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文惠一见海面上出现了三只大帆船,立即冷然笑道:“好呀!居然寻到我百花岛来了!我叫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
边文惠说完,猛然立起,蓦觉一阵头昏脑眩,脸色刹青,堪堪就欲倒下,薛仇拦腰一抱,大骇问道:“文惠,你怎么啦?”
边文惠伏在薛仇肩头,好半晌方见她羞怯的道:“没什么!”
可是,适才脸色铁青,就这一句话的工夫,脸上刹时变得血红,红如鸡冠,直红一到耳根!
薛仇心中大奇,紧紧抓住她不放道:“究竟怎么回事?”
边文惠心知薛仇牛性特大,不说他是永远不会放手的,不由得脸上一红,粉头低垂,羞怯万分的道:“我已经有……”
“有什么?”
“傻瓜,你要做爸爸了!”
薛仇一听,当场愣住,也不知是欢喜,还是什么别的。照理说,他一个要做父亲的人,应该是欢喜才对,可是他没有!
原因是他从来没往这方面去想过!
括苍山中,因“阴阳书生”之误,种下了这段情缘,他本可说因祸得福,但随后他再也没敢与边文惠接近。
哪知,祸苗早种,一夜之间,居然已为其留下了后代!
再其次,他要说早半天听到这个消息,他也应该高兴,他也会高兴,但这一刻又自不同。
原来,当他适才看到边文惠带着那副鬼脸人皮面具,再看那件灰色大披风,他的心头,立即罩上一片阴影,他害怕像柳红波的事情,再次发生,因为这一次已不如柳红波似的简单了!
边文惠见他呆住,立即摇了摇他的身子,道:“仇哥!你怎么啦?”
薛仇一愕惊醒,忙敷衍道:“没什么!没什么!”
边文惠也没再追究,原因是那三只帆船,来得好快,刹时已来到岛边,薛仇与边文惠站在崖顶,远远的虽没看清来了些什么人,却知人不算少。
边文惠道:“仇哥!你如今非但体力已复,功力且已增加不少,我们合力将来人全部杀了,一个也别让他们回去!”
薛仇道:“不必如此急,且先看来了些什么人!”
薛仇说毕,当先领路下峰。
边文惠则将灰披风脱下与人皮面具一道藏起,紧追着薛仇身后,下得山峰,来至岸边。
沙滩上,高高矮矮,大大小小已站了二十余人之多!
其中有道士,也有和尚,居然还有穷家帮的人,还有一些俗装老人,其中最惹眼的是一红衣少妇,和一个农夫!
红衣少妇身背长剑,腰悬革囊,说她美并不太美,脸上有一股妖气,显得她是个并不正经的女人!
那庄稼农夫年约六旬,脸色红润发亮,一脸络腮胡须,两眼圆滚滚的,开合间精光炯炯,一看就知是个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不过,他的装束可特别,除了一身农家粗布短衣外,裤脚高高卷起,肩头还背着一把锄头。
这些人背海而站,排成一条长龙,往岛上走来,那份气势,就像要将整个岛踏平了般!
边文惠对这些来人,认得的不多,可是里面就有他最为痛恨的一人,那是穷家帮的秃子爷!
而薛仇呢?他对这些来人可认得不少,除了穷家帮的外,那些道士中他认得三位是华山派的厉、罗、田、方三位真人!还有无极派的余、柴、施、周五位。
最使薛仇感到惊愕的,不是那红衣少妇,也不是那农夫,却是最当中几位老和尚中的一位……
那是少林寺的现任掌门,法元禅师……
他奇怪,法元禅师身为一派掌门,居然轻离嵩山,远涉重洋,来到这海外孤岛,不知所为何事?难道说就是为了我?
薛仇正自寻思,边文惠已一声娇叱,将众人喝住道:“你们是些什么东西?不得本姑娘允许,居然敢踏上百花岛,想是全都活得不耐烦了……”
边文惠尚未说完,薛仇赶忙阻住!
却见法元禅师急行两步,越众而出,朝薛仇行了个晚辈之礼,道:“师叔别来无恙!”
薛仇赶忙答礼不迭,道:“老禅师千万不必如此,薛仇托老禅师鸿福!”
这一刻,与法元禅师同来之人,全都不由霍然惊顾,凝目朝法元禅师与薛仇打量。因为谁也猜想不到,薛仇的出身,更想不到身为少林掌门的法元禅师,竟会称薛仇为师叔!
忽听薛仇又道:“老禅师远离少室,来此荒岛,不知所为何事?”
法元禅师微微一皱眉道:“日前奉悲灵师叔手谕,寻找师叔一进忠言!”
薛仇霍然一惊,回想自从离开少林寺后,没再妄杀一个无辜之人,我于心无愧,可也算对得起悲灵大师了。遂道:“老禅师有甚吩咐,尽管直说吧!”
法元禅师道:“首先!要问师叔讨取武林四凶剑之尊的‘飞魂剑’,因为这柄剑关系着寰宇亿万生灵的性命……”
薛仇没待其说完,即回首朝边文惠看了一眼!边文惠立即将“飞魂剑”递过,道:“拿去吧!我才不稀罕呢!”
薛仇转交给法元禅师,道:“此剑本非我们所有,既有如此重要,老禅师就拿去吧!”
法元禅师双手接过,立即交给身后一老和尚,又再回身道:“其次,是欲奉劝师叔,不要再与武林正派中人为敌,原因是独脚神乞之死,已使中原武林中人惊怒。”
法元禅师不提“独脚神乞”也还罢了!一提起他,薛仇心头就不由冒火,更何况“独脚神乞”在薛仇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死!
只见他脸上忽的泛上一片淡金,冷然一笑,道:“老禅师,难道说十六年铜堡一段血案,就此了不成?”
法元禅师猛然一怔,道:“独脚神乞,难不成与当年那段公案有关?”
薛仇至今仍没弄清“独脚神乞”究竟何事与他家有仇怨?所以他也没法明说,其次,又不愿当众亮出“生死簿”,稍一沉思,立道:“悲灵大师当比我更能清楚,但愿我能遇他一问根由。”
老禅师没得说了,行礼回首与那老和尚同上帆船,立即扬帆启航,他似与这多人毫不相干般。
边文惠见众人没一个离去,立即娇叱道:“你们算活腻了?还不与我快滚!”
边文惠适才听法元禅师之言,是叫薛仇少造杀孽,他为了薛仇之故,不愿让薛仇多结仇怨,方叫这些人走!
哪知,他话没说完,那些和尚中忽的走出一个鸠形鸪面,骨瘦如柴的老和尚,指着边文惠道:“我三个师侄可是你杀死的?”
边文惠一愕道:“你是什么人?”
那瘦和尚道:“老衲昆仑派飘飘僧!”
边文惠哼了一声,道:“昆仑派,我适才已给了天大面子,交出了‘飞魂剑’难道还不够?”
飘飘僧仰首打个哈哈道:“这完全是两回事,岂可混而为一,飘飘僧今日要请姑娘露两手,看看究竟有什么能为如此强横,一举毙我三个师侄!”
边文惠见他瘦骨伶仃,仿佛难当她一指。但她心知,既是昆仑派中专为寻仇报复来的,绝非无能之辈。遂道:“你定然也自为了不起,所以当面叫阵,本姑娘今天就让你开开眼,别以为昆仑派绝学当真天下无敌!”
诚然,武林中确有这么句话,“昆仑绝艺,天下无敌。”可是,却又称少林与武当,为武林的泰山北斗,可见其中有矛盾。
边文惠说完,立即挥掌前扑,“彭蓬”连响,刹那间,已对拼了数掌!
这边的薛仇,却早奔过一边,他找的不是穷家帮的人,而是华山派的三位真人,与无极派的几位。
薛仇首先对厉真人道:“你们是专程找我来的吗?”
厉真人嘿嘿一笑道,“不错,有一位好朋友要会你!”
厉真人随手指着那庄家农夫道:“这位老农徐常忠,乃徐师弟的哥哥,他要向你索讨徐师弟的冤魂,所谓杀人尝命,你就赔了吗?”
薛仇嘿嘿一笑,朝那徐常忠打量了两眼,道:“当日幸家庄上,徐真人迫人太甚,薛某方始出手,也是他不知进退,方始造成不幸……”
一语未毕,那老农徐常忠陡然暴雷似的喝道:“住口,今日有你没我,拿命来吧!”
