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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的焦点》北陆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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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鹈原宗太郎的遗骸由嫂子和祯子确认后,当天就送往火葬场。
    在金泽警察署所听到的情况介绍,没有超出新闻报道的范围。
    鹈原宗太郎平十二月二十日下午三时半离开金泽的龟井旅馆,六时半在金泽市十一公里,鹤来镇如能屋旅馆出现。
    鹤来镇是金泽至白山下电车中达站,约需五十分钟路程。
    在加能屋,鹈原宗太郎说要等一个人,开了一个房间,在二楼六销席房间内,兑水喝下掺有氰化钾的威士忌而身亡。
    据旅馆女把行的证词,鹈原宗太郎说威士忌是别人给的,因此,他并不知道涵中有毒,换句话说,将威士忌给他的人就是下毒的犯人。
    宗太郎说要等一个人,此人是谁?一无所知,他死亡后,没有人来加能屋找他,估计此人早已预知宗太郎要死。因此他所要等的人肯定是犯人,或者是同案犯、知情者。
    警方对这一点特别关注。
    宗太郎的妻子和兄弟媳妇二人一来到金泽,警察赶紧询问这一点。
    “你家先生在金泽有没有熟人?”侦查主任问。
    “没有,他是第一次来金泽。”嫂子回答。
    “他有什么事要来此地?”
    “他的亲弟弟鹈原宪一作为A广告公司办事处主任长驻金泽,前些日子突然下落不明,他放心不下前来看看。”
    “呵!他弟弟下落不明是什么时候的事?”主任颇有兴趣地问。
    “他是我的丈夫,由我来说明。”祯子把宪一的失踪说了一遍。
    “我已向警方提出搜索的请求。”
    “是吗?请稍等一下。”主任从文件夹中找出一张纸片。
    “找到了,是谁接待你的?”
    “是一位刚上了年纪的警司。”
    祯子刚一说出口,主任似乎马上就知道了。
    “呵,是他。他现在正好外出,回头我再问他。我现在先问夫人。”
    祯子不得不将宪一的事再说一遍。主任一边看着搜索请求书上的记载,一边点头说道:
    “大体情况我已了解了。那么说,宪一先生的下落还没有找到,是不是?”
    “公司方面也很担心。”
    主任想了一会儿,推测说:
    “如果宪一约定哥哥在某处见面,于是宗太郎从金泽来到鹤来,能不能这样考虑?”
    据主任推断,宗太郎说要等一个人,此人是不是就是宪一?
    祯子不由地一怔,这事也许有几分可能。
    大伯子一直坚持说宪一还活着,这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有根据的。因此,可以想象,宪一还活着,约大伯子来鹤来的旅馆见面。
    可是,有毒的威士忌是谁交给大伯子的呢?即使不是宪一,那么那个所要等的人应该会来,却没有露面,难道宪一已经知道哥哥已死去?
    “不,这与那瓶有毒的威士忌无关。”侦查主任已察觉到板子的心思说道。
    “这事儿可没法判断。如果宪一还活着,也不是无关的。”
    “说的对,言之有理。”
    主任那长长的脸上,眼神很柔和,说话声音低。
    “刚才您说,宗太郎在金泽地方没有熟人,但由于弟弟宪一的关系,这方面也没有熟人吗?”
    “我想是没有的。”祯子回答后,主任转向嫂子,又叮问了几句。
    “夫人,您也是同样意见?”
    “是的。”嫂子点点头。
    “宗太郎以前在这地方呆过吗?或者来旅行过吗?”这一问题是问熟悉不熟悉这个地方。
    “不,宪一在金泽的时候,他说过要来玩一趟,以前从未来过。这次是第一次。”
    “宗太郎来当地时,是否还有其他同行者?”
    “我想没有,因为他对我说,一个人去京都出差,归途中或许去金泽。”
    这事在宗太郎投宿的金泽龟井旅馆也曾调查过,宗太郎确实是一个人投宿的。
    “宗太郎是不是有可能自杀?”主任问。
    “那绝对不可能,从原因、从举止行动,他不会自杀的。”
    嫂子摇摇头说。
    “那么,是不是会招人怨恨?”
