也派了出去,让他们全部投入到从奈良坡往净琉璃寺去的道路上的查访工作中。
浅见在侦讯室一边吃着已经凉了的便当,一边关注着隐约传来的搜查总部里忙乱的动静。
侦讯室里还有一位年轻的刑警不快地往“嫌疑犯”的茶碗里倒着已冲泡过好几次的陈茶。东谷警部被叫走之后便没再露面。不过,热便当被人端了进来。
“东谷警部也吃过饭了吗?”
浅见吃光了便当,一边用茶漱着口一边问道。须美子要是看到了,定会被她斥责道:“真脏!”
“大概吧。”
刑警冷冰冰地回答道。
“你呆在这里合适吗?”
“啊?”
“好像发生了什么情况。”
“会是什么情况呢?”
刑警把没有表情的目光转向浅见。像是被搜查总部的动向给遗忘了似的呆在这个地方,或许他是个不怎么优秀的刑警。
“从东谷警部勃然变色跑出去的情况来看定是有了新动向。你不觉得很嘈杂吗?”
被浅见这么一说,刑警侧耳倾听起来,然后完全无动于衷地说了句:
“什么也听不到。”
“我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犯人被逮住了。”
“不要讲那些蠢话。”
刑警总算咧嘴笑了笑。
“如果要逮捕犯人,是要出动巡逻车的。”
“那么,或许会发现尸体什么的。”
“即使那样也要出动巡逻车。”
不管说什么也是话不投机,这着实令人泄气。
“我始终都得这样呆在这里吗?”
“你要是认真配合的话,马上就没事了。”
“我难道没有认真配合吗?”
“这个怎么讲呢,虽然你那么讲,可警部不是并不那样认为吗?”
“那就是警部不够坦诚了。尽管我坦诚相对,可他就是不相信我的话。也难怪,怀疑是警察的工作,所以也没办法。可是一开始就怀疑,这着实令人难以适从。即使换了你也是这样吧!尽管自己说的都是实话,可要是谁也不相信的话,可想而知有多么悲哀。如果所有的警察、检察官、法官都了解这种悲哀的话,照理冤案就不会发生了。”
“你就不能少啰嗦两句吗?”
刑警不耐烦地扭向一边。
虽然浅见也应刑警的要求保持沉默了三分钟,可好像又忍不住了似地开口说道。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总部没有派探员去东京?”
“东京?”
“对,查访一个叫野平的人。”
“这个,我不太清楚。”
“哎?不会吧,同在搜查总部,没道理不知道呀。”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事实上,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刑警态度冷淡。
这下浅见再也没心思开玩笑了,逐渐担心起来。不知道的话暂且不论,也有可能探员还未去东京。
虽然认为不太可能发生这种情况,可如果对野平家的查访工作进展迟缓的话,看来还要花几天的功夫才能证明浅见和阿部美果的立场是清白的。
“阿部美果到底怎样了?”
刑警看样子并不知道浅见的焦急,张大嘴打起了哈欠。
“对不起。”浅见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因为浅见径直朝门口走去,所以刑警像是要从椅子上摔下来似地扑过来。
“等等,你去哪里?”
“我要回东京。”
“东京?……你正在接受侦讯,不可以擅自行动。”
“但是,我并没有受到逮捕且又是主动前来,所以想走便可以走。”
“你不能那样。”
“那就快些把警部找来。你们不能总把人晾在一边不闻不问呀!”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浅见正讲着东谷便走了进来。
“我们并没有这样做。目前不正在加紧确认你的身份吗?”
东谷努了努嘴示意浅见坐到椅子上,接着自己也弯腰坐了下来,同时说道:
“你这样做会令我们为难的。”
浅见有些着慌地说道。
“如果是问身份的话,我刚才不是讲过许多次了吗?”
“但是,证实你的话的真假是我们做探员的工作。还是你有什么不便直言之处呢?你不会一直在说谎吧。”
“我没有撒谎。你们尽管确认好了,不过请不要搅扰我的家人,因为那样会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担心。”
“那取决于你所在辖区警察的做法了,不管怎么说,那是警视厅的管区,即使我们从请求的立场讲,也是不能一一对他们发指示的。”
“这下真是大事不好了!”