随着话声,老农徐常忠肩头锄头突起,对正薛仇就是一锄头锄下,来势既疾又厉,且带起啸啸风声!
薛仇一晃身,横移半丈,避过一锄,道:“薛某并非怕事的,而是不愿多造杀孽,阁下若真是如此相逼,非要见个真章不可,薛某只得奉陪!”
他这话没说完,老农徐常忠闷声不响的,又已一锄横扫,卷起一阵狂飚细沙,疾袭而至!
薛仇猛一长身,纵起丈来高,斜飞出寻丈远近道:“薛某再让-招,望阁下三思!”
老农徐常忠哪听他这一套,长锄倒拖,又复猛袭狂扑而至。
是可忍孰不可忍。薛仇倏然一声凄厉长啸,道:“如此紧紧相逼,薛仇说不得又得大开杀戒了!”
薛仇语声中,已取出金莲花一抖,立闻“当”的一声,细小的金莲花杆,已迎向了那粗大的锄头柄,发出了响声!
敢情,那锄头的柄,居然也是铁铸的!
一声响过两人全是-惊,老农徐常忠惊讶的是薛仇那细小的杆子,竟敢硬碰他的铁锄,而毫无伤损,他哪能不惊?
而薛仇呢?他惊奇对方臂力敦厚,雄伟惊人,自从天池下来,他没遇到过一招能使他手臂发麻的,而如今的一触,他非但手臂酸麻,虎口且隐隐作痛,他心头哪能得不大感惊骇莫名?
双方一惊之后,立即分而复合,又复拼在一起,只是,薛仇避重就轻,已不愿与对方硬拼,只施展开金莲花十八闪先人绝学,以波涛诡谲,精奥无匹的艺业,来应付对方的狂袭。
原因是,对方那柄铁锄,说起来也是重兵器呀!
先人绝学,究属不同,一经施展,立见金光闪闪,风声霍霍,刹那间已将老农徐常忠困在金光之中。
那厉真人一见薛仇金莲花使得变幻无穷,心中也不由钦服,一个人之名声,能突然间耸起江湖,实非侥幸也!
倏听薛仇一声长啸,金莲花舞得密不透风,将老农徐常忠的影子全都裹住,一点也看不见。
而且,圈子越来越小,厉真人一见就知情势不妙,忙一声大喝,师兄弟三人三把剑,齐齐冲入阵中。
薛仇一见,哈哈大笑道:“来得确是时候,最妙不过!”
一语未毕,惊呼惨嗥之声暴响而起!
场中霎时之间,由动而静,而薛仇则远远的站在两丈开外,手中的金莲花一摇一幌的,那个得意劲儿,简直能把人气死!
而场中呢?老农徐常忠,铁锄垂地,气喘呼呼,锄头上染满了鲜血,这鲜血从哪里来的?
敢情,厉真人三师兄弟已躺下了,三人三条右臂更是全都没有影儿,那红红的鲜血,染满了半身道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老农徐常忠手中一柄铁锄,经数十年苦练,功力实非等闲,被薛仇金莲花逼得险险招架不住!
危急中,再也不顾自身安危,将铁锄猛力挥开,也不管薛仇金莲花从何方袭来,他则一时狂挥,欲与薛仇同归于尽。
正巧,这时候厉真人三师兄弟为救老农徐常忠之危,冲入阵中,哪知,薛仇一晃身,竟退了开去!
双方一近,老农徐常忠舞开了势子,一个措手不及,反将厉真人三人伤了,三人三条手臂和长剑,全都没了影儿!
这一突变,又怎能不使老农徐常忠惊骇莫名,只听他深深一叹,抛下铁锄,赶忙与三位真人敷药裹伤。
薛仇这一着,确属毒辣无比,他的目的就是要他们自相残杀!
忽听身后一人道:“你先慢得意,这还有人要会你!”
薛仇缓慢的转过身子,见身后站着的正是无极派的柴秋民。他的双眼中立即射出愤怒之火,脸上也泛起淡淡的金光,恨恨的哼了一声,道:“你们自己送上门来,免得我四处找你们!”
陡见柴秋民身后,站着那红衣少妇,两只水汪汪的媚眼,不停的在他脸上飘来飘去脸上更做诱人的甜笑,似是正要与情人说爱般!
薛仇莫名其妙的心头一热,赶忙收回眼光,朝柴秋民等五人瞪了一眼,恨恨的厉声喝道:“你们五个人一起上吧!免得我多费手脚!”
柴秋民一遇到薛仇的目光,心中就不由一寒,忙退了两步,道:“你别急,我师姑要先会会你!”
那红衣少妇立即接口道:“本姑娘叫舒情,舒服的舒,热情的情!今年十八青春,尚待字闺中……”
薛仇心想:“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女人。”可是,他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更别说答话,仿佛不耻与她对语般。
只见他朝柴秋民一指道:“你们再不动手?可别怪我无礼啦!”
柴秋民一怔,尚未答话,薛仇已抖金莲花,扑了上去!
突的,格格银铃娇笑中,红云一闪,红衣少妇舒情长袖一挥,硬朝薛仇金莲花卷来。
薛仇一见到她满脸妖气,心中就讨厌,本不欲与她过招,蓦地记起她也是无极派的。“生死簿”中记着无极派的舒百会,二人同时姓舒,或是兄妹父母亦未可知,既与仇人有关,杀了亦不为过!
一见她长袖卷来,再不迟疑,金莲花一抽一递,反袭对方肩头。
哪知,舒情的武功竟也不弱,一卷不中,长袖带起,又卷上了肩头,正巧迎住薛仇的金莲花!招式竟快得出奇!
只这一招,薛仇就看出对方武功精纯,绝非柴秋民等五人可比,可是,他金莲花一片片的花瓣,全都锋利无比,当真还怕了她的长袖吗?
薛仇一愕之后,再不抽招,原势不动地推了出去,金莲花一旋猛抽,但听“嘶嘶”声响,舒情的粉红长袖,竟被他卷掉半幅!
舒情长袖被撕碎,非但不怒,反格格娇笑!
笑声中突见她人影飘袭而前,一双纤纤玉掌,交叉拂出,招式非但精奇绝妙,且快迅无比。
薛仇一愕之下,金莲花赶忙急舞,将舒情袭来双掌阻得一阻,也只阻得一阻。舒情飘忽的身子又复攻到,双掌忽劈忽削,倏斩倏指,霎忽之间,已变幻了数招招式,向薛仇猛扑?
薛仇见对方并没有使用兵刃,自己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不如女子,纵然胜了,脸上也觉无光。
薛仇心中想及,忙退身闪过一旁,正待将金莲花收入革囊。
忽听身后一奸阴笑道:“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你还想走吗?”
薛仇一怔回首,身后站着徐飞龙田盛光二位,手横长剑,正将自己退路阻住,薛仇心中大怒,呸道:“好不要脸,你以为你们定能胜吗?”
随着话声,“嗖”的金莲花朝二人飞去,以往,他没存心要他们的命,故所以未下杀手。
这次可不同了,他就没存心让他们离去!金莲花飞出,去势如电,锋锐无比,余、田两人虽蓄势戒备,又哪挡得了这一招?
但听两声惨叫,二人已横尸当地!
红衣少妇舒情对余、田二人之死,似与她毫不相干般,依然笑盈盈的。又复追着薛仇身后袭击。
薛仇金莲花倒挥,又将舒情逼退数步!
无意中瞥见本是美玉生晕,明艳无伦的边文惠,脸色惨白如纸。额汗频冒,还只道她已受伤。
这一惊诚然非轻,能将边文惠击伤,他也就非其敌手。不过,就是明知前往送死,他也得先将边文惠替下不可!
于是,连施两招厉着,将舒情逼退寻丈,猛然回身一纵,已落在边文惠身后,忙叫道:“文惠,怎么啦!”
边文惠见他对自己如此关切,芳心大慰,只听她道:“我没什么,只是……体软……无力!”
薛仇一听没事,宽心大放。可是想起边文惠已然怀孕了,又不禁大吃一惊,一旦动了胎气,可怎生好?
于是,忙伸出金莲花往二人之间一隔,道:“大和尚,她……身子不适,有甚事我全接了……”
薛仇一语未毕,边文惠晃得两晃,栽倒沙难上,薛仇大吃-惊,要待伏身看视时,已听一阵喧哗。
薛仇四下里一瞧,穷家帮中由秃子爷领头,已一窝蜂似的冲了过来,另一边无极派有红衣少妇舒情与柴、施、周三位扑了过来,而对面昆仑派的飘飘僧,更是得理不让人!