    “我想不会,他为人开朗、豁达,不可能有敌人,如果有的话,他会对我说的。”
    侦查主任造了谢,提问到此结束,并说尸体已经解剖,可以火化了。
    “那个小瓶的威士忌呢……有没有留下指纹?”祯子问。
    “全是宗太郎的指纹。”主任回答。他又补充一句,这话很微妙。
    “要是威士忌瓶上留下女人的指纹,那可帮了大忙了。”
    “女人的指纹?”嫂子和祯子不由地盯住主任的脸孔。
    “是这样的,本来我想问你们的,一直没吱声,不瞒你说,有人目击宗太郎和一个女人一起去的鹤来镇。”
    主任的口吻很温和,目光移向宗太郎的妻子和祯子。嫂子屏住呼吸。
    侦查主任说:
    “据目击者说,他是乘从金泽至鹤来的北陆铁道的旅客列车,二十日下午六时左右,从鹤来下车时,他看到一位像是宗太郎的男子和一个年轻女人从同一电车下来,向加能屋方向走去。”
    “年轻的女人?”祯子反问道。
    “是的,乍一看,二十三四岁,穿着漂亮人时的西装,头上蒙着围巾,关于她的服装,这儿有详细的记录。”主任从桌上一大堆文件中,抽出一张拿在手里。
    “围巾是桃红色,上面还有小花点。大衣的颜色是稍稍显暗的大红色。这颜色非常扎眼,因为这一带尽是当地人,来一个外地人会惹人注意。那女人长得非常漂亮。红色大衣里还围着绿色的围巾,更加突出。据目击者说,那女人还提着一只手提箱。据车站前看到的人说,宗太郎还和那女人低声说着话,朝加能屋旅馆走去。
    六时左右,天黑了下来,看不太清楚,因为他朝另一方向走去。”主任继续说:
    “约四十分钟后,也就是六时四十分,有个乘客在开往寺井的电车中见过那个女人。”
    “寺井?”
    “也许您不知道,寺井位于北陆干线从金泽往西第五个车站,再下一站是有温泉的粟津。从鹤来出发,至金泽线,寺井线这三个车站正好成三角形。”侦查主任为了使祯子明白,用铅笔画了一张草图,继续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穿红大衣的年轻女人,和宗太郎一起乘电车从金泽到鹤来。宗太郎进了加能屋旅馆,年轻女人中途和他告别,从鹤来乘上了开往寺井的电车。据目击者说,那女人仍蒙着桃红色的头巾,坐在座位上,把手提箱放在膝盖上,茫然地眺望窗外。”主任说到这里,看看祯子,又看看宗太郎的妻子。
    “怎么样?对这个年轻的女人有没有印象?”
    祯子和嫂子都摇摇头。
    “一点印象也没有。”
    二十三四岁的女人,穿着漂亮西装的年轻女人——祯子像在迷雾中看到似地,在心中思忖。
    “再问一遍,对那个女人一点儿没有印象吗?”主任叮问了一句。
    “没有。”嫂子回答,表情很复杂。
    “譬方说,这话也许不该问。”侦查主任似乎体会到嫂子的心情,客气地说:
    “宗太郎是不是瞒着夫人和其他女人来往?”