“哈哈哈……”
东谷幸灾乐祸地看着浅见的狼狈相,晃着肩膀嘲笑道。
“虽然我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你有大麻烦了。”
“没错,确实有些棘手。母亲是个好操心的人,而且还有心瓣膜症。她要是知道我在警察局里,那么会因打击过大而发病,说不定还会死。如果要是那样的话,你就犯下了工作过失致死罪。”
“哈哈哈,你这人净讲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总之,在没有发生那种事之前,请让我回去。”
“请等一等。不管怎样,不久你的身份就得到证明了。在这之前,我请你务必与本警部呆在一起。我再次问你,浅见,请你说说从10号到12号之间的行动。”
“又来了……”
浅见颓丧地用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认输的姿势。
“不管你问多少次,我的回答也都是一样的。警部请不要再做错误的估计了,与其那样不如赶紧查清出现在大觉寺和宝池饭店的那个叫野平的人物,你觉得如何呢?最好电传东京的野平和他女儿的照片,然后请大觉寺的和尚和饭店的从业人员进行辨认。当然也请给我看看那张照片。而且,如果弄清了出现在京都的野平父女是冒牌货之后,就可以断定他们与佛谷的杀人事件有重大牵连。不过,佛谷的被害人究竟是谁的问题,是这之后需要弄清的。对了,原本是怎样的呢?已经证实被害人不是野平的女儿了吗?不,那样的话,就不晓得为什么要紧盯着我和阿部不放了?……这么说,仍旧是野平繁子吗?还是另外的野平?……”
“你……”
东谷警部的叱责之言梗在了喉咙。
“请你适可而止不要再讲了!”
东谷大声喊道,震得侦讯室的窗玻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真是个喋喋不休的人。警察和疑犯之间应该是刑警说个不停而疑犯一言不发,现在这样怎么行,分不出哪个是刑警了。我拜托你保持沉默只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但是警部的问题总是问从10号到12号的不在场的证据,这已经不算是问题了。就像我刚才说的,事件本身有着更复杂奇怪的内容。”
“这个我已经清楚了。因为野平隆夫说他本人没有去过京都,所以如果那是事实的话,那么你说的那个去过大觉寺和宝池的饭店的男子很明显是在冒充野平之名。”
“这不是如我所说吗?尽管如此,还要紧盯着我和阿部是因为佛谷的被害人的名字是野平吗?”
“正是。”
东谷不悦地说道。
“昨晚的电视新闻中播过了,你没看电视吗?”
“没看。因为那时在日吉馆,那里是看不到电视的……但是,因为听说警察给我东京的家中挂过电话,所以我想,这也许是查清了被害人的身份而从宝池的饭店那里查访我和阿部……”
“请等一等。往东京去电话确是事实,可是照理并没称是警察,是吧?”
东谷回头看着身后的刑警,确认道。
“就是不称警察也是没用的。”
浅见苦笑道。
“我们家的佣人不管你们如何遮掩搪塞,一下子就知道是警察来的电话,称这为动物般的直觉呢,还是警察过敏症呢,我不太清楚。因为我想在没被卷入麻烦之前最好逃脱为妙。我也给阿部打过电话,正赶上刑警到了那里,所以我想她一定是被带到了这里……”
东谷一边听着浅见的辩解一边开始不住地摇头。
“你的话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让人根本推断不出……”
“没有一句假话。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但是,对警察过敏的佣人什么的,这能让人相信吗?”
“即使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但那的确是真的。”
“而且,那个出现在大觉寺的自称是野平的男子,出于什么目的,冒名顶替进而又导演了一出莫须有的女儿失踪的闹剧呢!”
“所以,我说这确实是不可思议的事件。”
浅见以严肃郑重的语调讲道。
“不可思议的还不只如此。一面冒牌的野平,在大觉寺把一个只想从抄经纸堆中找出女儿名字的,一味死钻牛角尖的父亲的神情表现得很逼真,一面野平繁子的确在饭店留宿过。而且,父女俩的名字和住址也都得到了核实,确有其人。如果只是恶作剧的话,你不认为安排得太过复杂了吗?究竟这是为什么呢?那个冒牌的野平隆夫为了什么扯谎,甚至四处奔走一定要找冒牌的女儿呢?……不,是为何装作寻找女儿的样子呢?真是奇怪。更奇怪的是与那个冒牌野平的冒牌女儿失踪那天几乎同一时间,在佛谷发生了年轻女性被害的案件。……对了,还未问清楚那件事,你们为什么会知道佛谷的被害人是叫野平的呢?”