他仿佛没听到薛仇所说般,一掌朝薛仇拍来,另一掌如飞般,直击躺睡地下边文惠的脑门。
掌击薛仇是虚,掌击边文惠是实,这一掌他用了十成功力,存心要一掌将边文惠打得脑浆迸裂。
因为薛仇的武功,他不知深浅,而边文惠的武功,却非他所能及,若非边文惠身子不适,他怕早伤在边文惠手下了,如不趁此机会骤下毒手,待她苏醒后,要想再伤她,哪里能够!
薛仇一见飘飘僧如此卑鄙,竟对一明知其身子不适的女人,下此毒手,心中不由大怒,对着来掌,猛然曲指一弹。
这“曲阳指”的功夫,江湖中早已失传,飘飘僧估不到薛仇竟会这种罕世奇功,心中一凛,忙晃身侧闪!
总算他轻功了得,仓猝间避开了薛仇一指。
薛仇一指弹出,心惦边文惠,不知如何?哪里还敢怠慢,一弯身,拦腰抱起边文惠,立往峰上纵去!
此刻,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点点星光,亦在天空中出现。
薛仇抱着边文惠,刚纵得两纵!
陡见红影一晃,已将去路阻住!
薛仇一见红影,不用看就知来的是舒情,他一心惦着怀中已昏迷的边文惠,不知凶吉如何。
再加上身后追来的十数人,薛仇哪能再事担搁,金莲花振起一团金光,朝红衣少妇舒情猛击而去!
红衣少妇格格一笑道:“你好狠的心哟!”
薛仇一招袭出,红衣少妇只微微退得数步,仍然将去路阻住,而身后的哗声,却已接近。
薛仇若说放下边文惠,迎战众人。人数纵然再多一倍,他也不惧,如今就只边文惠,使他无法放心!
忽听红衣少妇舒情道:“怎么了?害怕了吗?”
薛仇“呸”了他一口!
舒情依然淫声浪笑道:“别逞强,若暂依我一个条件,我非但让路,且可替你拒敌!”
薛仇一愕,脱口而出道:“什么条件?”
舒情见他居然活动了,不觉嫣然一笑道:“这条件很简单,只要你答应娶我为妻,今夜陪我……”
薛仇没见过天地间竟有这般不知羞耻的女人,说的人不觉难为情,他反倒替她脸红。
薛仇再不答话,金莲花挥舞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往前冲!
待他纵上崖顶,身后的人,已被他抛出老远。可是红衣少妇舒情的红影,却仍在他身前不远处晃动!可见红衣少妇舒情的轻功,也十分了得。
低头看看怀中的边文惠,仍然昏昏沉沉,脸上灰白如死,心知今夜绝无法安宁,蓦然记起那两只怪鸟,忙学着边文惠的声音,轻轻一啸。
那两只怪鸟立即“噗噗”的落下来!
薛仇轻轻一纵,跃上鸟背,鸟儿立即纵身飞起!
说时慢,那时快,这总共也不过转眼间的工夫,舒情万万想不到他们还有两只怪鸟代步,待要冲前拦阻时,却被另一只怪鸟双翅一扇,险险将她击倒峰顶!
通常鸟儿夜里不能视物,这两只怪鸟却如同白昼般,在薛仇的指点下,少时已落在薛仇第一次遇难的岛上。
在薛仇推宫过血半晌之后,边文惠终于醒了过来!
张开眼睛第一声,她就叫道:“仇哥!仇哥!”
薛仇轻轻将她揽在怀里,道:“文惠!我在这,你怎么啦?没事吧?”
边文惠一听到薛仇温柔的声音,立即长长的吐了口气,她仿佛将心头一块巨石,刚刚放下般,道:“我没事,只是有点脱力,叫大鹫二鹫给我去抓几个苦梨来,一吃就好!”
薛仇一愕道:“苦梨?”
“就是你当日受伤的岛上,长着那种苦梨,此梨为该岛物产,又酸又涩又苦又辣,味道无一是处,但却是疗治内伤的绝妙之物,任何内伤,一吃准好,伤重的多吃两枚就行了,因其味特怪,无人吃它,以致遍岛皆是,波妹当时被我从木箱中救起,受了些伤,也曾吃过几枚!”
薛仇微微一笑道:“我也曾吃过!”
边文惠不信地看了他一眼,薛仇立将悟元和尚当日因苦梨味怪,不食,给了他,而因此治好了他严重内伤之事,前后说了一遍,边文惠方始明白。
在边文惠二次催促下,薛仇探目四下一望,突地一长身,耸了起来,待他落下时,手里已抓了两枚苦果!
边文惠一愣,薛仇方始告之。
次日,二人从甜梦中苏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忽见西南浓烟冲天,一看方向,就知是百花岛上被人放了一把火,也不知已然燃烧了多久。
边文惠一见,又惊又怒,尖声一啸,二鸟戛然落下,边文惠用手一指方向,立即纵上鸟背。
薛仇见百花岛被人烧了,心中也十分难过,没待边文惠招呼,也立即纵身上了鸟背。
少时,二鸟临空飞近,远远的已看到山峰被人放火烧了,只是岛上却没见一个人影,连船儿也走得无影无踪!
边文惠气愤得无以复加,立即就要乘鸟去追赶,薛仇忙阻止道:“看样子,火没烧多久,还是先救火要紧,若再过一天半日的,全岛就要变成了焦土,岂不冤枉!”
边文惠一听,也有道理,强忍下胸中一口闷气,落下救火!
总算好,将火救熄后,整个岛还没烧去五分之一,可是边文惠这一激烈运动,又复体软筋酸,摇摇欲坠。
薛仇忙扶住她躺下,道:“文惠,希望你想开点,别为一时气愤,损害了自己宝贵的身体,并希望你看在我们第一个孩子的份上,安安静静的在岛上住些时日,不要再长途跋涉……”
先时,薛仇说什么,她也不肯,她一定要随在薛仇身边,一定要追究什么人在百花岛放的火,她要将那人碎尸泄愤。
终于,经不住薛仇的苦苦哀劝,答应独留百花岛。不过,她也要薛仇答应,仇冤得报后,立即回岛与她团聚。
薛仇对这事,当然满口答应,最后边文惠又将两只怪鸟唤下,叫一只怪鸟送薛仇回返神州,并随在身边听候使唤。
薛仇对此事,倒是求之不得,有一只怪鸟随着,无需饲养看管,一旦得遇强敌,且是一大好帮手,他哪能不乐意!
相见时难别亦难。人之一生,生离较之死别,更为痛苦,只是前者不如后者悲惨伤痛罢了。
二人亲吻紧拥-阵,方始忍痛挥泪而别。
薛仇坐在鸟背上,还不停的回首,直到边文惠的影儿与百花岛全都模糊了,方始擦了擦眼泪,坐直身子。
这次,薛仇指点着鸟儿,直来到杭州西子湖畔栖霞岭上,方始降落。他来此的目的就是要进人大佛洞中,再看清楚那已死的“独脚神乞”。
大佛洞被边文惠无意中一剑,封闭了洞口后,行人已然绝迹。
薛仇来到洞口,看着那万斤重的巨石,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蓦地想起革囊中的丧门剑,既能吹毛过发,切金断玉,削石当不成问题?
于是,忙摸出丧门剑往石上刺去!
果然,丧门剑刺在石上,如刺着豆腐般,一碰即入,轻轻一捣,碎石如粉般,纷纷而坠。
转眼间,薛仇已挖了个尺方圆的洞。只见他微微一吸气,身子立即暴缩,又变成个十二三岁孩子的模样,往洞中钻去。
进得洞后,除了洞中多添了个大活佛外,别的无一变动。
薛仇进得石室,却见那“独脚神乞”的身子,仍然端坐榻上,忙趋前用丧门剑将“独脚神乞”的下摆衣服挑了起来。
只看得一眼,薛仇已认出,此丐绝非“独脚神乞”本人。因为“独脚神乞”那只断脚,是膝盖以上的大腿间,而且还尖尖的凸出一块骨头,有如一柄匕首般。
而此丐的断腿,却是齐膝而断,断处圆圆的,仿佛是柄铜锣锤,与“独脚神乞”,有着很明显的差别。
二人虽如此相像,薛仇一看这断腿就能辨别出,原因是当他第一次与“独脚神乞”相遇时,“独脚神乞”飘忽敏捷的身法,使他对“独脚神乞”的断腿多看了两跟,当时他曾心想:“‘独脚神乞’这条断腿,多么可惜,若是双腿俱在,其轻身功夫当不堪设想的高妙惊人!”