    嫂子斩钉截铁地说:
    “哪可以说完全没有。他在这方面是最坚定的,结婚以后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是吗?主任说声“对不起”,接着往下说。
    “您别误会,我并不认为那个年轻女人和你家先生有什么特殊关系,那女人是在鹤来突然出现的,宗太郎在金泽的情况,我们进行了清查,那时还未见到那女人。
    换句话说,那个年轻女人只是陪同宗太郎到鹤来,之后不是去金泽,而是返回寺并了。”侦查主任这才掏出香烟点燃。
    “那个女人与毒死宗太郎有重要关系,目前,正在寺并方面搜寻那女人的去向。
    不管她在寺井站换车去福井,或去采津,她穿的那身服装总会引人注目。”接着,侦查主任转向祯子说:
    “你家先生的失踪,我们打算再好好地查一下。为兄宗太郎因宪一君下落不明,前来金泽调查,结果出了这样事件,我们认为这两件案子之间有必然的联系。”
    对鹈原宪一的搜索请求,至今只作为离家出走处理,现在可不行了。哥哥宗太郎被杀,肯定与弟弟失踪有关,这不是普通的离家出走,而明显有犯罪行为。
    侦查主任嘴上虽没有这样说,但从脸上表情看,他对宪一失踪抱有重大的疑惑。
    “对不起,再打扰您一下,”主任对祯子说:
    “你家先生下落不明的事,请您再详细说说,回头根据搜查请求书前去调查的总署的警司再行研讨。”
    “这搜索请求书是我提出的。同时公司里的人,也操了很大的心,您是否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呵,有这样的人吗?”
    “他叫本多良雄,是宪一的后任。”
    “那好,有这样的人那更好了。”
    “其实,他也来到了警察署。”
    “在哪儿?”
    “因为我们正在会见您,他在传达室里等候。”
    “好,快请他进来。”侦查主任急忙吩咐部下。
    第二天晚上。嫂子抱着丈夫的骨灰盒,乘上去东京的列车。
    祯子和本多在站台为她送行,从车窗中见到嫂子的脸似乎出了神,苍白而没有表情。
    “这儿警方的事一完,我尽早回东京去。”
    祯子握住嫂子的手说。嫂子手冰凉,擦了眼泪后,也没擦擦手。祯子不由地一怔。
    在站台的另一端,有十来个身着盛装的妇女在为一个坐卧铺车的客人送行。从她们的豪华的装束就知道她们是有钱人家的主妇。列车开动前,那个被欢送的老人站在车门前向送行者致意。老人红光满面、笑容可掬。妇女们将老人围成半圆形,彬彬有礼地有说有笑。报社记者的闪光灯不断地照在老人的脸上。
    本多被闪光灯所吸引,朝那群妇女看了一眼,“哎呀!”小声地喊道本多良雄见了站在站台上的那群妇女,不由地“哎呀”喊了一声,引起了祯子的注意,也向那边看去。
    这群妇女年龄从三十岁到四十岁,有的穿西眼,有的穿和服,各色各样都有,都非常讲究。这是当地上流社会的妇女,在这里形成了豪华的氛围。
    本多对祯子轻声地说:
    “夫人,其中也有室田夫人。”
    室田夫人——啊,那位耐火砖公司的太太,祯子立刻就领会了,她曾去访问过她。
    祯子用眼睛搜索。本多说:
    “瞧,就在那老爷子跟前。”
    这才看清了,那白发老人站在车门口,笑容满面。妇女们围成半圆形,为老人送行,中央则是熟识的室田夫人。
    细高挑儿,长脸,五官端正的侧脸勾划出美丽的线条。那面对客人的笑容也是美丽的。
    祯子心想,回头去打声招呼,目光又回到嫂子身边。在车窗里,嫂子的眼睛肿得通红,脸上显露出胆怯的表情。
    “嫂子,没事吧?”祯子注视着窗孔,说道:
    “我过几天就回去,你一个人冷清,忍着点吧。”
    嫂子默默地点点头。四四方方用白布包起来的骨灰盒放在膝盖上。原来多么快活的人,此时萎缩得不会说话了。
    发车的铃响了。
    祯子握住嫂子的手,失去丈夫的共鸣,从手心传到全身。嫂子放声哭了起来。
    坐在周围的人投以好奇的目光。
    一阵掌声从卧铺车厢前传来。列车启动了。
    “祯子,尽可能早些回来。”
    嫂子最后说了一句话。列车带着她的哭脸远去了。突然窗口出现那位老人的笑脸。
    老人笑嘻嘻地向众人招呼,好像也对祯子打招呼;老人渐渐远去。嫂子也无影无踪了。祯子回过头来,那些妇女们还在挥手致意,个个表情开朗。那半个圆圈已开始散了。
    本多朝那边走去,室田夫人站住了,接受本多的寒暄。她穿着很合身的黑色和服。
    本多不知说了什么,室田夫人转过脸来,看见祯子站在那里。
    “晚上好!”