浅见滔滔不绝地一口气倒了个干净,东谷由于突然被问道,条件反射地答道:“从洗衣店缝绣在夹克的字样上知道叫野平……”回答完之后懊恼似地砸了咂嘴。
“洗衣店缝绣的字样?这倒挺有意思的……”
浅见高兴地搓着双手。
“有意思?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东谷一脸的不愉快。虽然感到不快,可不知不觉已被浅见的说话技巧所吸引。
“难道不是吗?佛谷的案发现场没有表示身份的遗留物。也就是说,无论谁都会认为:犯人隐藏了身份。但是,夹克上的缝绣字样……漏掉了这个却是个极其低级的错误。不,让人看上去像是犯了个低级错误。”
“你说看上去,难道事实上不是个低级错误吗?”
“如果是错误,那可称得上是低级,可如果他是故意漏掉的,那可称得上极为狡猾。”
“故意漏掉?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总之,有可能是出于某种目的而那么做的。比如说,也许有必要在某个时期亮明被害人的身份。”
“为了什么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样的事。”
浅见像是要否认自己与此有关联似地愕然道。
“首先,我如果回答连那种事都知道的话,这次不是一定会被逮捕吗?”
“可是你会真的不知道?”
东谷从椅子上欠起身子瞪着浅见。
“你得意忘形地说得可真起劲啊。真正的罪犯总是想夸耀自己的犯罪。诱拐杀害儿童的罪犯也是这样。可以称其为一种愉快罪犯。你大概也是此类货色。”
东谷给身后的部下递了个眼色命令道:“虽然不能拘留他,但暂且先看住他。”
4
东谷警部返回搜查总部一坐到自己的桌子旁便咂舌道。
“这个案子可真奇怪。”
部下们在一旁观着警部的不悦神色。
吉本刑事防范科长比东谷迟了一阵儿走进来。
“听说是个奇怪的男子。”
吉本遗憾地对东谷说道。
“嗯?你说他吗?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但是,听浅见讲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我觉得挺有道理的。特别是他说罪犯故意漏掉洗衣店缝绣的字样什么的,你不认为这设想有点意思吗?”
“什么?如果连吉本你都说这种话的话,那就让我为难了。犯人为什么会故意留下成为警方线索的东西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不是也可有各种各样的可能吗?比如说,混淆警方的搜查工作,或者诱使搜查工作转向错误的方向等等。”
“如果那样的话,索性不留一物反倒更好。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留下线索,作为犯人来说并非上策。”
“的确,你说得也有道理。终究是个外行的突发奇想吗!”
吉本科长不愿和府警中的精英警部展开论战。一来东谷一直奉行百战百胜主义,二来当着部下的面那样做会有失体面,且不管怎样作为搜查主任也没有改变自己主张的道理。
“吉本,委托警视厅调查那个叫浅见的男子身份的事,有结果了吗?”
东谷乘势向吉本展开追击问道。
“对方还没有回信。”
“真是磨磨蹭蹭的。”
东谷神色焦急地说道。“磨磨蹭蹭”既可理解成警视厅,也可理解成吉本。但是,东谷大概察觉到吉本有些不悦,便马上补充道:“警视厅那帮家伙不会是想说,‘地方案件不予理睬’吧,不管怎么说动作也太慢了。”
“是啊,我去催催看。”
吉本走出搜查总部所在的会议室,但三四分钟之后又折了回来,神色慌张,说话声也失去了先前的沉稳。
“东谷,能来一下吗?”
吉本在门口向东谷招手道,之后便在走廊里快步走起来。
他在楼梯上停住脚步,等东谷赶上来之后,面色严肃地压低声音说道:“不好了!”
“不好了?出了什么事?”
“是那个叫浅见的人,我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姓。那不是和警察厅刑事局长的姓一样吗?”
“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这么说,是刑事局长的亲属?……”
“是的,据说是局长的亲弟弟。”
“不要说那种蠢话……”
“事实就是事实没有办法。”
吉本一副强按心头怒气的神情。
“但是,吉本,一旦局长的弟弟与杀人案扯上关系的话,那可就棘手了。”
东谷抱着胳膊说道。
“不会吧……东谷你在说什么啊,浅见局长的弟弟不会和杀人案扯上关系的。一定是搞错了。”
“搞错了?我才搞不懂你在说什么。现在,那个男子不是和那冒牌野平以及冒牌女儿接触过了吗?即使只凭这个,也不能说没有关系吧。”
“所以说,只是偶然卷入事件……”
“吉本,你完全不加怀疑地相信那个男子说的那一套吗?什么冒他人之名的女人,冒那个女儿的父亲之名的男人,什么女儿失踪了……总之,即使只是捏造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也是非常可疑的。并且佛谷的搜查刚一开始,便提前知道了警察的动向,放跑了那个叫阿部美果的女人。这些可疑的材料都全了。”
“这么说,东谷不管怎样你都不会撤回对浅见的怀疑吗?”