至此,薛仇方始体会到,何以“醉圣乐天”进洞后,只看一眼“独脚神乞”,立即默声不响的退出洞去,敢情他俩相交莫逆,哪能不一看就认出真假。
正当其时,忽听洞口传来一声惊咦!
紧接着一个破锣似的声音道:“怪呀!这是谁挖的洞?挖宝呢?还是盗尸?盗尸倒或许有,挖宝可是做梦啦!”
随着又听一尖嗓子道:“我说大鼻子,你的狗鼻子不是挺灵的吗?嗅嗅看是哪一路英雄?”
破锣嗓杰杰一声怪笑道:“小缺嘴,我大鼻子不是吹牛,不嗅则已,一嗅包准。”
那尖嗓子哼了一声,马上挖苦道:“说不吹牛,已经先吹牛了,还没嗅就说包准,你倒是嗅嗅看,说说看,要说准了,马上禀报帮主,岂不奇功一件!”
话声一落,立闻“呼呼”鼻子吸气之声,响个不停,薛仇在洞中,心里不觉好笑,人的鼻子真能比狗吗?
少歇,忽听那破锣嗓子叫道:“我嗅出来了!”
“是谁?”
“是人!”
“废话!这难道还是畜生做的?”
“不,我是说生人,而不是我们穷家帮的弟兄。”
“这更是废话,我们不是帮主派来的吗?是自己兄弟,谁不知有人守在这,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
薛仇一听,原来是穷家帮还派人守在洞口恐怕就是怕人认出“独脚神乞”的假装者,心中不由暗笑。
随着又听那破锣声音道:“我还嗅到一点,这一定是宝刃所挖的!”
这一点,薛仇也不由一怔,臭鼻子难道还真管用吗?
紧接着听那尖嗓子的尖声大笑道:“谁不知道你大鼻子鬼精灵,如非宝刀宝剑,哪能在我们稍离这短短时光,挖这么个大洞?这还是废话!”
薛仇一听也暗笑不已,原来如此!
突听破锣嗓子一声大叫道:“不好!铜堡薛……薛仇盗尸来了!”
那尖嗓子又复尖声大笑道:“狗鼻子,你别嗅了,再嗅歇会老帮主也复活了!要说他挖洞盗尸,就不该挖这么小个洞,这洞除了孩童,谁能进去?再其次,他挖洞挖了一半,怎的不见人?难不成还怕了你我?你这是自吓自,夜半走路鬼随身,跑了半夜,再回头看时,鬼还在身后,原来是自己的影子!”
尖嗓子说完又大笑,他分析得很不错,可是薛仇却吃惊不小,这狗鼻子难道还真有这么点道行吗?
那号称大鼻子的十分坚决的道:“不!我说他来过就一定来过!”
薛仇心中微微一怔,心想:“这狗鼻子确不等闲!”
忽听那被称小缺嘴的尖嗓道:“你说他来过,请问,他什么时候来过?”
大鼻子吱唔了一会,道:“这可拿不准,总而言之我嗅到他来过!”
小缺嘴调侃的一笑道:“别他妈的挨骂了,你这全是废话,谁不知他日前来过,在说这些个零零碎碎我也会,你要不要听?”
大鼻子终于放嗓大笑道:“得啦!得啦!小缺嘴,知道你嘴巴子厉害,斗你不过,废话少说,到底我们还是要研究研究,这究是什么所为,或是得马上禀报上去?”
这一说完,二人全都沉默了! 
薛仇至此全部了然,大鼻子所说,全是些江湖术士骗人的话,没有一字一句真实的,根本不足信。今日只是误打误闯被其胡说八道说中而已,心中不由暗笑,自己毫无江湖阅历,竟然不如一小乞儿,被他说得楞住了!
薛仇慢步来至洞口,从洞口往外张望,外明内暗,自外看不见里面,由里往外,却十分清晰。
薛仇第一眼就看到一个乌黑粗壮的乞丐,长长的脸上确竖着个大鼻子,差不多有常人两个那么大,若非他脸儿宽大,准像怪物。
在大鼻子对面,坐着个瘦小的乞儿,小嘴上唇确有一缺口,但却不防碍他讲话,要不他也说不了这么尖。
这时,三人身披厚厚的破麻袋,还烧了一堆火取暖!
啊!不!生火的目的并不是全为取暖,原因是火上还烤着一只鸡,就这半晌工夫,这鸡已烧烤得差不多了!
大鼻子这一刻那鼻子可派上用场上了,因为他已闻到了那烤鸡的香味,那口涎就不停的在往下滴流!
小缺嘴人虽小,他仿佛较大鼻子厉害。只见他突的一掌,打在大鼻子脸上,这一掌虽不重,可打得脆亮十分。
只听他道:“他妈的,你就会做这馋相,刚才叫你抓鸡,你不要,叫你退毛你也不肯,现在你可连吃也等不及!”
一语未毕,无意中瞥见洞口外钻出个小孩头,小缺嘴这一惊诚然非轻,手中烧烤的鸡,差点脱手落下。
大鼻子见小缺嘴一付惊样,忙也回头来看。当他看到洞口钻出个小孩时?他可不像小缺嘴那么惊骇莫名,反伸手去打,口中并骂道:“原来是你这个小杂……”
大鼻子本想骂小杂种,可是,种字没叫出,伸出的手,立即被人扣住,就像被铁钳夹住般,痛入心肺。
“哎哟”一声痛叫,紧接着“噗”的摔了一个狗屎爬,吃了一嘴的沙泥!
这洞中钻出的人,当然是薛仇了,他一出洞,见大鼻子开口就骂,动手就打,他哪里容得了!
不过,他可不能跟这些小花子们一般见识,他只将大鼻子摔了一跤,略事惩戒,要不他只要指儿一伸,就能将那化子废了!
薛仇摔了大鼻子一招,立道:“借你们的口,转告“乞食乾坤”龙贫,就说铜堡薛仇又回来了,叫他当心点!”
大鼻子与小缺嘴一听铜堡薛仇之名,大惊色变,只是,二人心中却又有些不信,铜堡薛仇怎能是一孩童?
于是,二人不约而同的惊呼道:“铜堡薛……”
薛仇哪能不知他们不信,猛一吸气,骨骼格格响声中,又恢复了原有英俊挺拔的雄姿!
这二人大概全都见过薛仇,这一见他恢复本来面目禁不住惊吓得屁滚尿流,一声惊呼,撒腿就跑。
薛仇看他们那狼狈样,竟连烧烤得香喷喷的鸡也不要了,忙从地上拾起,挑那干净的一面撕下来吃了。
这时,峰上雪虽已溶,朔风仍烈,呼呼风过,掠面如刀!
薛仇天池五年苦练,下山后,永远一袭青衫,从不知寒冷为何事!薛仇将鸡吃完,也就漫步下山!
刚走得两步,忽见西子湖中湖心亭上立着一人,身背长剑,长髯飘飘,远看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气味。
只见他,探首四望,仿佛正在候人般! 
薛仇心想,这会是什么人?他在湖心亭等谁?这一想,他不由凝目而视,倏见远远箭似划来一小船,船上居然坐着大腹便便的“醉圣乐天”!
“醉圣乐天”的小船,直划到湖心亭,他没上亭,反将那长髯老人接下船去,薛仇一愕,想到这其中定有原故,忙急步下峰。
待他赶到湖边,那小船早已不知去向!
沿着堤岸追了一阵,同样的小船多的是,同样的人却已没处找,既找不到,只得作罢!
薛仇遂就选了家客店,要了间上房休息。
当他进店时,正是申牌时分,店堂中还很少人,可是薛仇一眼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一身素服,洁白如雪,肌肤晶莹,与他的爱妻边文惠十分相像,若非她稍长几岁,他还以为是边文惠来了呢?
那少妇身旁,还坐了一双男女童,年龄全都十二三岁模样,任何人一看就知是这少妇的子女。
因为这少妇与边文惠十分相像的关系,薛仇不禁朝她多看了两眼。
可是心中一怔,却又发现此少妇亦是武林人物,从她那幽静如水的情态上,又看出非但是武林中人,且是一流高手!
薛仇心中一怔,暗道:“这是第二个了!”