    夫人向被子招呼。站台上的灯照着胜的脸,在她的笑脸上落下了阴影。那天承蒙款待,谢谢了。”祯子恭敬地向夫人施利。
    “不,不,诸多失利。”夫人微笑道:
    “您来送那一位?她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是……我来……”
    夫人觉得枯干的语言有点奇怪,快活地接过去说:
    “我和大家一起来为三田先生送行,三田先生,您知道吗?他是短歌的大家。”
    祯子想起在车窗中挥手的白发老人,在报纸、杂志上常见他的照片,他是“紫杉派”的大家。
    “先生这次来京都,我们特意请他来金泽,昨天大伙儿一起去能登,今天晚饭前举行了歌会。”夫人口齿伶俐地说。
    室田夫人身后有两三位中年妇女站在那里,等她们说完话。祯子赶紧回避了。
    “诸多失礼,我这就……”祯子鞠了一躬。
    室田夫人皱起眉头。“那好吧,真遗憾,本来还有许多话说。”
    夫人意识到有人在等她。祯子觉察到,还有许多话说,肯定是指宪一的事。看来,夫人还惦记着这件事哩。
    “我家先生也在担心,还没有消息吗?”夫人小声地间。
    “还没有,警方正在调查。”
    室田夫妇恐怕还不知道大伯子的事件,可能在报上读到过消息,但没有注意到与鹈原宪一失踪有关连。可是,在这站台上不便说这些话,也没有时间。
    “真叫人作难,你可担心啊。”夫人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这时,本多和在室田夫人身后的几位妇女交谈过,回到祯子身边。
    “本多先生,明天我去我先生的公司,下午两点,方便的话,您和夫人一起来吧。”
    “是,这可是……”本多微微一鞠躬。
    “室田正担心着哩。这正好是个机会,一起谈一谈从那以后的情况,如何?”
    “谢谢。”本多向祯子瞟了一眼,征求她的意见。
    她对室田夫妇的好意很是高兴:
    “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很乐意去。”
    室田夫人微微一笑道:
    “那太高兴了。务必清光临,本多先生,在什么地方碰面呢?”
    “那么在公司吧!”
    “公司也可以。不过我还想购物,很费时间。”夫人想了一下,说道:
    “对不起,在XX百货公司的咖啡室碰面吧,两点整。”
    “是,明白了,就这样吧。”祯子回答。
    夫人温柔地向他们告别:
    “恕我任性,我在那儿等您。再见。”
    “我们告辞了。”祯子和本多一齐向她鞠躬。
    室田夫人对那些等待着的妇女说:“让你们久等了。”和她们肩并肩走出站台。
    本多对祯子说:
    “那些妇女,都是些金泽名流的太太,一位是商工会议所的会长夫人,一位是副市长太太,另一位是医院院长太太。”
    这四位夫人沿着站台的楼梯走下去,还是室田夫人的潇洒的姿影引人注目。
    “室田夫人在这些名流夫人中算是首屈一指,邀请三田先生来举行歌会,也是夫人发起的。”本多一边走,一边说。
    对祯子来说,这些妇女是远离自己世界的另一种人物。
    两点后,祯子去xx百货店的咖啡室。本多已经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昨夜失礼了。”