“当然。虽然不清楚他有什么目的。既然出现在搜查总部,我就要查个水落石出。”
“你这样暂不罢休,之后……可怎么得了,无论如何我也不管了。”
“这不是你管不管的问题。即使是刑事局长的弟弟,嫌疑犯就是嫌疑犯。警察要时常牢记公正,对搜查不能手下留情。”
“不要乱讲。东谷,一开始我就很介意,你不觉得你的做法是硬干吗?”
“什么……这种时候你要说什么?即使同事之间争吵也是没办法的。”
“不,我只想提醒你注意。你总是想以势压人,根本不听取别人的意见。浅见一看就是个正派的好青年。你却说他是什么杀人犯……总之,你如果还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请求退出。我也打算向署长这么说。我想就是署长也会罢手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东谷敲打着楼梯扶手说道。
“主管案件搜查的刑事科长要罢手不干,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说要从案件中抽身而退。总之,我是说,不能把浅见作为嫌疑对象。”
“好!你要罢手的话,随你罢手好了。总之,无论对方是谁,我都要一查到底。”
“但是,你会孤立的。”
“孤立?哪有的事,我的身后有京都府警做后盾。你要是采取那样的机会主义,府警部长会失望的。”
“你这话怎么讲?”
“不是那样吗?连你都觉得那个男子很可疑。”
“不要再使用‘那个男子’这样的称呼。希望你称呼他浅见。不管怎样,他也是刑事局长的弟弟。”
“你在说些什么……”
起初还一直压低着声音,可随着两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也就忘记了顾及四周。副署长关山跑了过来,这场口角总算平息下来,可东谷的心情却平静不下来。
“总之,我既然取得了搜查指挥权,那么无论对方是谁,搜查都要严格进行。就那样吧。”
“真伤脑筋啊……”
关山副署长和吉本四目相对,关山抱住头说道。副署长级别上也和吉本及东谷一样同为警部,只是年龄上要比他们大得多,大概当不成署长便面临退休了。之后,如果不犯大错误再工作些日子,便可以领取养老金悠然自得地安享晚年了。
“署长现在不在,请再等等吧。”
那口吻像是在向东谷请示询问似的。
“没功夫等下去了。不能用传呼机呼一下吗?”
“呼过了,但还没有联系上。”
“那么,我在侦讯室等着,一旦取得联系,请马上过来叫我。”
东谷返回到侦讯室,一屁股坐到了浅见对面的椅子上。
“浅见,你真是刑事局长的弟弟吗?”
“哎?……”
浅见遭受到如同自己心脏被拍入一枚钉子般的打击。虽然没有婚外情暴露了的丈夫的那种实际的感受,却有被发现尿床的小学生一般的心境。
“嗯……”
浅见立刻蔫儿了。
“但是,不管你兄长是什么,我都不会手软的,所以请你谅解。”
“那当然。”
浅见忍怒应道。
“被人抬出兄长来解围,即使是我也会感到尴尬。所以,我不是拜托你不要搅扰我的家人吗?本来就是脸上无光的在家食客,所以回去了还不知要被说些什么呢,总之,母亲……”
再说下去便只是于是无补的牢骚话,所以浅见不再言语了。但是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母亲怎么了?”
东谷饶有兴趣地说道。
“我记得你说你母亲有心脏瓣膜症。”
“不,我那是在撒谎。”
“撒谎?……”
“是的,如果要是那样倒好了,可母亲不仅心脏和大脑,而且嘴也毫无大碍。不争气的小儿子做出如此丢脸的事,她定会受到彻底的打击。对我来说,倒不如说对浅见家族来说将会是最糟糕的情形了。”
“哈……”
东谷忍着没笑出来。浅见越是吐露极其愤懑之情,东谷的心情就恢复得越快。
“的确,精英弟弟的处境也是相当难堪啊。”
浅见一下子感到非常疲劳。
“对不起,拘留所有地方吗?”
“拘留所?你想干什么?”
“啊,如果空着的话,我想休息一下。”
“哈哈哈……好好,哎呀,浅见,你可真是个乐天派!”
东谷控制不住涌上心头的喜悦,难受地扭动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