突觉一双亮光闪闪的眼睛,怒视着自己,薛仇瞟目一看,正是那少妇身旁的童子,薛仇一凛,心知失态,忙歉意似的朝童子一笑!
哪知,那童子竟朝他扮了个鬼脸!
薛仇哪能与这童子一般见识,遂没放在心上,径自走了进去!
日里,薛仇无所作为,他要挨到夜里,方始出动,一为寻找穷家帮龙帮主,其次则寻找“醉圣乐天”与那长髯老人。
既然无事,他也就不出门,梳洗后就在房中歇息养神。
傍晚时分,隔房里住进一位房客,听其话声虽细,却铿锵作响,薛仇心中讶然道:“这可巧得紧,一些武林高手,全都集西子湖畔,所为何事?”
隔房中人进入后,也没再出去,叫了些酒菜,就在房中进食,薛仇一心想见见此人,几次走到门口,均未见到,隔室他连房门也没开。
可是,薛仇反因此败露了行踪,因为他曾看到个小花子,在厅门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一见到他,立即隐了起来!
薛仇本不怕被人知道,他更没隐藏的理由,他也叫了些饭等进房来吃,正当他意欲用饭之际……
突听门上“哆哆”有声!
薛仇一愕,心想:“这会是什么人?西子湖畔哪来的朋友?”心想未已,忙道:“哪一位,请进!”
门没开,人也没进来,可是“哆哆”之声却又响了起来。
薛仇心中暗奇,这会是什么人?
不管什么人?总得开了门才知道,薛仇趋前将门打开,门口哪有什么人?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显然,这是有人在戏弄他。
薛仇心中大怒,探首外望,亦不见人影,气愤愤的将门关起,回过身来,陡见饭桌上有些异样,忙一纵身,来至桌前。
却见饭碗里,菜盘里,全是一块块干牛粪,虽说这干牛粪,既不臭,也不碍事,但看着也觉呕心,又哪里还吃得下。
薛仇是既惊又怒,抬眼望窗,窗口本是开着的,窗外暮色正浓,又看见什么?
薛仇气愤愤的叫店伙,将饭菜收了,另给换了碗面。
就在面端进来的刹那,门口“哆哆”声又响,薛仇心知又有鬼,但他偏偏不怕,闷声不响的猛一纵,来至门口,手尚未沾门,窗外忽的吹进一阵微风,薛仇闻风知警,赶忙回头!
烛影摇摇下,仍然是毫无所见。
待他再将门打开,却又已不见人影,薛仇心中恨恨的道:“不给我抓住则已,让我抓住不扒你的皮才怪!”
薛仇气愤愤的回到桌前坐下,举箸又欲吃时,手上微感爬痒,借烛火一看,手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两只大蚂蚁。
弄死蚂蚁,心中又自嘀吐,这两只蚂蚁哪来的?
忽见筷子上亦有蚂蚁爬动!
再往桌上一看,桌子上爬得满满的全是蚂蚁,面碗里活的死的,可也不少,这一桌子怕不有几千几万只蚂蚁!
这一来,那碗面又不能吃了!
薛仇只气得心火狂冒,尚幸他日里吃了只烤鸡,并不十分饿,干脆他就不吃了,摔下筷子……
却听一声冷笑,起自隔室。
薛仇心中一凛,暗道:“有什么好笑的?我们晚上见!”
既不让他吃,他就往床上躺,准备养足精神,夜里好办事!
躺上床,眼尚未合,门口“哆哆”之声又响!
这次薛仇充耳不闻的,理也不理。他心想:“难道你们还不准我睡,准备床上再给我弄手脚,其实,雪地里我照样睡,我怕什么?” 
“哆哆”之声,匆急的连声而响,似有什么急事般!
薛仇心中又气又怒明知绝非自己朋友,其实自己也没朋友,除了戏弄自己的再没别人!
待得“哆哆”之声,三次响起时,薛仇已忍无可忍,就在第一声“哆”响起而第二声尚未响的眨眼之间。
薛仇蓦地叫足劲力,曲指一弹!
薛仇这曲阳指功,虽没练达炉火纯青之境,可是这薄薄的门板,又那里挡得住他叫足劲力的一指?
其次,这“哆哆”敲门声虽微,薛仇仍能准确的辩清部位,他预计中这一指,定能将敌人伤了!
果不其然,一指弹出,立闻一声“哎哟”痛叫!
可是,这声痛叫,非但没使薛仇欢喜,反之,却使他听得大惊失色,呼的从床上跃起,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去!
门口,躺着个艳装少女,正是薛仇闻声而魄散的柳红波!
薛仇心中一痛,伏身将柳红波抱进房去,放在床上,却见柳红波手按胸乳,额汗频冒,一脸痛苦难耐之色!
薛仇要待查看她的伤势,实不可能,不看嘛?于心何忍?虽说与其师有杀父害家血仇,可是,与柳红波亦曾有过一段患难相依的时光。再者,柳红波自始至终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终于,柳红波在一阵痛苦之后,开口道:“仇哥!我不怨你,我也不恨你,我仍如往昔般的热爱你……”
柳红波越是如此深情款款,薛仇越是痛苦难当,他希望柳红波恨他,因为他与边文惠已有夫妻之实,永不能与柳红波有结合的希望。而且,他现在还要寻找她的师父,为家人报仇。
谁知,柳红波竟会如此痴情,他心中又哪得不痛苦,他不敢让柳红波再继续说下去,忙插口道:“波妹,你的伤怎么样?”
“我的伤?”柳红波从愁眉苦脸中,忽发笑声,道:“我来到这个世界里,似乎专为你而生,如今得不到你,我倒愿能死在你的怀里,死在爱人的手中。仇哥,如果你能记得我们相聚的一段日子,希望你给我一个痛快,让我得到唯一的心愿,含笑死在爱人怀中!”
若说要柳红波死,那可是太容易了,薛仇只要手指轻轻一点,柳红波就能毫无痛苦的含笑而逝。
可是,薛仇哪能下得了这个手,他是人,他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如若他能这样做,他也就不值得柳红波对他这般痴情了!
只见他,痛苦地摇摇头道:“波妹,你不要这样说,我……我实在不值得你爱!”
就在这时,忽听隔室又发出一声冷笑!
薛仇正值尴尬万千,无可耐何之际,听到这声冷笑,不禁火冒三千丈,将满腔怒火,全移怒到隔室房客身上。
但听他一声暴喝,骂道:“混蛋!有你什么笑的?”
隔室客人又嘿嘿笑道:“老夫爱笑则笑,谁管得着!”
薛仇本属无理,但他气怒头上,哪管什么有理没理,只听他道:“我偏不准你笑!”
隔室客人忽的朗声大笑道:“太平盛世,谁也不能管得老夫发笑,老夫偏要笑又待怎的?”
薛仇被他这朗声笑,笑得心中咚咚直跳。这笑声,竟似狮子吼一类功夫,若说往常他还不至就被这笑声震得心跳耳鸣,就因为他这时五心无主,气浮神躁,方始为这笑声所摄。
薛仇早知他是武林高人,越是武林高人,他越要会会,因为“生死簿”中记载的全是武林名人,而他又一个不识,若不误打闯,哪年哪月方能将仇人消清?
薛仇自知理亏,但他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本就想见他,趁此时机会会他,岂不甚好?
于是忙道:“你有种发笑,可敢院中较量较量,我要打得你笑不出为止。”
双方不识,又无仇怨,薛仇偏偏挑战,挑战还不够,还用了激将法,明说对方非己对手。
哪知,隔室客人可也非等闲之人,只听他又复冷然笑道:“别自以为了不起,让两个顽童戏弄了半日,还自莫名其妙,老夫瞌睡得紧,可没这闲情耍人,别的辱了老夫身份!”
薛仇一听大怒,适才敢情还是被那两个童子捉弄了。可是,现在听他口气,就因为适才的关系而瞧不起自己。
薛仇正准备冲过隔室,兴问罪之师,顺便瞧瞧这人究是哪一路人物,蓦觉手腕一紧柳红波竟将他紧紧抓住道:“仇哥!我俩相聚无多,今日一别,后会无期,别再闹事,留这点儿时间陪陪我,仇哥,你说好吗?”