    “不,不,特意让您劳驾,谢谢。”
    这是对本多前来为嫂子送行,也为了他放下繁忙的工作表示感谢。虽说是为了同事遭难,是公司的任务,但也做不到如此精心的照顾。
    “让您久等了吧。”
    “不,我刚来。”
    可是,本多的咖啡杯中只剩下三分之一,烟灰缸里一支香烟已变成白灰。
    侍者过来问要些什么,祯子正想要杯咖啡时,在侍者后面,室田夫人向这边走来。
    祯子和本多都站了起来。
    “您好。”
    夫人今天换了一件和服,是色调较暗的“盐洋”绸。昨夜是豪华的晚礼服,今天却是朴素的便服,但都非常合身。
    “让你们久等了。”夫人看了一下小小的手表。
    “不,我也刚来。”祯子施礼毕,请夫人坐下。
    夫人急匆匆地说:
    “恕我失礼,现在就去吧!喝茶的话,到那边慢慢喝吧。我和先生都想和你们说说话。”
    “是吗?那好。”本多抓起桌上的账单。
    出了百货店,夫人站住,对两人说:
    “我带着车来的。”
    这时,有一个外国人在门口徘徊,见了本多,走近来不知说些什么,像是英语,但说得太快,本多为难地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祯子听懂了,从旁插了一句。那外国人的蓝眼睛在她身上转悠,还是快嘴快舌地说了一通。
    祯子回答后,那外国人不止一次地点点头,向她表示感谢,向反方向走去。他们说话时,本多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祯子和外国人,又向室田夫人看了看。
    “你的英语真棒,我一点也不懂。”室田夫人夸奖道。
    “不,不行。当学生的时候,出于喜欢学了点。”祯子脸红了。
    “他问的什么?”本多不好意思地问。
    “他问从金泽到东京有没有飞机,我说不太清楚,让他到交通公社去问。”
    “原来如此,我一点也听不懂。当学生的时候,听力总不及格。”本多苦笑了一下,见了室田夫人,又恢复原来的表情。
    “车已经来了,请。”夫人招招手。
    一辆尾巴翘起来的外国车驶了过来。司机下了车,恭敬地打开车门。
    “请。”夫人说。祯子先上车,本多夹在中间。车很宽敞,一点也不感到局促。
    汽车沿着电车道行驶,上了缓坡又下来,不到十分钟,在一座白色的三层楼房前停下。这就是室田耐火砖总公司。
    总公司外观非常漂亮,周围还栽着树,楼房还很新,是近代设计。虽然已是第二次来,还禁不住对夫人说:“真漂亮!”
    “不,太小了点。”夫人回答,又对司机说:
    “回头还要送客,在这儿等着吧。”
    进了大门,右侧是传达室。从窗口看,坐着一个女人。她见了走在前面的室田夫人,立刻站起来一鞠躬;这是对经理夫人的敬市礼。
    夫人轻轻点头,忽又想起什么,朝传达室窗口走去。
    “还好吗?”经理夫人笑容可掬地说。
    “还好,托您的福。”女传达员微微一笑,恭敬地答道。
    “那好,工作上也慢慢地习惯了吧?”
    “是的,大伙儿都对我挺亲切的。”女传达员对夫人说,也对她身后的两位客人施礼,特别对祯子施以注目礼。
    这个女人三十来岁,个子瘦削,两只大眼睛,甚是可爱。
    可是,这个女传达员为什么盯住祯子的脸看呢,祯子弄不明白。大约是对夫人的客人发生兴趣了吧。
    “那太好了。好好干吧!”