薛仇一听,满腔怒火倏熄,心头一酸,将柳红波轻轻揽在怀里,原因是他并非不爱柳红波,柳红波虽没边文惠的美绝人寰,可也超越一般常人,尤其她的温柔体贴,实在使薛仇沉迷。
若不是因为“独脚神乞”的关系,他绝不会移情别恋,若非“阴阳书生”的作恶,他也不会这快就与文惠发生关系。
二人身心相偎地,轻拥了一阵,双方都没说话,薛仇心中虽微有愧对边文惠,却因柳红波说得可怜,他的心肠硬不起来。
瞬息工夫,柳红波竟在薛仇的怀抱中沉沉睡去,是那么香甜的,随带着微微的笑容,竟使得薛仇热血鼎沸,心猿意马!
然而,他却不敢往这方面想,咬痛嘴唇,立即敛神静气,眼观鼻,鼻观心,暗中调息!
总算他内功深厚,刹时已将真气调顺,一颗心也静了下来!
二更敲过,瞬息三更又响!
静夜中,薛仇精神特佳,他本准备外出查探“乞食乾坤”龙贫,以及“醉圣乐天”的,因为柳红波的关系,已不可能。
不过,隔室那自称老夫的,他倒非要看看不可。于是,他谨慎而又轻缓的将柳红波放在榻上,轻手轻脚地跃出窗来。
夜半寒月如水,十分明朗,照得院中,亮如白昼。
薛仇内功深湛,暗黑中同样能视物,他倒不怕黑。
来到隔室窗下,用指甲沾着口涎,在窗纸上轻轻点了个月牙小洞,这套江湖宵小伎俩,还是柳红波教给他的。
薛仇张眼往里偷窥,看第一眼,他心中就“彭”的一跳,床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在?
可是,再看第二眼时,他又不禁吓了一跳!
人?并没离开,只是他没睡在床上。
他睡在哪里?原来,那老人自行备有三枝细小的竹子,长约三尺余,细如小指,那老人就用三枝细竹,支撑着身子,两枝顶在双脚跟,另一枝顶在后脑上,那老人就悬空睡在三枝细竹上。
薛仇别说见过,听也没听人说起过,更不知这叫什么功夫,他心中又哪得不惊,不吓……
倏听一声轻喝:“小偷!打!”
喝声入耳,风声已至脑后,显见这人是先发暗器后出声。
薛仇心中一凛,欲待要躲,又怕暗器破窗而入,将那竹枝上老人惊醒,他倒并不一定就怕那老人,实因自己此着有欠光明,恐落人话柄。
万不得已,薛仇只得猛侧身,伸手将暗器接住。
暗器带起风声甚急,入手却软软的,湿湿的,且有一股怪臭,薛仇借月光一看,手中抓着一个纸包,纸包中敢情正是恶臭熏天粪便!已然沾了一手。
薛仇这一来,不由怒气倏加,他万想不到自己一身惊人艺业,今日在这西子湖畔竟连番遭人戏弄!
却听一声轻嗤道:“今天晚上没吃东西,别饿坏了,我请你吃米田共!”
米田共三字加起来,正是一粪字,这是南方孩子们用以调侃的话。
薛仇一听声音,又知是那童子捣鬼。他岂能忍得下这口气,忙将手中纸包粪便,往地下一摔,飞身就朝发话处扑去!
他心想:“我只多看了你母子两眼,你就如此促狭,抓住你不好好打你一顿,难消心头之恨。
那发话的,敢情正是日间厅里的童子,他一见薛仇扑前,忙一长身,纵上房顶,狡狯的一笑道:“怎么?你要捉迷藏吗?小爷正闷得慌,今夜就玩个痛快吧!玉妹!快来,那傻蛋要和我们捉迷藏呢!”
他这叫声未完,另一屋檐也冒起一条娇小人影,正是那女童!
薛仇一听对方骂他“傻蛋”,心中更火,忙也扑上屋去!
那童子本以为自身轻功了得,哪把薛仇放在心上,边跑边骂,口中不停的对薛仇挖苦。
左一句傻蛋,右一句傻蛋,骂得薛仇五内如焚!
可是,也只骂得三四声,突觉情况不对,敢情已被薛仇追了个首尾相连,这一惊诚然非轻,赶忙闭嘴,尽力纵逃!
这童子纵然轻功再高妙,又哪能比得了曾迭获异宝的薛仇。只是,这童子精灵鬼怪,狡猾异常!
薛仇眼看伸手就可抓到,而手还未伸,这童子已回首喝一声“打”,随既抛出一物,薛仇手上恶臭仍在,哪敢再接,只得侧身急让。
这一来,又复将距离拉远了一点!
或是,那女童不时的发射暗器,支援男童。
接连三四次,亦复如是?薛仇心中忽得一计,他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最好不过!”
于是,他不再想抓他,只紧紧的随在其身后,相差就这么一点点距离,童子快他也快,童子慢,他也慢!
这一来,却把童于追得屁滚尿流,呀呀怪叫!
忽听那女童叫道:“哥呀!揍他!”
童子一听,仿佛梦中惊醒般,跑着跑着,突然一下横移,回身就是一掌,掌虽小,劲道却也不弱!
可是,今天他们找错对象了,他们遇到的正是艺业惊人的薛仇。
薛仇哪把这一掌放在心上。左掌探出,反手一勾,已将童子手掌抓住,童子被他一把抓住,但感半身发麻,不禁惊骇得大声怪叫!
突听,一声冷笑道:“有种你就毙了他!”
薛仇闻笑就知来的是隔室里睡在三支竹尖上的老人,听他语气,显然他们是一路的,他心中不由大怒。
杀一童子,易如反掌,除了怕坏了名声以外,还有什么敢不敢的,难道还怕谁来找场不成?
薛仇心中嘀咕,就怕误杀好人弟子,遂朝冷笑处望去,见那老人髯长及胸,一双三角眼中凌光电射。
忙道:“糟老头,你敢通名报姓?”
那老头嘿嘿一笑道:“老夫无极派掌门舒百会,你害怕吗?”
薛仇一听,仇火狂炽,心想:“既是你的弟了杀了也不为过?”于是再不迟疑,左掌猛抬,直击童子脑门。
这一掌薛仇虽没用足劲力,可是童子若是真被薛仇一掌击上,定然脑裂浆流,难逃一死。
就这千钧一发之际,倏听一娇声惊呼:“小侠掌下留情!”
薛仇一掌,堪堪已及脑门,被这一唤,赶忙收掌,回首看时,却见日间客厅中那白衣少妇已然来至身后。
只见她朝薛仇深深一福,道:“犬子顽劣,不听教管,冒犯之处,尚乞看在小妇人的面上,饶他一遭,随后小妇人再重重责打……”
薛仇以为妇人亦与舒百会一路的,不由冷笑道:“我杀他并非因他犯我,而是舒百会的子子孙孙我全可杀!”
妇人一愕道:“谁说他姓舒?他父亲姓白,祖父白玄龄,乃苍海七友之一!”
薛仇一听,猛吃一惊,回首看舒百会时,却已不见人影!
又听妇人道:“我们与那舒老狗有仇,难道是他叫你……”
薛仇差这么一点。险些铸成大错,他心知是中了舒百会的奸计,忙将童子放下,摇摇头道:“这只是我薛某的猜测而已,如若芳驾来迟一步,后果实不堪设想!”
妇人突地又是一惊道:“你姓薛?”
薛仇点点头道:“在下铜堡薛仇!”
妇人两眼睁得圆滚滚的,在薛仇身上身下,仔细地打量了半晌,方道:“果然是武林奇葩,一表人材!”
公然赞美,薛仇哪受得了,脸上一红,忙探首四望,欲寻找舒百会的去向?
妇人见他心不在焉,忙道:“薛小侠,我们同住一店,希望晨间能见你一谈!有要事奉告!”随又将童子唤过,骂道:“今天你也碰着硬钉子吧!还不赶快上前谢罪!”随对薛仇道:“这是白家唯一的香烟,名叫白珠,她叫白玉,我娘家本姓木,薛小侠若瞧得起我,就称白嫂得啦!”,
白珠、白玉立即朝薛仇磕头谢罪,薛仇忙搀起道:“不知者不罪,日后我们还得多亲近,如今我确有要事,待晨间再去给白嫂请安!”说完,行了个礼,立即急纵而去!
返回客店,室中柳红波香梦仍甜,仿佛多日没睡般,再看隔室,舒百会并没返回,薛仇心中不禁暗叫可惜,竟将仇人当面错过。
为了不忍远离柳红波,无法四出寻找仇人舒百会,只得强压心头怒火,回进自己房里。
刚刚进入,柳红波忽的醒转,当她发觉薛仇不在时,不由惊呼,薛仇忙按住她的小嘴道:“别怕!我在这!”
柳红波长长吐出一口气,紧紧抱住薛仇的手臂,道:“我只道这短短的一夜,你也不愿陪我呢!”
话说完,两颗亮晶晶的泪珠,已滚下脸颊!
薛仇右手被抱,左掌抓了粪便,不便接近柳红波,忙道:“波妹,别伤心了!我不是在这陪你吗?”
“你怎的不睡?”
“我睡不着!”
柳红波擦了擦眼泪忽道:“仇哥!你瞧我美吗?”
薛仇一愕,不知其用意何在?却又不敢不答,忙道:“美!非常美!”
“没骗我吗?”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说谎!”
柳红波摇摇头,不加辨驳的道:“就是你骗我,我也喜欢听,我曾加意装饰,相信这是我一生最美的时光了,能在这个时候死去,确也不错!”
薛仇心中一寒,道:“波妹,我不希望你讲这丧气话!”
柳红波苦笑了笑,道:“仇哥,现在什么时候?”
该是五更了吧!鸡也该叫啦!
柳红波花容一变道:“鸡——鸣——五——更——天!”
薛仇听她声音凄惨,有如杜鹃啼血,心中也是一痛。但却不知为了何事,说出这五个字。
忽听柳红波道:“仇哥!希望你再抱抱我!”
薛仇伸出右手欲抱,忽闻怪味想起手上还沾了粪便,忙道:“波妹,你等等,我去洗个手就来!”
柳红波眉头一皱,万分不得已的道:“也好!”
薛仇洗完手,再次返室时,晨鸡已然三唱!
却见柳红波已横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吐着白沫,薛仇大吃一惊,扑到床前,惊声叫道:“波妹!波妹!你……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柳红波缓慢的睁开眼睛,眼中神光已散,只听她道:“仇哥!抱我!抱我!” 
薛仇赶忙将她揽在怀中道:“究竟怎么啦?”
柳红波一旦睡到薛仇的怀中,就像得到无穷的安慰般,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道:“仇哥!穷家帮不能容我,他们逼我要以毒药来害死你,我!一个孤弱无助的小女子有什么办法呢?可是,我又怎能亲手谋害我一生中,唯一心爱的人呢?他们限定我,就在今日这五更鸡鸣前,一定要成功!我是成功了,因为我已经代替了你,吞服下了那剧烈的毒药!”
薛仇一听至此,魂散魄飞,猛摇着柳红波的身子,道:“你怎能这样做?你怎能这样做?你师傅“独脚神乞”还在世间,穷家帮中谁敢不容你逼迫你?”
柳红波痛苦的抽搐了一下,道:“原来你也知道我师傅没死,当日我一看就认出了真伪,我赶忙出洞四处寻找,自与你别后,我没见过师傅,我一直随在醉圣师傅身边,当时,我所以没说明,是因为师恩深重,为人徒者不敢背叛,师父伪装自杀,自有其原因在。”
谁想,恩师一直回避我,不见我,而且还容许帮中徒众逼迫我,显然的,恩师他也不要我了,这才真正使我想到了死!”
薛仇见柳红波虽强装笑容,脸色却已然,由白变青,只气得钢牙咬得格格响。
随又听柳红波道:“恩师装死的目的有二,第一,断除你寻仇之念,其二,要引起江湖正邪各派的众怒,群起对付你,他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你除去。”
“为了实现他的奸计,牺牲了帮中数十万帮众的生命,这种手段与用心,诚属毒辣无比,我万想不到恩师竟是如此心毒手辣的人。”
“如今,我虽已将死,也算是背叛了他,原因是他根本不值得我尊重!”
薛仇这一刻心中真恨,他恨鬼婆印婵娟骗去了他的“辟毒宝项”,要不这一刻定能救柳红波一命!
柳红波喘息了一阵,又道:“仇哥!你别打主意救我,因为我已没有活的意义,活还不如死!遗憾的是,我还有件心头事未了!……”
薛仇忙道:“什么事快说!我一定替你办到!”
柳红波终于开始抽搐了,半晌后,睁开蒙蒙双眼,道:“仇哥!让我看看你,看你最后一面!”
薛仇心中悲痛万分,忙伏身将脸挨近去道:“波妹!快说,还有什么心事未了!”
柳红波强颜苦笑,道:“那就是未能替你探明,恩师他为什么与你家结怨?”
这句话声音细如蚊唱,若非薛仇挨得这么近,根本就听不清,柳红波语落气断,眨眼香消玉殒。
薛仇想不到柳红波最后这句话,竟仍然是关心着他的,心中更加痛苦,不禁紧紧的将她身子拥住,大放悲声。
这一哭,只哭得全店中人俱都惊醒过来,惊问何故?
尤其,白嫂与二小,对薛仇之哭,更为关心,见门拴住,立即绕道窗前,往室里探视。
当他们看到薛仇怀中拥着个艳装少女哭时,不由齐都惊呆了!
此刻,正是黎明前的一段黑暗时期。
忽听薛仇止住,抱着艳装少女,跃出窗来,飞般的奔向西子湖,奔向湖堤,奔向栖霞岭。
白嫂领着二小,紧紧随着薛仇身后,上了栖霞岭。
就在岭脚下,白嫂忽觉身后亦随着有人,她是老江湖,心知被人蹑上了,其中定有蹊跷!
于是,她有意的一个踉跄,身形无意中侧转了一下,忽如闪电的向后瞟了一眼,发觉身后是个高仅三尺余的乞丐。
她心中想到,江湖中近传“独脚神乞”被薛仇逼死,那么薛仇与这穷家帮定然有解不开的梁子。
她念头一动,就在一转弯处,急急拉着二小,闪躲在一块大岩石后,二小鬼精灵,无需交代,也不会出声。
眼看那矮乞丐上去了,还没立起身来,又觉后面还有声音,静静的等了一下,岭下闪电似的纵上五条人影。
为首的是穷家帮帮主“乞食乾坤”龙贫,其余四人一是瘦长条子,白嫂见到了那瘦长条子,也就想到了前面的矮子,因为这二人正是穷家帮中,一秃、二烂、三仙中的二烂。
这二人名之来由,是因为他俩脚上都长着许多比姆指还要大的烂疮,这烂疮名之为“无名肿毒”,再看也看不好,集日累月,那烂疮不是血,就是脓。
倒非真的治它不好,却因为二人又懒又嗜吃,有药不吃不抹,偏偏臭鱼烂肉,什么都吃,他说……
“世人自不懂其味,臭鱼烂肉方是人间妙品,鱼不臭无味,肉不烂不香……”
废话少说,言归正传!
且说另外三人则是裤脚高卷,赤着一双大脚,正是穷家帮中三位赤足大仙,这些人与龙帮主年纪均相仿佛,武功也相差无几。
白嫂一看到这几人,心中就不由微微一怔,这一秃、二烂、三仙,正是穷家帮中的精锐,如今集这些精锐来对付薛仇,可想得到问题的严重。
白嫂没见过薛仇真正的武功,不知他是否是这六位穷家帮中一流高手的对手后,心中不禁大大的替他担忧。
待这五人走过,又等了一歇,没见再有人来,方始牵着二小,衔尾追去!
到了栖霞岭上,那穷家帮中六人已然不见,心知他们定然隐身一旁,却也不敢过份暴露……
却见薛仇已将那艳装少女埋了,正在替少女坟前做着石碑,手挥短剑,义猛又疾,仿佛无穷的怨恨,欲从这石碑上发泄般。
待到石碑做好,天色已然大亮。只见薛仇用手指在石上任意书写,就像沙地上写字般,碎石如粉,纷纷飘坠,指上功夫,惊人十分。
白嫂一见到他指上功夫,就知其功力非凡,但若凭这功力来抵敌穷家帮中六位一流高手,仍属不够。
然则,直到薛仇将墓石安好,仍未见穷家帮中人现身出手。
倏地,岭下又有人影飘动,白嫂心中大惊,穷家帮今日大举而犯,他们迟迟不动,原来还在等候援手。
白嫂先为薛仇担心,这一刻不禁为他焦急,害怕,她后悔适才上山时没有通知二小的祖父,苍海七友白玄龄。
苍海七友正奉“醉圣乐天”之召,齐集西子湖,他们全都是正义之士,一人得知,七人全至,有苍海七友至,纵然穷家帮再加一倍人也不为惧。
可是,现在再要去通知,实已不可能,她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薛仇能及时离开栖霞岭。眼看岭下的人影已至山腰,身法之快,竟似较先前穷家帮中六位高手,更为疾迅般。
白嫂心中一寒,难不成他们等的还有首脑!