    “是,谢谢。”
    那女人从传达室窗口向夫人施礼,又向客人鞠躬。这时,她又朝祯子看了一眼。
    从刚才的对话中,看来这个女人最近才来这公司就业。经理室在二楼,在上楼梯时,夫人说:
    “刚才那个人,她丈夫在我们工厂做工,前些日子死了,挺可怜的,我们就录用了他的妻子。——我家先生这么说的。”
    本多敬佩地说:
    “啊,是吗?这可是做了一件好事。”
    ——祯子现实地体会到守寡的艰辛,同时想起了昨晚孤零零地回东京的嫂子。
    室田耐火砖公司经理室田仪作,在经理室接待了祯子和本多。
    “欢迎,欢迎。”
    宝田仪作和上次一样态度和蔼、亲切。他高高的个子,两鬓有些白发,眼皮底下有点松弛,可气色很好;他为人谦和,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昨天内人说你们要来,我正等待着哩!”室田向最后进来的夫人投以亲切的一瞥。
    “是我硬把他们拽来的。’”夫人朝沙发走去,对丈夫说。
    “请!”夫人指了指油画框底下的沙发,对祯子微笑道。
    祯子向室田恭敬地施礼,在椅子上坐下,本多坐在她旁边。室田代作面对着祯子坐下。夫人在宝田身后笑嘻嘻地站着,那姿影苗条、潇洒。
    室田朝妻子斜视了一眼,“你也坐下吧。
    “是”
    夫人只应了一声,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女待者端着咖啡和水果进来。这说明夫人对祯子表示好意。
    “没有什么可招待你们的。”夫人微笑着,亲自从女侍者手中接过咖啡,端到客人面前。祯子看来,夫人弓着腰的曲线和侧脸非常美。
    水果也分到每个人的小盘子里。室田对妻子说:
    “快一点,你不坐下来,没法说话。”
    从室田仪作的眼神和言语看出他非常爱妻子。
    “是,是。”夫人笑着在丈夫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室田非常心满意足,坐在他身旁的夫人也显露出幸福的表情。祯子羡慕极了。脑海里首先浮现出嫂子的姿影。
    那对夫妇本来也是幸福的。自从丈夫死去那一瞬间起,妻子就像一块小石子被抢到不幸的山谷里。
    “鹈原君还没有消息吗?”室田注视着祯子说。也许他昨晚听夫人说了。夫人顿时失去笑容看了祯子一眼。
    “是的,还没有确切的消息。”祯子略施礼说。
    “时间不短了。”室田耷拉下眼皮,暖了一口咖啡:
    “警方是不是认真地在调查?”说罢,瞅了祯子一眼。祯于低下了头。
    “经理。”本多从旁插嘴道。
    “呢?”室田的目光转向本多。
    “不瞒您说,又发生了一起了不起的大事。”
    “了不起的大事产夫人和丈夫一起反问,盯了本多一眼。
    “鹈原的哥哥不幸身亡。”
    “啊?”夫人不由地喊出了声,“这么说来,前些天报上登过……?”夫人睁大眼睛,朝本多和祯子交替着看。
    “您读过那条消息了吗?”本多问。
    “嗯,读过了。”夫人急忙将脸转向丈夫:
    “亲爱的,果然如此…”
    室田吃了一惊。经夫人一说,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了那条消息后,我和先生悄悄地说起,也曾担心了一阵子,因为被害者姓鹈原,鹈原这个姓是罕见的。”夫人激动地对本多和祯子说:
    “我本想给本多先生打个电话问一下,结果被别的事打岔,再说,这样的事也不便问,心里虽然放心不下,终于没有打。”
    “接二连三遭到不幸,真不知该怎么说好……”室田从椅子上欠起身子,郑重地对祯子说。
    “真可怜。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谨表示由衷的哀悼。”室田夫人皱起眉头,致了吊唁。
    “谢谢;我代表嫂子向您致以谢礼。”祯子站起来鞠了一躬。
    室田挥手示意。
    “请坐下。大体情况在报纸上已读过了。有没有找到犯人的线索?”怕板祯伤心,室田问本多。
    “警方好像也没有头绪。”本多回答。
    “好像是死在鹤来,他到那地方去有什么事要办?”夫人问。
    “这事不说一说,您是不会明白的。”祯子抬起脸来说:
    “哥哥是去调查宪一的下落的。”
    “鹈原君的下落?”室田抬起睑来,随即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他们是兄弟嘛,在鹤来找到线索了吗?”
    “不太清楚,不过在金泽市内好像找到一点线索。”
    祯子把大伯子在金泽市内走访洗染店的事说了一说。室田夫妇面面相觑,显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就是说,宗太郎在金泽找到线索才去鹤来的?”室田经理问。
    “大概是吧,又没听哥哥自己说,所以也不明白。”祯子回答。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我想起来了。报上说在旅馆里喝了有毒的威士忌死的,这威士忌好像是别人给他的。宗太郎好像在旅馆里等什么人。”
    本多接过去说:
    “是这样的。”
    “警方正在查找他的同行人。据目击者的证词,有一个戴桃红色头巾穿红大衣的女人和鹈原宗太郎一起从金泽乘北陆铁道列车去了鹤来。”
    “桃红色头巾,红大衣……那是非常摩登的装束。”夫人好像看到这服装似地说。
    “是的,有一个时期在东京常看到和美军打交道的女人的服装。”
    本多若无其事地说。祯子则不由地一怔。一瞬间,立川盯浮现在她眼前。
    “那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和宗太郎、宪一有关也不清楚。那瓶有毒的威士忌,是不是那个女人给宗太郎的也没有确定。”
    “那么,宗太郎在鹤来的旅馆里等谁呢?”
    “是等那个女人呢,还是等下落不明的宪一,现在还不知道。总之,有人看到那个女人后来上了从鹤来开往寺井的电车。”
    “这样说来,那个女人和宗太郎一起从金泽来到鹤来,后来又上了开往寺井的电车……”夫人眼睛朝着天花板,推测道。
    “是不是和宗太郎在一起,还不太清楚,这事踢跷。”本多回答。
    “真不可思议。”夫人叹了一口气说。室田经理说:
    “那就是说,宗太郎寻找宪一君的时候,遭到了奇祸……这一事件和宪一君的失踪有关吗?”
    “警方是这样判断的。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找不到宪一的住处,这事很是踢跷。”
    祯子耷拉下眼皮说。
    室田经理说:
    “那可不行。凭空怀疑宪一君和令兄被杀有关,那是警方判断错误。”
    “警方为什么对什么人都怀疑呢?”夫人忿忿不平地说。
    “警察都是这样的。”室田拿起桌上的香烟税:
    “还有宗太郎走访金泽的洗染店,那又是为什么?”室田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啊,这又是为什么呢?”夫人瞅了一下丈夫的脸,歪起了头。
    “我应该早些跟哥哥联系,问清情况就好了。这件事是我不好。”
    但实际情况是大伯子瞒着祯子单独行动的。其秘密就在于此。可这话不能对陌生入室田夫妇说。
    “不,不,不幸的时候往往会这样的。”室田眯起眼睛,安慰道。从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他的肩上。
    电话铃响了。夫人站起来走到桌子边,拿起听筒。
    “啊,是的,”回答后,把听筒拿在手里,对丈夫说:
    “威尔逊先生在大门口传达室。”
    室田经理扔掉行在嘴里的香烟,脸色很难看,嘟嚷了一声:
    “又来了!”用手掌拍拍头颈。
    “是什么事?’夫人捂住听筒说。
    “他要我弄些古九谷陶器。现在好的古九谷很少有。我回绝了,可他还是一个劲儿来找我。”
    显然是位不受欢迎的客人。
    “那回绝了吧?”夫人问。
    “不,还是见一见,没有办法,让他在传达室等。”
    “是。”夫人又拿起了听筒。“让威尔逊先生在那里等一下。”
    祯子和本多感到该告辞了。
    “百忙中打扰您。承您种种关照,十分感谢。”祯子站起身来,向室田经理和夫人施礼。
    “不必客气,光说了些话,对您没有什么帮助。”
    室田经理慢慢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哪里的话。”祯子说。
    “千万不要泄劲。’夫人从旁温柔地对祯子说:
    “反正过些时候就会水落石出的。打起精神来。”
    “谢谢。”
    “咳,”室田喊住本多,低声说了些什么。
    好像是买卖上的事。本多低头鞠躬,记在本子上。
    “我这就告辞了。”室田走到经理室门口,鞠了一躬。
    “我送你们到大门口。’夫人说。
    “就这样吧。”经理对夫人说。
    “哎呀,不用了,就送到这儿吧。”祯子推辞说。
    “不,不,就在楼下。’夫人微微一笑,跟在他们后面走。
    下了楼,一个高个子的外国人弓着腰对传达室的小窗口说话,对方是那位守寡的瘦削的女传达员。她似乎没发现三个人从楼上下来,依然在和外国人说话。
    这简短的对话钻进祯子的耳朵里,原来是英语,祯子听了不由地一怔。
    女传达员这才发现他们三人,慌忙行礼。外国人回过头来看,嘴上挂着微笑,表明他和那位女传达员通了话。
    祯子看了那女人一眼。她三十岁左右,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而她不去看夫人,却死死盯住祯子看。祯子觉得她的视线射在她的脸上。
    请上车把!”夫人指着停在那儿的汽车,微微一笑说。
    祯子要汽车停在咖啡店门口。
    咖啡店的柜台上陈列着当地的名产——九谷赛的大盆和唐狮子,有朱红色和青色,非常漂亮。
    “有什么话要说吗?”本多紧张地注视桌子对面的祯子,感觉她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上次我回东京去……”祯子说。
    “是的。”
    “我去了立川一趟。”
    “去立川?”本多用眼神问祯子。
    “这事我还没有对您说过。这是从宪一去A公司以前的履历中了解到的。”
    “啦?——”本多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多察到这事儿非同小可,两眼炯炯有光。
    “宪一以前当过警视厅的巡警。”
    “喔?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本多真的感到意外。
    “这是什么时候?”