白嫂唯恐二小露了痕迹忙又领了二小转许多隐密之地!
待她隐好再看薛仇时,却仍见他跪伏坟前,不响不动,似对身外之一切,全都不闻不问般。
白嫂心中大急,她真想不顾一切的扬声一叫,可是,这一叫虽能使薛仇脱身逃去,但她本身与二小呢?
白珠与白玉,乃是她的命根,她自知一旦叫嚷出来,她与二小的性命,就别想再要了。
穷家帮中的人,能群起对付薛仇,又怎能不迁怒于她,而群起对付一个妇人与两个小孩子呢。
这一想,她心中又不觉胆寒!
她本是个正义感极强的人,一时之间,理智与情感,正义与母爱在脑海中,在心房中激烈地交战着。
这一瞬的眈搁,想得到岭下的人将来到岭巅。
倏地!白嫂一声尖啸,叫道:“薛仇,穷家帮来了许多高手要陷害你,快走!”白嫂这一声叫唤,显然的,她的正义感战胜了一切,她已将自己性命与骨肉,置之度外。
因为铜堡七十余口的命案,全得靠薛仇一人追讨,而薛家数代也只留薛仇一条命根。她深明大义,她母子三人死了,白家仍然有后,她不能眼看薛仇.送命在这栖霞岭上。 
这一声尖啸,在这死寂般的岭上,凭空而起,非止薛仇一人震惊,就是穷家帮中人亦惊骇莫名。
哪知,薛仇非但没因她之呼唤而伧惶惊恐欲逃,反之,他却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显得如此的镇静!
薛仇,他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因柳红波之死,他已恨透了穷家帮,穷家帮不找他,他还要去找穷家帮的霉气呢?他岂会因此而逃?
只见他一脸金光,英眉倒竖,双眼闪射骇人的凶光,呈现着惊人的杀气,朝四下迅速瞟了一眼,嘿嘿的一声冷笑,道:“穷家帮的懦夫,出来吧!铜堡薛仇今日可要大开杀戒了,什么杀孽?什么罪孽,薛仇一身承当!”
白嫂一见薛仇如此,心中更骇,因为这一刻,她已清楚地看到,山下的来人中,除了穷家帮中数位长老,其中唯一使她惊讶的是无极派的掌门舒百会。
白嫂牵着二小,一跃来到薛仇身旁,急声叫道:“薛少侠,你不能如此,留得有用之身,何时不能报仇?”
薛仇感激万分的朝白嫂深深一礼道:“白嫂!谢谢你真诚的关注,铜堡薛仇尚非如此怯懦小人,我这一走,白嫂与两位小弟妹又如何?”
白嫂一愕,当场语塞!
薛仇这时,耳目警惕,已知穷家帮中确来了不少人,遂忙道:“白嫂,还是请你领着二位小弟妹先下岭去吧!”
白嫂这时要走,实也无人阻她,但她怎能走呢?眼看众敌环侍,薛仇一人,孤身无助,纵然艺业再高……
就这时,倏的一声阴笑,无极派掌门舒百会,首先出现路口,道:“都别走了!这就是你们葬身之地。”
随着他这话声,身后出现穷家帮中四位长老,四面也同时闪出了穷家帮龙帮主及二烂、三仙六人!
穷家帮中长老,每人都青巾包头,掩住一耳,显见他们均曾失去一耳,这全是薛仇与边文惠所赐!
薛仇大喝一声,冲前道:“这是我薛仇一人的事,关别人妇人童子什么事,今天穷家帮要敢动他们一根汗毛,穷家帮帮众我见一个杀一个,姓舒的你这糟老头要敢沾沾她们,你们无极派的门人永远别遇见我!如若错过今日,我铜堡薛仇也管不上!”
舒百会身后那四长老, 一叫齐贵、一是秋原、其余二人名陆清、陈环,全是“独脚神乞”当年的得力助手!
齐贵性情最为暴躁,秋原则为人奸险,其余二人则较温顺谦和,可是武功也较前二人稍差!
众人一听薛仇如此说,全是一怔,那陆长老却道:“舒掌门,这妇人与童子还是叫他们走吧!我们的目的只在为老帮主报仇,别又节外生枝……”
舒百会仰头打个哈哈道:“陆长老,你别受他骗了,他今日也是死,谁来替他们找场。而且,栖霞岭四周全有贵帮子弟把守,谁会知道是我们干的!”
他说得仿佛头头是道,理由十足。
薛仇听了,却也报以一声大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十六年前铜堡一段血案,至今也即将水落石出,能有什么事人不知的?”
突地,薛仇于树叶密布中,又发觉了那对森冷怨毒的目光,薛仇心中一怔,不禁大声叫道:“独脚老花子,你今天跑不了啦!”
薛仇随着话声,猛力一纵,朝那树丛扑去。
倏地,一阵强猛无伦的煞风,朝他身子袭去,薛仇心中一怔,只得凌空推出一掌,将煞风阻住。
双方掌风一触,发出震天价一声暴响,薛仇一个身子,竟被震得凌空倒飞回半丈远,一条手臂,也微感酸麻不已。
薛仇心中猛吃一惊,穷家帮中,龙帮主的武功他已见识过,说不上什么惊人,可是这阵煞风,却惊人十分,功力似较他为高。
他想不出,穷家帮哪来这么号厉害的人物!
可是,待他落地后定睛看时,却原来是龙帮主与一高一矮两个烂脚怪人,合力发出的一掌!
薛仇不由嘿嘿一声冷笑道:“原来穷家帮今日想以多为胜!”
那矮乞丐哼了一声,道:“什么人多人少,我们的目的在报仇,怕了趁早自决,免得多费时辰!”
薛仇大喊一声道:“独脚老花子,你怎的没胆见我?如此装神弄鬼算是什么英雄好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话没说完,“乞食乾坤”龙贫大喝一声道:“老帮主的冤魂来向他索命啦!我们上呀!”
“乞食乾坤”龙贫一声招呼,左右一高一矮二烂也同时发一喊,三人又再合力,朝薛仇推出一掌!
薛仇适才接了一掌,虽微微受挫,他仍然不惧,因为他是仓促间,未及有备,且是凌空发掌,无处借力!
这一刻,他猛吸一口真气,叫足劲力,仍用单掌,朝外迎去!
“嘭”声暴响,较适才更为惊人! 
这次,薛仇手臂虽仍有酸麻之感,但已没适才厉害,且只退了一步,就拿桩将身子稳住。
而对方三人,也同样退了一步,且全都微微皱眉,显见这一掌,双方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白嫂本不知薛仇武功根底,传闻他武功甚高,却不知高到如何程度,这一见他以一敌三,连接两掌。仍然面不改色,就知他一时之间毁不了。纵然不敌,要想一时半刻间伤他,也决非易事。
只是,要如此与敌硬拼,则大伤元气,乃下下之策!
遂忙移身到薛仇身后,轻声道:“薛小侠,千万别与对方硬拼,对方人多,车轮战来对付你,纵然你是铁铸金钢,也消受不起!慢慢的与敌周旋,我去去就来!”
薛仇生性高傲,从不知偷奸取巧,只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听白嫂如此说,登时茅塞顿开,忙道:“谢谢白嫂之金玉良言,只是,白嫂走了就千万别再来,二位小弟妹需人照顾!”他以为白嫂要将二小安顿好,又复再来,所以如此说。
哪知,白嫂听了却不反驳,只笑笑退过一旁。
蓦地,赤足三仙三人联手,亦从侧面推来一掌,并听其中一人道:“小侠功力果然非凡,也接我兄弟三人一掌试试!”
这一掌来势汹猛,且带啸声,卷起地上一片沙石,直朝薛仇侧面罩来,薛仇心中一想,白嫂说的果然不错,我又何必定要和他们硬拼,先耗损自己的真气劲力,我当真是二小口中的傻蛋吗?
薛仇寻思未已,掌风已至身前,薛仇猛力一旋身,脚踏“七绝游身步”,明看着他往右,倏忽间却横出左方寻丈远,悠哉悠哉的,脸上透露出一脸不屑之色。可是,他双眼再望向那树林时,那对森冷怨毒的目光,早已不见。
却忽听秋长老一声大喝道:“站住!你们想溜吗?”