    “一九五O年。”
    “骡,那正是占领时代,是不是y’
    “是的,宪一在立川!警察署民纪服工作。”
    “风纪股?”本多直盯盯注视祯子说;“就是取缔吉普女郎,是不是?”
    “是的。我见到了立川,宪一当时的同事才落实的。”
    本多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问道:
    “那么,这和这次事件有关连吗?”
    祯子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这是五十年代的事,是否直接有关,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茫然地有一种预感,似乎有一条线串起来的……”
    本多轻轻地点点头。
    “或许是因为我去了上川,印象更加强烈。我一踏上那片土地,所得到的印象与别处不同,说不定那强烈的印象影响了我的想法。”
    “这是可以理解的。”本多回答。
    “本多先生,您看到室田公司传达室那个女人了吗?”
    “见到了。室田夫人说这女人是位工人的遗孀。’”
    这又怎么啦?本多诧异地注视板子。
    “是的,看来有三十来岁。你没听到她和美国人说话吗?”
    “听到了,英语说得很漂亮。对了夫人,您的英语也很棒。”
    本多想起祯子刚才在路上给外国人指路,说道。
    “我是在学校里学的,没把握。而那个女人说的是地地道道的英语,虽然我只听了简短的对话。”
    “您的意思,那女人在美国呆过?’
    “不,不对,这是和美国兵打交道自然而然学会的英语。”
    这是一种非正规的、幼稚与老练相混合的毫不在乎将下流的语汇说出来的英语。
    “我明白了。”本多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是过夜生活女人使用的英语,换句话说,是吉普女郎的英语。”
    “我想是的。”祯子脸红了,说道: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古普女郎在占领时代的立川有的是。因此,我总对完一在立川时的事放心不下,偶然在心理上产生了影响。”
    “嗯,”本多交叉起胳膊。“这倒挺有意思。”
    “当然,这次事件和宪一在立川时期有无关连,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女传达员也许出身于吉普女郎,如果是的话,或许是在立川,或许是在别的地方,因为吉普女郎在日本各地都有。”
    “那倒是,”本多探出身子说:
    “这事一调查就会弄明白的,如果不是的话,那就到此为止。夫人,我去调查一下那个女传达室员,行吗?”本多的眼睛发亮了。“对了,与宗太郎在北铁道的电车同行的那个女人头上蒙着桃红色的头巾,穿红色大衣,恰好是吉普女郎的服装。
    这可不像您说的是偶然的。”
    当夜,祯子刚钻进被窝,本多打来了电话。
    都什么时候了?一看表,将近十二点。
    本多在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很兴奋:
    “今晚太晚了,我不上您那里去了。关于那个女传达员,我打听到一点儿有趣的事儿。”
    “是吗?”祯子想问他究竟是什么事。
    “详细情况,明晚见了面再说。有些事不到明天是弄不明白的。”本多说到这儿将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